第64章
青竹和冬兒端着洗好的蔬果進來時,宋朝夕正低頭攪拌着什麽。二人早已習慣宋朝夕不時搗鼓一些女子用品,前些日子青竹面部長瘡,許久消不下去,身為丫鬟不敢叫主子勞累,便偷偷去外頭看病,不曾想病沒看好,面部的瘡還越長越嚴重了,實在無奈回來跟宋朝夕一說,宋朝夕讓她去林中摘了幾顆藥草來,研磨成汁塗抹于面部,不到三日便好了。
青竹自此對自家夫人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夫人治好了冬兒的月事不調,治好了宋程昱的腿,治好了鐘巍的缺唇,夫人還做了這麽多造福于女子的面部用品。如今京中街上的女子,很少用鉛粉,多數已經換上夫人研發的西施粉,畢竟西施粉用完後可以養膚,不像鉛粉,長期使用會使變得蠟黃。
從前青竹崇拜國公爺這樣的戰神,可國公爺是夫人的,她這個丫鬟不敢偷偷崇拜,便改為崇拜夫人了。“夫人,這是什麽?”
宋朝夕也不知如何稱呼這種石頭,只是把粉遞給青竹,青竹對着光線,看到西施粉和顏眼霜中細閃的顆粒,不由驚訝,“這擦在面部會不會太亮了?”
“又不是燈籠和燭火,怎麽會亮?不過是細閃而已。”宋朝夕如今做女子用品有些上瘾,想看看這種東西是否能量産,便找來陳金忠,讓他去查查看這是什麽石頭。
若能在現實中找到一模一樣的石頭,或許真的可以用來敷面。
陳金忠辦事利索,卯時拿了石頭走,申時便找了個見多識廣的礦工來。本朝對礦區管理嚴苛,不允許民間開采礦石,礦石開采、征賣、征稅都有嚴格的章程和規矩,對礦工管理也十分嚴格,再者礦區多是深山老林,礦工們在礦區勞作,常年與世隔絕,在短時間內找到懂行的礦工,并不是容易事。
這位礦工研究後,立刻道:“此石為雲母,不值什麽錢,也甚少見到,夫人不知是正常的。”
宋朝夕微微訝異,“這竟然是雲母?”
雲母有藥用價值,治瘧多寒、風癫頭疼、女子多日不生産,甚至是痔病都可以用雲母來治,只是藥用的雲母與宋朝夕手中這塊石頭顏色不一樣,藥用的白雲母又名銀精石,比她手中這塊要白一些,以至于宋朝夕一時間竟沒看出來。
穿着粗布棉襖的礦工恭敬道:“夫人有所不知,雲母開采後需要去除雜質,層層篩選洗淨後方可使用,這天然的礦石自然和您見到的不太一樣。”
宋朝夕點點頭,她沒想到仙境中有的石頭竟然是雲母,既然知道這是什麽便不難了,她叫陳金忠給她找一些同品級的雲母礦石來,用現實中的雲母做試驗,看碾碎後的雲母是否能加入面膏中。
炭火燒得屋裏有些暖,高幾上的幾盆梅花已經開了,冬日花開得單調些,不如春日,哪怕路邊一叢小花,也有幾分野趣。今日容媛回門,宋朝夕起來時,身邊的床鋪已經涼了。
“國公爺走多久了?”
青竹低聲道:“國公爺寅時便上朝了,走的時候還囑咐我們切勿把夫人吵醒呢,我看啊,國公爺簡直把夫人當幼童了,整日怕夫人睡不好吃不好,跟照顧女兒似的。”
她和青竹一直在宋朝夕跟前伺候,知道宋朝夕性子好,也愛看玩笑,便大着膽子打趣一聲。宋朝夕抿茶,似笑非笑道:“他比我大那麽多,可不是能做我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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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偷笑,“國公爺雖則年紀大了些,卻一點不顯老,跟世子爺站在一起,人家肯定以為他們是兄弟,而不是父子。”
宋朝夕垂眸,他不僅不顯老,身材習練得也非常好,肌肉緊致,體态勻稱,容恒哪有他父親哪有的身材?真真是差遠了,從前她以為男人大一些體力總是不好的,後來床笫之間她吃了苦頭才知道輕敵實在不好。他不僅體力好,也總愛把運兵作戰那一套用在床笫之間,每每看似在讓着她,實則總把她逼到絕境,而後便只能苦苦哀求了。他卻樂此不疲,總喜歡看她哭得眼睛泛紅,認為她滿意了,才會都交給她。
宋朝夕洗漱一番便往前院去了,今日是容媛回門的日子,她到前院時,容媛和賀青州已經到了。
定北侯府只剩下賀青州一根獨苗,賀青州自小撐起定北侯府,雖則年紀不大,看着卻端方沉穩,即便是京城人口中翩翩佳公子容恒也不及他老練。他身量比容媛高一個頭,容媛身量中等,臉圓潤可愛,站在賀青州身邊更顯得嬌小,不像是他妻子,倒像是他妹妹。
看到宋朝夕,容媛猛地跑過來,“嬸嬸……”
賀青州微怔,擡眸間,也被宋朝夕的長相驚豔了一番,上次他來府中遠遠看過宋朝夕一眼,聽聞這位是嫁過來給容國公沖喜的,以永春侯府嫡女的身份嫁給一個生死未蔔的男人,原想并不是什麽出衆的人,誰曾想,宋朝夕竟如此出衆,放眼京城的貴女,她容貌若說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賀青州知道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恭敬行禮:“國公夫人。”
宋朝夕紅唇微抿,淡淡地揮手,“定北侯世子無需多禮,今日阿媛回門,我想和阿媛說幾句體己話,世子爺不會怪我吧?”
賀青州哪裏敢怪她?容國公風頭無倆,宋朝夕是容國公的嫡妻,一品诰命,這樣的尊榮,哪是他區區定北侯世子能輕視的?他父親定北侯死去多年,他沒有建樹一直未曾襲爵,在國公夫人面前,是遠遠不夠看的。
容媛抱着宋朝夕撒嬌,嘟着嘴,“嬸嬸,阿媛好想你啊。”
賀青州微微愣神,容媛在定北侯府拘謹端方得有些無趣,總是一板一眼,謹言慎行,他從不知道她竟然有這樣一面,竟會抱着旁人撒嬌。他并未應承,宋朝夕便強行把容媛帶走了,到了沒人的地方,宋朝夕才挑眉問:“你在定北侯府過得如何?”
容媛立刻哭喪着臉,“老夫人日日都要我去請安行禮,每日都要一兩個時辰,我實在累得要命。”
宋朝夕蹙眉,“傳說中老定北侯夫人是個好說話的。”
“她是好說話,事實上她一天都不說幾句話,對人十分冷淡,也從不挑我的錯,外人看她這樣的婆婆再好不過了,可她日日都要拉我去教規矩,她那幾個陪房嬷嬷整日讓我在房中不可魅惑世子,不可耽誤世子爺學習,不可專寵跋扈,這些規矩聽得我耳朵都起老繭了。”
容璟沒有女兒,容媛在府中極為得寵,自小沒吃過一點苦頭,雖則國公府規矩甚多,老夫人到底不是個苛刻的,縱然高氏每日都去請安,可府中有這麽多下人,高氏不過是搭把手而已,總不能真叫她端盆端水。但容媛在定北侯府便不同了,定北侯下人少,她寅時便在老夫人門前等着,等老夫人卯時醒了宣她進門,她便開始做丫鬟的事,伺候老夫人進茶洗漱吃早膳,等伺候完了,往往已經過了一兩個時辰。
她全程站着,一點休息的空兒都沒有,晌午後,老夫人還讓媽媽們教她規矩,說定北侯府是京城的老姓世家,開國時便有了,縱然是容國公府,也比定北侯府晚建府十多年,定北侯府規矩不可廢,她要容媛好好學着。
宋朝夕微蹙眉頭,容媛眼下有明顯的烏青,看似十分勞累。可定北侯老夫人雖則不是容媛的婆婆,卻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女主子,又這把歲數,這樣的做法雖則不讨喜,卻到底挑不出錯來。
宋朝夕沉吟道:“若定北侯老夫人實在過分,你也沒必要一味忍耐,你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國公府這個娘家永遠都是你的後盾,實在不行,我叫你二叔去敲打一下賀青州,賀青州只要還想在官場上混,必然知道該怎麽做。”
容媛為難,“叫二叔出面太仗勢欺人了吧?”
“仗勢欺人又如何?你不仗勢欺人難道旁人就會讓着你?我還沒見過娘家強勢如國公府,女子外嫁還要受這等磋磨的,你的娘家是你的底氣,你的嫁妝是你的面子,你二者都有,怕什麽?做好自己不讓人挑出錯來便夠了,至于別的,能忍便忍,不能忍便不要忍。”
這就是娘家人,容媛跟宋朝夕處得比跟高氏要好許多,宋朝夕亦師亦友,是長輩又是大姐姐,容媛很聽她的話,不時點頭。
其實新婦勞累些也實屬平常,宋朝夕回憶自己和容璟初次時,縱然她身子好,卻也有些吃不消,次日下床時總要扶着腰行走。
“你和世子爺房事還順利嗎?”
若是別人這樣問,容媛肯定會羞紅了臉,一句話說不出,可二嬸嬸一向離經叛道,這話從她口中問出來,好似沒什麽不對,容媛絞着手帕,低聲道:“還沒有呢……”
宋朝夕眉頭緊蹙,“還沒有?你們成親三日竟然都沒有洞房?”
容媛羞澀地點頭,“世子爺怕我勞累,便十分照顧我,說等我适應了定北侯府的生活再同房,正巧我有些害怕,又日日被老夫人拉去晨昏定省,哪有體力和心情應付世子爺?不洞房便不洞房吧,這不是正好嗎?”
宋朝夕神色微變,縱然她和容璟直到顧顏成親那日才通房,可他們畢竟情況特殊,容媛是和賀青州喝了合卺酒,正兒八經八擡大轎擡進去的。賀青州一個正常男人,府中沒有通房,怎麽可能對身邊的妻子無動于衷?旁人如何宋朝夕并不知道,可她和容璟幾乎日日都有,有時候一夜還不止一次,想來其他夫妻也是這般。哪有丈夫對妻子沒有欲念的?這怎麽都不尋常。
“那你就寝時是否靠近過他?”
容媛眨眨眼,無辜道:“定北侯府的床還沒有我的閨床大呢,那麽小的床,我和他各睡一邊,我那邊一個人都不夠睡,幹嘛要靠近他?”
宋朝夕扶額,服了她了,有點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近他試試,看他那方面有沒有問題。”
容媛眼睛眨得更厲害了,她一襲紅襖,外披紅色簇狐貍毛的刺繡披風,同色綴璎珞的繡鞋,臉圓圓的十分可愛,這樣無辜地看向宋朝夕,讓宋朝夕一時語塞。
宋朝夕摸着容媛的頭頂,挑眉問:“你養過狗嗎?”
容媛搖頭,老夫人不愛貓狗,府中各房便很少養了,她幼時養過一只兔子,後來被三叔容翎吃掉了,自那之後容媛就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了,不過嬸嬸為何忽然提寵物狗?直到宋朝夕無奈對她耳語了幾句,容媛的臉才漸漸紅了,縮放自如什麽的,賀青州應該沒什麽吧?就算有,她覺得這種事是可有可無的。
一個人睡覺還香呢,幹嘛非要跟男人抱在一起睡?不熱嗎?
容沣今日很早會便回來了,容翎也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幫着招待客人,容璟公務繁忙,賀青州一個小輩,還沒能耐叫他特地放下公務趕來。這頓回門宴準備得尋常,等到了飯點,顧顏才姍姍來遲。她來時丫鬟們小心伺候,噓寒問暖,陣仗頗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顧顏懷胎了。
容媛瞥她一眼,“不過是懷胎而已,又不是生病,至于這樣嘛。”
宋朝夕笑笑,人家這是在做給她看呢,畢竟懷的是世子嫡子,必然十分金貴。
看向宋朝夕沉默的臉,顧顏莫名覺得暢快,自打宋朝夕回來後,她事事不順,做什麽都被宋朝夕打壓一頭,以至于她忘了,從小到大她一直事事順遂,明明中似有一雙翻雲覆雨的手,在她引導她規避禍患,除了身子不好,她從未遇到任何挫折。如今她懷有身孕,這次懷胎給她莫名的底氣,讓她覺得自己又成那個好運連連的顧顏。
顧顏站到宋朝夕身旁,溫和道:“母親,兒媳伺候您用餐。”
宋朝夕似笑非笑,她這個做婆婆的若是真叫懷孕的兒媳來伺候,傳出去恐怕便真成了別人口中的惡婆婆了,不過既然顧顏想靠懷孕來擡身價,她這個婆婆又怎好拒絕?她一定會幫顧顏把這身價擡得高高的,越高越好。
她叫來管家,吩咐道:“世子夫人不必多禮,世子夫人剛有身孕便比尋常人疏懶,懷的多半是世子爺的嫡子,如今府中再大的事都沒有嫡子重要,天大的事都要給世子夫人讓步。你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養胎,務必安全生下嫡子才好!”
管家應諾。
宋朝夕又道:“将我庫房裏陪嫁的人參燕窩,蟲草飲子送給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缺什麽盡管和我說,绫羅綢緞,玉器珠寶,只要是對世子夫人養胎有利,我都給世子夫人送去。”
這話說完,其他宗族的婆婆兒媳都變了臉,宋朝夕的嫁妝是出了名的多,聽聞她姑父便是揚州首富,她的嫁妝必然價值不菲,可嫁妝是女子的私有物,便是婆家人若是輕易動了女子的嫁妝,傳出去也會叫人瞧不起的。宋朝夕竟然将自己的嫁妝拿出來給兒媳用,這樣的婆婆打着燈籠也難找,要她們說,宋朝夕完全不必如此,搞得像倒貼兒媳似的,縱然婆婆要對兒媳好,卻也不該這樣讨好,失了婆婆的威嚴。
宋朝夕對她們的驚訝恍然不覺,“青竹,趕緊給世子夫人搬凳子,切不可讓世子夫人累着了,累着事小,傷到世子夫人腹中胎兒事大!”
宋朝夕說完時,顧顏已經笑不出來了,她是打算用懷孕給宋朝夕一個下馬威,畢竟宋朝夕先成親卻沒有懷上,而她明明後進府,卻早于宋朝夕懷了,宋朝夕這個婆婆哪有臉在她面前耍威風?她想的沒錯,宋朝夕不僅沒有對她不好,還對她禮待有加,禮待的讓她受寵若驚,讓所有人都面露不喜地看向自己,顧顏哪裏還笑得出來?
今日來府中作陪的有不少宗親,衆人原以為這繼婆婆肯定不會對兒媳好,如今一看,都羨慕壞了。縱然顧顏懷了身子,可自古女子誰沒有懷過?顧顏還年輕,就這樣恃寵而驕了?伺候婆婆不盡心便罷了,婆婆還對她這麽好,人參蟲草,燕窩飲子,哪家兒媳婦懷個身孕就有顧顏這個待遇的?婆婆只差沒把她捧上天了,一個繼婆婆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世子夫人,你攤上這樣的婆婆是你的榮幸。”
“是啊,世子夫人真是好命,你看你婆婆長得漂亮人還心善,你不過是懷身子而已,你婆婆就對你如此好,這要是生下嫡子那還了得?”
顧顏笑容僵硬,她每每想不着痕跡地控訴宋朝夕的惡行,都會被宋朝夕三兩撥千金給擋過去,是啊,宋朝夕給她送那麽多好東西,還讓她不用請安不用伺候,把她捧得高高的,看似是為了她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今便如同走鋼絲一般,戰戰兢兢,滿心恐慌。
宋朝夕把她捧這麽高,這不是捧殺是什麽?宋朝夕對她約好她越不敢受。說什麽安全生下嫡子,若她生不下來呢?若不是嫡子而是嫡女呢?現在對她這般好,若她沒滿足期待,最後又該如何?
老夫人滿意地笑笑,朝衆人誇獎了宋朝夕幾句,衆人頻頻點頭,說宋朝夕是嫡母典範。
當下,管家在外頭傳話:“國公爺來了。”
除了老夫人,阖屋的人下意識站起來,這種場合容國公是不必來的,可沒想到他竟然來了。穿着官袍的男人背脊挺直,闊步而來,衆人齊齊給他行禮請安,容璟淡然受衆,免了衆人的禮,才徑直走到宋朝夕跟前。
面對衆人再冷沉不過的國公爺,竟對自己的小妻子笑容溫和,“今日吃酒了嗎?”
宋朝夕咳了咳,雖則她底下愛飲酒,可眼下這麽多人在,樣子總要裝的,她也怕酒後說錯了話,沒曾想,卻被他當面揭穿了。宋朝夕咳了咳,十分正經:“妾身不愛喝酒,國公爺回來不會是為了讨酒喝吧?”
容璟勾了勾唇,眼中閃過融融笑意,“我就缺這兩杯酒?”
宋朝夕對答如流:“說不定家裏的酒比外頭的好喝呢。”
他笑了笑,望向衆人時面色如常,恢複成衆人熟悉的國公爺。幾個宗族親眷這才松了口氣,方才對着小妻子的容國公實在不尋常,眼前這個面色沉沉,自帶殺伐之氣的國公爺,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感嘆之餘不免又覺得宋朝夕和容璟感情甚好,雖說是沖喜的親事,可二人不僅是舉案齊眉,對視之間各自眉間都有別樣的缱绻,再加上二人男才女貌,不免讓人覺得十分登對。
容璟坐下後,衆人才接着坐下,席間氣氛瞬間沉了不少,各個正襟危坐。
最自然的莫過于宋朝夕了,丫鬟端來酒壺,替衆人倒酒,宋朝夕很自然地接過,起身給容璟倒了一杯,倒完後,她垂下手,卻在桌下被人握住。這麽多人在,國公爺的威嚴不要了?過分的是,他還捏了捏她手心,宋朝夕想了想,伸手撓了撓他。二人一來一去,手漸漸交握,最終十指相扣。
顧顏離得近,她初時還不敢相信,細細一瞧,被這一幕驚到了。自古以來,高門世家向往的不過是舉案齊眉,她也因此以為她和容恒是特別的,父母之命的婚事哪有感情可言?宋朝夕是沖喜才嫁給容璟,她一直以為容璟不會喜歡宋朝夕,他心裏應該只有程氏才對,可如今她忽然不确定了。
容璟坐在宋朝夕身側,實則很不合規矩,可他是容國公,一府之主,縱然不合規矩又如何?誰還敢挑剔容國公不成?她視線又落在容恒身上,容恒坐在那,等長輩動筷子之後,才悠然舉起筷子,自始至終沒有看向自己。顧顏原本還不算特別難堪,可就在這時她發現素心竟然沒走,整個人便不好了。
容璟不在時,席間要自在許多,如今他回來了,席間不得不重視起來。容璟問了賀青州幾句話,賀青州知曉他是朝廷重臣,自古以來,讀書人向往的便是通過科舉一朝及第,進入翰林院謀個正式官職,規規矩矩熬幾年資歷,若是出身名門,有祖上庇蔭,便可以縮短這個過程,此後進入六部任職,升遷,最終到達人人向往的位置。
而容璟如今已在他向往的最高位置了,縱然文官和武将所謀不同,可大抵還是一樣的,賀青州将來若是入朝為官,免不了需要容璟這個上位者指點,更何況容璟與皇上關系甚好,狀元都是皇上欽點的,若容璟能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縱然相信自己的才學,賀青州也免不了會想這些,面對容璟便愈發拘謹,謹慎地回了容璟的問題。
容璟對旁人時一向沉默,只淡淡地點頭。散席後,外頭忽而下雨了。
宋朝夕遠遠望向垂下的雨幕,冬日下雨實在陰冷,她迫不及待想早些回去了,然而容璟正與人交談,她想了想,握在傘站在游廊上等他。
容璟原本與人說話,餘光看到一抹鮮紅的身影,站在走廊下伸手等雨。
“這些事下次再談,我先走一步。”
與他說話的是族中親眷,和容璟自幼一起長大,正想說什麽事能讓國公爺如此焦急,一回頭便看到不遠處等人的宋朝夕。親眷免不了感慨,以前哪見過容璟這般?世人眼中沉穩的國公爺像個少年郎一般,匆匆而去,倒是真的很寵這位小妻子。不過想到宋朝夕的容貌,他便釋然了。
“怎麽不走?”
宋朝夕回頭,一襲玄色披風的男人,沒于游廊的陰影下,雨絲吹入,濕了他的肩頭他卻渾然不覺。宋朝夕踮起腳尖,拍拍他玄色衣袍上的雨滴,抿唇輕笑:“等你一起回去。”
她離得極近,玫瑰香撲鼻而來,混着她身上獨特的軟香。游廊兩側總有雨吹進來,容璟笑着接過丫鬟手中的傘,舉在她頭上,他只顧幫她打,倒是他自己肩頭已經濕了一大塊。宋朝夕挑眉,“國公爺不如自己打一把傘,省得占我的傘。”
容璟輕笑,“只分你一點傘便不願意了?”
“用我的傘是白用的?要給錢的!”宋朝夕伸手對着他,手到空中卻被他牽住。
宋朝夕微怔,下意識看向四周,縱然她跟容璟在床上極其親密,可這畢竟是外頭,若是被人瞧見怎麽辦?她微微掙紮:“國公爺……”
容璟失笑,“要錢沒有,要人倒是有一個。”
她又愣住了,總想咬他下巴。
顧顏站在他們身後,眉頭越蹙越緊。她走到容恒院中,遠遠便看到打扮素淨的素心,她正在和容恒說着,一襲寶藍色披風的容恒站在那,玉樹臨風,謙謙君子。二人有說有笑,素心溫婉淺笑,容恒眼中閃過淺淡的笑意,枯枝壓頭,幾盆紅梅已然綻放了,雨幕低垂,從顧顏這個角度看,他倆男才女貌,美好的足以入畫。
顧顏心像是被掐了一下,她看過許多不睦的夫妻,她表面安慰,背地裏卻免不了哂笑,那些妻子憑借着父母之命就把自己嫁了,怎麽可能和睦呢?若是妻子漂亮一些,溫婉一些,知情識趣一些,和丈夫心意相通一些,丈夫又怎麽可能出去找別人?她從不同情別人,也自信絕不可能變成糟糠之妻,可萬萬沒想到,她成親才數月,便已經和夫君無話可說了,而那個面對她說一句話都嫌多的夫君,如今正和另一個女子談笑風生。
他不是沒有話說,他只是和她無話可說。
顧顏看着笑意盈盈的素心,好似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可如今一切成了笑話。
“世子……”
容恒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止住了笑意,變得從前一樣漠然,他淡淡地點頭,“找我何事?”
他漸漸凝滞的笑讓顧顏心如刀割,顧顏看向素心,笑得諷刺,“世子爺,若你真喜歡表妹,便把她擡了便是,何必在我面前表現得不喜歡表妹,一轉眼卻與表妹談笑風生?”
容恒眉頭直跳,越蹙越緊,如此咄咄逼人的顧顏與他印象中那個溫婉女子相差甚遠,他一個國公府世子,注定了不會只有一個女人,縱然是擡了素心又如何?值得她這樣大驚小怪跑到自己面前來,不顧世子夫人的形象,出演斥責?他從小到大,何曾被人這樣指責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顧顏愈發放肆了,明明是嘉慶侯府自己搞出來的事,她卻拎不清總來指責他。
他不由也冷着臉,“你何必出演挖苦?我若真想擡姨娘,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不成?”
顧顏瞬時白了臉,“世子爺……”
容恒冷聲道:“我現在就去找父親,跟他說要擡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