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顧顏看到宋朝夕也是一愣,嘉慶侯府是她名義上的娘家,她雖然來得不情願,可嘉慶侯府這些她沒見過面的親眷的吹捧,讓她十分受用。到了外頭顧顏才知道,國公府是她的底氣和靠山,無論她到哪,只要說出國公府的名號,衆人便會用豔羨的目光看向她,畢竟有容璟這樣權傾朝野的公公,就等于夫君的仕途和榮華都不用愁了。這是世人終其一生難以達到的,顧顏卻這麽好命,大家當然從心底羨慕她。

顧顏自己也當真了,她的公公厲害,國公府聖寵不衰,雖則這跟她沒什麽關系,可她依舊很受用,也得意于自己的身份,之前和容恒鬧的不快,此刻都淡了下來,她雖則沒有得到容恒的獨寵,可她得到了別的東西。但她沒想到宋朝夕會來,宋朝夕是國公夫人,馬車奢華,奴仆環繞,陣仗隆重,排場比她這個世子夫人大多了,平時在國公府倒不覺得,一出門才發現差距。

之前顧顏還為別人的吹捧沾沾自喜,此刻卻有些笑不出來了。

宋朝夕容貌昳麗,媚而不俗,完全撐得起國公夫人的名號。京城貴人們都聽說她嫁給容璟沖喜的事,也曾議論過這場婚事。戰無不勝的玉面戰神,雖則昏迷成植物人,卻還是京中女眷們仰望崇拜的存在。宋朝夕此前在京城毫無美名,大家當然對她持有懷疑,只當她是為了利益才走了這一步棋,現在一看,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盛裝的喬氏走出來,與有榮焉地笑道:“國公夫人。”

宋朝夕打完招呼,沖在場的女眷笑了笑,女眷們以為她會高高在上很難相處,沒想到她會主動打招呼,一時放下心防。原先圍在顧顏身側的人,瞬間挪動到了宋朝夕左右。

顧顏臉色很不好,卻不得不畢恭畢敬地上前行禮:“給母親請安。”

宋朝夕似笑非笑,“世子夫人不必多禮。”

顧顏柔聲說:“我來伺候母親。”

宋朝夕挑眉,“這裏不是國公府,世子夫人難得出門一次,随意便好,不用理會我。”

一旁的夫人笑道:“國公夫人果真心善。”

“是的,對兒媳溫和有加,是少有的好婆婆了。”

“國公夫人不光命好,心地也好,您跟兒媳站在一起,比兒媳看着還年輕呢,哪裏看得出是做婆婆的人?要我說是姐妹還差不多。”

要知道這幾位夫人不久前還順着顧顏的口風,誇顧顏是孝順的兒媳,又說做人兒媳不容易,若遇到那種不省心的婆婆,定然備受苛待。大家雖然明說,話裏話外卻覺得宋朝夕苛刻,可轉眼的功夫,這些牆頭草卻誇起宋朝夕來了。

顧顏被人忽視的徹底,只能默默坐在角落裏喝茶。

嘉慶侯府的梅林規模不小,整個後院以陣法的形式栽種梅林,使得玄學與梅花相輔相成。據喬氏說,這陣法是經過大師指點的,從前嘉慶侯府人丁不興旺,喬氏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便找了大師來相看,經由大師的指點,喬氏很快懷上了孩子,喬氏因此很信道法,這些年來,梅林雖然一直在擴大,卻一直嚴格按照大師給的圖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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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家雖有梅林,卻沒有這麽大的規模的,更別提是與玄學挂鈎了,是以,衆位夫人都覺得新鮮,沿着陣法往裏走。玄學的陣法看着簡單,進去後卻很容易迷路,宋朝夕原本是和幾位夫人一起進去的,左繞右繞,等回頭一看,身後卻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不太了解陣法,完全憑着日頭的方位往前走,很快便走到梅林盡頭,正要去茶室喝茶,卻聽到一側傳來悶悶的痛哼。

宋朝夕順着聲音走過去,遠遠便看到一個穿藕荷色刺繡短襖的女子躺在地上,她面色蒼白,額頭冒汗,嘴唇失色,看起來極為痛苦,宋朝夕連忙走過去,靠近時她聞到對方身上濃郁的血腥味,不由撩開對方的披風,卻見女子大腿間有出了暗紅色的血,血濕透衣裳,流血不止。

女子也十分痛苦,捂着肚子呻吟。

宋朝夕把手搭在對方的脈象上,眉頭越蹙越緊。

梁氏見她會把脈,神色卻不大好,不由慌了神,緊緊抓住宋朝夕的手臂,緊張道:

“國公夫人,可是我的孩子出了什麽問題?”

說話間,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跑過來,滿臉急色,看到宋朝夕時有片刻的愣怔,見宋朝夕一直在把脈,才急道:“芊芊,你沒事吧?國公夫人,我兒媳如何了?”

梁氏搖了搖頭,宋朝夕仔細觀察了她的情況,過了會才沉吟道:“脈滑,苔薄,身子虛弱,你平日裏經常小腹腰骶墜脹酸痛吧?”

梁氏緩緩點頭。

宋朝夕又說:“你曾滑胎數次,胎隕難留,按理說你這一胎應該把身子調理好再要孩子的,身子不好便如同地基不穩,縱然胎兒看着健康,卻留有很大的隐患。”

梁氏眼淚都出來了,這已經是她懷的第四個孩子了,前幾個孩子每每到了第四個月便保不住。大夫也囑咐她好生休養,她每時每刻都在吃藥,夫君與她青梅竹馬,對她很好,從未抱怨過她不能懷胎,婆婆也未曾給夫君擡姨娘來膈應她。可婆家越是對她好她便越想替婆家延續香火。她身子調理不好,按理說是不該懷胎的,可她又着急想要孩子,無意中得了這個孩子後,便想冒險把孩子留下,誰知方才腹痛難忍,胎兒還是出問題了。

梁氏見宋朝夕神色淡然,不見絲毫慌亂,說話徐緩卻堅定,莫名對她十分信任,便抓住宋朝夕的手,低聲哀求:“國公夫人一定要救我,我想留下這個孩子,為夫君開枝散葉,餘生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夫人的恩情。”

梁氏血流不止,模樣虛弱,婆婆錢氏也急了,“都這時候了先別想孩子的事,把命保住才是真的,我早說過實在不行就不要生了,找個通房把孩子過繼到你名下,省得你冒這個險,你偏不聽我的。”

梁氏的母親和錢氏是閨中密友,二人相識多年,錢氏是看着梁氏長大的。梁氏做了她兒媳後,她也希望梁氏能為兒子開枝散葉,但懷了幾次都沒留住。太醫背地裏偷偷告訴過錢氏,梁氏很難有孩子,錢氏也有點遺憾,但孩子這種事沒有便沒有吧,收個通房便是,屆時梁氏若是看通房不順眼,便把通房打發了就行。

可梁氏還是想自己生,若梁氏真有個三長兩短,錢氏根本沒法向友人交代。

再者畢竟多年的感情了,她哪能眼睜睜看着梁氏就這樣去了?

雖則梁氏病急亂投醫,把希望放在宋朝夕身上,錢氏卻不敢掉以輕心,她從未聽說過國公夫人會醫術。縱然宋朝夕會一點,可她年紀輕輕,哪裏比得上宮中的太醫有經驗?梁氏滿身是血,當務之急還是去找太醫才行。

錢氏急忙站起來:“我去請太醫!”

“來不及了!等太醫過來,她這個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宋朝夕手從梁氏的手腕上移開,“她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卻又十分急促,既有滑脈又有數脈的表現,是典型的脈滑數。大夫把脈時往往被脈象迷惑,認為妊娠婦人有如此脈象實屬正常,卻不知孕婦體內有熱症,也就是說即便是未妊娠,也會有如此症狀。”

梁氏之前多次診脈,錢氏自然知道她脈象不好,便急道:“可之前太醫都說她的病難治,她治了幾年沒治好,若貿然換藥方會不會對胎兒不好?”

“不會,事實上,之前的治療方向是錯的,太醫一味進補,力求保住胎兒,使胎兒健壯,得以存活,可孕婦身上的病結并未解開,孕婦痰熱、體虛、脾胃虛損,一味進補只會加重孕婦的熱症,給身體帶來負擔,我先開一劑藥給她保胎,等胎兒穩固下來,再換藥方治她體內的熱症,熱症消除,胎兒才能順利生下來,以後也不會胎損難留。”

梁氏身上的血味越來越濃,這一胎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是按照宋朝夕所說努力一下,或許還有希望,縱然錢氏不信宋朝夕真的能治病,可宋朝夕是國公夫人,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可她還是管了。

就憑這一點,錢氏信她。

正巧喬氏帶着府中的丫鬟找來了,喬氏一看梁氏出血,吓得連都白了,趕緊讓丫鬟們把梁氏擡去客房,又替宋朝夕守住院子,不讓任何人進來。

宋朝夕淡定地開了藥方,扔給小厮去抓藥,又囑咐他熬得濃濃的給梁氏服下,嘉慶侯府附近就有一家知名的藥鋪,小厮很快回來熬藥,等藥熬好又端給梁氏服下。

錢氏看着那黑漆漆的藥,簡直是膽戰心驚,生怕那藥裏有什麽不好的成分,使梁氏病情加重。誰知梁氏喝下去不久,肚子很快就不疼了,血也制住了,就連神色都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坐在那談笑風生,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半死不活的樣子。錢氏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神奇的事,不僅不敢掉以輕心,反而如臨大敵,生怕兒媳是回光返照!

但是等了半個時辰,梁氏非但沒有要死的樣子,反而越來越精神,跟宋朝夕有說有笑,肚子胎兒甚至還罕見地動了一下。梁氏尤為驚喜,她每次懷胎到的四個月左右都會小産,因此她從未感受過孩子的胎動,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腹內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裏頭,梁氏激動壞了,對宋朝夕千恩萬謝,差點就要跪下了!

與此同時,外頭的幾位夫人也在議論:

“聽說梁氏又小産了,天哪,這都第幾個了?真要這樣的話,喬氏這次可擔了大責任了!”

“她習慣性小産,這個估計也保不住了,得虧錢氏這個婆婆對她好,否則她哪能如此潇灑?”

“聽說國公夫人也在裏頭陪着,她可真熱心。”

“熱心什麽啊!就是多管閑事,明明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偏要留在裏面陪梁氏,梁氏是她什麽人?這種人連自己的親人都不管,還有心思管外人閑事。”

衆人紛紛看向她,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是永春侯夫人,也就是國公夫人的母親,人家母親說女兒,她們這些外人就算不認同,也不好說什麽,便都幹笑陪着。

沈氏見她們不說話,看向顧顏的肚子,神色柔和,“幾日不見,世子夫人的肚子又大了一些,還是世子夫人命好,嫁給世子爺沒幾個月就有了孩子,國公府已經很多年沒有小孩出生了,要是能生下嫡子,世子夫人就是國公府的頭一份,福氣還在後頭呢。”

顧顏笑了笑,幾位夫人相視一眼,都覺得稀奇,沈氏是吃錯藥了嗎?看不慣自己的女兒,卻對嘉慶侯府的庶女卻禮遇有加,那又不是她女兒,好不好跟她有什麽關系?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當媽的!

“對了,我聽聞國公夫人還有個雙生妹妹,國公夫人的妹妹如今在哪?可曾許配了人家?”

沈氏聞言,和顧顏對視一眼,眼神躲閃,“我家朝顏可比宋朝夕懂事多了,她因為身體不好去田莊養病了,婚配的事暫且不提。”

“我很少見到雙生胎,難以想象國公夫人這麽貌美,她妹妹會長什麽樣。”

“我倒是見過她妹妹。”一個夫人笑道。

“哦?那她妹妹比起國公夫人來如何?”

顧顏很久沒聽人提起過宋朝顏了,有些不自然地低頭喝茶,就聽那夫人看向沈氏,笑了笑:“永春侯夫人,我這麽說,你不會生氣吧?雖則妹妹跟國公夫人是雙生胎,長得很像,可細看的話,妹妹比起姐姐來真是差遠了!氣度樣貌身高都不如姐姐,我看啊,還是姐姐更出衆,否則也不會好命被老夫人選上,又求太後賜了婚。夫人,你說是不是?”

沈氏臉都青了,顧顏這下徹底笑不出來了。

半個時辰後,錢氏身後跟着轎子,笑笑地走出來,衆人一見她笑,都有些回不過神,不出意外,梁氏已經小産了,錢氏這個做婆婆的竟然還笑得出來?這是什麽婆婆啊!轎子走近,轎簾掀起,梁氏笑着沖她們揮手告別。大家這才看清楚,梁氏面色紅潤,臉上帶笑,身子坐得直直的,哪裏有一點小産的跡象?

真是稀奇了!習慣性小産的梁氏,孩子竟然保住了?衆人說了幾句關切的話,連聲道喜,梁氏跟大家道了別,才坐着轎子回府中休息了。錢氏知道宋朝夕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會醫術,便告訴大家,是宮中的太醫趕來,救了梁氏一命,衆人并未懷疑。

錢氏說完,視線忽而落在沈氏身上,沈氏眼神躲閃,眉頭皺得緊緊的。

“呦,沈夫人!”錢氏冷笑一聲。

沈氏咬牙:“錢夫人!”

錢氏臉色不好,奈何宋朝夕是永春侯府的嫡女,別人的面子她能不給,宋朝夕剛救了梁氏,她不能不給宋朝夕面子。可沈氏模樣嚣張,錢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譏諷道:“沈夫人竟然有臉來參加聚會?若真有那閑工夫,不如多想想怎麽救你那殺人的兒子!”

衆人支起耳朵,齊刷刷看向沈氏,沈氏面色漲紅,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殺人,我兒子不過是推了你兒子一下,小孩之間小打小鬧,怎麽能上綱上線?我兒子就是沒控制好力道而已,怎麽能算殺人!”

錢氏聽得連連冷笑,“小孩子?你兒子今年虛歲都十五了,已經是能成家的年紀了,還小孩子?在你眼中他幾歲才算大?我兒子不過是指出你兒子作弊,宋嘉良就懷恨在心,趁他們書院去山上時,從背後把我兒子推下山崖,若不是我兒子運氣好,被一棵大樹擋下,早就死路一條了,就這樣你還敢說他不是謀殺?我要是你,養出這種狼心狗肺的廢物,都沒臉出門見人,你倒好,一點事都沒有,竟然還有臉出來聚會,你怎麽當人母親的?”

宋朝夕挑眉,下意識看向沈氏,沈氏慌忙站起來,眼神躲閃,可見錢氏說的是真的。她就說,只是推人一下,怎麽可能被關進大牢,原來推是真推,只是沒說推去哪,她原以為最多是把人從馬上推落,誰知宋嘉良更狠,直接把人推下懸崖,錢氏說得對,若不是那棵大樹,人早就死了,人若真死了,又去哪指證宋嘉良?屆時大家只會以為人是站在懸崖邊不小心摔下去的,一條命便這樣沒了。

這樣看,宋嘉良已經不是普通的頑劣了。

“你胡說!我兒子不是那種人,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不小心,想跟馮良鬧着玩。”

“我呸!那我跟你鬧着玩,把你推下山崖試試?”錢氏臉都氣紅了。

沈氏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錢氏這才給宋朝夕行了禮,“您是國公夫人,國公爺和我夫君年少時便認識了,按理說,我們怎麽也該給國公府個面子才對。可一想到我兒子差一點就被推落山崖而死,我便咽不下心頭這口氣!要是把宋嘉良放出來,他下次說不定還會去害別人,這樣的人怎麽能一點懲罰沒有?”

“呸!說得好聽,要不是你兒子舉報我兒子作弊,我兒子能這樣做嗎?”

錢氏蹙眉,她家馮良上次秋闱沒中,被家裏送去書院繼續讀書科考。這書院是三王爺出資興建的,平日裏講課的都是舉人進士,不時有狀元來書院中給大家講學。宋嘉良跟馮良是同學,原本大家處的都不錯,但宋嘉良考試作弊,還四處購買今年秋闱的內部題庫,馮良覺得這對其他學子極為不公平,便向書院檢舉了宋嘉良。書院把事情壓了下來,但宋嘉良懷恨在心,趁馮良站在山崖邊吟詩時,将馮良從山上推落。

錢氏沒覺得馮良錯在哪,大家誰不是千辛萬苦地讀書科考,宋嘉良作弊本來就不公平!

沈氏一向跋扈,哪裏遇到過錢氏這種潑辣的?她跟錢氏交涉了好幾次,一點便宜沒占到,沈氏這次來就是為了叫宋朝夕出手幫忙,她看向宋朝夕急道:“國公夫人,你別聽她胡說,你弟弟就是無心的,他說了他會改,他年紀小要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趕緊讓國公爺跟衙門打個招呼,趕緊把你弟弟撈出來!”

衆人齊齊沉默,要是國公府真出手的話,馮家這次可占不到便宜!

宋朝夕只聽錢氏講了幾句,就感同身受,身為馮良母親的錢氏,心情如何可想而知了。人不能太自私,宋朝夕忍不住搖頭:“母親,弟弟把人推下山崖,是他不對,人犯錯誤就應該受到懲罰,既然母親舍不得懲罰他,舍不得教他做人,就讓衙門的人替母親管教吧!”

沈氏急了,“你怎麽能這樣說你弟弟?那可是你親弟弟!”

宋朝夕不鹹不淡:“他是我親弟弟,可馮良也是別人的弟弟,別人家的兒子。母親只考慮自己兒子,你的兒子只被關進大牢,你就心疼成這樣,人家的孩子差點墜落山崖死掉了,你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就你兒子的命是命,人家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沈氏正要說話,卻被顧顏攔下了,顧顏知道宋嘉良不對,可無論如何女子都應該以娘家為重,替家裏的兄弟遮掩,怎麽會有宋朝夕這種人,不幫自己的親弟弟,卻幫別人說話?

“母親,按理說我是不該插嘴的,可那到底是您的親弟弟……”

宋朝夕淡淡地瞥了顧顏一眼,直到顧顏低垂着頭,一句話不敢說。

宋朝夕這才淡聲道:“長輩說話,哪有小輩插嘴的道理!世子夫人下次莫要僭越,我在府中容忍你,不代表在外人面前我也容着你沒大沒小。且那是我親弟弟又如何?法不阿貴,繩不撓曲,總不能因為他是我親弟弟就對他網開一面,你好歹也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外頭代表的是國公府的臉面,怎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宋朝夕語氣雖淡,實則已經很不給她面子了,顧顏臉都被訓斥紅了。

宋朝夕緩緩站起來,沖錢氏笑了笑,“錢夫人,宋嘉良雖是我弟弟,但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國公爺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們絕對不會為了維護自己的親眷,就置律法于不顧,更不會給衙門和聖上添麻煩,錢夫人放心便是。”

錢氏頗為感動,事實上這次的賞梅宴就是她要求喬氏舉辦,并把宋朝夕請來的,為的就是要探一探宋朝夕的口風。雖則她夫君也能去國公爺那探,可男人和男人之間有些話畢竟不好說,由她這個夫人來說就簡單多了,她原本擔心國公爺寵溺夫人,若宋朝夕執意要馮家私了,錢氏礙于夫君的前程和國公府的地位肯定會同意的,但她萬萬沒想到,宋朝夕竟然要大義滅親。

錢氏拉着宋朝夕感慨道:“國公夫人,您真是識大體明事理,國公爺有您這樣的夫人,是他的榮幸!”

“是啊,國公夫人人漂亮就算了,還如此講道理。”衆人紛紛附和。

不像某些人,還說什麽那是親弟弟,難道親弟弟殺人就不算殺人?讓顧顏自己站到懸崖上被人推一把,她就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了,也就不會站着說話不腰疼,敢情被推的不是她,她不知道疼。在場有不少夫人的孩子正在書院讀書,抑或是即将去書院讀書,要是宋嘉良被放出來,再回到書院,誰還敢在那讀書科考?像宋嘉良這樣的人,當然還是關起來才安全。

顧顏臉色不好,素心在一旁伺候的膽戰心驚的。這次賞梅宴來的都是家裏的正妻,素心的身份在這裏極為尴尬,人家也不愛搭理她,她自己識趣,便去了後面幫忙張羅。

風刮得很大,宋朝夕回去時,天已經微微黑了。冬兒從湖心小築出來,站在門口迎她,“夫人,國公爺一早就回來了。”

宋朝夕微愣,“國公爺人呢?”

“在書房呢。”

宋朝夕去了二樓,推開門時,涼風猛地灌入。容璟正在站在書桌前寫信,看到她,寒眸放緩,便把信放在一側,笑着打開披風。

“過來!”

宋朝夕過去抱住他,在他懷裏蹭了蹭,“國公爺懷裏好暖和。”

容璟笑笑,将披風攏到她身上,他懷裏真的很暖和,靠近時能聞到一股松木的味道,清冽又好聞。

容璟包裹住她,把她手握住,蹙眉,“手怎麽這麽涼?今天是誰當值?怎麽連個手爐也沒有?”

“青竹給我準備了手爐,是我自己嫌麻煩沒用,我就是手涼,其實身上一點也不冷,不信你摸摸看?”宋朝夕挑眉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容璟失笑,但她既然這樣了,他也沒有客氣的道理,就收手伸進去摸了摸,果然身上是熱的。宋朝夕被他弄得更熱了,屋中本就燒了地龍,她莫名有些口幹舌燥,奈何昨日腿被他搭在肩膀上,現在還酸着。她現在可不敢再挑釁他,連忙避開了,咳了咳道:“國公爺能不能正經點?”

“朝夕,是誰不正經?”他笑了笑,又問,“副指揮使的夫人是不是也去赴宴了?”

宋朝夕微愣,從他懷裏仰頭看他,紅唇微張,“你知道宋嘉良的事了?”

她倒是一點沒有難受的樣子,容璟知道她和宋嘉良感情不深,便放下心來,“我早幾日便知道了,怕你煩心便沒告訴你,宋嘉良畢竟是你弟弟,你若想我救他,我可以幫你斡旋。”

宋朝夕一愣,勾着他的脖子,挑眉道:“不不不不,國公爺!你千萬別救!也千萬別幫我斡旋,宋嘉良罪有應得,大牢那麽空沒人住怎麽行呢?要我看宋嘉良和大牢很配的!那是他最好的去處!再說他實在太胖了,在牢裏減減重也不是什麽壞事,國公爺,咱們可不能剝奪人家減重的機會,您就別把您那顆用來處理國事的腦子放在這種人身上,答應我,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容璟失笑,這事早幾日便傳到他這來了,衙門雖則要秉公辦理,可宋嘉良身份特殊,衙門的人不敢随便判罪,便傳了消息過來,問他該怎麽辦?他知道永春侯府對她不好,他本就護短,自然是不想讓永春侯府過得太自在。只是他也想聽聽她的想法,便一直沒有動作,想等她主動來求她,誰知她倒是真不把宋嘉良放在心上。

可惜他砝碼都想好了,比如他幫忙斡旋,宋朝夕答應陪他去泡湯泉,再答應他做些別的。他很願意看她來求他,無論是床上還是床下。她眼睛濕漉漉的可憐樣實在是招人。

“對了,爺,你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

容璟笑笑,“看你整日在家待得無聊,想帶你去泡湯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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