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臨近年關,鄭媽媽越來越忙了,她心頭只認定宋朝夕是她主子,時不時還會來宋朝夕這坐一下,給她講講外頭置辦年貨的行情。像國公府這樣的人家,下人若說一點也不貪是不可能的,人心複雜,好與壞往往一線之隔。水至清則無魚,像鄭媽媽這樣做事認真,為人本分的,在宋朝夕看來已經很好了。
“您讓我打聽的那個鋪子我也給您打聽過,年關将至,貴人們聚會增多,不少貴人去神醫那做提拉,卻也有一些女子去時戴着幂籬,進去後就被神醫的徒弟拉去後面的一個談話室,由神醫跟她們談話,也不知道談了什麽。”
宋朝夕對薛神醫的提拉術十分好奇,總想去會一會薛神醫,看看提拉術到底怎麽回事。
“除了做提拉術,薛神醫那還能做旁的嗎?”
“好像也有一些香料面膏,大多是女子用的東西,不過貴人娘子們在她那買面膏的不多,這些東西貴人們都在一家叫香寶齋的鋪子裏買。”
鄭媽媽并不知道香寶齋是宋朝夕陪嫁的鋪子,朝夕沉吟道:“行,你幫我留意着,有什麽發現立刻來告訴我。”
鄭媽媽經常出去采買,每次出去時都能路過那家醫館,雖然不知道夫人為什麽叫她留意,可打聽幾句消息于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能對夫人有些幫助,她還是願意盡心盡力去做的。
等鄭媽媽走了,青竹端來镂空鑲紅寶石的香爐,疑惑道:“夫人,這位神醫做的提拉術,用的是什麽線?一般的線哪能放在身體裏不取出來?還有做提拉的時候不疼嗎?”
宋朝夕沉吟道:“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羊腸線,許多醫書上有記載用羊腸線縫合的案例,羊腸線可以被身體吸收,不容易留疤痕,只是有些部位不适宜這種線。至于緩解疼痛,麻沸散足以。”
青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上次夫人給鐘巍做面部缺唇手術,已經很難得了,鄉下那麽多缺唇,大部分生下來就被老子娘扔了或者直接溺死,畢竟缺唇不好治,夫人能治缺唇已經很了不得了。可夫人的醫術是在她理解範圍內的好,這位薛神醫卻是她理解範圍外的好,世界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平日傷風感冒都容易一病嗚呼,更何況是什麽面部提拉術呢。
宋朝夕有些好奇,她有仙草不需要美容,尋常女子真的願意冒這麽大的風險去變美嗎?“青竹,如果是你你會做面部提拉術嗎?”
“奴婢不會,一來聽說面部提拉術一次百金,奴婢沒錢;二來奴婢覺得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傷風感冒的藥都能吃死人,誰知道提拉後會怎麽樣。剛才鄭媽媽說很多女子去時帶着幂籬,說不定就是面部出問題了,我瞧着二小姐的臉也十分奇怪,雖然比從前緊致好看,卻特別不自然,我還是喜歡自然點的。”
宋朝夕抿了口茶,眼皮低垂,冬兒又問:“夫人為什麽不叫陳管事打聽,而要叫鄭媽媽呢?”
宋朝夕倒不是不信任陳金忠,只是陳金忠打聽的事多是站在男人的視角,把男人關注的地方都告訴她,而宋朝夕更需要的是女子的視角,所以她才叫鄭媽媽幫忙留意。比如今日鄭媽媽說女子帶幂籬去找薛神醫,如果是陳金忠打探絕不會說的這麽細,這些細節也不是完全沒用。
今日宋朝夕要去前院給老太太請安,臨近年關,府中各院都做了清掃,無論到哪都能看到一派忙碌。老太太的院子裏新換了幾個擺設,多寶閣上的花瓶也換了顏色,宋朝夕進去時,素心和顧顏都已經到了,見了她,齊齊行禮。
宋朝夕揮手,“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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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站在那,柔柔地低頭,面色紅潤,看着昨夜過得不錯。倒是顧顏臉色有些蒼白,沒多大表情,看着不如以前有生氣了。
今日是容恒的生日,容恒也站在屋裏,見到她進來,他愣怔片刻,便很快行禮:“母親。”
素心和顧顏也齊齊給宋朝夕行禮。看這一家三口齊齊整整的,多好的一家人啊。
溪月替她摘下披風,宋朝夕沖溪月笑笑,惹得溪月臉頰一紅。
“老夫人,世子爺的眼光極好的,看姜姨娘和世子夫人都是極好的長相,別說是世子夫人,就是我這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呢。誰見了都要誇世子爺好福氣。”
容恒眉頭緊鎖,莫名覺得她的話刺耳,他不喜歡她這樣說,哪怕是誇獎的話。素心和顧顏的容貌又不及她,她誇別人的容貌根本沒有說服力,再說他享齊人之福又如何?她們都不是他想要的。聽說父親帶她去泡了溫泉,父親那麽忙的人竟然抽出時間來陪她,僅僅是為了泡溫泉,父親應該很喜歡她吧?也難怪父親那樣的人會動心,她這樣的,誰會不喜歡呢?
容恒臉色不好,“母親若羨慕,也可以給父親擡一個。”
他話說完才意識到這話不妥,他一個做兒子的如何能插手父親房中的事?又怎能用這種語氣對母親說話?這違反了笑道,不是君子該做的事該說的話,可他卻沖動地說了出來。
老夫人淡淡地看他一眼,容恒慌忙低下頭,聯袂道:“是兒子僭越了,給母親賠不是。”
宋朝夕總覺得這人莫名其妙,雖然她不喜歡容恒這種腦子拎不清的人,可這段時間容恒正常許多,忽然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是真想讓她給容璟擡個姨娘,還是純粹不喜歡她說他房中的事?宋朝夕垂着眼簾并未說話,她不說,老夫人也不催促,屋中瞬間安靜了下來,直到過了會,宋朝夕不鹹不淡道:“明日就是世子的生辰,長了一歲說話要更謹慎才對,我雖則只是你的繼母,可世子爺說話若是不中聽,我還是要說的。”
老夫人笑了笑:“你該說就說,該罵就罵,他本就是晚輩,你就是不高興罵幾句又如何?男人皮糙肉厚,沒那麽嬌氣。”
顧顏卻莫名蹙了眉頭,她下意識看向容恒,總覺得容恒怪怪的,方才容恒那番話是純粹不喜歡被宋朝夕管,還是因為別的?她怎麽覺得,與其說是生氣,倒像是賭氣,一定是她多慮了,如果說從前在永春侯府她還懷疑的話,那如今宋朝夕是他母親,他是萬萬不能生出這種心思的,否則別說是她,就是容璟也不能饒他,容璟護短,若是讓他生出疑心來,容恒這個兒子要如何自處?沒有容璟的庇佑,他還怎麽在官場立足?
幾人齊齊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宋朝夕走在前頭,容恒離她不遠,倆人走到前頭是,容恒看向她忽而道:
“我不是故意說那番話的。”
宋朝夕微怔,眉頭輕蹙,這事不是過去了麽?容恒怎麽還提?“想必世子爺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講那一席話,我和你父親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兒子插手。”
容恒面色微沉,在她心裏,他始終是晚輩是兒子,可她明明比他還小,怎麽就能如此坦然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可最初明明就是她先挑起話題的。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何必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宋朝夕語氣不好:“你還怪我用這種語氣?當初要不是你和宋朝顏合夥陰我,我會這樣?世子爺怎麽不扪心自問,看看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看看你配不配的上我的好語氣!”
容恒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麽做,跳出來看曾經的自己,就好像魔怔一樣,願意為宋朝顏做任何事,她罵的沒什麽錯,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顧顏和素心跟了上來,宋朝夕見狀,甩着披風走了。
次日便是容恒的生辰了,宋朝夕難得起了個早,便替容璟更衣,仔細地替他系好佩绶。
“今日世子爺生辰,爺你準備賀禮了嗎?”
容恒淡淡地瞥她一眼,“你準備了什麽?你是長輩,沒必要……”
“我才沒錢買賀禮給他呢,”宋朝夕哼了哼,“我是他繼母,買太好我沒錢,買太差人家會埋怨,再說我跟他年紀相仿,送東西總不太合适,平白惹人非議。說不定我要送了他反而受寵若驚,人經常處于驚訝的狀态對身子骨不好,為了世子爺的身體着想,我決定什麽都不送了。國公爺不會覺得我小氣吧?”
容璟閃過不易察覺的笑意,“偶爾小氣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宋朝夕微怔,擡頭間他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容恒的生辰就只自家人在一起小聚,原本沒打算廖氏會來,府中只打算自己熱鬧一番,如今廖氏來了,于情于理都該隆重一些。宋朝夕到時,廖氏已經來了,她今日穿一件灰藍色的窄袖皮襖子,看到宋朝夕時很不情願地打招呼:“國公夫人。”
宋朝夕笑了笑,“侯夫人。”
除了廖氏,席間并沒有外人,酒席很快便開始了。容恒又不是小孩了,這等生辰自然也不喜鋪張,基本上就算是家裏人在一起吃頓飯,只是隆重些而已。等酒席吃得差不多了,丫鬟們端了茶具上來,廖氏喝了幾口茶,才忽而道:“這幾年毅勇侯府時運一直不好,我兒子運氣也很差,我便請了雲真道長來家裏做做風水,幫毅勇侯府算了一卦,道長算得特別準,很快便指出毅勇侯府的問題所在。我按照道長所說,變動了家裏擺設的位置,重新調整風水,你別說,現在毅勇侯府的運勢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老夫人信佛,對道士也懷着敬畏之心,聽廖氏這麽一說,便沉吟道:“有那麽神奇?”
“自然,我家家安由大師調整過,現在做事穩妥多了,大師說原本家裏的風水對性格不好,祖墳的位置不對,以至于子孫後代都不成才,我原以為是家安沒能耐,現在才知道,問題出在風水這,只是父親不信這些,我們程家的家族墓地沒有找相當了得的道長看過,這才禍害了後代。老夫人若願意,也可以找雲真大師幫忙看一看。”
宋朝夕聽笑了,總覺得廖氏今日過于殷勤了一些。“廖夫人不如說說,你們毅勇侯府現在好在哪了。”
廖氏一愣,頓時吞吞吐吐,“就我兒子比以前長進了,不惹事了,女兒的婚事也順利,侯府的運勢比之前好。你們這些小孩子哪知道這些事,老夫人肯定是懂我的,作為家中的長輩,阖府上下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宋朝夕挑眉,“我們國公府上下和睦,其樂融融,國公爺勢頭正猛,世子爺又剛擡了姨娘,沒必要讓道士來算命。”
廖氏一愣,“怎麽就沒必要?好了還想更好不是,再說了,雖則其他方面事事順遂,可你和國公爺如今連個孩子都沒有,說不定就是府中風水不好,若有大師幫忙調理,對國公府的子嗣也有幫助。”
宋朝夕莫名有了危機意識,廖氏今日殷勤的過分,就好像在這等着她了。即便老夫人對她好,可作為婆婆,老夫人肯定希望她能早日生下子嗣,廖氏這麽一說,老夫人很難不心動,再說,只是調整風水,又沒做別的,以國公府的能耐,別說找一個大師了,就是找十個也不成問題。
顧顏低聲道:“按理說做兒媳的不該議論母親,可母親這麽久沒懷上,指不定是身體方面的原因,若是好好調理肯定能懷上的,倒不一定非要調整風水。”
這話就有意思了,調整風水至少原因不在她,顧顏倒好,直接堵了她的路,如果她阻止雲真道長進來周整風水,豈不是要承認自己身體有問題?老夫人聽了只怕也會有想法。
高氏喝了口茶才說:“我們國公府有自己認識的道長,這位雲真道長聽都沒聽過,萬一不靈驗怎麽辦?周整風水可不是大事,此前國公府事事順遂,萬一調整完反而走下坡路了,到時候後悔可就完了!”
老夫人也有這方面的顧慮,廖氏見狀笑了笑,“按理說國公府是不該有這方面顧慮的,可我說句不中聽的,萬一哪個地方風水不好,埋下禍根就不好了。”
老夫人拍拍宋朝夕的手,不動聲色地笑笑,“既然如此,勇毅侯府人就把雲真道長請來吧。”
過了沒多久,小厮引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身形清瘦,穿着一件道袍的道長進來。
京城的老姓世家都信這些,老夫人自打老國公爺去了之後,便開始吃齋禮佛了,家中也修有祠堂,偶爾會找道長上門算一算未來幾年的運勢,若是道長們都說沒大的災禍,便不去管,若說未來需要避禍,府中便會有所準備,要道長上門做法事,畫個符驅除厄運。之前老夫人去寺裏上相,慈濟大師說國公府将有喜事,老夫人原本不信,誰知後來容璟昏迷,宋朝夕嫁進來,事事驗證了大師的話。她便愈發相信了。
雲真道長看着仙風道骨,莫名讓人信服。
他淡淡地行了禮,老夫人笑道:“就煩請雲真道長幫國公府算算運勢,看哪裏的風水需要改。”
雲真道長走了一圈,很快回來了,“我觀國公府有祥雲庇佑,府中一時間不會出什麽大事,國公爺官途坦蕩,短期內不會有大的殺機,只是……府中的北邊隐隐有不祥之兆,不知道北邊是誰住的地方?”
老夫人沉吟:“那是國公爺的宅子。”
“北邊風水不好,水多不利于國公爺的子嗣,長久住下去會讓國公爺子嗣困難。”
老夫人蹙眉,別人不懂,她卻是知道的,湖心小築四面環水,十分隐秘,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是以容璟的書房便設在那,他多年不住前院,這些年也就宋朝夕去過後院,就連她這個母親,都不太過去。讓他搬到前院來他肯定不習慣的。
“國公爺的事,我當不了家也坐不了主,一切還要等國公爺回來,看國公爺的意思。”
廖氏一愣,家家戶戶,兒子的事都是母親拿主意的,廖氏的婆婆還在時,她每日晨昏定省,在婆婆面前,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事事由婆婆做主,她夫君就更別提了,什麽事都是母親說了算,怎麽到了國公爺就不按套路出牌了?關系到國公爺安慰的大事,老夫人竟然無動于衷,還要等國公爺回來再做打算?
老夫人又道:“大師還有什麽要算的?”
雲真大師忽然道:“女主陰,男主陽,陰陽調和運勢才能好,不知國公夫人八字如何,頻道也好為國公夫人算一算。”
宋朝夕聞言,這才放下筷子,很快把自己的八字報了出去,随即不鹹不淡地繼續喝茶。
雲真道長掐指一算,随即面色越來越凝重。
老夫人蹙眉,“我兒媳的八字有何不妥?”
雲真道長捏着八字胡沉吟:“實不相瞞,世子夫人命很好,可命太好太硬也不是一件好事,命好的人會從身邊人那吸取運勢,國公夫人便是這樣的情況。從八字上來說,國公夫人和國公爺八字相克。”
老夫人搖頭,“不可能,我兒媳進來給國公爺沖喜,正是因為她國公爺才醒來的,成親時我找人算過八字,他們的八字極其符合,怎麽可能八字相克?若是相克,國公爺又怎麽會醒?”
雲真道長高深道:“非也,國公爺運勢弱時,國公夫人命好确實能旺國公爺,可如今國公爺強盛,國公夫人也強盛,二人便容易八字相克。八字相克倒也沒別的大礙,現實中或許很難察覺,只是子嗣方面要艱難許多,依頻道看,國公夫人要想懷上子嗣,必須要好好調理才行。”
楊嬷嬷和溪月站在一旁,聽得着急,宋朝夕嫁進來後她們都很喜歡這個國公夫人,宋朝夕好命,嫁進來有國公爺專房之寵,又有老夫人在一旁護着,怎麽就命太硬,怎麽就克國公爺了?要真那麽玄乎,國公爺哪能撿回一條命?別人不知道,她們卻是笑得的,國公夫人醫術好,不僅醫好了國公爺,還醫好了國公爺的手下,就是她們這些外人看了,都忍不住要豎大拇指。這道長胡說八道,還說什麽不利子嗣,要知道高門世家最重視的就是子嗣傳承,國公爺成親有些時日了,世子爺身子板這麽弱的都,世子夫人都懷上了,怎麽國公爺那邊天天叫水還懷不上?
若老夫人真信了,國公夫人以後可有的苦頭吃了。她們不希望這麽好的國公夫人被指指點點。
老夫人手指撥着手串,過了會才笑:“依你看該如何調理?”
雲真道長沉吟:“貧道有獨家畫符的法子,我畫一張符給國公夫人,國公夫人吃下這符水,再吃我一顆秘制的丹藥,如此一來,國公夫人必然能早日懷上子嗣。也能壓住太旺的運勢,讓國公爺得益。”
宋朝夕不說話,老夫人也不做聲。廖氏笑了笑:“我看雲真道長說的很有道理,我雖然只來了國公府幾次,可我看國公夫人的面相特別好,一嫁進來就有享不盡的福氣,想必雲真道長所說不假,國公夫人的運勢很旺,但運勢旺是好事,若是壓住國公爺的運勢,那可就不好了。這女子屬陰,哪有陰壓陽的道理?陰陽不調和,運勢自然好不了。左右不過是吃個符水丹藥,又沒什麽害處,國公夫人若是對雲真大師有疑,還可以再找其他道長看看。算命做法這種事,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