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霍小小陷入兩難之中。
睜開眼, 她就得面對自己夥同爺爺裝病騙人的事。
閉上眼,她就得面對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血汗錢被薅羊毛似得全部薅走。
這都是些什麽人間疾苦。
這是報複!
這絕對是報複!
以霍小小對霍随城了解來看,霍随城肯定是在報複她夥同爺爺裝病欺騙他的事!
不愧是反派, 連小孩的東西都要搶!
太過分了!
“不說話爸爸就當你答應了。”
太狠了!
真的太狠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小小憤而睜眼,恰好對上霍随城那戲谑的雙眼。
“醒了?”霍随城提着她的小書包, 甚至還當着她的面一本正經翻看了裏面的東西,“別墅鑰匙, 車鑰匙, 項鏈銀行卡……你現在還小, 這些你都用不着,先放在爸爸這,等你長大了再還給你。”
“……不!爺爺……爺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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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小想表達的意思是這些都是爺爺給她的。
可她這張嘴啊,想說又說不清楚,只得上手,小鳥護食般的去抓霍随城手上的小書包。
但她站在嬰兒床裏,嬰兒床的護欄高出她肩膀一截, 無論她怎麽墊着腳,那兩只小短手怎麽也夠不到裝着她金庫的小書包。
急得她站在嬰兒床上直蹦跶,大叫:“我的!我的!我的……雪汗錢!”
霍随城故意學她的話,“你的雪汗錢?”
霍小小重重點頭:“我的!”
“剛才不是睡着了嗎?怎麽叫都叫不醒, 一拿你的雪汗錢這麽快醒了?”
明知故問!
霍小小虎視眈眈看着他手裏的書包。
“行,既然你醒了,那就好好給我交代清楚, 你是怎麽和你爺爺一塊騙我的。”手裏拿着小書包在霍小小面前晃了晃,威脅的意思顯而易見。
霍小小覺得自己太慘了。
一個大寫的慘。
無與倫比的慘。
因為是小孩,所以就要受到被薅走全部家當的威脅?
因為是小孩,所以就要被老父親欺軟怕硬質問自己?
明明爺爺也有份裝病,非得來磋磨她這個還在喝奶的小孩!
可惡!
“爺爺,爺爺說,爸爸壞!爸爸……”霍小小思考了一下‘混賬’是怎麽說的,張嘴啊啊了兩聲,怒氣沖天沖他咆哮,“爸爸混賬!混賬!”
“……然後呢?”
“爸爸又壞!又混賬!爺爺就……”霍小小想了想,歪頭閉眼吐舌,用表情來表達。
霍随城差點沒繃住,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繼續問道:“然後呢?”
“我說,爸爸,愛爺爺,爺爺……”霍小小搖頭,絕望地結結巴巴:“爺爺就……就……”
讓一個小孩從頭到尾解釋清楚一件事,真的好難啊!
真讓人崩潰。
從霍小小的肢體表情和結結巴巴的話中,霍随城大概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霍小小手舞足蹈演了一遍,也不知道霍随城明白了沒有,等她停下來喘口氣時,才發現霍随城臉色變了。
沉默。
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眼底更沒有一絲笑意。
“爸爸?”
霍随城伸手摸了摸她亂糟糟的後腦勺,“嗯,我都知道了。”
霍小小笑嘻嘻看着他。
這下得把她的小金庫還給她了吧?
雖然合夥騙了你,這不也是為了你們的父子關系嘛。
她眼巴巴地看着老父親手裏的小書包,無比期待地等着老父親還給她。
哪裏知道明顯有些動容的老父親下一秒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我說了,你還小,這些東西放你這不安全,放爸爸那,爸爸替你保管,等你長大了,爸爸再還給你。”
“放心,爸爸不會要你的,都好好的替你保管。”
“可是……可是你……你說……我說了,你給我的!”
“我說了你說了之後我還給你嗎?”
“???”
人間險惡,她竟然被騙了。
忍不了。
這是真的忍不了。
這是什麽為非作歹為所欲為殺人放火無所不用其極手段極其殘忍的大反派啊!
手段如此陰險!
“我的!!!”霍小小這暴脾氣直接跳起來打他。
但她太矮,隔着嬰兒床的圍欄沒挨到老父親的衣角。
“聽話,等你十八歲了,我再把這些還給你,你現在拿着有什麽用?”
“看!抱着睡!高興!”
“小財迷,這是對你欺騙爸爸的懲罰,下次不許騙人了,記住了嗎?”
霍小小真咬牙切齒。
自己為什麽騙你人心裏沒點數嗎!
還不是為了你好!
現在明白了就開始過河拆橋?
如果沒有我,以後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霍小小一肚子想說的話全部化為一句話:“爸爸壞!”
爺爺誠不欺我,這個爸爸是真的混賬真的壞!
霍随城輕笑,似乎是不和小孩計較,捏了捏她的嬰兒肥,“時間不早了,早點睡覺。”
還睡嬰兒床的霍小小只得眼睜睜看着霍随城提着她的小書包離開。
心都在滴血。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
那都是她一筆一筆攢下來的錢!
好歹給她留點。
哪怕一條項鏈也行啊。
霍小小幾度欲哭無淚,心如死灰躺在床上,感覺身體被掏空。
不行!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
明天她要把這件事告訴爺爺!
告訴爺爺他兒子搶走了他孫女的血汗錢!
爺爺肯定會站在她這邊,讓他兒子把他孫女的血汗錢紋絲不動的還回來!
還有!
霍随城今天這麽對她,等她長大,她要繼承霍随城所有家産!霍霍他所有的錢!
霍小小無比惡毒地想。
走廊裏腳步聲漸行漸遠。
霍随城回了房,看了一眼手裏鼓鼓囊囊的書包,搖頭失笑,将書包放進了衣帽間。
小孩子的東西他哪裏會真的要。
說好的替她保管就替她保管。
不說保管多久,至少得過兩天再給她。
在醫院和家裏來回地奔波,霍随城有些累了。
進淋浴間洗了個澡,躺下休息,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着。
他想起小小剛才和他說的話。
“我說,爸爸,愛爺爺,爺爺……爺爺就……”
因為和老爺子為了鹿鳴山的事争執,老爺子罵他混賬。
為了證明自己對老爺子并沒有那麽混賬,所以合起夥來裝病騙他,看他的反應。
霍随城無奈。
真是個小孩子。
鹿鳴山……
霍随城沉默許久,直到落地窗外的月色越過露臺的欄杆,才掀起被子起身,走到書桌前,将抽屜裏的邊角泛黃的信拿了出來。
這封信很舊了,但邊角齊整,保存得很好。
房間裏沒有開燈,霍随城借着身後的月光将這封信小心翼翼從信封裏拿了出來。
“随城,是媽媽……”
這是信中的第一句。
霍随城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比小小還要大一點,那時候他已經記事了。
創業初期的父親為了公司常年不着家,照顧他的母親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終于消磨了所有對父親的愛。
在那個豔陽初照的中午,母親給他做了一碗雜醬面後拎包離開了家。
其實那天他已經感知到了什麽,亦步亦趨送母親到了門口,他問她什麽時候回來,他想讓她早點回來。
他能感受到母親的糾結與不舍,但最後還是抛下他走了。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即使後來霍氏越做越大,花費大量的人力財力找人,依然沒有找到。
直到今天,老爺子也一直在期盼着妻子哪天能回家聽他的道歉,希望一家人能像從前一樣幸福。
而他在五年前,收到了這封信。
這封信他沒有讓任何人見過。
他留着這封信,是想在某天發洩他心裏無處放置的憤懑和怨怼,告訴老爺子,那個他一直等待回家的母親早在五年前,死在了別的男人懷裏。
啪嗒——
一簇火光在他手上點燃。
他将這封信放到點燃的火機上,看着火苗蔓延,漸漸将這封信一點一點燒成灰燼。
那些從未妥善解決的童年往事随着今天祖孫倆的合謀裝病而煙消雲散。
既然心懷期待,那就懷着這份期待,期待一輩子吧。
不要知道她已經結婚生子,成了別人的妻子。
畢竟不是任何真相都有戳破的價值。
一抹餘煙往上,繼而消散在清冷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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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垂,整個醫院萬籁俱靜,大部分病房熄燈陷入一片黑暗。
漆黑的大樓唯獨只一間病房還燈火通明。
病床上的霍老先生毫無睡意,他怔怔看着窗外月色,沉沉嘆了口氣。
陳伯見他還沒睡,唠叨了兩句,“老先生,醫生說您身體不好,得早點休息。”
霍老先生心情低落,語氣也略有些消沉,“老陳,你說我是不是太固執了。”
陳伯笑道:“您怎麽突然這麽說。”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還一直緊抓着鹿鳴山不放,為此還和随城大吵了一架。”
“您不肯讓少爺開發鹿鳴山,肯定有您的理由。”
霍老先生嘆了口氣,“鹿鳴山當初買的時候我是打算未來和櫻櫻一塊養老的。”
“夫人?”
霍老先生點頭,“可惜後來她對我失望,我還沒來得及帶她來這裏她就走了。我一直告訴随城,他媽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會回來和我們一塊住到鹿鳴山,那兒風景好,她肯定喜歡。”
這些往事陳伯略有所聞,但不知道真相,只能寬慰兩句,“夫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霍老先生搖頭,“她不會再回來了。五年前她給我寫了一封信,已經去世了。”
“老先生……”
“你不用安慰我,”霍老先生笑道:“這些年我也看開了,鹿鳴山那個地方,他想開發就開發吧,我不再攔着他了。”
“那夫人的事……”
霍老先生沉沉嘆了口氣,“随城從小就一直盼望着櫻櫻能回來,他等了這麽多年,我怎麽能忍心告訴他,他一直希望早日回家的母親不要他了,在別的城市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子,有了別的小孩,成了別人的母親。既然他一直都在期望着櫻櫻能回家看他,那就讓他永遠懷揣着這份希望,繼續期待下去吧。”
陳伯沉默片刻,“現在有小小了,承當起父親的責任之後,少爺一定能釋懷的。”
提起小小,霍老先生滿目慈愛,笑道:“你說得對,有小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