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六, 碧空如洗，一片湛藍。

天還沒亮, 贏川便組織隊友來金港兜圈, 算是賽前熱身。

對他們這些賽摩手來說，比賽不是考試，并不會感到緊張，反而愈發激動, 一身熱血等着釋放。

上午是摩聯舉辦的宣傳賽, 類似車展巡演, 屬于商業性的活動, 各種品牌車都可以借助這個機會在賽道上秀一圈, 可以說是不拘一格、美不勝收, 觀衆們也大飽眼福, 見識了很多新型摩托車。

正式比賽安排在下午一點鐘, 熱鬧的一上午過去, 轉眼間就到了賽點。

觀衆席以及賽道兩旁的臨時看點擠滿了人，絡繹不絕的人群為初冬冷冽的氣息增添許多溫暖, 突然就沒那麽冷了。

贏川身上穿的拉力服很薄很輕, 裏面只有一件純棉汗衫，其他隊友穿的比他稍厚一些, 他正處年富力強時期, 一點也不怕冷。

換好賽車服，他帶着幾名參賽隊友往俱樂部專屬的停車位走去。

半路, 遇到了蕭捷。

“小川, 加油。”蕭捷幫他檢查安全設備, 确保各類護甲都在, 摸了摸他的肩膀, 關心地問：“會不會冷？”

贏川笑道：“不會的。”

蕭捷說：“抱歉，這次大哥不能陪你們一起比賽了。”

“大哥，身體最重要，你人來就行了。”

“好，注意安全。”

蕭捷陪着比賽的一行人走到停車位，現場有十幾名工作人員在檢查維護，其中有蕭捷的人，也有贏川的人。

老五提前到，正在試發動機，看見他們一擺手，然後繼續忙了。

贏川找到自己的車，一只手落在車頭的罩子上，低眸打量着，眼神逐漸變得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心思細膩的大哥，他現在這副模樣，讓人聯想到前段時間的翻車事跡。

蕭捷沒有親眼見證，但是聽好幾個人述說過。想起那些不好的經歷，蕭捷的眼神不禁暗了暗，他讓老五帶着人先走，他和贏川緊随其後。

其他人正處于極度興奮的狀态，包括老五，沒人察覺到異常。他們紛紛跨上車，戴上安全帽，拳頭碰拳頭，吵吵嚷嚷的先走了。

場地一下子空了不少，有幾名維修人員也去賽道附近做準備，周圍沒剩幾個人。

贏川還在出神，那只手已經從車頭摸到車尾。

後方觀衆席的呼喊聲越來越高，氣氛燃到頂點，可贏川卻置若惘聞。

蕭捷來到他的身側，伸出手，将溫熱的手掌敷在他冰涼的手背。

他回過神，轉頭看着大哥，眼睛還是懵懂的狀态。

蕭捷溫聲開口：“小川，有心事嗎？”

“大哥，還好..”贏川也解釋不清楚，陡然間覺得心亂又空虛，明明剛才在休息室還好好的。

他不知道怎麽跟大哥傾訴，幹脆用行動尋求安慰。他像一個受了驚吓的小孩子，一個轉身，猛地紮進大哥的懷裏。他摟着大哥的腰，臉蹭着對方的肩頭，一句有效的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不需要他說話，蕭捷就能明白一切，甚至比他本人還要明白。

“小川，比賽結束，我們找時間談談。”蕭捷輕撫贏川的側臉，溫和的語氣給足了安全感，“先放下其他的事，專注比賽，不要讓喜歡你的人失望，也不要讓家人為你擔心。”

“嗯，我都懂。”贏川小聲說，“可是有時候...控制不住。”

“大哥理解你，也相信你。”蕭捷安慰着，拍拍他的脊背，“每個人最終都會在這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你也會。走吧，時間到了，大哥送你去賽場，我會一直看着你。”

“好。”

贏川從蕭捷身上退開，理了理拉力服，露出完美漂亮的笑容。

蕭捷把頭盔和手套遞給他，說了一句活躍氣氛的話：“該你表演了，七公主。”

“大哥！”贏川氣呼呼地接過頭盔，“他們叫也就算了，你怎麽也跟他們一起胡鬧。”

“一個稱呼而已，不要太計較，”蕭捷幫他把衣領整理幹淨，盯住他的眼睛說，“想放下心裏的包袱，先從小事做起。”

贏川思索了一下，瞬間開竅，點頭：“大哥，你說的對，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我這麽計較，其實是在懲罰自己。”

蕭捷眼裏流露出欣慰：“去吧，你三哥和三嫂也來了，他們已經在觀衆席期待你上場。”

“你不準走。”

贏川在大哥面前習慣性的撒嬌，看到大哥點頭，他才心滿意足地戴上頭盔，這時候，他感覺身心輕盈，沒有一點負擔，可以全神貫注地迎接比賽。

與此同時，前來觀看比賽的邵煜銘和蔡辰柯已經落座貴賓席。

他倆還是老位子，與衆多人群隔開，有一方單獨的觀賽空間。

邵煜銘穿着一件長款呢絨大衣，裏面是高領毛衣，最近沒倒出空來剪頭發，過長的頭發稍稍蓋住點耳朵，從遠處看，有點像韓劇裏的男主角。

蔡辰柯見他不吃也不喝，便摸出一盒煙，問他要不要來一根。

他看一眼，擺了一下手：“不了。”

蔡辰柯笑說：“這裏可以吸煙的，我看你有點無聊，要不要喝點什麽？”

邵煜銘的目光鎖定賽道起點，語氣輕飄飄的：“我打算戒煙了。”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本來也不熱衷。”

蔡辰柯沒再追問，上下掃量幾眼，提議道：“煜銘，你冷不冷，我去借兩件羽絨服。”

“別忙了，”邵煜銘把人攔住，做一個下壓的手勢，“比賽開始了，不要錯過。”

蔡辰柯笑着搖頭，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一到賽場，邵煜銘就像換了個人，一點也不穩重，快活的像參加運動會的小學生。

第一場比賽是常規的排位賽，由于參賽選手将近四十名，分三組進行排位。

排位賽至關重要，紅燈一滅，十幾輛摩托車宛若閃電般在光滑又蜿蜒的賽道飛馳，觀衆席和賽道兩旁的觀衆掀起一陣歡呼聲，人多的有點不尋常。

蔡辰柯前後看看，說了一句：“關注賽摩運動的人越來越多了。”

“七號！辰柯，你看看，七號就是七公主！”邵煜銘伸手去扒拉蔡辰柯，完全沒注意對方說了什麽，“七星的車是黑色的，哎，這麽一看，還是H2r适合他。”

蔡辰柯說：“這是正式比賽，關乎世界錦标賽的資格，車隊選車很嚴格，七星應該跟摩躍簽約了吧。”

邵煜銘一會站起來看，一會又坐下來，眼睛始終不離第一組的領跑車，誇贊中摻雜幾句正經事：“這個小七果然不讓我失望，你看他壓彎的技術，我沒見過這麽絲滑的，對了，你說跟摩躍簽約？那豈不是浪費了我的七公主，他值得更好的品牌，更好的發動機。”

“那你想怎麽樣？”蔡辰柯饒有興致地問。

邵煜銘認真想了一下：“我想讓他跟頂級的品牌商合作，以後只參加國際比賽。”

“你那麽喜歡他？”

“喜歡，越看越喜歡。”

蔡辰柯微垂眼簾，低聲笑了笑：“煜銘，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我很快就會知道。”邵煜銘自信地嘴角上揚，轉過頭，繼續關注比賽。

比賽結果并不意外，‘七公主’遙遙領先，不管是排位賽還是一回合預決賽，他的成績名列前茅。

看他比賽，觀賞性也極強。

但這不是表演賽，世界錦标更加注重速度和規則，若想得冠，還需要刻苦訓練，增加賽事經驗，克服大賽的心理壓力，這是優秀運動員必經之路。

國際賽事的發揮空間更大，尤其是注重賽摩和賽車運動的國家，很多地區會開發賽車專用區，為喜歡這項運動的車手和觀衆提供拉力賽道，國內暫時沒有完整的一套流程。

邵煜銘一直在心裏琢磨這件事，自打他當上董事長，他就有心思在北京周邊的郊區建設賽摩專屬區域，可以舉辦大型賽事，也可以為愛好者提供娛樂場地，只不過集團涉獵廣泛，忙了好幾年正經業務，這件事還沒抽出精力來實施。

今天他看了小七的比賽過程，決定把這個計劃提上日程，他覺得小七待在七星是大材小用，會成為一顆被埋葬的星。

賽事進行到下午四點，二回合決賽結束，馬上迎來今日的大結局。

最後的決勝圈有十二名車手，第一圈是觀察圈，禁止超車。第二圈是暖胎，同樣禁止超車，不能惡意降速壓車。

走完上面的流程，最終決賽開始。

決賽以燈號發車，紅燈熄滅的一瞬間，十二名賽摩手一齊沖出，比賽也進行到高潮。

最後的階段決定勝負，決定着個人榮譽和排位，這時候獎金都是次要的，很多選手拼了老命，拿出孤注一擲的态度，為了能在圈內獲得一席之地。

這期間，難免發生意外。

賽摩是一項刺激的運動，也是一項危險性極高的運動。

在最後一圈，兩輛摩托車先後倒地，滾到賽道旁邊的草地上，所幸沒有人受重傷。

七星俱樂部的參賽選手都取得優異的成績，可謂是大獲全勝，只是在最後兩圈，‘七公主’發揮的不是特別好，掉了許多分數，總分加起來從第一名降到第三名，最後獲得季軍。

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道他是故意掩蓋鋒芒，還是決賽緊張導致失誤，具體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賽事一結束，邵煜銘立馬抛下蔡辰柯去找人。

由于事先做了功課，邵煜銘沒怎麽浪費時間，很快找到七星俱樂部專屬的休息室。

他在門口站着，只要從裏面出來一個人，他就問小七在哪裏。

隊友們都不認識他，誤以為是摩聯的隐藏老板，對他客客氣氣的，但也沒幫他什麽忙，只說沒看見小七。

邵煜銘并不灰心，敲門進去看一眼，休息室裏沒有熟悉的面孔，也沒找到拉力服帶有七號的賽摩手。

正當他感到遺憾沮喪時，突然有人出現在他身後，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邵煜銘一回頭，對上一面漆黑的鏡片。

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不過這位‘七公主’真是神秘，到家門口了也不舍得把頭盔摘下去。

“你好，你是小七？”邵煜銘伸出手，心中隐隐地懷有一絲渴望。

對方點頭，碰了一下他的手，隔着手套沒什麽感覺。

邵煜銘露出笑顏，語氣無比熱絡：“我姓邵，我對賽摩很感興趣，對你也關注了很久，可以認識一下嗎？”

小七沉默了半晌，随即擡起手，做一個簡單的手勢，指了指旁邊的拐角處，示意去沒人的地方聊。

兩人來到安全通道，關上門，擋住外面的喧嚣聲。

邵煜銘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小七，我可以幫到你，相信我。”

小七的腦袋歪向一旁，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小筆記本和筆，寫下幾個字。

刷刷刷幾下寫完，遞到邵煜銘面前。

邵煜銘定眼一看，面露詫異的神色。

白紙上面寫着：【臉醜，不會說話，聽得見。】

邵煜銘了然地點頭，看着眼前喜愛的賽摩手，心裏泛起一絲同情的憂傷和情誼。

他是顏控，但小七對他來說不一樣，無論對方的長相有多驚人，他都不在乎，他迫切的想了解這個人。

“我想和你交朋友，”邵煜銘誠意滿滿，旋即拿過對方手裏的本和筆，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語氣中透着期待，“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希望你能打電話給我。”

小七撕下那一頁紙，放在了口袋裏。

邵煜銘開心的笑了。

小七在本上寫字：【為什麽關注我？】

邵煜銘看一眼，道：“欣賞你，喜歡你。”

聞言，小七拿本的手頓了一下，透過漆黑的護目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寫字：【哪種喜歡？】

這回輪到邵煜銘發怔，想了想說：“你可以理解為粉絲對偶像，或者是感興趣的喜歡，被吸引的喜歡。”

小七快速寫下一行字，然後撕下來塞進邵煜銘的手裏。

做完這些，他邁開步子與邵煜銘擦肩，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徑直往外走去。

邵煜銘想開口挽留，但沒來得及，小七走的太快了，像一陣風。

他把手中的紙攤開，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能吸引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這話似乎隐藏另一種含義，讓邵煜銘覺得心裏難受。

一句話說太多次，就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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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深夜，邵煜銘無心入睡，孤坐在書案前與下屬通電話。

“查的怎麽樣？”他問。

電話裏的人說：“邵總，七星的負責人是蕭捷，他具有絕對的話語權，還有幾位隐藏股東，法定人是一個叫齊天的人，不過他倆的股份加一起還不到百分之五。”

“持股最多的人沒查到？”

“還需要一點時間。”

“有關小七的身份，進展的怎麽樣？”

“邵總，請您理解，這位賽摩手領獎的時候都帶帽子口罩，實在是無從查證，也需要時間...”

“行了行了，”邵煜銘鬧心地捏了捏眉心，“這點事拖拖拉拉的辦這麽久都沒結果。”

下屬忍不住小聲辯解：“這又不是拍電視劇，哪能說查就查清楚..”

“別說些沒用的，你盡快，別讓我等太久。”

下完最後通牒，邵煜銘挂斷電話。

勾搭上小七，他既高興又心急，小七收了他的聯系方式，但沒有主動打電話給他，讓他在期待和擔心之間患得患失。

他頭一次這麽迫切的想認識一個人，這種感覺新鮮而美好。

等他洗完澡躺在大床上，正打算入睡時，令人意外的事發生了。贏川竟然主動給他發微信，問他比賽好不好看。

他的心豁然開朗，贏川的問候來的及時，疏通了他堵塞的心。

他回道：【你不感興趣，問這個做什麽。】

贏川：【沒有不感興趣，确實是忙。】

邵煜銘：【那下次，怎麽樣？】

贏川：【如果還是忙呢？】

邵煜銘：【不會那麽巧的。】

贏川：【你今天有沒有遇到有趣的事或者人？】

邵煜銘想不到他會這樣問，沉思許久，回道：【沒有。】

另一邊。

收到這條內容的贏川，表情微凝，冷淡的回複一個字：【哦。】

然後他把手機調成靜音，塞到枕頭底下，下巴抵在安全欄，瞅着坐在下鋪啃玉米的林正義。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眼神，林正義擡起頭，嘴角還挂着玉米粒，“小川，我啃完就閉燈。”

贏川懶洋洋的搖頭：“不急..”

他聲音蔫蔫的，看着心情不大好。

林正義問：“你咋滴了？”

贏川轉了轉眼珠，有點賭氣道：“四哥，男人天生多情。”

林正義半懂不懂：“咱倆也是男的啊。”

“是啊..”贏川低低地說，“應該做到無情，這樣誰也傷害不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