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文)

突如其來的一陣颠簸搖晃,讓陳曦從混沌中醒來,耳畔充斥着火車行駛的隆隆聲響。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陳曦閉着眼,強撐着坐起身來,一時間竟覺得頭昏腦脹。

忙擡手支起發脹的頭部,雙手緩緩按壓頭部兩側,試圖緩解不适。然而,觸手可及的,并不是她一頭幹練的短發,而是她早已剪掉多年的厚重長發。

“什麽情況?”

陳曦內心驚懼,頂着強烈刺目的陽光緩緩睜開雙眼。朦胧的視線透過不太幹淨的玻璃窗看向窗外。

一幢幢低矮的土坯房,一片片即将豐收的麥穗,正在快速地向後移動着。

環顧四周,陳曦發現自己竟身處在一節老式火車的硬座車廂。

車廂內,不管是座位上還是過道裏都擠滿了人,空氣中混雜着難以形容的劣質氣味。結伴而行或是剛剛認識的人正在相互交談,夾雜着各地的方言,使狹小的環境略顯嘈雜。

“原來剛剛聽到的火車聲竟不是幻覺,那我又怎麽會出現在火車上呢?”

陳曦恍然,“哦,對了,好像是下午剛開完一個會,由于連日失眠,身體疲憊到極致,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昏睡過去了。”

“呵……”

陳曦苦笑一聲,真是世事無常呵!怎知一覺醒來竟然換了一方天地。

前世,千禧年後網絡文學漸漸興起,縱使陳曦是一位從不涉獵網絡小說的女強人,也會在年輕人口中了解一些關于重生或穿越橋段。

現在,她已經基本确認,那些她曾經嗤之以鼻的狗血橋段正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好在前世陳曦一直孤身一人,唯一的女兒也早就跟她離了心,甚至在丈夫過世後,女兒便移民國外,跟她這個母親形同陌路。

她知道一切都怪不得女兒,都是因為她年輕時一個錯誤的決定,才陰差陽錯地,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愛情和親情。

多年來,在大時代的浪潮中打拼,事業做得越大,人就越發孤獨。不過五十多歲的年紀,陳曦就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唯有靠工作麻痹寂寞,身體更是每況愈下,所以她早就立過遺囑,将遺産全部留給女兒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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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前世,陳曦可謂是了無牽挂了。跟愛人來不及破鏡重圓,愛人便已早逝,空留滿腔遺憾。血脈至親同自己形同陌路,孤苦半生,死亡對她來說竟成了一種解脫。

那麽今生呢?換了一方天地,那些舊人是否依舊呢?

看着周圍的一切,陳曦清晰地意識到,她回到了過去,大約七八十年代的光景。只是不知道這裏的世界還是不是原來的世界?現在的自己還是不是原來的自己?

“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來呢!”陳曦不禁激動地想着。

急于驗證自己身份,陳曦快速打開随身的行李,在一個高檔牛皮的舊本子裏找到了一封介紹信。信的頁眉處,清晰的紅色大字寫着“信陽人民公社紅旗生産隊”。

看到這裏,陳曦頓時腦子“嗡”地一響。“這不就是我當年下鄉插隊的地方嗎?難道...難道…我竟真的回來了…”

強忍着內心的激動,陳曦快速掃過介紹信的內容,但那內容卻如一盆冷水,快速澆滅了剛剛的激動和喜悅。原來,這竟是她在紅旗生産隊開具的最後一張介紹信,大隊已批準她回城了。

又翻了一遍本子,陳曦還找到了接收單位的聯系函、糧食關系、戶口遷移證等文件,除此之外就是一張離婚證了。

沒錯,她已經離婚了。

陳曦死死捏着這張薄薄的離婚證,它簡單粗粝,仿佛一張普通的廢紙,卻見證了她當年抛夫棄女時的決絕。手指不自覺地松開,指尖微涼,心頭卻一片冰冷,淚水不自覺地滑過面頰,又被迅速地拭去。

擔心周圍的人發現異樣,陳曦別過臉去閉眼假寐,卻在心裏不斷回憶起那段難以忘記卻又被塵封的往事。

她真的回來了,并且回到了1977年9月11日,那個她毅然決然離婚回城的日子,也是她半生孤苦的開端。

記得還是在1969年的冬天,那是外公外婆被下放到農場的兩年後,陳曦也不得不被迫下鄉。于是,在1969年的年底,陳曦從申城輾轉來到了贛江省信陽公社紅旗生産隊,成為了一名插隊的知青。

那一年,她17歲。

嬌生慣養的富家女孩背井離鄉來到貧困山村,日子過得可想而知。雖然有陳家的老管家和外公外婆的門生故舊暗中資助,但在特殊時期,擔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陳曦并不敢明目張膽地使用錢物,所以這些幫助也就顯得十分有限。陳曦又是個不願求人的倔強性子,只能每天咬着牙苦苦支撐,在鄉下的日子愈發艱難。

正是在這樣的灰暗日子裏,她遇到了她的丈夫,秦蕭。

确切的說,現在應該叫前夫才對。

想起時年20歲的秦蕭,還是個冷冽沉默的少年。他長相俊秀卻有一下巴仿佛永遠刮不幹淨的青澀胡茬,他身材高大,有着寬厚的肩膀和挺直的背脊,人卻異常瘦削,棱角分明的臉上由于過分清瘦顯得眼睛很大,眸光銳利,格外地吸引人。

陳曦記得,她剛認識秦蕭的時候,是她第一次參加生産隊的集體勞動,那是春耕剛剛開始的時候,天氣依舊寒冷,站在泥濘的地裏,不消一刻鐘,陳曦便凍得腿腳冰涼,腿上一陣抽痛,陳曦腳下一個不穩便摔倒在地,而後,一只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大手便出現在她的面前,陳曦不禁一愣,擡眼便對上了秦蕭的目光。

少年真誠熾熱的目光還來不及用平日裏的冷漠來掩藏,帶着一股心疼,只那一眼陳曦便記住了他。

後來時間邁入七零年,局勢愈發緊張,陳曦不得不在鄉下結婚,才能免受波及。

于是,陳曦就想到了秦蕭,慶幸的是秦蕭也沒有拒絕。

就這樣,順理成章地,二人結成了夫妻。

婚後,秦蕭對她異常寵愛,漸漸地,陳曦也愛上了這個能夠在苦難中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男人。

兩年後兩人生了一個女孩,取名子寧,出自《詩經·子衿》:“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寓為平安、寧靜之意。

陳曦一直認為她和秦蕭的感情是先婚後愛,是特殊年代的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但直到前世秦蕭臨終前,她才知道,秦蕭對她的愛遠不止如此,然而她卻錯失了這一份濃烈熾烈的感情,直到斯人已逝,才追悔莫及。

好在,現在她又回來了,雖然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讓她回到了大錯已然鑄成的這一天,但她還來得及挽回。

畢竟,在這一天,女兒還沒有因為被村裏的小孩兒嘲笑“沒娘的孩子”,氣得哭跑到村口找娘,不慎落水,泥水嗆進氣管,發起了高燒,雖然勉強撿回一條小命,卻落下了慢性肺炎,小小年紀便受病痛折磨。

婆婆沒有因為受了刺激導致中風偏癱,公公也沒有郁郁而終,丈夫也沒有被家庭的重擔壓彎了腰,只能麻木地拼命賺錢,不斷透支虧空自己的身體,導致英年早逝。

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陳曦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暗自平複內心翻湧的思緒。

記得前世,在同樣的一趟列車上,她滿腦子想得都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她不惜跟愛人離婚,抛棄孩子,也要回城。原因一是作為陳家唯一的繼承人,陳家的名譽恢複後,她必須回來處理外公外婆的身後事,并接收陳家的祖産。二是因為,也是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她認為只有回城,才有機會脫離農門,讓丈夫不用一輩子在土裏刨食,讓女兒将來能享受城裏的教育。

誰曾想,卻事與願違。

前世陳曦回城大約一個月後,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她覺得機會難得,摩拳擦掌地,準備拼力一搏,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陳曦順利考上了京大。

大學期間,陳曦又将一腔熱血全部投入到學習中去,因為京城距離贛江省山高路遠,所以,除了跟愛人偶有書信,并把投稿所賺的稿費還有省下來的補助寄回村裏之外,她本人卻一次都沒有回去過。

陳曦本想用短短幾年的分離換得一家人一輩子的幸福美滿,誰知卻陰差陽錯地換得了自己半生凄涼。

1981年,陳曦大學畢業後,作為京大文學系出了名的筆杆子,陳曦順利地分配到申城市委辦公室工作。報道前,她興高采烈地回村,準備跟愛人複婚,然後接全家人一起到申城生活,沒想到,四年光景,已經物是人非。

公公婆婆竟已相繼過世,小姑子為了照顧公公婆婆至今沒能嫁人,丈夫也在一年前,送走了婆婆之後,毅然決然帶着妹妹和女兒進城闖蕩。

從村裏人的口中得知這短短四年間發生的一切,陳曦茫然無措,天大地大,她竟不知去何處才能找到自己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年代架空,作者私設!

想回城就不能結婚,在農村落戶口,如果結了婚就需要離婚才能回城!

勿考據,一切皆為劇情服務,請小可愛們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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