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京大的教師家屬樓,無論是前世今生，陳曦都不止一次的來過。
不同于之前去過的李學文的家，只是某一棟樓房中的其中一戶。
恩師呂琳的家,則是一棟獨門獨棟的二層小樓,還附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這棟小樓正是她兩年前平反，重回京大任教之後,學校特別分給她的。
在這一片兒,一左一右，都是類似的小樓小院，住得都是京大德高望重的學術前輩，因此,跟李學文所住的樓房區域尚有一段距離。
陳曦是在上午課間休息時間，接到了系教導主任的傳話。
讓她下午有時間到呂琳教授的家裏走一趟，因為呂琳教授點了名要見她,同時塞到陳曦手裏的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呂琳教授的具體門牌地址。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下午的課程是三點鐘結束的，如若往常,陳曦應該同宋清月和徐雅一起去圖書館看書或着自習,然而今天,陳曦卻一個人默默地來到老師家門口。
懷着激動又忐忑的矛盾心情,陳曦按下了門鈴，片刻,呂琳開門走了出來。
“诶？你就是陳曦吧？那天在舞臺上還有點些看不清你的模樣呢,真是青春漂亮啊，來來來，快進來。”
老師的音容笑貌,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熱情的态度，和藹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這一瞬間，想到前世種種，陳曦突然感到鼻頭一酸，眼睛已經不受控制地紅了，甚至已經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呂琳疑惑卻滿是關心地問道。
陳曦抽了一下鼻子，強迫自己趕緊冷靜下來，接着便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真對不起，老師，看到您，覺得親切，一下子就想到了外婆，所以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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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琳含笑點了點頭，“我應該跟你的外婆年齡相仿吧！怎麽，小丫頭，想外婆了？”
“老師，我可不是什麽小丫頭了，我都快三十了，而且您也要比我外婆小十多歲呢！”
見到老師，陳曦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親昵，不過接下來她的聲音又迅速地暗淡下去。
“不過我15歲那年，外公外婆被下放後，就再也沒見過了，算起來我上一次見到外婆已經是十三四年前了，外婆那時候的樣子跟老師倒是稱得上一句年齡相仿吧！”
陳曦的語氣聽起來頗為傷感，帶着一股揮灑不去的悲涼，呂琳也就明白了，她的外婆大約是沒能熬過那十年苦難吧！
“好孩子，別難過了，來，跟老師進來。”
呂琳哄小孩子一般，給陳曦沖了一杯紅糖水，這是前世陳曦完全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而陳曦呢！也完全不記得，前世她第一次見老師時談話的細節，一時間有些愣神。
呂琳看着陳曦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乖巧的樣子，招人喜歡，就随口閑談道：
“小陳啊！前天的演出我看了，你很優秀，琴彈得好，歌也唱得好，尤其是你的俄語發音，很不錯啊，是跟誰學的？”
陳曦沒有料到老師的聊天話題跨度如此之大，她捧着杯子的手下意識頓了頓，剛要開口回答，卻恍然大悟了一件事情。
老師該不會是因為聽我唱了一首俄語歌，就想要收我做學生吧！哦，對了，前世老師似乎是提到過，她年輕時曾經公費去過蘇聯留學，回國後還為國家翻譯了不少機械設備的說明書呢！哎呀，我怎麽把這一茬兒給忘了！
陳曦的臉瞬間變得通紅，而且是臊紅的。
因為她不論前世今生都沒有正經八百地學過俄語，無非是懂點兒發音，會點兒日常用語，能唱兩首俄語歌罷了，這怎麽就能入了老師的眼呢！
汗……！
“老師，其實我就是小時候貪玩，跟外婆學過幾句，完全談不上懂俄語，我……”
陳曦吞吞吐吐地，幾乎想直接說一句，“老師，我其實是個俄語渣，你錯愛了！”然而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呂琳對陳曦的想法秒懂，她莞爾一笑，不禁覺得小姑娘有些可愛。
難道她堂堂京大教授收學生會僅憑文藝彙演上的一個節目嗎？
“新風雜志的主編是我早年的學生。”呂琳呷了口茶，語不驚人死不休。
“……”
陳曦被這平地一聲雷震得不輕，差點兒嗆着：哎呦，我的親老師欸，前世你咋不告訴我一聲呢！
“所以，小陳同學，你可能想錯了，我找你來，并不是因為你會俄語呦！”呂琳心情頗好得挑了挑眉，她覺得年輕人的腦回路真的很清奇。
“但不得不說，你的歌，唱得真的很好聽，尤其是俄語的部分，讓我想起了很多年輕時的美好回憶，這也是我為什麽迫不及待想見見你的原因。”
“其實去年我就已經知道你了，雖然一直沒見過你的人，不過你的大作我倒是拜讀了不少。”
呂琳看着陳曦笑了笑，繼續道：“也不枉費常豐每次來見我都把你誇得天花亂墜，你是個天生的筆杆子，構思精巧，文筆流暢，又符合時代的新風。你的作品的确都是一些難得的佳作，但有時卻未免匠氣過重，我本來還覺得你是個善于雕琢文字的書呆子呢，沒想到那天我在舞臺見到你，卻是個充滿靈氣的漂亮小姑娘。當時我還以為咱們系是不是有兩個叫陳曦的女孩子，結果一查，發現就是你了，怎麽樣，這會兒清楚了嗎？”
陳曦哪能想到老師找上她的原因竟然是新風雜志社的常主編把她給賣了，她只能苦笑着點了點頭，弱弱道：“清楚了！”
“嗯，既然清楚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我想收你做學生，親自來帶你，你願不願意呢！”
陳曦哪敢不願意啊，此時不入師門，以後再想入，那豈不是連門兒都沒有。
陳曦小雞啄米，連道願意。
呂琳當然不知道陳曦此時千回百轉的小心思，下放了這麽多年，她已經太多年沒收過學生了，如今收了這麽一個漂亮又有趣的小學生，呂琳真是怎麽看怎麽喜歡。
事實證明，顏控屬性在任何年代都是存在的。
确認了師生關系之後，呂琳的态度更加和藹可親了，“來，喝點兒，別拘束，現在跟老師好好聊一聊，你除了會寫作，會鋼琴，會俄語，還會些什麽？”
那可多了。
陳曦內心小小的驕傲了一下。
“老師，其實我的俄語還真稱不上會，不過我小時候倒是跟外公系統學習過英語和德語，也跟外公學過好些年書法和國學，寫作算是我的一個小愛好吧，至于其他的，也就是音樂和繪畫了，我學過一段時間的鋼琴和小提琴，繪畫我學得是油畫，不過十多年前下鄉後，這些便都扔下了，就說前兩天晚會彈的曲子，我還是廢了老大功夫才練出來的。”
在自己老師面前，陳曦把自己多年所學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呂琳不禁驚訝，看來自己新收的小學生定然家世不凡啊！
“聽你這麽說，你外公應當是個留過洋學者的啊，難道後來沒有在高校任教嗎？”
“外公下放前，一直是在申城大學任教的。”
“申城大學？”呂琳拿着茶杯的手不禁一頓，“你外公叫什麽名字？”
“我外公叫陳鴻夏。”
呂琳手中的茶杯此時已經直接放到了桌上，驚道：“你竟是陳老的外孫女。”
陳曦聞言也是一愣，她怎麽不知道老師跟外公竟然是舊識，“老師，您認識外公？”
“是啊，建國初，我們一些曾經留洋回來了，被召集在京城，從事說明書翻譯的工作，我翻譯的是俄文，陳老則負責英文和德文，我們就是在那段時間認識的，後來任務結束了，陳老便回了申城，而我就留在了京城，再後來迎接我們的……”
說到這裏，呂琳突然頓住，擺了擺手，強笑道：“哎，都過去了，不提也罷！那後來呢？陳老現在如何了？”
陳曦垂頭，“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沒能挺過那十年，便相繼去了。”
呂琳雖然想到了是這個結果，但是聽到陳曦說出來，還是難免傷感，“哎，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陳老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輩，你既然是陳老的外孫女，我就不僅僅是你的老師了，還算是你的長輩，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老師，老師會幫你的。”
是的，您是會幫我的，前世您即使不知道外公的身份，不一樣全心全意的幫我了嗎？
陳曦想着想着，眼睛便又覺得澀澀的，“老師，謝謝您。”
呂琳見此時氣氛略顯悲傷，便轉移話題道：“哎，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反正以你現在的優秀也不辜負陳老的培養，而且我還聽系裏的老師說，去年你還懷孕生子了？你的丈夫是做什麽的，哪裏人？你們什麽時候結的婚，是怎麽認識的？”
呂琳現在俨然是一副長輩關心晚輩的心态了。
“老師，我丈夫叫秦蕭，是我下鄉時候認識的，我們70年結的婚，生了一子一女，他跟我都是77年參加的高考，現在也在京城上學，有時間我帶他來一起拜訪老師吧！”
“好。”呂琳欣慰地點了點頭。
“對了，我已經跟系裏打好招呼了，從明天開始，除了公共課之外，你的其他專業課就直接跟我來學，我這有一套書，一會兒你帶走，給你一周的時間吃透，下周我有任務要交給你。”
一說起做學問，呂琳瞬間恢複了雷厲風行的狀态，話音剛落，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書房給陳曦找書了。
抱着一套總厚度大約三十厘米的文獻學著作走出老師的家，陳曦仰望天空，神情憂郁。
她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人生際遇。
頭天晚上剛剛嘲諷完秦蕭是個被老師壓下的學術狗，結果今天。
呵呵噠！
同時天涯學術狗，陳小曦同學的悠哉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作者有話要說：同是天涯學術狗，作者本人了！
求灌溉呦～小可愛們～月底了要過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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