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虛
聞聽此人竟然連天庭秘事也清楚,僧道俱是大驚,神色間變幻不定。半晌後,老道方才笑道:“若非那神瑛侍者,那绛珠仙草又哪裏能幻化出人形?小友切不可太過偏激,這恩德,哪裏是一字一句就抹得去的。”
“恩德?”賈琅撇嘴冷笑,“那绛珠仙草之所以脫離草木之胎修得人形,皆因為有靈性罷了。佛祖尚不敢居功,一屆小小的侍者卻能自封恩人了不成?這萬物靈性本是世間山川賦予,而山川靈秀皆乃上古時期盤古所化。按你們的說法,這全天下的人,竟是都要把眼淚供奉與盤古不成!說到此處倒要問一問二位仙師,你們之所以得修仙體,定也是得了這天地間極大的機緣,可有考慮過下界做個和尚,把這眼淚全獻給這大地呢?”
二人一時張口結舌,跌足嘆道:“你,你!癡兒,癡兒!強詞奪理!”
賈琅卻不放過他們,繼續連珠炮似的發問:“既然那林家小姐是為了報恩,那甄家小姐必須出家又是為何?若為人消解災厄,自可直說小心那元宵佳節煙消火散之時便罷了。緣何又要度了她的父親出家去?”
那和尚道:“自然是為了促成那一對風流冤家,完了這一劫罷了!”
賈琅正色道:“我知道那警幻本是想這世間多些癡兒怨女,好增強其仙力,只是這世間諸人,從來也不是你們可随意操縱的蝼蟻!我們生于天地之間,諸神卻也同樣生于天地之間,又高貴到了哪裏去?且速速把那一副救世主的嘴臉收起來吧!”
他這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卻把這一僧一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指着他道:“你,你……” 說了半天再說不出第二個字,一甩袖子便欲離去。
誰知此時,只聞天地間一聲轟然響徹,兩道紫黑色的天雷從天而降,準确無誤地降落在了這僧道的頭上。這兩人縱使是仙體,也被這一擊打的渾身法術盡失,周身都焦黑了,更像是個乞丐的形容了。況且那天雷并未就此消失,反而一道接一道接連不斷地降落下來,轟隆之聲響徹天際。可是這街道上的人卻恍若未聞,連一個眼神也未分給這邊。
賈琅拍手笑道:“打得好,也該讓你嘗嘗被他人随意擺弄的痛苦了。”
回過頭來,卻看見水溶的面色十分沉重,不由得問道:“你是怎麽了?”
水溶定定地凝視着他,半日方道:“你……對神仙,好像很是不滿?”
“哪裏是不滿?”賈琅聳聳肩,“只是看不慣這些神仙害的別人家破人亡還一臉正義的模樣罷了。”
水溶輕聲道:“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那樣的——”
“此事我自然知曉,”賈琅奇怪地瞥他一眼,“我自己不是還常用彈幕和他們聊天的嗎?”那群閑着沒事幹的神仙都各有各的消遣,哪裏會無聊到做出這種事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當他再回頭時,便覺着水溶的表情好看了不少,眼底也有了明明滅滅的光芒,命人把那一僧一道扔到那邊街道邊上去,随即一把抱了他向府裏走去。
賈琅一頭霧水:“這是要去哪裏?不是說要去騎馬嗎?”
“騎馬之事待會兒再說,”水溶道,“既然說到了警幻,我們便先去太虛幻境走一遭吧。”他伸手遮住了孩童的雙眼,“乖,你第一次乘雲怕是會不習慣,先閉眼。”
團子乖乖地把眼睛閉上,随即便覺着身體輕飄飄,四周風聲驟起。待眼前再出現光亮之時,已然到了一處朱欄玉砌、綠樹清溪之地。處處雲霧飄渺,漫天皆是奇異的七色雲霞。
【那些都是我織的,那些都是我織的!】織女瞬間亢奮起來,憤怒地發道,【本是我用來裝飾天庭的,怎會出現在這太虛幻境?我可不記得我來到過這裏!】
太上老君優哉游哉的,【莫急,莫急。】
【怎能不急!】織女悲憤道,【日日與牛郎不得相見也就算了,眼下辛辛苦苦織出的雲霞居然也被人不告而拿了,我的命怎生這般凄苦……】
賈琅的額角瞬間滑過三道黑線,一時間對這太虛幻境和警幻仙子更少了幾分好感。
“可有不習慣?”少年溫聲問道。
賈琅搖搖頭,感受着那人溫熱的手輕輕搭在他的頭上。他只是有一瞬間的恍惚罷了,卻無什麽不适。
水溶抱了他大步向裏走去,不一時見前面有一座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四大字。兩邊一副對聯,乃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上面橫書着四個大字,道是“孽海情天”。也有一副對聯,大書雲: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
他們這般大刺刺闖了進去,不一會兒便有那小仙子看到了,登時花容失色去報了警幻。那警幻匆匆趕來,果見一少年抱着一粉雕玉琢的孩童立于宮門之下,二人嘴角皆是噙着一抹冷笑,正不知說些什麽。
警幻偷眼觀察片刻,她遠比那一僧一道有見識,眼下見那兩人的氣度皆非常人所比,心裏就先打起了鼓,原本的三分心虛都幻化作了五分,只是面上還保持着鎮定,笑吟吟地整裙走了過去。
“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不知二位貴客從何而來,至我這太虛幻境又有何貴幹?”
賈琅冷眼觀望,這警幻仙子着了頗為單薄的霓裳,雲袖廣撒,眉間眼角盡是風情,纖腰楚楚身姿盈盈,一副迎風将去之态。只是縱使是穿着幹淨清雅的顏色,亦掩不去其骨子裏散發而出的嬌媚,望去竟無一點仙家該有的缥缈出塵之姿。
【若非她自稱警幻仙姑,本宮幾乎要以為她是那下界中的風塵女子呢!真是髒了本宮的眼!】
連太上老君也難得沉吟了:【此女,看着着實有些怪異。并非正統神仙,竟有了些修煉入魔的散仙的光景。】
【朕看着,也是不太妥當。】
【你!你還說,若不是你日日去宙斯那裏,也不會讓這天界什麽魑魅魍魉都冒出來了!快說,那西方世界究竟有何吸引你的地方,引得你日日前去?】
天帝聞聽,迅速顧左右而言其他:【這警幻,究竟該怎麽處置?】
【休要把話鋒引開!】
這廂帝後二人吵得激烈,那邊水溶也是默然無語,半晌方感嘆:“我果真是太久沒管事了,這仙界,竟出了這些個雜亂的。可見,是天庭疏忽了。”
他這口氣着實大了點,莫說警幻心下不安,就連賈琅也詫異地看了過來,将少年的身份又暗暗在心裏提了一提。
警幻因掩嘴笑道:“貴客這卻是在說些什麽呢,吾乃正經的天上仙子,那群仙錄上亦是有名字的。哪裏就是雜亂了?這般議論天庭,怕是會觸怒天帝呢,還望貴客,速速收回前言才是。”
天帝登時怒了,發過來一行騰飛着金龍的怒氣沖沖的字體。
【在她心裏,朕就是那般小心眼的麽?朕乃這九界之主,最是個寬宏大量的,哪裏就會因着一句話而怒!】
賈琅:……
他還未曾見過有仙,這麽毫不客氣地誇贊自己。
天界的畫風,果然與別處不同。
水溶卻驀地勾了下嘴角,緩緩道:“只可惜你偏偏撞到了本座這裏,本座卻是最容不下這些的。”
這是賈琅第一次聽到他自稱本座,不由得用黑白分明的眼看了他幾眼,水溶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纖長的手緩緩附上他的腦袋,在那柔滑的發絲上揉了幾把。
警幻臉上的笑卻是再也挂不下去了,冷聲道:“閣下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與我太虛幻境作對了?”
“何談作對?”水溶漫不經心揮袖道,“不過是清理門戶罷了。”
警幻怒極反笑:“好,好一個清理門戶!”一時也不再客氣,徑直喚道,“你們可曾聽聞?還不速速現身!”一時間,只聞嬌嬌嫩嫩的女兒之音齊刷刷答了一聲,随即皆現出身形來。皆是花柳一樣的女孩兒,生的個個面如桃李唇綻櫻顆。一名癡夢仙姑,一名鐘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號不一。
她們齊齊亮出手中法寶,或刀或劍,各不相同。口中叱咤一聲,一齊攻來,只見各色清光漫布,刀光劍影中鋒芒畢露。
而此刻彈幕上瘋狂滾動的卻是:
【可憐的小仙子們,她們還不知道她們究竟招惹了怎樣的冤大頭。】
【本宮有些不忍心看了,還是把眼睛捂上吧!】
【想要去圍觀她們打架的只有我一仙嗎?可有仙友與我同去?】
【待本座與你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