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掉入地獄的天使(六)

西裏爾的懷裏面公主抱着蘇摩, 在樹林間飛快的穿行。他的臉上帶有着些微的笑,看上去對于自己能夠将這一只跌落在林間的飛鳥撿回家這一件事情感到了十足的滿意。

蘇摩身後的羽翼不再扇動, 安靜的待在西裏爾的懷裏面。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一幕幕的舞臺上面做出演出的演員,在這個“演戲”的過程中學會領悟種種的悲歡離合、能夠從自己遭遇到的事情以及心裏本能的升起來的那些感受中一點一點的學會那些他不曾接觸過、也并不是多麽的擅長的感情。

而這些感情将會全部都被他積蓄在自己的身體裏面,作為一種日後将會被返還給本體的、能夠讓那自從誕生的時候便停留在遙遠的時間與空間的狹縫之中不辨世事亦不明是非的神明睜開眼睛來, 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模樣。

那是名為“蘇摩”的個體被創造出來的、在無數的旅途之中輾轉的全部的意義, 雖然他在這一條道路上面曾一度走偏, 但是好在最終, 蘇摩還是重拾了自己的本心,去做那些他應該去做的事情。

只不過和演員有一些稍微的不同的是……蘇摩的手上并沒有拿着劇本,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哦去配合演出的究竟應該是怎樣的曲目。

所以蘇摩索性也就放任自流。

終歸他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所以他一定可以的, 在漫長的時間之後,他總能夠帶着一份滿意的答卷回歸本體的。

暴露了身份之後西裏爾去掉了自己的那些可笑的、要表現的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所做出來的僞裝, 即便是沒有将自己作為“非人”的那一面展露出來,但是顯然也是用出來了人類所不能夠擁有的驚人的速度和力量。

他并沒有要帶着蘇摩走出這一片樹林的樣子。正好相反, 西裏爾抱着蘇摩, 朝着樹林的深處不斷的深入。城市與森林的邊緣被他遠遠的抛在了身後, 到了最後, 蘇摩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滿目之中能夠望到的就只有那郁郁蔥蔥的樹林, 參天的古木填充了全部的視線。

蘇摩與西裏爾之間近乎是無交流的, 耳邊響起來的便只有因為急速的移動所帶來的呼呼的風聲,間或有蟲鳴和鳥叫的聲音夾雜在其中,但是很快便又趨近于無。

體感上并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 西裏爾停了下來。

在他們面前的是伫立在森林之中的一座高聳的古堡,華美的哥特式建築,潔白的外牆,黑色的城堡頂端的尖端設計,那一扇扇像是某種生物的眼睛一樣的窗戶。

緊閉着的城堡大門看上去厚重而又帶着古老的歷史感,蘇摩打眼一看,那暗紅色的色澤簡直像極了幹涸之後的陳年的血跡。

“看,那裏是我在人類的世界裏面贊住的地方。”

西裏爾低下頭來看了看蘇摩的臉,聲音裏面便帶上了笑意。

“等到下次有機會了,我再帶你去我在地獄裏面的居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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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成功的将蘇摩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你在說什麽呢?”

蘇摩眼眉微微一挑,看起來對于西裏爾的自說自話十分的迷惑不解的樣子。

“是什麽讓你覺得……”

蘇摩頓了一下,似乎這個問題讓他覺得十分的古怪與不可思議,但是也終究還是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乖乖的按照你希望的那樣,跟着你之後也一起去地獄的?”

蘇摩的臉上滿滿的寫的全部都是困惑。

而他的這個問題顯然也驚呆了西裏爾,因為蘇摩發現對方看着自己的時候,眼底的迷惑顯然更甚。

“你又在說什麽?”

西裏爾反問道。

“難不成你還覺得,自己可以用現在的這個樣子回去天上嗎?”

他的視線掃過了蘇摩身後的那黑亮的羽翼,掃過了蘇摩在散亂的額發遮掩下眉心處的黑色的火焰一樣的圖案,露出來了一個寫滿了震驚的表情,顯然是對于蘇摩居然還抱有着如此天真的想法感到了驚異。

蘇摩花了幾秒鐘去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西裏爾指的應該是女神所在的神宮之中。

那裏同樣也應該是所有的天使的發源之地和應歸之所,不過很顯然,蘇摩這個只不過是披着天使的皮的邪神不應該算在此列之中。

“別想了。”

西裏爾一邊毫不留情的一腳将城堡的門踹開,抱着蘇摩走了進去,一邊不忘在口頭上給予蘇摩刺激。

“那個女人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生怕蘇摩不願意相信一樣的,又補充了幾句。

“不但不會接受你,而且還會勃然大怒,将你視作她的恥辱。她會一根一根拔下來你的羽毛,用光化作的利刃去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從骨架上面剃下來。”

“她會将你倒吊在地獄的入口,讓她的信鷹每一天都伴随着太陽的同時,準時準點的來啄食你的心髒。地獄裏面黑色的火焰會将你灼燒,火舌噴吐着、舔舐着你的肌膚,帶來撕心裂肺的灼燒的痛楚,但是你卻沒有任何的辦法擺脫這樣的難堪。”

“但是你不會死亡,她不會允許背離了自己反叛者輕輕松松的一死了之。你會被神明下達詛咒,你将會迎接來比死亡還要更加痛苦可怕的、長久的折磨。直到有一天,世界毀滅、天地同悲、神明不複存在的時候,你才能夠得到解脫。”

西裏爾帶着蘇摩穿過了城堡裏面那悠長而又黑暗的、沒有點燃蠟燭亦或者是燈火的走廊。這一座城堡不知道已經是有多久沒有人來造訪過了,外面的日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在日光中飛舞的塵土。

但是與那樣的場景并不相配的是,在這城堡之中卻并沒有如同這場景一般充斥着灰塵又或者是時間腐朽的味道。蘇摩吸氣的時候只覺得有幽淡、然而又是确實的存在着的薔薇花的香氣填滿了他的肺部,在他的身體裏面游走着。

西裏爾将蘇摩放在了柔軟而又巨大的床鋪上面,解開了床柱上面挂着的床幔。寬大的、繡有暗紋的布料立刻就垂落了下來,散落在他們的身邊,将所有的外界的光都遮掩了起來。

這裏仿佛瞬間就成為了一方極其狹小的密閉的空間,而在其中卻關着兩個成年的男性。一片的漆黑之中,卻又有着光源——那是西裏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的瞳孔,與蘇摩那一雙半遮半掩的松翠色的眼眸。

西裏爾伸出手來,捏了捏蘇摩的脖頸,又朝下滑動,撸動着蘇摩背後四只翅膀上面的羽毛。

“剛剛轉變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你現在的情況可比我當初要好多了。”

他大言不慚的往自己的身上邀功,像是完全沒有考慮到蘇摩不得不接受這樣的、所謂“轉變”帶來的折磨完全就是因為自己才造成的。

“畢竟我可是在旁邊手把手的幫你引導力量的流動呢。”

蘇摩喘了一口氣,有點想要咬死他。

這東西可真的是好意思說啊。

兩個人相對無言的靜默了一會兒,空氣仿佛一時之間都沉寂了下來一樣。

這樣的靜默實際上并沒有能夠維持太久的時間,因為很快,西裏爾就像是一個沒有要到自己想要的糖果的孩子一樣,有些不滿的開始拍打起床鋪來。

“你為什麽不生氣?”

昔日的天使之王、如今的地獄君主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很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

“你為什麽不生氣?”

“……我應該生氣的嗎?”

蘇摩終于不再保持沉默,而是有些迷惑的反問了回去。

因為本身并非是那一位“女神”的忠實信徒——畢竟蘇摩自己本身便已經是無數的神明體系之中都擁有着極高的力量、地位與位格的那一種——再加上,西裏爾如今做的這些在蘇摩看來都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身體上的疼痛對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實際意義上的傷害,而所謂的由“光明種轉換為黑暗種”啊、成為“地獄的居民”啊、“被神明抛棄”啊什麽的……這種種于蘇摩而言,委實是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他不在意所謂的女神的垂憐,更不關注自己的身軀到了最後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

要知道,如果真的算起來的話,這個世界上面,大概在不會有任何的一種生靈比舊日的支配者的面貌還要來得更加的扭曲、更加的挑戰其他生靈的心裏接受能力了。

他們并不能夠被就單純粗暴的安上“邪神”的名號,但是他們或許是比那些所謂的邪神還要來的更加偏離傳統的“正義”一方的定位和恐怖莫測。

所以,面對西裏爾的狂怒,蘇摩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像是松林中心的泉水一樣的眸子裏面起初明晃晃還全都是迷茫,但是很快便相似恍然大悟一樣的劃過了一絲的光亮。

“哦哦!所以這個時候是應該生氣的啊。”

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蘇摩是一個非常好學的好學生。他當即将這一點在自己心底的小本本上面記錄了下來,預備之後成為分析和掌握感情的案例參考。

但是蘇摩這樣的“敏而好學”,大抵并不是什麽西裏爾所期望見到的場景。

“……”

即便現在周圍一片漆黑,不過那并不會影響到黑暗當中的兩個非人類的視物。

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蘇摩可以非常明顯的發覺,西裏爾的臉色變的更難看了,說一句黑如鍋底都絕不過分。

“……你還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啊。”

蘇摩隐約覺得自己聽見西裏爾磨了磨牙。

“那麽,我真希望之後的日子裏面,你也可以保持這樣的态度。”

他的手指撫過了蘇摩的脖頸,在凸起的喉結上面停下,摩挲了很久。

蘇摩毫不懷疑,對方大概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扭斷自己的咽喉的。

只是到了最後,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樣的考慮,西裏爾還是沒有那樣做。他那一雙沒有絲毫的溫度的手從蘇摩的脖頸上離開,眼神閃爍了幾下,像是做出來了一個什麽樣的決定。

“我會守着你的。”西裏爾道,“我會守着你,看着你一點一點的從你所選擇的、神明為你指出的那一條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最後相背而行。”

“神宮之中已經很多年沒有過六翼的天使之王誕生,連帶着四翼的天使的存在也變得稀少而又珍貴起來。”

他低下頭去,蘇摩覺得自己的眼皮上面落下了什麽無比熾熱的東西。

“我可真是期待,到了你完全堕落的那一刻……那個虛僞的女人的臉上的面具被撕裂,又會露2出來什麽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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