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姜還是老的辣
葉谯沒想到,他親爹接了他的電話之後,能回來得這麽快。
葉谯更沒想到,他親爹跟個幽靈一樣,竟然半夜三更就來看他。
不,也許用“興師問罪”這個詞兒會更準确。
畢竟,他把他親爹的心頭小肉他柔嫩如花的親弟葉亳給整得差點命懸一線,是他的錯。
可這半夜三更的,不但有點瘆人,還有點尴尬,特別的尴尬。
一則是因為葉谯現在還只能以腚朝天地趴着睡,二則是因為他此刻還正好半趴在自己媳婦兒樂昀的身上,表情相當心滿意足。
雖然他時刻做好了向自己親爹出櫃的準備,可這樣的場面還是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不是他設想好的出櫃場面。
葉谯其實是被尿憋醒的,可又不想驚動樂昀,畢竟這些天樂昀得點空兒就往醫院跑,小臉都累得瘦了一圈,葉谯看着實在是心疼得不行。
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于是想掙紮着自己起來方便方便,結果剛撐起半個身子,一回頭就看到自己親爹像個夜叉似的站在病房門口,吓得他以為見到了鬼差點就驚叫出聲。
好在,小葉總歸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忍住了。
葉谯低頭看了看身下安睡的人,确定沒将樂昀吵醒,才又繼續慢慢騰騰地起身。
葉谯站到地上的時候,牽動得屁股上的傷口略微有點疼,他忍着疼扶着床往前磨蹭,結果他親爹看不下去了,幾步過來就一把扶住了他。
“爸……”葉谯壓低聲音叫了一聲,生怕驚動了樂昀。
“哼……”他親爹從鼻子裏擠出一聲悶哼,不過聲音也不大。
父子兩個人沉默不語地慢慢往前磨蹭,終于蹭到了病房門口。
“爸,其實我是想去衛生間放水。”葉谯偏頭看了看衛生間的方向,他怎麽就被他親爹把方向給帶跑偏了呢。
“再忍會兒。”老葉總一點都不為親兒子的前列腺考慮,說得好像葉谯對這事兒能收放自如似的。
葉谯簡直苦不堪言,可又慫得不敢反抗他親爹,只好繼續磨蹭着跟他親爹走出了病房。
半夜三更的VIP病房走廊,寂靜無聲也無人。
不過茶水間的服務還是VIP級別的,葉谯在他親爹的攙扶下,歪着身子翹着另一半屁股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因為即将到來的興師問罪而緊張得暫時忘卻了一點尿意。
“爸……”葉谯一看他親爹沉着的那張臉,心裏就不自覺地開始忐忑,跟條件反射一樣。他覺得尉宏元沒讓他脫一層皮,可他親爹估計得讓他脫八層皮。不過他這回有點心甘情願
,沒辦法,小葉總從小被虐慣了,就是這麽抖M。
老葉總卻一反常态,看兒子坐定之後,就抄着手站在窗前,一言不發,只留給葉谯一個背影。
看上去有點寂寞蒼涼孤獨冷的背影,原本挺直的脊背已微微見駝,發絲間也灰白閃現。
葉谯一直覺得他親爹精神得好像四十歲的老小夥兒,可這會兒看着這道背影,才突然發現他們的爹,不知不覺中已經老了,看着像個讓人心疼的小老頭了。
葉谯心裏一時又有點百感交集,可他那點感傷的情緒還沒醞釀完畢,就被他親爹又打回了原型。
“笨!真是笨!還笨成了一對!”
葉谯低頭不語,回想一下那天,不管他還是他弟葉亳,兩人确實都像是百年不遇的智障一樣。
他們親爹罵得一點都沒錯。
老葉總怒完兒子不争,轉身也坐了下來,絲毫沒關心兒子身上的那點傷,直接就給葉谯布置了任務,“出院之後你直接就去F國,不完成對TED公司的并購,你就不用回來了。”
葉谯滿心愧疚地等待着他親爹“狂風暴雨”式的數落,結果卻意料之外地一腳踏空,閃得他完全沒反應過來。
他親爹不耐煩地敲了敲茶幾,“你傷得是屁股又不是腦袋,怎麽智商跟着下降到這種地步?”
葉谯這才消化完他親爹到底剛才跟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那些精于商業操作的腦細胞也終于集體回歸,大腦将這些信息整合分析之後,葉谯總算明白了這一連串倒黴事兒的命門是在
哪兒了,“爸,您的意思是……?尉宏元他……”
老葉總沒等葉谯把話說完整,就又從鼻腔裏擠出一個特別不屑的“哼”,“一不敲打你,就得意忘形。也不想想,哪個競争對手會那麽心甘情願地退出自己原本的領地?何況,失
掉了Y國的市場之後,你還緊接着就在S國讓人家整個分公司集體投誠于你?基本的防備之心都沒有,看來我這些年白教訓你了那麽多!”
“S國那事兒不怨我啊,我是和孫總談生意去的,可咱們的人剛一過去,他們分公司經理就帶着所有員工主動上門要求把他們并了吧,哭着喊着跪地叫爹地那種求,我可什麽也沒
幹啊,就心軟了一下,這事兒說起來純屬是葉氏集團自身的魅力太大造成的!”
談到公事,葉谯整個人頓時輕松了不少,于是這明誇暗甩鍋的套路玩得還挺溜。他最近确實有點戀愛上腦春風得意放松警惕,此刻一經他親爹提點,腦子轉速也飛快,将所有事情
前後串聯起來自然不難縷清個八九不離十,不過還是有點想不明白那尉宏元到底圖點什麽非得硬攪合進來。
想不明白就問,葉谯覺得這半夜三更的他和親爹之間的氣氛卻很有點和諧,于是很想再進一步交交心融洽融洽,可葉谯還沒來得及張嘴,他親爹卻突然話鋒一轉,再次把他的小心
髒給狠狠閃了一下。
他親爹完全無視了葉谯滿臉的求知欲,朝病房方向努了努嘴,“那是你認定的人?”
葉谯有點被吓到了,他親爹這話題轉換得實在是太快,他有種自己腦容量CPU超載的感覺,也許真是傷了屁股還連帶着智商也受挫了。而且,他親爹這話說得很有點技巧,什麽叫
他“認定”的人?這含混不清又指向分明的一問,葉谯有點拿不準自己這櫃到底該從哪兒出才最好。
葉谯其實踟蹰了都不超過5秒,可老葉總卻等不了似的又冷哼了一聲,“人家比你強,起碼夠坦蕩,我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沒擔當的兒子。”
老葉總說得很是“恨鐵不成鋼”,葉谯腦子裏卻是震驚到蒙圈。
什麽意思?他親爹這是和他親媳婦兒有過接觸了?什麽時候的事兒?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葉谯覺得自己還是很了解自己親爹的,所以立刻就覺得樂昀很可能從老爺子那裏受到了什麽委屈,于是登時就急了,“爸,你怎麽樂昀了?我知道這事兒肯定對你刺激挺大的,畢
竟直了快30年的兒子突然給你領回來個男媳婦兒,這種事兒攤到誰家裏都是個石破天驚的大事兒,你一時接受不了也很正常,要打要罵你也都沖着我來,可樂昀不行,那是我放在
心裏疼都疼不過來的人,就是親爹也不能欺負……爸,你知道你兒子動回心有多難嘛!”
他親爹這回倒是讓他說了個夠,然後才慢悠悠地來了一句,“總算說了句人話!”
等等,葉谯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親爹這整晚的畫風都跟平日裏很有些不同,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配方和熟悉的做派,而且好像他親爹并非頑固不化相反接受度還挺大,絲毫不見兒子
領回個男媳婦兒這種勁爆消息而帶來的驚恐憂悲傷。葉谯還沉浸在這巨大的發現中慢慢思索,可他親爹卻似乎沒了跟他交談的興趣,起身就走,邊走還邊囑咐了一句,“不是說要
放水嗎?影響了前列腺可怨不着我。”
可葉谯這會兒感覺不到尿憋得慌,只覺得被一股腦那麽多問題給憋得夠嗆,他想追上他親爹繼續問個明白,卻忘了自己現在還是個傷殘人士,這猛一起身的動作牽連得屁股和腿都
是絲絲縷縷的疼,可疼也顧不上,有件事情憋在他心裏好幾天了,他必須得跟他親爹問個明白。
“爸,小亳的事,為什麽從來都沒跟我提過一個字?是……把我這個大兒子當成了外人嗎?”
葉谯的聲音不算大,可在半夜三更寂靜的醫院走廊裏還是聽得清晰甚至還有回響,葉谯其實還憋了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他還想說“我這個大兒子就那麽不争氣讓你信不過嗎?”
葉谯的話拉住了老葉總的腳步,可老爺子也就只是頓了一頓,就繼續自己的步伐,“有個屁事兒!我葉德利的兒子,沒那麽容易死!”
葉谯聽了他親爹這句話,真是又想笑又想哭,他怎麽忘了,很小的時候,在他的印象裏,他親爹可是個有什麽事兒都自己扛,把家人周全地護在自己羽翼下的真漢子,特別真,
24K純金的真。
現在想想,酷是真酷,就是酷得一點都不近人情,害得他慢慢長大的這些年只顧着自己委屈都忘了跟親爹親近是種什麽滋味了。
葉谯磨蹭回病房時,樂昀還睡得很沉。葉谯很想把人現在就折騰醒問個明白,可又有點舍不得,于是只好傻愣愣地站在床邊看着樂昀發起了呆。
樂昀的生物鐘一直很準,六點左右就基本自然醒了。可今天醒來的感覺跟平時有點不一樣,身上沒有了那個熟悉的身體挂件所帶來的厚重感。
樂昀說醒就醒,睜眼就四下找人,然後就看到本應黏在他身上的某位挂件同學一臉凝重地戳在床邊看着他,蠢呆呆蔫搭搭的。
“怎麽了這是?”樂昀直接坐了起來,揚手在葉谯眼前晃了晃,然後又扯了扯葉谯的手,把人往身前帶了帶。
葉谯将發呆的眼神挪到了樂昀的臉上,看得目不轉睛。
“诶,你到底怎麽了?眼神發直人發呆,大早起的站這修仙呢?”
修個屁仙。純屬心疼媳婦兒外加站得腳疼。
葉谯擡手将樂昀摟進懷裏,還把人家樂警官的頭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葉谯話裏裹着歉意聽上去可憐兮兮的,跟要哭了似的。
“我沒什麽委屈,就是有點悶得慌。”樂昀察覺出了葉谯的不對勁,安慰似的給他來了句冷幽默,不過被人這樣按頭在胸,确實有點悶得慌,樂警官所言從來不虛。
可葉谯現在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樂昀,我覺得,咱倆有必要,好好談談。”
呦,既不叫媳婦兒也不叫昀昀了,看來問題有點嚴重。
“嗯,行啊,你想談什麽?”樂昀頭還是埋在葉谯的胸口處,手卻摸去了葉谯的身後,在葉谯受傷的那側屁股蛋上輕輕地摩挲。
清晨這種萬物蘇醒興致勃勃的時候,樂警官這樣的舉動,簡直是別有用心地挑釁。
葉谯這半天呆也不是白發的,多少有點明白樂昀為什麽對這些事情只字不跟自己提。那晚脫險之後,自己纏着樂昀問了好多為什麽,都能集結出一本葉氏“十萬個為什麽”了,可
樂昀當時就是使出跟樂警官一點都不匹配的撒嬌模式,央着他“乖乖養傷”,還要他日後得“好好感謝梁哥”,合着打從一開始樂警官就想“深藏功與名”。眼前樂警官故技重施
,可葉谯卻不像上次那樣容易糊弄了,小葉總用頑強的意志力抵抗住了樂警官的清晨誘惑美男計,“別搗亂,樂警官請你嚴肅地跟我談一談。”
“哦,好的,小葉總,您請說。”
兩人抱在一起怎麽能說得成嚴肅的話題?
葉谯有點氣惱地胡嚕了胡嚕樂昀的頭發,然後放開了人還順帶拉開了點兩人之間的距離,“樂警官,請你現在有問必答,不得有虛。”
“OK。”樂昀心情看來很好,竟然還頑皮地沖他笑着打手勢。
葉谯只好繼續醞釀嚴肅的表情裝狠,“說,尉宏元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啊,這你得問梁哥。”
“坦白從寬,抗拒可是從嚴,這次你別想再蒙混過關。”
樂昀無所謂地笑了笑,“嗯……正直的樂警官以權謀私了一回,身為家屬,你……”
“細節。”葉谯知道樂昀還在避重就輕,于是果斷打斷。
“不過就是你之前提過一嘴,策哥都提醒你注意了,我就順手查了查。”
“順手?”
“嗯,真是順手……地專程查了查,這回答滿意嗎?”
“你一小破交警怎麽查的?都查到什麽了?你……還瞞着我冒什麽險了?”
“葉谯,你別這麽嚴肅好不好……”
“別打岔,不上當!說,給我詳詳細細地說,不得有任何隐瞞!”
“德性!”樂昀也沉了沉臉,美好的早晨發生點什麽溫馨浪漫的橋段不好,非跟這些事兒瞎較勁,“以權謀私的細節不便透露。”
“诶,你還有理了?”葉谯擡手在樂昀胳膊上抽了一下,還抽得挺使勁,“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使用家庭暴力了!”
這下樂昀又樂了,笑看着葉谯說,“打得過我嗎?你還想使用暴力?就用你那半殘的屁股嗎?”
“嚴肅點!這兒興師問罪呢!”戰鬥力一把渣的葉谯,覺得很有必要好好振振自己家的“夫綱”。
“葉谯,我就是覺得有些事兒你不用知道的那麽詳細。”
“我是一家之主,自己媳婦兒的雞毛蒜皮都得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好好,其實也沒什麽太嚴重的事兒,就……查到了點他和別人的交易,恰好跟你們公司有點關系……”
“那怎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瞞着我你想幹什麽?”
這事兒樂昀可就有點冤了,“诶,那不是還沒來得及嘛,誰知道你和葉亳兩個人能那麽笨兮兮地就被人家一勺燴了啊,讓人措手不及的。”
“所以,要沒被綁這事兒,你就第一時間告訴……”
“梁哥和何董秘,他們再和你爸一商量,估計這事兒就悄無聲息地解決了……”樂昀真是這麽想的,葉谯這位小老總,做生意是在行的,可生意之後的那些門道,因為老葉總和二
位“顧命大臣”一直把他保護得很好,所以心思單純的葉谯這方面的戰鬥力也是一把渣,“诶,你怎麽還學會咬人了,改屬狗了?”
葉谯感受到了媳婦兒對自己深深的“歧視”,真是覺得自己的一腔深情與擔心全都錯付了,于是低頭一口就咬在了樂昀的頸側,第一口下去确實使了勁兒帶着點懲罰的意思,可這
是親媳婦兒,終歸還是舍不得,只能不解恨似的地改為用牙齒細細碾磨,最後就直接變成了輕嘬細吻。
“那,我爸又是怎麽回事兒?幹嘛瞞着所有人跟我爸聯系?”在媳婦兒頸側留下專屬于自己的痕跡,葉谯繼續自己的“興師問罪”。
樂昀抹了一把糊在自己脖子上的口水,滿臉嫌棄地全都蹭在了葉谯的病號服上,然後才挑眉看着葉谯,有點挑釁地問,“怎麽,你不願意我和你爸聯系?”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子是怕你被我親爹欺負!”葉谯真的是後怕,跟他親爹出櫃這種事兒,應該是他敢作敢當擋在前頭的,哪能讓媳婦兒自己沖鋒陷陣?何況就他親爹
的殺傷力,萬一媳婦兒頂不住壓力轉身撤了怎麽辦?他可不想再追一遍媳婦兒了,那過程太艱辛,簡直會要他的命。
“我不過就是給你爸打了個電話而已,難不成你爸還能從電話線裏穿出來打我不成?再說,你爸也打不過我啊!”
樂昀說得風輕雲淡,可葉谯聽着卻還是覺得後怕連連。
“你怎麽會想到給我爸打電話啊?”
“一時情急呗。報警也不成,談判也無果。中間還夾着個葉亳,他們不都慫得不知道怎麽跟你爸說嘛!我性子比較急,等不了了呗。”
哪是等不了,而是有些事情,除了老葉總,誰也解不開那個關竅。樂昀是做好了被質疑和指責的準備,才義無返顧瞞着所有人聯系了老葉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