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紹飛終究沒有找到夏桓,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那座空蕩蕩的房子裏。夏桓不在,這裏就不再是他的家了。

可夏桓生活過的痕跡依舊鮮明地存在着。沈紹飛仰躺在沙發上,耳邊甚至仿佛能聽到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聲音。

夏桓做的菜其實也就那樣,但沈紹飛就是很喜歡吃。別的東西再美味,也不可能帶來這種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沈紹飛忘不了,差不多七年前的那天,他告白被罵後不久,正值夏桓的生日。他精心準備好了禮物,打算借着這個由頭,把那天的一切解釋成一場玩笑,把所有愛戀裝在心裏,以後只作為一個普通朋友,繼續呆在夏桓身邊。

他喜歡夏桓,夏桓不喜歡他也沒關系,只要別再那樣讓他滾就可以了。

門開了,沈紹飛早就準備好了所有要說的話,卻沒辦法對眼前所見做出任何準備。

溫馨的飯菜的香氣飄來,狹小的屋子裏放着蛋糕菜肴與雙人份的餐具,明顯屬于楚儀的衣服晾在窗戶邊。夏桓站在門口,圍裙下面是一件毛衣,胸前最顯眼的地方,織着一個“楚”。

難看死了,幼稚死了,肉麻死了。

那一刻,沈紹飛覺得自己也死了。

他以為夏桓不喜歡男人,但他終于知道自己錯了。

夏桓只是不喜歡沈紹飛而已。

他從少年懵懂時延綿至今的暗戀,就這樣幹脆地無疾而終。他看着那件可笑至極的毛衣,又重溫了一遍告白那天感受到的心痛。

不過世事難料,終究是讓他如願以償。楚儀的離開令夏桓又一次孤立無援,沈紹飛幾乎是破釜沉舟,賭上全部身家,總算是贏得了幫助他的機會。

做夢一般的,夏桓屬于自己了。

從此之後,夏桓要為他布置房間,為他洗手作羹湯,與他擁抱親吻,做遍當年那個廉價簡陋的小出租屋裏,夏桓同楚儀所有做過與沒做過的事情。

哼,那時候兩個人都還未成年,兩個小鬼混在一起,也不過是過家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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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紹飛一直這樣想。

然而這個過家家的游戲,他自己一玩就是四年,還想繼續下去一輩子。

但,怎麽可能呢?

夏桓終究不是他的,不是區區五百萬就能買下來的。當年沒有他,也會有別人——換了別人出手相助,夏桓也會感激,他性子那樣軟,人又好欺負,無論提出什麽樣的要求都不會提出異議,只會乖乖照做。

沈紹飛有時候會對這樣的夏桓生出怒意,可更多的卻是心動。

錢是多麽好的東西,沈紹飛的父母用金錢衡量彼此的感情,用金錢買斷同沈紹飛的關系,世界上再不會有什麽比這更加牢不可破。然而,當夏桓執意離開,沈紹飛就再沒什麽能将他留下來了。

他頹然閉上雙眼。

之前在飛機上的時候,沈紹飛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幻想夏桓用怎樣的神情語氣說出那三個字,越想越激動得難以自持,整整一夜未曾入眠。方才又在街頭呆呆傻等了那麽久,身體其實早已倦怠萬分。再加上他心裏實在痛得厲害,大喜大悲過後只感覺身上忽冷忽熱,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想了會兒,還是想見夏桓,掙紮着爬起來,卻頭重腳輕,一下子又栽到了地上。

真是丢臉……

沈紹飛試着起身,卻沒有力氣,只得自暴自棄地躺在地毯上,同時又有點慶幸夏桓沒有看到這一幕。

可看到或是不看到,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久之前,沈紹飛還在為夏桓對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變而暗暗竊喜,可現在想來,他只是懶得同自己計較了吧。

就像現在,夏桓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臉上雖然有不忍,可更多的卻是堅決:

“沈紹飛,不好意思,我忘記将鑰匙還給你了。”

一柄鑰匙被放入掌心,冷硬而尖銳。

“不行!”

沈紹飛被冰得渾身一震,突然睜開眼,才發現剛剛竟只是朦胧中的幻夢。

也是,這屋子裝的分明是指紋鎖,又哪裏來的鑰匙?

沈紹飛喜歡家裏有人給自己開門的感覺,所以總是故意按門鈴讓夏桓出來迎接自己。可夏桓卻未必喜歡。

正猜測間,門鈴聲忽然響起。

是夏桓在外面?他終于回心轉意,主動回來了?

沈紹飛非常開心,四肢奮力撲騰,其間右腿不小心踢到茶幾,發出一聲巨響,随即傳來劇痛。

于是他再次醒來。

周圍靜悄悄的,唯有疼痛依舊。沈紹飛分不清自己身處現實抑或夢境,只能呆呆睜着眼睛,難受地蜷成一團,可憐地哼哼着。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打開。這次走進來的夏桓看着與往日倒是一般無二,只是衣服過時了些。發現沈紹飛蜷縮在地上,他露出驚訝擔憂的神色,急忙幾步跑來,試圖将沈紹飛拖到沙發上去。

“怎麽生病了?吃藥了嗎?”夏桓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不要難受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這個夏桓又是假的。

沈紹飛躺在地上,任憑夏桓怎麽拉扯都巍然不動。夏桓或許會關心他,但怎麽可能會露出這種感同身受般的表情呢?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恨不得是自己在生病一樣。

既然是假的,許多面對本尊開不了口的話語,正可以在夢中一次性說個夠。

“為什麽要走?”沈紹飛大聲問,把自己都震得雙耳嗡嗡作響,“我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你個沒良心的小混蛋還惦記着楚儀對不對?”

“楚儀?”夏桓茫然而又傷心,“我、我不惦記他的。沈紹飛,他現在跟祁斐在一起……很好,你不要再喜歡他了。褚致軒很關心你,他會對你好的。”

果然是夢,不然夏桓怎麽會說出這樣匪夷所思又可怕至極的話。

“胡扯,我什麽時候喜歡過楚儀?!”就算在夢裏,沈紹飛也絕不接受這樣可怕的假設。

這個夏桓卻振振有詞:“或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但你總是提到他,無論在做什麽……即便在我們第一次交易的時候,你也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沈紹飛差點被氣到吐血。

什麽“第一次交易”,是指他跟夏桓正式在一起的時候嗎?他是說了很多次楚儀沒錯,但關鍵還不是讓兩人對比,襯托出自己的好嗎?

“那褚致軒又是怎麽回事?”

“他喜歡你……還威脅過我。”夏桓想了想,“雖然我不認同他的手段,但他真的很關心你。”

沈紹飛徹底黑了臉,完全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跟這個只會惹自己生氣的夏桓說話。既然是幻想,那幹脆幻想一個既聽話又依賴自己的夏桓不更好嗎?

他便将眼睛閉上,朝大門一指:“快走。”

“你需要看醫生。”“夏桓”很堅持。

“滾!”沈紹飛忍無可忍地大叫,“我才不稀罕你,你給我滾出去!”

“沈紹飛……”“夏桓”被觸痛般地嘆息着,聲音中的悲傷猶如深秋傍晚濃得化不開的霧霭。他的話音已然顫抖,态度卻堅決依舊: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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