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賈琏發現自己身處何方,尤其是周遭環境後,頓感無力。

瞧瞧吧,書案,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圈椅,以及書案之前憑空挂着的黑色板子——一望便知,這板子上面可以寫寫畫畫或者貼些什麽……

這越看越像學堂,亦或是考場的布置,賈琏實在無話可說:他并不太懂夢裏的自己。

明明他最怵頭學堂和考場!

若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周遭的模樣正應對着他這顆急切地想要出人頭地的心。

如果他已然出人頭地,他媳婦斷然不會那樣說他,但……也該是夢到校場才更為合适吧。

然而正是這套書案圈椅加黑板的布置,奇跡般地讓賈琏那股子怒火散去大半。須知在被傳送到課堂之前,他正氣得輾轉反側呢。

不然一個正處于狂怒狀态的纨绔公子見到個白衣美人,天知道他腦袋一熱會說出些什麽來。

當蘇卉出現的時候,賈琏已經比較平和,所以她對賈琏的第一印象還挺不錯。

話說蘇卉升級後,閑着沒事還仔細觀察過她一直使用的“模板”:學生眼裏的她,屬于美得沒有侵略性,十分可親,比較容易搏得信任的長相,除了美得不高冷這一點之外,居然還自帶些許仙氣。

就在那個時候,蘇卉才從小靈靈口中得知,每一個人物形象都有魅力滿點的隐藏屬性。

這個魅力滿點可不是說誰見到她,都會愛上她,而是讓對方更傾向于說出心裏話的那種魅力。

所以蘇卉站到賈琏的對面,賈琏端詳了蘇卉片刻,內心怎麽想另說,但他的确是毫無銀邪之意。

蘇卉笑了笑,弄了把椅子坐在賈琏對面,“夫妻不和?”

賈琏眉毛一挑,來了興致,“你會看相不成?”

甭管男女,心平氣和的時候,面對美人總會比較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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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蘇卉搖了搖頭,“你是榮國府長房嫡子,你同母兄早已夭折,若無意外,你要襲爵。不過你家的爵位……甚至你家隔壁寧府的爵位,現在只剩了個空架子,只有個還算好聽的品級罷了。”

蘇卉說到這裏,賈琏面色依舊:他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太好,但就此翻臉還真不至于。

這一點蘇卉挺欣賞:氣量暫且不提,她在課堂上接觸過的賈家人,從元春、賈蓉再到賈琏,都有個共同的優點,不太玻璃心。

賈琏心情有點微妙:甭管這女人從哪兒來的,她說的都是實情。自打祖父去世,家裏……越發愛自欺欺人,但這又如何,他總歸是沒什麽辦法的。

他在迎娶鳳姐兒之前,家裏前前後後給他花了小一萬的銀子,給他捐了個五品同知,如今他依舊是同知,這個缺說什麽都補不上,哪怕他娶了一品大員的侄女。

然而他最為惱恨的地方就是如此。

他媳婦平日裏常以娘家為榮——這本沒什麽,但是包攬訴訟時她用榮府的名頭,好處她自己收着。

當祖母命她閉門自省的時候,她固然老實遵從,偏偏恰逢王子騰王大人正好升任九省巡檢,許是有了底氣,回房後鳳姐兒便因為惱火而出言不遜,竟說娘娘封妃也有她伯父的功勞。

這話徹底惹惱了他。

想起前幾天王家來了女眷探望過二嬸與他媳婦,賈琏自覺該謹慎些,便把鳳姐兒這話告訴了堂兄賈珠。

後來再聽嫂子話裏話外的意思,娘娘也知道了。

若是一味忍氣吞聲那也不是娘娘了,如今已成女官的抱琴奉貴妃旨意回了榮國府,好生跟他媳婦說道了一回。

他媳婦自然不會對抱琴如何,甚至只能聽着而一句話都不敢回,但抱琴回宮,他媳婦翻臉就跟他吵了起來。

他媳婦純粹是惱羞成怒,但說的那些話實在很紮他的心。

賈琏從面無表情到神情略顯落寞……蘇卉不想知道這位公子哥經歷了怎麽一番心裏鬥争,她就想試探一下賈琏是不是也受他老子和他叔叔影響,只貪圖享樂,現在已然破罐破摔。

因為賈琏的課程主題可是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光宗耀祖。

蘇卉笑了笑,“你家因軍功封公,你想出頭必是要走你曾祖和你祖父的路。”

這話賈琏認同得很,他苦笑一聲,“我哪是做學問走科舉之路的料兒?家裏還有個堂兄在呢。”

蘇卉就問:“你可甘心?願意一直做你家的大管家?”

願意才有鬼啊!

賈琏才二十出頭,正是滿腔雄心壯志的時候。

小時候他爺爺還在,那時也是他家最為顯赫的時候,很是體會過最最頂尖的衙內滋味。

蘇卉又道:“你為個空頭爵位甘心為家族跑腿兒?坐視堂兄功成名就?你老子是一品将軍,你珍大哥哥是三品将軍,你二叔雖是工部官員,可如今哪位能~日~日~上朝?”今上勤于政事,每日一朝。

賈琏聞言神色微變。

蘇卉在賈琏眼前的桌面上輕輕拍了拍,“跟我學武功吧?從軍是你最好選也最容易成事的路了。你侄兒蓉哥兒遇了大機緣,未必你就不成。”

珠大哥和蓉哥兒……

賈琏心中羨慕,卻不得明說。也正是這兩位漸有朝陽之相,把他比得……不成樣子,他才會被他媳婦追着罵:罵他沒本事沒志氣。

只是蓉哥兒的那場機緣,其實自家人都知之不詳!

賈琏猛地盯住蘇卉。

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無法把這份“夢中經歷”告訴他人,不過這種程度的“明示”,顯然并不犯規。

蘇卉“噓”了一聲,“只要你不怕吃苦。”

經過簡單的測試,蘇卉得以确認:賈蓉在箭術上頗有天分,而賈琏則比較擅長用刀。

教室秒變校場,欣賞過賈琏一臉懵逼的表情包後,蘇卉就被這位紅樓裏著名的公子哥兒手持長刀,大開大合的身姿帥了一臉。

她教過的賈蓉和賀啓樓年紀算起來一個大約剛剛高中畢業,一個還沒上初中,哪怕容色再好,也敵不過賈琏這個真正~成~年帥哥的魅力。

更別忘了還有這麽句話,認真的男人最美麗。總之就是蘇卉對賈琏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漲。

依樣畫葫蘆,賈琏先跟着蘇卉練了一套保健操,随後就是跟着蘇卉練刀。

即使是在夢裏,徹底活動了一回,賈琏還是神清氣爽。人心情一好,就願意多說幾句。

賈琏扶着牆邊喘息,“我要是厚着臉皮去求蓉哥兒,讓他幫我在軍中尋個缺……可還妥當?”

蘇卉道:“比你央求你媳婦她伯父妥當。”既然賈琏問到了她,她也就順嘴提醒一句,“你媳婦她伯父那官職,威風有實權有,得罪人也海了去了。你老子和你叔叔兄弟兩個看似清高,實則跟王子騰幾次示好,甚至漸生投靠之心,只是因為國公府門第,再加上宮裏的貴妃讓他們不好太輕易低頭‘就範’罷了。不過他們的心即便都偏過去了,依舊覺着王子騰這些日子行事很不妥當。”

說着蘇卉把她手裏的長刀入鞘,比了一根手指出來,“你放心,為了服衆做表率,王子騰的‘第一刀’必要對着曾經的自己人。我猜過些日子,你祖父的舊部你家的老交情會寫信來跟你老子和叔叔抱怨。”

賈琏累到不行,此時幹脆半邊身子貼在牆上,結果……越聽心越累。

昔日寧榮兩位國公連帶着史王薛三家,其實都以北靜王府為主。

現在北靜王府行事越發低調,王子騰不僅想取代寧榮兩府,更有勝過北靜王府的野心。

蘇卉覺得……王子騰的目标沒準兒就是北靜王府:北靜王能混個異姓王,他王子騰為什麽都不行?

此時賈琏跟蘇卉竟然完全想到一起去了,然後他就驚了:什麽時候才會封異姓王?一般的從龍之功都撈不到個異姓王!

于是這一課上的……讓賈琏喜憂參半。

感覺時間差不多,蘇卉打算走人,他連忙問,“還能再見?”

蘇卉應道:“能啊。”心說別忘給好評你就能再次見到我,她揮了揮手,“五天後見。”

夢裏活動了個爽,蘇卉必能睡個好覺。

第二天起床,吃飽喝足坐進老爸的書房,蘇卉可以“堂而皇之”地放空自己的時候,她才從系統裏看到賈琏的補課費,五十塊。

這就有點厲害了。教賈蓉和賈琏似乎系統都有補貼,這很難不讓蘇卉多想。

“這補貼從哪兒來的?”

小靈靈撲到蘇卉懷裏,一本正經道,“這個世界不怎麽唯物喲。”

有個為人師表系統上身,你跟我談唯物……蘇卉搓着小靈靈的毛爪子,“你不就是想說這個世界出現神神鬼鬼我也不要太驚訝嗎?”

紅樓原著也不太唯物,抛開寶黛“犀利”的前世不提,那一僧一道,甚至那位馬道婆可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不是呀。”小靈靈甩了甩尾巴,“我想說人家祖宗有靈啊,補貼大半都是從這裏來,你教好他們的子孫,他們必有回報。教化可是有功德的,不管是何方神聖,但凡有些真本事,都不會對功德之人出手呀。”

“不就是護身符嗎?”蘇卉笑了,“系統挺貼心的,我知道。”她想了想,又道,“不用多說,我也能猜到這輩子的爹媽雖然逃脫了那一場的意外,但他們兩個也都不是什麽長壽之人。現在我爸年紀輕輕就點了工部侍郎,”對比一下五十多歲的賈政,蘇泰和那是貨真價實的青年才俊,“按照正常流程,工部侍郎任滿又要外任,想要更進一步,就不能貪圖安逸。為了前程總要拼一拼的,這一拼就免不了傷身……我能想得到,教課賺來的點數大半都要花在爹媽身上。”

“你的預感很對。”小靈靈蹭了蹭蘇卉,“你爸和林黛玉他爸都想入閣呢。”

顯而易見,小靈靈比我想象得知道的還多。于是蘇卉又問:“對了,朝堂上的事兒我能查詢嗎?”

小靈靈應道:“氪金可查。”

“好吧,聽着就童叟無欺。”蘇卉看了眼餘額,立即信心滿滿,“還有推薦的學生嗎?”

“稍等。我查查。”小靈靈爪子一揮,“李纨你願意教嗎?她的課時費也就二十塊上下。現在丈夫病倒了,她正守着丈夫哭,心靈脆弱期間比較容易忽悠。而且教她比較速成,适合你趕緊撈一筆。”

賀啓樓、賈琏和賈蓉……這三個一看就是長期事業。蘇卉應道:“晚上就教她吧,争取三課時圓滿收工。”

“她的任務也蠻簡單,教她點藥理和藥膳就行。”

蘇卉一聽就能猜個七八分,“那授課目标就是不當寡婦之類的了?”

小靈靈眯了眼睛,“你最棒了!”

話說蘇泰和就任工部侍郎,自然要跟上司同僚們……吃上幾頓,也免不了邀請他們到家裏來做客。

因為聖旨來得太快,蘇泰和也沒做太多準備,導致師爺數目都不夠……不得不請孩子們的老師翁先生臨時搭把手。

所以這幾天蘇卉她們都在自習當中,好在無官一身輕帶着老妻出門雲游的祖父聽說兒子忙得不可開交,讓長随帶信兒說他們不日即歸,這才讓蘇泰和與汪桐語夫婦稍微松了口氣。

然而蘇卉的祖父祖母還沒回京,她的舅舅汪槿和一家子先回來了——這位也是任滿回京。

話說蘇卉已故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只有一子一女:汪槿和與汪桐語兄妹兩個年紀差了八歲,始終感情深厚。

蘇卉從沒見過舅舅,但是信寫得不少,每逢年節她更會收到舅舅專門送給她的禮物——明顯比其餘兄弟姐妹都貴重的禮物。

知道哥哥回京汪桐語開心壞了,聽說哥哥已然面君回了家,她都不願意等,立時要拉着兒女到哥哥家裏瞧瞧去。

親媽有令,自是不得不從。

蘇卉正讓丫頭們梳着頭,小靈靈忽然出聲提醒她,“有驚喜喲。”

到了舅舅家,一見着舅舅,蘇卉立時明白了這是何等的“驚喜”:她舅舅是個美髯大叔,眼睛超美,然而……此時瘦得都嘬了腮。

蘇卉她舅汪槿和這些年一直在西南打轉,吃了不少苦,功績固然不小——這次保準要升二品,但說真的他這副樣子,只怕聖上看了都有些心驚。

蘇卉此時問向小靈靈,“不知道我是不是自戀,如果沒有我,我舅舅是不是活不到今天?”

小靈靈的答案永遠簡單直接,“對極了。他一直都在堅持用你兌換出來的那個藥方。”

正好,汪槿和此時沖着蘇卉招手,“寶兒過來。”

蘇卉湊上前去,先攥了下她舅舅的手腕,“舅舅!你的手腕我都抓得住。”

汪桐語此時眼眶裏的眼淚欲掉不掉,“瞧瞧,寶兒都心疼你了。”

汪槿和之妻,蘇卉的舅媽許夫人直接抹了淚,“要不是寶兒尋到了那個神方,老爺……”說到這裏她也哽咽上了。

許夫人一哭,她與汪槿和所出的小兒子見狀直接側過臉來,拉住母親的手,眼眶微紅。

而許夫人兩個年紀大些的兒子則對望一眼,連忙開解,“姑母和妹妹都在呢……”

許夫人深吸口氣,“是這個理,還沒向寶兒正經道謝呢。”

蘇卉與她瘦得風吹吹人未必倒但袖子怕是要糊臉的舅舅面面相觑,還是汪槿和道,“一家子難得見面,你們光剩哭了……”說着他還摩挲了下蘇卉的臉蛋。

聽着她舅舅舅媽跟她娘聊起家常之後就是人文風土,蘇卉在腦子裏點開了系統商城慢慢翻看。

商城裏就有直接延壽的道具,這東西作用極其霸道,四位數的價格自然配得起它的效果……蘇卉再教十個學生也只能望之興嘆。

她挑來選去,也只能繼續選固本培元的神方。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相當便宜的藥方,但是有一味藥材必須一直從系統中購買;直接選擇高價藥方,藥方中的所有藥材都能在系統之外找齊。

前者總花銷比後者多不說,每次拿出藥材恐怕都得琢磨個說得過去的解釋……所以蘇卉自然選擇了後者。

一口氣花掉一百二十快,蘇卉安心之餘又了悟稍許,“這個藥方還能二次利用嗎?”

小靈靈道:“肯定有用處啊。但是目前為止,除了你舅舅,跟你相關的那些人還都用不上。”

這話蘇卉聽得好舒心,“在這個時代,我又不指望家人朋友都能活個~八~九~十,但至少活過六十……總不過分吧。”

她舅舅現在還不到五十呢。

想到這裏,蘇卉找舅媽要來筆墨紙硯,随後就把這個神方抄了下來。

汪槿和與許夫人夫妻,再加上汪桐語,全都粗通醫理。

三人看了半天方子,都沒吭聲。直到汪槿和收起方子,捋着胡須打量着蘇卉:外甥女實在是越看越喜歡。

“家裏竟出了個女神醫?”

幸虧舅舅舅媽早就被“神童蘇卉”的神奇事跡洗腦了好多年,不然只會更好奇……反正不會像現在這麽好哄。

蘇卉倒也不好居功,“家裏有好些醫書,這是其中一個略有些殘缺的方子……”

蘇卉這麽解釋,舅舅他們聽進去多少她也管不了。

晚上歸家,汪桐語拉住丈夫蘇泰和又是一陣嘀嘀咕咕。最後夫妻倆竟然跑到家中擺放牌位的地方又是一陣嘀嘀咕咕。

當然,親媽比較神道,親爹主要是去作陪的。

蘇卉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見書案上放着封信——這筆跡一瞧便知是黛玉。

信上黛玉說她珠表哥病了,用了那個藥方似乎也不好,雖然舅舅家請得着太醫,但她還是想問問蘇卉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好麽,堅信她是神醫的還真不止一個。

字裏行間能感覺得到黛玉對賈珠觀感頗佳。

蘇卉心說黛玉你不用急了:晚上我直接教你嫂子就行。

然而刷出學生的資料,蘇卉一看,險些噴了:賈珠這是得罪誰了?這病在這個時代……用粗俗些的說法就是……泥巴掉~褲~裆。

腎虧,險有~脫~陽之兆。系統後面的括號及時給出了真相:中毒兼詛咒狀态。

作者有話要說:  同一時間最多五六個學生,多餘的會結業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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