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對于賀啓樓而言, 有心對無心,查探并得知真相其實并不難。

這一世的許多人的命運都跟他記憶裏完全不同,但追根究底, 還是都要算在“出自蘇家的那張傳世神方”上。

而神方究竟出自誰人之手, 對于南安郡王的嫡長子而言, 照樣不會是秘密。

賀啓樓可是記得清楚:前世蘇家與他家的姻親汪家, 兩家人在短短數年中幾乎都死絕了,這件事兒當時在京城都算得上“人盡皆知”的好談資。

為了驗證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差錯,這些天他幾乎把能動用的人手都送出去打聽消息了。

鬧得他那個繼母還以為自己又拿了什麽把柄,而再次老實了好些天。

縱然賀啓樓當年一心練武,想要在戰場上一鳴驚人,這些“閑話”也照樣傳進了他的耳朵:前世裏, 這蘇汪兩家就剩了一個小姑娘, 還早早出家去了。

當時他跟一衆狐朋狗友說起這個, 也難免一二惋惜之色:那小姑娘出家時不過三五歲的模樣,他們這些公子哥兒還不至于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因此那憐憫和惋惜也都是發自真心。

他那會兒說了句什麽?好像是“這都是命”。現在想來, 自己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可不“都是命”嘛。

不過他也多少有點懷疑, 總覺得那位出家的小姑娘跟他眼前的這位……不太像是一個人。

管她是不是一個人!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沒了眼前這個!

蘇卉早有做好掉馬的準備了,然而第一個發現她真實身份的……是位重生開挂人士, 她當然更想得開了。

她跟前幾次一樣,随意地捏了捏賀啓樓的小嫩臉:哎,再過些日子長了胡子手感就不行了啊。

賀啓樓十分受用這份親昵, 而且他故意揭破仙子姐姐的身份,不僅不見姐姐有什麽惱怒,待他更與以往無甚差別……這是不是姐姐對他也……有些情意?

可惜姐姐一點都不臉紅。他的臉卻已經燒上了。

雖然賀啓樓大概明白姐姐對他的情意跟他對姐姐的情意并不相同,但他也只是郁悶了一下,就再次堅定起來:滴水石穿,他不信他不能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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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卉捏着捏着,猛地發覺賀啓樓雙眼晶亮地盯着她瞧,“哦,你還有什麽消息要告訴我?”

賀啓樓把心一橫,向前一撲,就抱住了姐姐的腰身,“沒有了。”

蘇卉笑道:“既然你這麽消息靈通,那就給我當耳報神得了。”

抱腰就抱腰呗。

賀啓樓上輩子都沒活過二十,在她眼裏頂多跟賈蓉一樣,還是個半大少年呢。在她老家那邊,大學畢業還一團孩子氣的比比皆是。

賀啓樓怔怔地望着蘇卉,認真道,“好。”

讓美少年又抱了一會兒,蘇卉才把賀啓樓按回椅子上,“光憑武功軍功可是出不了頭的,最後只為他人做嫁衣,你可甘心?”

賀啓樓一怔:姐姐究竟知道了多少?!

蘇卉繼續道:“西北西南都不安生,有的是你發揮才能的地方。”眼見賀啓樓緩緩點頭,她又道,“但不管殼子裏的你年紀幾何,只憑現在的身子骨你想去守邊,你爹乃至于聖上都不會同意。你就不想趁着你還在京裏這幾年,好好把你的繼母收拾得再也翻不了身,順便再結識幾個好兄弟嗎?”

她會有這番說法,純是因為她從系統裏得知:賀啓樓重生整理過自己的記憶後,簡單~粗~暴~地除去了他身邊不少存了二心的手下。

畢竟這位不是困于閨閣的千金小姐,多走一步路多說兩句話多見幾個人,就得有一大幫子人出來勸說。

賀啓樓沒有世子之位,但毫無疑問,比起他那個被繼母當眼珠子護着的異母弟弟,他爹更看好他。

他這次清洗“身邊人”剛好跟上次繼母對他出手相隔不遠——南安郡王自是以為兒子終于拿足了口供人證,忍了又忍還是出手了。

南安郡王帶兵作戰不成,頭腦和氣度可都是平均水平往上數的。

他當初指給兒子的使喚人手,那就是給兒子使喚的。這些人犯了錯,他絕不會包庇也不會随意過問。

能忍到現在才出手,長子的氣量已經挺說得過去了。不像他繼室給他生的二兒子,些許雞毛蒜皮小事,也要特地回府來向他哭訴委屈。

因此賀啓樓的清洗行動無比順利,他此番新仇舊恨一起算……當然,這個舊恨多指前世,算完之後他手頭能用的人手數就目大不如前,才導致他查探消息就用了這麽久,不然……

賀啓樓此時也對蘇卉和盤托出,“我會想辦法親自見你一面……咱們還是在夢中先見到了。”

蘇卉無奈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要見我的吧。”說着她又笑了,“你這份心意我收下了。”

賀啓樓立時喜笑顏開,“姐姐沒有怨我?怨我沉不住氣?”

不管是收拾手下還是急火火地想要親見姐姐一面……他稍一琢磨,都覺得自己活了兩輩子,依舊不大沉得住氣。

蘇卉在賀啓樓腦門上輕彈一下,“明知故問。”

她感覺得到,這小子在重生之後越發依賴她了。

那她又能怎麽辦?雖然一點都不“絕望”,但下課後卻要跟小靈靈說道說道。

賀啓樓重生前那麽容易地信任甚至說是依賴她——美少年一見到她就是一臉期待的熱切模樣,她焉能視而不見?

如今人家重生了,有情緒了也有小想法了,她翻臉就要把人家丢掉嗎?

所以說……系統的魅力與親和力真是把雙刃劍,好感度拉得快,可需要維持住一定好感度不要對方再輕易繼續增長的時候,好像沒有太好的辦法了。

什麽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的事情,蘇卉這麽有偶像包袱的優秀教師才不會幹呢。她這番念頭不過一閃即逝,快到賀啓樓啥都沒能發現。

蘇卉打定主意繼續“說教”,“說了好幾次了,太耿直要吃虧的。”說着她便翻出初級厚黑學教材,系統提供的《舊事新編》,繼續給賀啓樓講解起來。

下了課,蘇卉又被賀啓樓抱了一下……美少年現在尚且不足她胸口,目前也只能滿足于抱腰了。

蘇卉把對方哄走,才轉過頭來跟小靈靈讨論,“控制好感度太難了。”

小靈靈甩甩尾巴不以為意,“要看緣分啦。主人你跟李纨還不是壓根合不來,三節課結束就把她打發了?賈蓉賈琏跟你學習沒有半點不妥當,可他們兩個閑暇時間想起你來的次數加起來都不如一個賈元春。”

蘇卉卡了一下殼,旋即就意識到小靈靈在偷換概念,“賈蓉先在京郊大營,後來又讓那位王爺使了關系,搖身一變,成了大內侍衛,時不時地在聖上跟前晃悠;賈琏則是忙着補缺,想早早離開他家那個待着就憋氣的大宅子……這兩個人怎麽跟大多數時候都待在鳳藻宮裏的元春比?”

小靈靈抖了抖耳朵往她懷裏一紮,“我猜元春、賀啓樓、賈琏和賈蓉你都想長期教導吧?”

蘇卉想了想,還是老實道,“賈琏都二十出頭了,我覺着能點醒他,給他指指路也就足夠。這個年紀在我老家那兒,就算因為沒有完全踏入社會而顯得不太成熟,但基本的三觀已然成型。所以再教他點一技之長,就可以放飛了。至于賈珠我得等等再看,這位恐怕是寧榮兩府小一輩中最不耿直的了。”

小靈靈仰起頭,“給你點個贊!”

都是學生,但蘇卉也有自己的好惡……小靈靈呢?蘇卉就問:“果然你也有偏向。”

小靈靈興奮道:“當然啦!賈琏是真的好色,我不太喜歡他!”

這一點蘇卉十分理解。

基本上想事業有成,必須做到一定程度的自律,但賈琏他那個“愛好”可當真不太像是自暴自棄破罐破摔的樣子。

蘇卉揉了揉小靈靈,“人無完人嘛,賈琏知道上進也知道努力,尤其是……最起碼這次人家是知恥而後勇……算了下次課我再看看吧。”

蘇卉知道小靈靈一般不會無的放矢。

反正在家裏宅着也是宅着,幹脆明晚就把賈琏招來問一問——主要是天氣越來越熱,她娘不許她出門騎馬,又因為結親這點破事,全家人都不想她這陣子多露面……本來她娘應該帶着他們兄妹三個一起走動應酬四處相看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大熱的天兒,他們兄妹幾個更想窩在家裏避暑倒是真的——誰讓蘇卉她娘手大,用冰從來都極舍得。

第二天蘇卉老爹蘇泰和回家略晚,而且明顯心情不是太好。

不過她爹向她祖父祖母請安過後,又一家子安安生生用了飯,更沖了個涼才不慌不忙地跑去找蘇卉她祖父商量……

閑着也是閑着,是時候再次祭出氪金~大~法了。

然而這一次看見系統的反饋,蘇卉多少有點肉疼:王子騰和忠順王背後事,想知道都要一百多快,偏偏蘇卉還覺得有理有據。而想知道她老爹剛剛在朝堂或者衙門裏遇到了什麽居然也要五十塊……

這種消息明明只要有心,把幕僚長随和小厮一一弄到眼前好生問過一陣子,總能拼湊出個差不多的“全貌”……這也要五十塊,獅子大開口嗎?!

小靈靈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可是主人你要是把你爹的幕僚長随和小厮全都審過一遍,不說你祖母祖母親爹親媽能不能允許,就算是許了你,你的名聲很難不傳出蘇府之外了……聽說你這麽聰慧,那兩位王妃娘娘甚至本就有所意動的皇後還不繼續盯着你?”

蘇卉道:“別哄我,我這個名聲傳出去,絕對不是什麽聰慧知禮!”

皇後要是知道她手能伸這麽長,連親爹的仕途都如此感興趣,那必須……是不想再把她娶來做兒媳婦的。

小靈靈貓爪上臉,說着就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就這價……我也不能幫你打折。”

最近沒少通過系統看八卦,蘇卉花費不小,一般大路貨級別的消息的确只要一塊錢,但是積少成多。蘇卉看了下自己的餘額,難免抱怨一下:教導賀啓樓一節大課的課時費一下子就沒了,她也是挺心痛的。

售價五十塊的消息竟然意外地簡短——蘇卉想要當時多方人士的具體對話內容,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再加五十塊……

好吧,簡潔版就足夠了。

入夏,不僅意味着天氣熱了,也意味着汛期到了。

這次是湘江的部分支流因為洪水而決了堤,淹了大面積農田與若幹村鎮,自然也造成了一定的死傷。

好在死傷不多,受災五個大小村落,死傷不到二十——畢竟在二十一世界救災早救出極為豐富經驗的~天~朝,遇到澇災,都不敢保證不死傷,更別提現在這個時代。

出了事兒,第一時間必然是救災。等百姓都安頓住了,洪水也差不多退了,當地的官員一本奏折遞了上來:堤壩涉嫌偷工減料。

那位官員敢這麽做當然是有“石錘”的……系統都支持了這位官員的證據和結論,蘇卉就更沒什麽好懷疑的了。

作為工部侍郎的親爹蘇泰和沒有被這件事牽連,因為他上任就在提拔竣工之後差不多小一年。

職責所在,蘇泰和被聖上叫到跟前,當着幾位閣老與尚書侍郎們的面兒,命他好生追查。

說來也是有趣,這件事賈政也牽涉其中。不過這位榮國府二老爺……大家都懂,他不幹事兒的,而且偷工減料得來的賄賂銀子顯然也沒落到他手裏。

因此賈政的确被牽連了,他有責任,但責任不大,寫個檢查,或者說自辯的折子,也就差不多了。

在蘇卉看來,這位二老爺在工部已經成為了吉祥物,不牽涉到謀逆之類的驚天大案裏,他都不會有什麽起伏——沒錯,等閑不會降職但也不會升遷啊。

之所以系統這次提供的消息篇幅明明不長,卻提到了這位半無關人士政老爺,那是因為一衆工部官員之中是他最早找上蘇泰和,坦誠他所知道的一切。

沒錯,早在蘇泰和回家之前,就跟這位政老爺懇談過了。

看到這裏,蘇卉也是服氣:政老爺果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啊。

蘇卉又不肯教賈政,自是沒辦法通過夢中課堂來觀察賈政并揣摩他的想法……只是就這麽粗略地猜測一下,蘇卉都覺得賈政乃至賈赦都已經對王子騰存了防備之心。

當晚,賈琏剛來上課,就為蘇卉佐證了這一點,“先生可知道湖南遭了水災?”

蘇卉點了點頭。

“先生許是不知道我媳婦她那位好伯父前腳走,後腳告狀的折子就遞了上來!關鍵是時機卡得太妙了!由不得不讓人多想!”

蘇卉看着賈琏幾乎用滿身的怒意書寫的嘆號,忽地笑了,“你還是想着指望這位一品大員,才會如此……惱怒?”

因為賈琏也很想信賴她,那些不得宣之于口的話,會對着她這個老師宣洩一下。

一句話直戳紅心,賈琏面色一僵。

蘇卉笑眯眯地繼續道:“等你到了他這個位子,見死不救又算得什麽?落井下石才是尋常事兒呢。”

賈琏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他捂着額頭,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會像他這樣。”

蘇卉認真道:“記着你的話。”

教導賈琏練武,直到賈琏再次歪在椅子上,精神上疲憊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蘇卉才再次笑盈盈地問他,“打定主意,離京闖蕩去嗎?”

自從漏看一次導致沒能第一時間發現賀啓樓重生,蘇卉在上課之前都非得再過一遍學生檔案不可。

這一次果然又讓她看出點別的意思來:賈琏已經準備外放了,目的地正是西北,而且品級也不是他身上的五品同知,而是個六品的雜號将軍,不過名號再怎麽上不得臺面,手底下的确是有幾個人可以使喚,也能正正經經地帶兵上戰場。

賈琏颔首道:“确是準了。”

其實賈琏不是沒懷疑過這個憑空出世把他拉進夢裏的先生,但是思來想去都覺得先生絕非凡人,再加上他親眼看見高人如何給堂兄賈珠除祟療傷,以及堂弟寶玉那塊通靈寶玉實打實地靈光一閃……他真是不信神鬼之說都不行了。

有人在夢中給他指點,還不時開導他,這還要嫌棄,那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到這裏,賈琏忽然神來一“句”,“家裏再這麽下去,祖宗也是看不下去了?”

我雖然沒見過你祖宗,尤其特指寧榮二位國公賈源和賈演,但我收到的課時費有你家長輩的一份心意。所以蘇卉直接回答賈琏,“正是這個道理。”

果真是祖宗有靈!先生是太爺爺和爺爺他們請來的?!

賈琏是榮國公實際上的長房嫡長子,這個時候的他可不會“妄自菲薄”。因此他輕嘆一聲,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尤其是當着長輩們請來的先生念叨他家長輩的壞話。

嘴上不能說,他可以心裏想啊。

賈琏心想:我爹和我叔叔……一個都沒官做了,一個一輩子五品不挪窩,可不就是祖宗們看不下去了!

既然教導不了兒子,自然要教導他這個孫兒。

然而這麽一想,賈琏不由打了個寒噤:深受太爺爺和爺爺看重……只怕以後少吃不了苦頭!

賈琏的想法幾乎都寫在臉上了,蘇卉看了忍俊不禁:痛并快樂着嘛,只要你別打退堂鼓,我會把該教你的全部教完,至少不會像對待你嫂子李纨那樣滿足系統的最低要求就拉倒。

等蘇卉笑夠了,才又問,“這缺走得你侄兒賈蓉的門路?之後沒有好生謝謝他嗎?”

說起這個,賈琏又來了興致,“蓉哥兒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我以前竟不知道。這次他認真求過了王爺,甚至引薦我跟王爺見了一面。”

這裏說的王爺自然是聖上的好兄弟,當初在蘇卉的幫助下賈蓉救下的那位義慶王。

蘇卉聽了又笑,“難怪底氣漸粗,連一品大員也敢挑理!”

賈琏面皮微微一紅,視線唰地一下就飄遠了,于是這雙眼一下子就變得霧蒙蒙了。

蘇卉看慣了好顏色尚且一時挪不開眼:賈家人簡直是顏值界的扛把子。

之後她又樂了:之所以果斷給李纨結業,除了性格她實在不太喜歡之外,李纨顏值不太行也是原因之一。

片刻後賈琏才出言辯駁,“總覺得我媳婦他這伯父不愧是王家人,好處拿了,但回不回禮就得看緣分了。

“這些年可不就是說得好聽,真正仰仗王大人的聲名做什麽,那都是沒有的事兒,诶不對,真正頂着他名頭行事的那個,正是我媳婦。也罷,”自嘲過後,賈琏也挺坦然,“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他比了兩根指頭出來,“先謝我那侄兒,回頭還得謝謝貴妃娘娘。聽說她沒少勸阻我二嬸,不然我這官職未必拿得這樣順暢。”

聽到這裏蘇卉也來了興致,“憑你二嬸還能攔你前程?你太高看她了。”

賈琏笑了,“她确是不能。”

但她能惡心我啊……這陣子出門走動二嬸動不動就把我跟珠大哥比,要不是娘娘壓着,誰知道我二嬸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再次吐了番口水,蘇卉故意道,“正好,我回頭問問你珠大哥。”

賈琏毫不猶豫道:“多謝先生!”

居然能看得上我們兄弟兩個,難不成自家真能恢複昔日榮光了?

還真全然發自真心……就沖他這氣量,賈琏也能繼續再聽好幾個階段的課程了。

下課後蘇卉就跟小靈靈道:“我要再多教教賈琏。”

小靈靈看過賈琏的表現也沒二話,“他要是發跡得夠早,主人你的課時費也會水漲船高。”

蘇卉大樂,抱着小靈靈就是好一通颠,“我就愛聽漲工資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後面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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