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話音剛落, 蘇卉就見賈珠一頭……磕在他眼前的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就跟拍熟西瓜的聲音一模一樣。
相較于堂弟賈琏, 侄子賈蓉, 甚至貴為一宮之主的親妹妹元春, 賈珠都更繃得住, 更沉穩內斂。但是這樣的“端莊”美人一旦丢開偶像包袱,反差……非常也是很萌的。
蘇卉眼睜睜地看着賈珠在桌子上狠狠磕了三四回,更聽他懊惱地自言自語“讓你猶豫讓你猶豫後悔了吧後悔了吧”,最後腦袋一擡,就見他額頭碗口大個紅印兒,蘇卉一個撐不住就笑了個花枝亂顫。
蘇卉的聲音算是比較低沉的, 笑聲自然跟銀鈴也搭不上什麽關系……總之她大笑起來那“嘎嘎嘎嗝”的聲音異常魔性, 賈珠就從“您怎麽能親者快呢”到“這笑聲聞所未聞”再到“先生這麽開心自家應該……沒什麽事兒吧”秒速轉換。
等蘇卉好不容易笑夠了, 再次坐直了眯着眼看他,賈珠抹了抹自己的額頭, “不瞞您說, 我愁的就說這個。”
原先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得好好的:又不是當真要~造~反,再說自家也沒這個能耐, 治家不嚴這一條罪過壓下來,總不至于把爵位一撸到底, 削到三品,跟隔壁一樣,也都認了。
萬一削爵不夠讓義忠王出氣的, 賈政就表示他的官位也可以交出去,只要別牽連到琏哥兒珠哥兒——賈家上下一直覺得時至今日義忠王也沒出面,是有心給賈家一個教訓的明證,誰讓在賈代善死後,賈赦賈政兄弟一起跟着王子騰“另投明主”去了呢。
其實不止賈家這麽認為,其他宗室勳貴人家和多數官員也都是這麽看的,因此這件事連林海都還沒正式發話,更別提素來最愛看菜下筷子的王子騰了。
至于史家兄弟,人家自始至終都忠心耿耿地跟着義忠王,這次自然也不會伸手。
賈珠直接吐起了苦水,“哪裏想得到面君時,聖上親口告知,貴妃有孕在身,等伯父禀告過自家追查的結果,還有賴家的口供,聖上還和顏悅色地問起我伯父今後打算如何……”
蘇卉笑道:“你伯父和父親就心生僥幸之心了?”
賈珠長嘆一聲,“他們明明連認罪的折子都寫好了,出宮回府後竟說要再斟酌一二。”
“貪戀權勢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次……又是非輕重不分了。你侄子蓉哥兒都知道擔憂和後怕,反倒你伯父和父親居然像是吃了定心丸?你曾祖父和祖父立下的功勞與當初的那幾位開~國~大~将也不差什麽,不說前朝舊事,你便翻翻本朝故事,那幾位封妻蔭子的大将軍子孫,但凡不作妖不惹事的子孫都走到了哪一步,你可還心裏有數?”
“至少三品,縱然才能不足,也撈着個肥差,攢了許多家底……只要一直都不亂惹事亂伸手。”
賈珠對答如流,可見他從頭到尾都心如明鏡。
老實說賈赦賈政兄弟混官場雙商的确不太夠用,但并不代表他們不能做出基本正确的判斷,比如賈珠剛剛提到的這兄弟倆已然打定主意削爵丢官免災,但關鍵是……這哥倆太容易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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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讓王子騰一忽悠他們就跟着換了“主子”,聽說元春有孕在身,又覺得祖宗保佑,聖上必會高高擡起輕輕落下,總不會讓他們這個未出世小皇子小公主的外家沒了下場……
殊不知聖上若是真心愛護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也會眼不見心不煩,讓這對兄弟徹底回家賦閑去。
賈珠可是能親身感受到聖上隐藏在欣喜外表下的厭煩,他再次确認伯父和父親當真不會看臉色,這點別說他了,連素來直性子的琏兄弟和蓉哥兒都不如!
但是畢竟這二位是長輩,他們削爵丢官,未嘗沒有給他們兄弟讓路的意思,所以他出面勸說,難保不會讓長輩們在心裏覺得他不孝。
賈珠的憂慮,蘇卉一望自明,不過她倒是不擔心賈珠會迂腐而不知變通,“照你想的做。在你沒中進士做官,接過‘管家大權’之前,你想拿個主意總是要借着老太太的名頭。你家老太太更疼孫子。”
賈赦賈政哥倆,一個在兒子辦差合乎心意就賞了個自己的丫頭,還是“用過”的丫頭;一個跟自己的老婆說已經給兒子親自挑了姬妾……這麽不正經的老爺……俗話說知子莫若母,賈母只怕對兩個兒子的品行才能都有清楚的認知。
在原著裏賈赦暗諷母親偏心,賈政嫌母親溺愛寶玉,後期榮府眼見着要山窮水盡的時候,大房二房齊齊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體己上——雖然王夫人和王熙鳳才是實施者,但千萬別覺得賈赦賈政兩位老爺對此一無所知。
家裏的銀子從何而來,又花用到了哪裏去,他們兄弟兩眼一抹黑,這哪裏說得過去?!
總之母子矛盾沒有鬧開,卻也是個阖府皆知的事兒。不過賈赦賈政兄弟拿賈母沒辦法,不僅僅因為“孝道”這個大帽子,更因為這哥倆當真鬥不過賈母。
有賈母這尊大佛在,賈珠賈琏兄弟倆想架空賈赦賈政兄弟的實際權力,總還是做得到的。
“當然,也不能把所有出頭的事情都推給老人家,”蘇卉特地提醒道,“否則你不就跟你伯父父親一樣,沒擔當了嗎?我再說一回,你的曾祖父祖父他們為什麽不托我照應你伯父父親,而是讓我看顧你,別說你想不通這裏的緣故。”
一碗雞湯灌下去,賈珠果然又堅定了不少,他想了想又問,“先生,我想着請我祖母遞牌子進宮見見貴妃……”
孺子可教!
聽說女兒有個好消息,王夫人怕不是當即耍起威風,若無賈母壓陣,誰知道這位看似精明實則內裏一塌糊塗的二太太會對元春說些什麽。不過有孕後娘家人例行探視,不讓貴妃有诰命在身的生母入宮,也委實說不過去。
其實賈珠都暗自琢磨,若非如今不知多少只眼睛盯着自家,他都想極力勸說祖母讓母親托病。
“母親,”賈珠輕嘆一聲,“太偏着她娘家了。她見過與姑父姑媽往來極多,曾經有意無意的提起,中了進士就不必委屈,有我舅舅在,自能前程無憂!靠着舅舅……我安安心心地做天子門生不好?”
蘇卉聽了不由哈哈大笑,“她也是真心為你考量了。你姑父姑媽過得好,你又‘傻兮兮’地往你姑父姑媽那邊偏,你母親想心頭暢快,不緊靠着她的娘家還能怎麽辦?”
這話滿滿的調侃之意,賈珠也笑,只不過笑容中至少三分苦澀,“她生養我一場,我自是要好生孝敬她。只是她就不必再管我們兄弟姐妹的前程就是。”
蘇卉繼續笑着提醒,“也別讓她再往你舅舅那兒送銀子了吧。”
但是送舅舅銀子,也是伯父和父親雙雙默許的!只不過他們默許的數額跟母親真正送出去的有差別罷了……
他并不想把手伸太長,然而形勢不等人。
本來賈珠并不是沒主意的那種人,上過“夜校”只會讓他更果斷。
第二天,賈珠出門前,就聽他媳婦李纨說今天兩位老爺都早早出門去了……賈珠聽了面無表情,出了書房就直奔祖母的院子……去告狀。
賈母得到貴妃的好消息,一時喜憂參半,不過昨晚總歸睡了一陣子,今天的精神遠比前幾天要好。聽鴛鴦禀報珠大爺來了,賈母頓時精神一震。
賈珠進門見禮後,就坐在賈母下手,而賈母一句閑話都無,直接問道,“琏哥兒也在家,把他叫來一起聽聽。”
賈珠果斷點頭,“都聽您的。”心裏總是要感慨一句,祖母果然懂我。
片刻後賈琏也到了……他剛打過一段操——從夢中課堂裏學來的,換過衣裳就匆匆趕來,額頭的汗都沒擦幹淨。
賈琏自打從宮裏回來一直心神不寧。他因為拿到了兵部的任職文書,原先那些上進又出挑的勳貴出身的兄弟,他也終于能見到幾位。
要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跟聰明人經常來往,賈琏起碼長了許多正經見識。
他總感覺聖上昨天那欣喜不已的态度……不敢說半真半假,但自家二位老爺把心徹底放回去……還是太早了啊!
就算聖上因為貴妃有孕而大喜過望,願意放過自家,但……義忠王像是會受窩囊氣的?!自家當初跟着王大人“跑了”,一直沒什麽把柄倒還罷了,如今……他并不覺得能善了!
聖上疼愛兒女是出了名的,但賈琏堅信比起貴妃肚裏那不知男女且不知能不能長大的孩子,聖上必然更重視一直幫着他的哥哥義忠王!
比起素來有城府的賈珠,賈琏的心事幾乎又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回宮前他多少還知道繃着點,如今眼前只有祖母和堂哥,他難免放飛,也就是有啥說啥,“我琢磨了一晚上,聖上和王爺罰不罰咱們自是由這二位做主,只是咱家認罪認罰的态度不能改!尤其不能在得了貴妃有孕的消息後改!”
貴妃的孩子還沒生出來,娘家人就“恃肚行兇”,若是真得了龍子,将來那還了得?!賈琏覺着聖上不會放任這樣的人家恣意行事!
話說自打親切感受到兩個兒媳婦的本事見識——邢夫人是大事小事都糊塗,王夫人是小事精明大事糊塗,賈母不聲不響地把自己的心腹安排了下去,榮府每個院子她都有個把耳報神。
回宮後珠哥兒琏哥兒的擔憂那是很實在的,她兩個好兒子卻多多少少有些喜不自勝,大兒媳婦又酸又怨,二兒媳婦竟是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雖然早就有所預料,但賈母總是要再失望一回,也是鴛鴦明白又會說話,勸解賈母“總歸是件喜事,這一關就算過了一半了”。
鴛鴦這話很在理,然而那剩下的一半,自家必得做了初一,聖上才能做那十五,而且前提是義忠王不能特地插手……
女兒已經送來消息,說是義忠王病愈,但願王爺心情不壞,念念舊,懶得計較老太爺故去後當年那些糊塗事吧。
正是賈母有過這般思量,琏哥兒一番言語過後,頓覺欣慰,“你是個明白的好孩子。”
賈珠一看,既然老祖宗能聽得這樣的話,他也不繞彎子了,把心中所求老老實實吐了個幹淨。
賈母聽了毫不猶豫道:“珠哥兒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盡管告訴我,我總歸要給你們做主!”兒子兒媳婦全都糊塗,幸好他們生了懂事的好孩子!她就希望自己能活到珠哥兒和琏哥兒能名正言順地管着這個家,壓下他們兩個的父親。
賈家祖孫兩代人商議已定,氣氛驟然一變,變得和樂融融。
卻說王夫人聽珠哥兒往賈母院子去了,就高座在上,有鳳姐兒陪着她,聽着大兒媳婦李纨管家,只能兒子一會兒來拜見她。
如今王夫人的體己還在,但公中因為修造省親別墅,兼之兩位老爺為脫罪而四處走動送禮,銀子剩得不多,用度便開始省儉……王夫人也是慶幸自己因禍得福,現在不用管家,只讓兒媳婦頭疼去。
二太太因着貴妃,整日裏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鳳姐兒卻沒她姑媽這樣心情好,随着她收斂起來,二爺逐漸跟她話多了起來。
雖是榮府實際上的長房嫡長子,但整日裏忙來忙去不過是個國公府第的大管家,鳳姐兒再跟賈琏情投意合,心底裏也是隐隐有些瞧不起的。
可丈夫補了缺,再出門結交的……鳳姐兒最是直接地感受到賈琏談吐漸漸不凡,反正丈夫說給她聽的話越發需要她仔細思量。
她如今頗能理解二爺和珠大爺都跟她伯父王子騰不大親近——銀子沒少孝敬,真正煩請他出面補缺的時候他都一聲不吭不回應。而姑父林海沒收榮府多少東西,也就是平常的年禮節禮,事關二爺和珠大爺前程,姑父卻都伸手幫了忙。
雖然姑父待珠大爺明顯比自家二爺好些,但鳳姐兒也不會為此含酸,誰讓二爺讀書不成呢。後來她也知道了伯父王子騰不僅沒管二爺和珠大爺的前程,姨夫薛恒補缺他也沒伸上手,最後依舊是姑父牽線,姨夫尋到了靠山。姨夫入職工部,資歷極淺,卻遠比在工部待了十好幾年的二老爺更得人心。
這些話二爺不怕丢人,都說給了她聽——固然二爺本意是讓她知道教訓,不想她再事事想着仰仗娘家恣意妄為,但她還是忍不住可憐了一下二太太,她的好姑媽:姨媽如今都不大常來了,縱然來坐坐話也不多。
二太太這是故意一無所知吧?如今娘娘有孕,她喜氣洋洋,怕是并不把姨媽的冷淡放在心上?
想到這裏,鳳姐兒把目光輕輕移到了大嫂子李纨身上:二太太最是見不得大爺二爺都與姑父姑媽親近,二太太幾番找娘娘訴苦,如今娘娘都不耐煩。不過二太太不靠娘家,她就只能讓姑媽壓上一頭。
二太太當初拿了銀子,可也沒替她分辯什麽。鳳姐兒垂了眼,想着離京前得把給姑父姑媽的節禮預備起來……但願他們夫妻還能準時離京赴任。
卻說李纨在這邊處置庶務,婆婆二太太雖然滿面笑容一副置身事外的慈和模樣,但時不時還要~插~上幾句話,倒是鳳姐兒時而神游天外,時而神情微動,自始至終都沒說半個字。
琏二爺補了缺底氣就是足,連鳳辣子都安生了,李纨暗笑一聲。家底剩得不多,但總歸是自己管着自己的用度,李纨歷來知足,她只要小心別讓婆婆捏了大把柄就是。
李纨不貪中饋銀子,因此這個把柄就只在用人上。然而賴家之後寧榮兩府上下就被洗了一回,如今府裏使喚人大不如前,管起了卻容易多了……畢竟剩下的這些人還有如驚弓之鳥不曾定下心來。
管事們前腳告退,賈珠後腳踏進門來。鳳姐兒作為弟妹,在婆婆與嫂子都在的時候,也無需刻意回避……她餘光掃了眼珠大爺,嗯,一如既往地什麽都瞧不出……
寒暄幾句後人家母子要說話,她就跟大嫂子李纨一起出門。
等鳳姐兒回房,被丈夫簡簡單單一通話說得捂了胸口……
賈琏一瞧,不對勁兒,鳳姐兒這是……心虛加害怕?
鳳姐兒頂着丈夫遲疑的目光,猶豫了片刻:都已經決心要跟二爺好好過了!她微微一仰頭,“我伯母……”也就是王子騰之妻,“前兒打發人來說話,我後來聽了幾耳朵,說是讓二太太進宮見娘娘問……幾個人!”
賈琏幾乎立時要跳起來,“都是誰?!”話一出口,賈琏又有點後悔,他并非對王子騰的靠山以及最近忙着什麽一無所覺,橫豎進宮時有祖母在,二太太想說什麽未必有機會。
想到這裏,賈琏還是壓下怒意,緩緩又坐回椅子上:王子騰擺明了就是欺負人,吃你的用你的,不幫你但你必須幫他!
鳳姐兒被賈琏唬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賈琏抹了抹臉,給平兒遞了個眼色:這院子裏王夫人也有一二耳目,縱然王夫人沒了正經管家權,可就憑她是貴妃和珠大爺的親娘,丫頭婆子們也得捧着她!
平兒會意,撩了簾子出門,把外邊幾個丫頭一一打發了:就是使喚她們做這做那去,橫豎沒時間聽壁腳就是。
随着外面腳步聲漸遠,賈琏才輕聲道,“早先你也知道,咱們家和你娘家都是義忠王的人,之後聖上登基,你伯父尋到了新靠山,當時祖父沒了,咱家也不看好義忠王,覺着聖上站穩腳跟必會處置義忠王這位廢太子,于是便跟了你娘家投到了那邊去。不過那邊瞧不上咱家,你伯父卻得了賞識,如今官居一品,眼裏更是沒有咱家了。這回……我不多說,你想必也猜着了,賴大一家子早讓忠順王喂肥了,從忠順王買通的義忠王府管家那兒弄了個招忌諱的物件,想要陷害咱們家,不過這中間牽線的卻是宮裏某位娘娘家裏的門人。忠順王府這不就置身事外了?借賴家個膽子,敢噬主攀咬咱們家,都不敢牽扯忠順王府!”
說實在的,聽說貴妃得寵,鳳姐兒得意之餘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準備:貴妃必然成了好幾位娘娘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給娘娘鋪路,家裏必得奉上大筆銀錢!
不過她卻是沒想到那幾位娘娘直接繞過貴妃……這個詞兒怎麽說,釜底抽薪了!
于是鳳姐兒便顫聲問:“這……二爺從何處聽來?”她想問消息可靠嗎?
這內有寵妃外有王府齊齊為敵,得罪過的“舊主”義忠王府态度不明……總之就是仇家好些個,盟友卻拉不出一兩個……
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姑父……他再好,這種事兒也不會亂插手的!
賈琏此時跟鳳姐兒仿佛心有靈犀,“若不是姑父找了人,我想求個明白都得費些功夫。”
那就是想脫罪起碼要看義忠王的臉色和心情……鳳姐兒立時想了個通透。于是她垂頭想了半晌又問,“老爺們怎麽着?幸好貴妃有孕在身,但能保咱們平安無事?”
“老爺們未必想不明白,只是僥幸……”賈琏輕舒口氣,“大哥今兒求了老太太,你……”
鳳姐兒立時道:“二爺放心,我會照顧好二太太。”
賈琏看了鳳姐兒半晌,才點了點頭,“盡力便是。”
鳳姐兒表了态,小夫妻倆頓覺有親近少許,而比起賈琏鳳姐兒屋子裏的一室和諧,王夫人屋裏就冷清多了。
賈琏都能從鳳姐兒嘴裏得知王夫人又應下了娘家的請托,賈珠只會知道得更清楚一些——不過他也是讓他母親灌了滿耳朵“喜氣洋洋”後回到自己書房聽說的。
話說榮府現在捧在王夫人的下人不少,但那少數精明的也感受到了老太太、尤其是珠大爺待二太太不如以往……這個時候少不得明白人前來投誠。
就算願意捧着王夫人的那些丫頭婆子也都知道珠大爺前程不可限量,起碼不是二老爺能相提并論的,若能趕上姑老爺幾分,榮府……起碼比現在強啊!
而琏二爺補了缺,只要在邊關守上幾年,也必然勝過賦閑在家的大老爺。
所以可以想見,投靠賈珠賈琏願意做耳報神的丫頭小厮可不太少。
只不過王夫人屋裏的丫頭只會跑來投靠賈珠而已,而且在賈珠與李纨隐隐約約提過幾句之後,最先跑來投靠的……是彩霞和玉钏兒。
為了省得往王夫人以為丫頭們要“尋高枝兒”以及“勾引她的好哥兒”,彩霞和玉钏兒彼此之間不知道小姐妹兩個都“心向”珠大爺,但卻不約而同讓自家娘家兄弟來跟賈珠禀報。
當時王家來人,彩霞正在屋裏伺候,聽了那麽幾句開頭,就被王夫人打發出來了,而玉钏兒更是聽當天當值姐姐說起,才知道王家又來人讨人嫌了。
賈珠聽了這些話扭頭就跟李纨調侃,“這是篤定咱家不敢跟他翻臉。”
只是這調侃的神色李纨越瞧卻越覺得冷。
賈珠說着往引枕上一靠,“不管二位老爺如何下場,撐死不過賦閑在家,大約都不會牽扯到我跟琏二弟上。”
“有貴妃瞧着呢。”言外之意,聖上處罰二位老爺貴妃不會如何,但聖上要連帶着處置珠大爺和琏二爺,貴妃必會想法子的。
李纨搭話顯然很在點子上——她比較能揣摩出貴妃的心思,因為李纨在大多數時候是以榮府當做一個整體來考慮的,這一點跟她祖婆婆賈母,丈夫賈政和貴妃元春完全一致。
王夫人和王熙鳳都是一個樣子,凡事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基本上她們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吃了次大虧,鳳姐兒磕了個“頭破血流”總算悟了幾分,改成了以自己小家庭的立場來考慮,因此賈琏對鳳姐兒态度轉好,但王夫人……因為她沒真正付出什麽代價,自然要繼續……一條路走到黑了。
賈珠聽了媳婦的話,也點了點頭,“貴妃選了皇後娘娘。”實在不行,元春會央求皇後相助。而且姑父也跟他輕描淡寫地提過一句,莫要憂心前程。
作為聖上這些年最為寵愛的妃子,元春選擇了皇後這條大船,而非态度熱切的鄭妃。這個決定,在賈珠看來十分明智,姑父和姑媽雖沒明說,似乎也很支持貴妃的選擇。
李纨作為祭酒之女,自然也是支持~正~統~的。況且鄭妃瞧着和氣,但鄭家在外一點都不和氣。
賈珠此時還笑了笑,“也沒見舅舅跟鄭家如何往來,我就是覺得舅舅跟鄭家交情不淺。”
榮國府的二房嫡長女封為貴妃,卻果斷投向了皇後,而娘家則跟姻親王子騰走得近,只差一點就是唯馬首是瞻,而王子騰又隐隐支持鄭家和鄭妃,關鍵是鄭妃的幾個頗為出挑的兒子……
在賈珠自己看來,都覺得他家簡直瘋了:一個空頭爵位外加一個不管事的工部五品,就想玩蛇鼠兩端,左右不得罪?!
他不信他伯父和父親想不到這一點,然而他們還是心存僥幸!所以在夢中課堂被仙子提點要主動當家作主,不要再猶豫,他醒來便立即着手實施:他也是怕再耽誤一下就真的被綁上了船,下不來了!
他忽然冷笑一聲,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在貴妃宮中若是母親真地按照舅舅那邊所說,提及了這幾個人,貴妃不至于明面如何,卻也不會當真在得寵了!
可惜這些話他沒法說給母親聽,母親聽不聽得懂先放在一邊……她怕是故意聽不懂!說不定她會覺得不如将計就計,貴妃也投向鄭妃就是,畢竟聖上若是看好兩個嫡子早就封太子不是?
想到這裏,賈珠有感而發,“當年離了義忠王,家裏終究沒怎麽樣,反而仗着舅舅……算是狐假虎威過了些舒坦日子,所以這一次再投靠新主母親也覺得不會如何,說不得伯父和父親也是這麽想的。”
可不就是讓賈珠猜了個正着,賈赦賈政還真就是這麽想的!當然仗着父親榮國公新喪,大家都得留點面子,如今有貴妃有孕在身……在這二位老爺看來,投皇後和鄭妃有什麽差別,最後等貴妃所出的小皇子長大,還不是要自立門戶?!
等小皇子長大,縱然坐不上那個位子,誰又能拿他們這兩個皇子外祖父怎麽樣?
沒辦法啊,沒摔個頭破血流過的寶寶總是這麽“傻白甜”呀。
賈珠和賈琏心情不咋地,蘇卉從學生基礎信息的面板上瞧得清清楚楚,倒是賈蓉以為修煉了“金大腿辨識術”,雖然只是剛剛起個頭,美少年卻心情極佳。
盡管蘇卉已然有言在先,辨識金大腿不是無消耗,要麽消耗氣運要麽消耗功德,一定慎用,但顯然有個精準的“目标”,而且顯然金大腿對他的态度還不錯,賈蓉可以說是蘇卉這堆學生中狀态最好的一個。
咳咳,正常狀态。實際上狀态最好的是賀啓樓,只不過得忽視他學生信息頁面上那個碩大的正跳動着的紅心。
這個狀态完全不用解釋啊。不過蘇卉也是稍微困惑了一下,“這就情根深種了?感覺有點莫名,而且也太快了。”
小靈靈搖着尾巴解釋,“主人您強啊,還美啊,兩個形象都美美美,性格又溫柔又體諒他疼惜他……嗯,至少對賀啓樓挺溫柔的,而且他還知道您真實的身份,不喜歡您才怪了呀,換我是他,我也喜歡您呀。”
蘇卉點了點頭,“李菊福。”順手在小靈靈下巴和脖子上就是一通溫柔的撸毛……小靈靈開心的揚起了頭。
反正賈蓉一時半會兒不用管,蘇卉揉搓着小靈靈,翻了賈琏的“牌子”。
被召入夢中課堂,入眼的便是那期待不已又熟悉至極的……質樸桌子和黑板,賈琏差點要喜極而泣,“先生!你可算叫我了!”
都能看見他瘋狂搖動的大尾巴……蘇卉大樂,“我不叫你,你也愁不死。這次你肯定安然無恙,你老子和叔父再作妖,會對你堂兄的前程有印象,但對你微乎其微,只要你找準靠山。”
賈蓉還能撈個辨識金大腿的技能,但賈琏……蘇卉翻了翻備選教材,決定還是直接提點賈琏……因為西北相對西南和西北與京城相接的這一路,還算稍微安生……一點。
因為此時王子騰接到聖旨,即将離開西北,轉往西南。
但就算稍微安生那麽一點,憑賈琏一個人……還是挺難全身而退的,尤其是這次榮府又讓忠順王坑了一下,然而忠順王還滑不留手沒留下證據,而賈赦和賈政兄弟居然連反咬下忠順王一塊肉的本事都沒有……
是的,聖上把賈家一家子召入宮中多少還是存了那麽點期待:忠順王當年就坑過義忠王,也曾與還不曾登基的聖上與義慶王兄弟有過數次争執,雖然現在一個為主一個為臣,看似已經一笑泯恩仇了。
但以皇帝平均記仇的程度,用後座想都知道聖上捏住忠順王把柄,一定不會放過。其實這次若真的賈赦賈政能拿出石錘,狠狠咬住忠順王,榮府還真就沒事,不僅沒事,還會暗中小升一下。
然而兄弟倆讓聖上小失望了一下,同時也讓那些榮國公賈代善仍在西北的袍澤故舊感慨連連或者怒罵不已:虎父犬子!
簡而言之就是賈琏到西北來,原先的故交不會真心照應他了,至少在賈琏展現出不凡的資質和才幹之前不會。
而西北固然相對安生,但能要人命的大坑一只手也數不完,賈琏沾上一二,下場一定不很美妙,因為他現在幾乎全無“防身之術”。
因此在賈琏時間不多,即将面對的情形也比較嚴苛的時候,蘇卉就要直接提點了,滿滿幹貨,不繞彎子,“王子騰這就接了聖旨要離開西北。不用細想都知道他做了什麽,查了幾個貪官,替鄭家掐掉了幾個異己,再為他自己安插些自己人……原本西北是你曾祖父和祖父守關帶兵之地,你家老人到現在剩下能給你用的……已經沒多少了。”
說到這裏,賈琏直接捂了臉,“要是沒這個遭忌諱的物件,也不至于如此……艱難。”
蘇卉鄭重點頭,“沒錯。而且你做了武官,來了西北,你姑父能護你的地方也不多。”
賈琏垂頭喪氣……賈琏本人的容貌比最經典的那版紅樓電視劇飾演賈琏的演員更美貌,美人各種表情都挺養眼,賈琏此時的樣子就萬分惹人“憐愛”……可惜相貌還是稍微差了點,诶?
蘇卉猛地一驚:哎呀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果然是捉弄賀啓樓習慣了嗎?!不過作為這時代的美少年無師自通賣萌技巧也挺不尋常的。
畢竟這個時代直男癌遍地。
想起賀啓樓,蘇卉笑得更溫柔幾分,賈琏此時整個人的上身都毫無形象地趴在課桌上,完全錯過了蘇卉的表情……
其實他要是沒錯過,不過是損失個把讨好老師,從老師這裏多掏點課程的機會……以蘇卉向來的風格,不該教的她不會松口,除非學生遭遇性命之憂。
賈琏現在顯然不是這種情況,他最遭的結果不過是灰溜溜地丢官回京。
至于剛剛提到的那些要人命的大坑……俗話說殺雞焉用宰牛刀,算計賈琏用不着引動這麽要命的東西。
蘇卉上前戳了下賈琏的肩膀,“所以現在教你個妙招……除了武藝不壓身之外,你去投義忠王。”
賈琏猛地擡頭,“啊?”
“義忠王被他中了反間計的老爹廢掉,也是萬念俱灰,而且……”蘇卉笑了笑,“說真的,他應該是看到了自己的致命缺陷,才萬念俱灰。他盡得武将之心,戰功赫赫,實在是挑動了他的父皇,當時聖上如今太上皇的那根繃得緊緊的小心弦了。而且他早年不太倚重文官,于是那些閣老都不太親近他,再加上他一到西北就砍掉了那些靠着往關外走私鹽鐵而贏取暴利的商人腦袋,須知這些商人如此膽大,朝中如何會沒有靠山?文臣武官宗室勳貴,他得罪的多,而肯站在他身邊的如果真站出來,他父皇反而會要他和他這些死忠的性命……不過替他死谏的沒幾個,真正覺得他該着被廢的……一樣沒幾個。”
這些話可是蘇卉綜合系統系統的付費信息,以及自家祖父親爹親口所屬的陳年舊事,拼湊而成,雖然是蘇卉自己拼湊的,然而保真!騙人退款!
後面這話還是小靈靈甩着尾巴立着耳朵親口給出的評語。
想起小靈靈,蘇卉笑得更溫柔了幾分,她迎着賈琏火辣辣的視線繼續道:“然而太上皇在廢了太子之後沒多久就醒悟過來,然而大錯鑄成……悔之晚矣。不過正因為義忠王冤枉,冤枉到了之後十幾年鬧得滿朝文武乃至于全天下都知道,而且被廢之後從無怨由之詞,幹脆自己把自己關在自己起居的宮室,再不輕易出門……所以當時的聖上考慮了許久,就退位把皇位交給了今上。另外,雖然名義上是聖上圈禁了廢太子,不過那時候宮中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