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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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有個清風倚,城西有個皓月滿

楚少爺跟四爺談及初見。

當然,在四爺的認知裏,南莊靜樓那回尴尬不适的會面便是初見。而對楚宿來說,他見臺上的四爺,已是心底下最久遠的記憶了。

那年他方八歲,還不知戲為何物,跟着爹爹赴老晉王妃的壽宴,隔着魚湧般的賓客,遠遠見到戲臺上咚咚锵锵的花衣。

正當中描紅抹翠的仙子水袖相疊,一勾、一挑、一沖、一撥、一揚、一甩…緊接空中載花的綢球破開,無根的緋色花雨洋洋灑下,那戲中人在紛紛花雨中翹首旋轉,水袖繞在身周拖曳出夢幻的影,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直看得他目瞪口呆眼花缭亂。

不止。

讓他永生永世無法忘懷的,遠不止這些令人炫目的技巧。

臺上那人,他一舉手一投足,他帶妝的眼,他垂眸時微蹙的眉尖,似秋水潋滟,秋波回環,柔腸婉轉,活脫脫便是那戲中人物。他丹唇輕啓,唱那聽不懂的戲詞,那聲兒,那味兒——

袅娜恰似那輕雲拂月,清澈如同那竹中流泉。

他想用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去形容,他想找最優雅最極致的語言去描述,可最終,至今日他已長大,已見識過形形色色人所謂的絕麗,才發現那種匮乏語言難以言明的神妙,叫驚豔。

從他幼時初見,此生此世,便再不能忘懷。

那方戲臺此後常出現在他夢中,伴着絲絨般的煙霧,氤氲之間恰似仙境,而那柔風冷月般的人物就立在仙境之中,如沉醉入戲時那樣,深情凝望而來。

眸間心上,只他一人。

原來當初他那句聽似調笑的話:“少時聽過,一曲沉迷,肖想至今。”不是戲言。

四爺聽罷飲茶,垂眼笑道:“你故事中這人,恐怕不是我。”

楚少爺不與他辯說,也只執盞飲茶。但他勾在唇角的笑意,他越過盞子投來的不加掩飾、清明篤定的目光,卻分明是在說:“我此生見過最好那人,從來都是你。”

四爺同他目光相接,有片刻失神。

仿佛望見了他漆黑的瞳中自己的倒影。

望見了十七歲那年晉王府高闊的戲臺上,意氣風發、追雲奪月的花妝少年。心中竟升起灼熱的不舍和懷念。

他放下茶盞,理了理袖邊紅紗,轉頭問侍立的少年道:“如今我多大年歲來的?”

神情之間仿佛仔細推算,當真忘了似的。

少年俯腰答道:“庚申猴年,爺已活過整三十年頭了。”

“三十。”

他在齒間重複一遍這個數字,輕嘆息道:

“看吧,你記憶中那人,果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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