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軻糯嘴裏是這樣說, 可事實卻相差甚遠。

他整整一晚都沒有動，靠着書櫃，坐在地板上，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發呆, 還是懶得動。

被小雪獅推開的窗戶, 沒有再被關緊, 夜色和融融月光霸道地闖了進來，稀疏的光影打在軻糯臉上，他只是低垂起眉眼, 神情看不清晰。

一整個晚上, 塔塔在小窩睡得特別舒服。

早晨的陽光來得潤物細無聲，卻在剛剛從窗戶透進來照在塔塔身上時, 它就睡醒了。塔塔豎起耳朵，睜起紅通通的眼睛, 第一時間去看軻糯。

但床上沒有人, 被褥枕頭亂七八糟擺放着, 俨然還是昨晚的情形。

塔塔僵硬幾秒, 渾身一悚，立刻轉頭。

幸好在旁邊的書櫃底下，看到了歪歪靠着書櫃睡的軻糯。軻糯還是保持着坐在地板的動作，眼底烏青，這樣睡是怎麽也睡不好的。

塔塔急忙蹦跳到軻糯身邊去, 用軟綿綿的耳朵去碰他。

軻糯正在做夢。

夢裏面, 他撫摸着軟軟的小雪獅, 笑得滿臉都是喜悅。小雪獅最喜歡拿它軟萌的肉墊來推自己，每次一推過來，都會被軻糯迅速抓住, 放在手心揉揉捏捏。這個夢裏的小雪獅特別聽話，常常黏糊着軻糯，在他身上跳來跳去，攀着肩膀，抓着胳膊，有時候還會親昵地親親他的臉，他自然就被糊了一臉的雪白毛毛。

但突然，正黏糊在他懷裏笑的小雪獅，猝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軍裝英飒的帝國元帥。

那雙烏黑的眼眸，也被犀利深邃的眼睛替代。

軻糯的心立刻狂跳了幾下，瞬間從夢裏驚醒。他急促地拍拍胸脯，倒吸了口氣，無措地眨眨眼睛，才發現了小兔子正滿臉擔憂地望着他。

軻糯才漸漸醒神，輕輕一喊：“塔塔？”

小兔子歡喜蹦跳，趕緊回應：“咕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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軻糯聽到塔塔的叫聲，看看左右，才發現自己居然一晚上都是靠着書櫃睡的。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很疲憊，按按眉心後，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軻糯的臉色因為睡眠不足顯得不太好看，眼底烏青，嘴唇泛白還有皲裂，但精神卻出乎意料的好。

窗外的陽光很舒适，軻糯推開窗戶一看，頓時餍足地眯起眼睛，神清氣爽。他招呼塔塔吃飯，收拾好課件後，就去了學院上課。

仿佛，小雪獅的到來，只是夢裏一場。

早晨有幾節課是自習活動，軻糯和所有的班主任老師一樣，來到教室之前的表情輕松悠閑，但他剛一臨近教室，就悄悄放輕了腳步聲。

教室裏面聲音嘈雜，幾乎都在說話。

雖然是自習，但也過分吵鬧了，軻糯臉色頃刻變了，眉梢一凝起來，緩緩朝後門走近。

在學生們沒有察覺的時候，軻糯已經停在了後門隐蔽處。

偌大的教室裏，軻糯一眼就看到凱希站的最高，表情誇張，叫叫喳喳，和身旁的幾位Alpha好像談到了極其有趣的事情，說話的語氣那叫一個狂。軻糯眼裏滑過一絲絲無奈，嘴角些微勾了下。

再看靠窗戶那邊，加洛正和阿瑟面對面坐在一起，中間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書籍，看兩人的表情，似乎是阿瑟正在給加洛講解題目。

兩人間彌漫着股和其他人不同的氣氛，有點暧昧親昵，說不清楚，可明顯和凱希那邊截然不同。

軻糯眸光在兩人的臉上轉了轉，忽然一頓，瞧見加洛伸手，越過桌子，在阿瑟小巧的鼻子上點了點，寵溺的意味十足。

軻糯愣了半晌，随後失笑。

很快，教室裏有靠近門口的學生，看到軻糯後，表情大驚，趕緊喊了聲：“軻老師。”

瞬息間，教室衆學生渾身一抖，聚集在一起的也如鳥獸散，教室迅速安靜下來。

由凱希帶頭，趕緊各回各位，繃着身體端坐，生怕被班主任責罰。機甲制造系E130班多的是性格外放活潑的人，平時吵吵鬧鬧倒也算常事。

軻糯沒有指責，見狀，走進教室。

那邊，阿瑟一臉怕被戳穿的驚慌模樣，趕忙推開加洛，低着腦袋不敢看軻糯，但通紅的耳朵無疑顯示着他現在是有多麽害羞。

“自習課，你們都在說什麽？”軻糯負手走到講臺，嚴肅問道。

誰也不敢說。

此刻都端坐着認真看書，好像剛剛的吵吵嚷嚷是錯覺。

軻糯無奈地搖搖頭，開始點名：“凱希，你說。”

沒有被點到名字的學生頓時大松口氣，都像看戲似的，炯炯有神地瞅着凱希。凱希對着看笑話的同桌呲了呲牙，撓撓後腦勺，不敢欺瞞，老老實實回答：“卡蘿老師說，過幾天輪到我們年級進行軍事訓練了，我們正在讨論訓練的事。”

軍事訓練是每位帝國皇家學院的學生，都要經歷的類似軍訓的活動。

從先皇陛下開始，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停止過。軍事訓練雖然比不上軍部和軍事系的練習強度，但任務多種多樣，很是繁瑣，卻有趣味，數百年來沿用至今，深受學生的喜愛。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軻糯恍然大悟，算算時間，确實該輪到了。

軍事訓練向來是由學校的上校導官帶隊，軻糯沒有去過。他沉吟半瞬，驀地憶起這項重要的任務，最最免不了的就是軍事訓練的教官。

軻糯眸光閃爍，烏黑明亮的眼珠狡黠地轉了轉，心裏似乎已有成算。

眼看軻糯的表情好轉，凱希眼睛一亮，試探着問：“軻老師，我聽說是去安塔娜星球，是不是？”

安塔娜星球是阿黛爾星系最美的星球，在那邊可以看到皚皚的白雪和聖潔的高山，軻糯曾經去過幾次，但軍事訓練這回事，軻糯倒真的不知情，他搖搖頭：“我現在還不知道，下課去問問。”

不過嘛……軻糯心裏一動，嘴角驀地挑起抹勢在必得的笑。

全班學生看到軻糯突然笑起來時，都深感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麽。但也不敢問，只好猥瑣發育，偷偷摸摸期待軍事訓練的到來。

對于非軍事系的學生來說，軍事訓練幾乎可以算作公費旅游，如何能不滿懷憧憬。

軻糯在教室呆了陣，就任學生繼續自習。

誰知，他剛離開教室，靠窗的加洛就拍了拍前座阿瑟的肩膀，睜圓眼睛好奇地道：“阿瑟，你說軍事訓練，我叔叔會去嗎？”

阿瑟轉轉眼珠，猜想：“軍部會安排上将做教官，但元帥，興許不會吧，聽說元帥很忙的。”

聽阿瑟這麽說，加洛皺皺眉，遺憾道：“啧，我猜也是。”

機甲制造系自習課主要是背讀書面內容，畫模型，做數據，自從軻糯來“視察”後，以凱希為首的跳脫學生都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埋頭做數據。

軻糯離開教室，便徑直去了教委辦公室。

“叩叩——”

“進來。”

軻糯推開門，直截了當道：“主任，我想申請機甲制造系E130班的軍事訓練領隊。”

……

機甲制造系新生的軍事訓練任務，最終定在了本周四早晨七點出發，訓練地點是安塔娜星球，為期兩周。在訓練期間，會根據學生的表現，評選最優秀的訓練生，獲得獎勵。

但在此前，所有學生必須由領隊帶着去軍部做系統檢查，确保其身體素質不會在安塔娜星球的訓練地受到影響，如果有體弱或患病的學生，則會用其他活動來替代軍事訓練。

這日晴空萬裏，軻糯趕早，就領着烏泱泱的一大群學生沖到了軍部樓下。

軍部在聖厄斯亞教堂對面，軻糯一路走來，氣勢洶洶的表情可驚到了附近的路人。

軍部，A棟大樓。

負責招待的将士正在給每位學生做訪客名冊的登記。

路過的将士好奇地看向招待處的一衆人。

軻糯相貌格外可愛，五官優越，氣質也是拔尖，雖然繃着臉很嚴肅，但那人一眼就看到了軻糯，眼裏充滿驚豔，問同行好友：“那是誰啊？好可愛……噢，看着好兇。”

旁邊好友解釋道：“是帝國皇家學院的軻老師，我上次見過。”

“老師？難怪好有氣質，就是表情兇了些，對了，他們來幹嘛啊？”邊說，眼睛裏驚豔的光芒一直沒有散去。

“這麽多學生，除了做檢查還能是什麽，幾天後有軍事訓練。”

“原來如此。”

一個Omega，帶着烏泱泱的Alpha氣勢洶洶沖到軍部大樓的事情，被很多路人拍了下來。雖然其中也有很多Beta和兩位Omega，但Alpha天生優越的體型和氣質，足夠吸引到路人。

很快，照片就放到了星網論壇上面。

#皇家學院軻老師vs帝國元帥#

樓主：聽說了嗎？皇家學院軻老師和元帥有仇，帶着年輕力壯的Alpha算賬去了！有圖有證據，大家快來看看啊。[照片]

1L：算賬？兩人有私仇嗎？

2L：媽耶，悄悄說一句，軻老師好可愛，作為皇家學院的畢業生，真的超後悔畢業太早，沒有被軻老師教。

3L：額，我是機甲制造系大二的，樓上的确定這麽想？誰不知道軻老師最兇了。

4L：請不要偏樓OK？樓主，想聽八卦，他倆到底有沒有仇啊？

……

軍部，集中檢查室。

所有學生都排隊等候智能器械的檢查。

加洛排在稍後面，等的沒意思，就調出光腦，準備去往上沖沖浪。結果，加洛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這條星網上的流言。

他皺皺眉，猛地擡起頭，看向旁邊休息隔間裏的沙發上，軻老師正和自己的叔叔，面對面端正坐着。他那叔叔的眼神就沒有從軻老師的臉上離開過，加洛撇撇嘴，沒忍住，回帖道：

137L：帶節奏？不好意思嗷，元帥正在親自接待。

偌大的集中檢查室，軍部的智能器械不多，所以學生必須耐心排隊。

整個檢查室被學生占滿，而透明隔間的休息室裏，軻糯對面坐着的，正是帝國元帥，西裏·威爾森。

軻糯剛帶着學生過來檢查時，西裏元帥就過來了。

軻糯看到他，卻沒有很驚訝，回想剛剛在軍部一層大廳登記時，頗為浩蕩的陣仗，嘴角悄悄地勾起來。

天時地利，一切盡在他掌握中。

只是人和……軻糯緩緩擡頭，意外深長地，多看了西裏元帥幾眼。

軻糯禮貌，卻也疏離地道：“元帥，我那些學生正在檢查，就不多和元帥說話了，先走一步。”他作勢要起身。

西裏眼神一閃，跟着站起來，“等等。”

“怎麽？”軻糯懵懂地眨眨眼，不解。

西裏深深看着軻糯臉上的表情，卻發現那些活靈活現的眉眼動作，自己絲毫也看不明白。他微微閃神，遲疑了幾秒，沉聲道：“軻糯，我也會去。”

軻糯吊在嗓子眼的心終于歸位。

但他眉梢一揚，卻故作驚訝地擡起眼眸，以手掩唇，誇張地喊了聲：“啊，原來元帥也要去，那真是……唉。”

兩人說話時，冷冽的眸光緊緊相對，互不相讓。

狹窄的休息室裏，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被捕捉，空氣裏仿佛彌漫着硝煙的味道。

軻糯站在窗邊，玻璃窗讓光影斑駁裏的少年身影，被映照得無處遁形。Omega少年嘴角勾起勢在必得的笑，想要和威風凜凜的帝國元帥一争高下，卻全然沒有發現，争鋒相對帶來的征服欲，像埋在心裏的幼苗，被欲.望招引地生根無數，遍布全身。

他最後伸出手，笑眯起眼睛，和西裏·威爾森說：“那，請多指教。”

這笑容在房間淩厲的氛圍裏，顯得有些突兀。

西裏眉間滑過半瞬的恍惚。

他覺得隐隐明白了軻糯的意思，卻又不敢相信，一時想他應該是原諒了自己，一時想他約莫是故意的，一時又覺得，這争鋒相對起來，好似暗搓搓的較勁兒。

西裏不太懂，但總歸這人願意和自己好好說話，雖不像對小雪獅那樣溫柔。

他眼神微一閃爍，心裏泛起無解的酸脹感，回握道：“周四見。”

握手時冷靜自持，殊不知，就連西裏自己都沒發覺，在輕輕握上軻糯手的那一瞬，心頭百般情緒，都在說：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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