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老宅

國慶節。

這一天是最最熱鬧的, 比起過年,也不差的。

一些大城市裏,歡天地喜鑼鼓喧天的熱鬧。工廠都會有專門的文藝演出;而他們鄉下地方雖然沒有這樣的熱鬧, 但是也不上工的。基本上都會有人下鄉放電影。

這電影不一定是在他們大隊,但是一個公社,總歸會有那麽一兩個大隊有的。而這一天,大家可是不顧辛苦, 多遠都要走過去的。像是去年,他們走了快三個小時, 也仍舊去看了電影呢。

電影這麽好的東西, 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呢?

那必須沒有人啊。

去年整個大隊都去看電影,村裏不能沒人,大隊長這當小領導的, 就放棄了去的機會。幾乎是一個人守着諾大的空村子。如果不是還有個老人家實在是走不動去不了。他可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但是今年就好了, 這運氣真是簡直了。

他運氣好抽到了紅色的簽子, 電影就是在他們大隊放映了。

一大早的, 村裏人就熱鬧的議論這事兒,洋洋得意, 他們村子能夠放電影,那是很值得顯擺的一件事兒。他們可以吹一冬天呢!有些跟他們村子裏是親戚的人家, 也會早早的過來。早點過來, 才能搶占一個好位置。

要不然, 可只能坐在最後面了。

半上午的,小朋友們在街上玩老鷹捉小雞,小賀嘉魂不守舍,不斷的向道口張望。

小桃子:“嘉嘉,你再看什麽呀?”

小賀嘉:“我爸媽今天是放假的。”

國慶節人人都放假, 他爸媽姥爺姥娘也放假的。前幾天爸爸走的時候,說好了今天回來的。

小孩子急切的很。

小桃子:“你爸爸媽媽他們要從縣裏過來,縣裏好遠好遠的,我都沒有去過,一定很耽誤時間,不會來這麽早的。嘉嘉不要着急呀。”

她拉住嘉嘉的手,說:“來,這次讓你做小雞。”

小賀嘉揚起白白淨淨的小臉兒,說:“小桃子姐姐,我想做老鷹。”

小桃子:“行啊,朗哥哥,小嘉嘉想做老鷹。”

小許朗:“那我來做老母雞,嘿嘿嘿,小嘉嘉,我可不怕你哦!”

小賀嘉高興起來,翹着嘴角笑眯眯:“我要把你的小雞都吃掉。”

出門溜達的許老三一個劈叉,一言難盡的看着小賀嘉。

不過他也沒打擾小孩兒,自己順着胡洞兒就溜達了出去。

小賀嘉兩只小爪爪在嘴邊做了一個大老虎的動作:“嗷嗚。”

“我才不怕!”

沒一會兒的功夫,巷子裏就傳來孩子們的怪叫聲。

小桃子墜在小雞崽的最後一個,正險象環生呢。就看到大伯家的堂姐真真過來了。

“小桃子?”真真站在一邊兒看了一會兒,眼看小桃子因為走神被抓了,輕聲叫她。

小桃子叉腰,撅着小嘴兒說:“真真姐,你害我被抓啦!”

許真真輕聲:“那,對不起呀。”

小桃子:“……”

她豪氣一甩手,說:“算啦,我大人有大量,不怪你。”

她奇怪的看着許真真,問:“真真姐,你來幹什麽呀?”

她大伯家的兩個孩子哦,真真姐和雪松哥,都特別像她大伯父和大伯母,話不多,人也老實肯幹。

不過呢,小桃子跟堂哥堂姐倒是玩不來,她太活潑啦。

唔,還有一點點小懶惰,跟勤快的堂哥堂姐自然是玩不到一起。

小桃子可有自知之明了。

許真真:“二叔二嬸一家回來了,奶說讓你們來老屋吃午飯。”

小桃子哦了一聲,轉頭兒找她爸爸,她晃晃自己的小辮子,說:“我爸呢?剛才還在呀?”

小賀嘉立刻:“我看到了,他溜達走了。”

小桃子恍然大悟狀,跟小夥伴們說:“你們先玩,我帶真真姐回家一趟。”

幾個小夥伴響呱呱:“好!”

小桃子牽住許真真,說:“我們走吧。”

兩個人拐進了院子,許真真過來的不多,但凡過來,也基本都是來找許柔柔,她好奇的看着院子裏的小木馬,十分的疑惑,上次來還麽有呢。

小桃子的生日在六月末,現在都十一了,可見她來的果真是很不頻繁。

小桃子:“這是爸爸送給我的禮物,真真姐姐可以坐一下哦。不過真真姐太大了,要小心哦。”

許真真看了看大小,搖頭說:“這個太小了,不适合我,謝謝桃子哦。”

小桃子一甩頭:“不客氣!”

“真真,你咋過來了?”難得不上工,家裏活兒還不少呢,常喜正準備收拾一下去河邊兒洗衣服呢。

許真真又把跟桃子說的話說了一遍,補充說:“奶說讓你們早點過去做飯。”

因為常喜的手藝好,幾乎每次老宅的宴席,都是常喜來料理飯菜。不過縱然如此,許老太還是每次都要格外慎重的說一下的。畢竟,她兒子是個三毛驢子,不先說好,少不得要發生叽歪。

常喜點頭:“好的,我們等一下就過去。”

“嗯。”許真真向屋裏看了一眼,沒看到許柔柔,輕聲問:“柔姐呢?”

常喜:“……”

許桃桃:“……”

許真真完全沒察覺自己叫錯了,有些腼腆的看着的三嬸。

常喜很快反應過來:“柔柔領着許月還有寶山他們一大幫人上山了,估摸着等會兒能回來。”

許真真哦了一聲,說:“這樣啊,那我先回去了。”

許真真是老許家的大房長孫女兒,年紀是最大的,已經是十四了,眉眼間不像小桃子姐妹倆。一個十歲一個六歲,臉上有一團孩子氣。她已經有些小少女的姿态了。

不過雖然是家裏最大的女孩子,她有時候也不小心跟着別人叫許柔柔“柔姐”。

誰讓許柔柔是真的厲害呢!

她聽得多了,少不得,有時候也就叫錯。

許真真走了之後,小桃子與她媽媽說悄悄話,她說:“媽媽,你覺不覺得,真真姐有點傻?”

她伸手手比劃:“你看,真真姐這麽大只,我姐姐那麽小只。她還叫我姐姐柔姐。”

常喜笑:“就你知道。”

小桃子:“我就是知道啊。”

她義正言辭:“真真姐明明才是大堂姐。”

常喜嗯了一聲,說:“她還是不小心叫錯的,小桃子不要笑話人哦。”

許桃桃笑眯眯搖頭:“我沒有的。”

她是一個可乖的小孩兒了,可乖的小孩兒是什麽樣兒呢。就是她這樣!

笑話人什麽的?

才沒有呢。

“我是一只好桃子。”

常喜嗯了一聲,說:“那好桃子幫媽媽做一件事,你去隔壁跟桂花嬸說,我等下要去老宅,就不去河邊洗衣服了。”

小桃子響亮的回答:“好!”

她邁着小短腿,咚咚咚的跑出去。

常喜看着她矮墩墩的小模樣兒,心說這小孩兒呀,吃的也不少,活動也不少,怎麽就不長個兒呢。也不知道,都吃到哪兒了。

既然要去老宅吃飯,自然是不能什麽也不帶的,一家五口,這口糧可不少。既然分家了,這方面總是算的清楚的。常喜進了倉庫,準備了一點糧食,差不多剛剛夠五個人吃,又從壇子裏挖出來四條蒜茄子,四條鹹黃瓜,随即又開封了兩罐醬。

常喜上輩子所在的朝代,開國皇帝那是赤腳打天下,本就是田間一個保長而已。

正是因此,即便是登上了皇位,他的喜好仍是喜歡一些民間的吃食。特別是各種醬。不管什麽好時候,禦膳房都是跟着皇上的喜好走。所以幾乎太醫院各個兒太醫都有一手做醬的本事。

常喜家學淵源,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家,各種各樣的醬就相當不少了。

她挖出來一碗蘑菇醬,一碗肉醬。

這個肉醬,是用之前的野豬肉做出來的。當時分了三十多斤,但是天熱不好放。所以常喜一點點做了熏肉,大部分做了肉醬。既然是做肉醬,自然不僅僅是肉,還有其他各種配料摻和在一起,那就很多了。他們家現在還沒有吃完。

這樣的禮,那算來就是很體面了。

家裏幾個孩子都不在家,常喜将門鎖好了,提着籃子出了門。走到巷口,吩咐小桃子在這邊等其他人,随即就先往老宅去了。

小許朗神秘兮兮的湊到小桃子身邊,低聲說:“我看到你媽媽的肉醬了。”

其他幾個小孩兒的也使勁兒點頭,就算沒有看見,他們也聞到了。

小桃子對手指,脆生生的:“因為我們要去大伯家吃飯。”

小桃子鼓着小臉蛋兒,滿臉惆悵的跟小夥伴們嘟囔:“完蛋,今天又要跟婉婷堂姐一起吃飯了。”

關于這個婉婷堂姐,作為小桃子的小夥伴兒,大家都知道的十分清楚,紛紛露出牙疼的姿态。倒是小分隊後來的小夥伴小賀嘉倒是完全不懂,迷迷茫茫的看着大家。

他奇怪的問:“她不是個好孩子,會欺負桃桃嗎?”

小拳頭立刻就攥了起來。

小桃子:“那倒是也沒有。”

她的小眉毛擰成倒八字,說:“你不懂啦!”

小許朗:“我曾經,感受過一次……”

他抖了抖肩膀,說:“當時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反正,就跟咱不一樣的人呢。”

小許朗說:“我表姐表弟都是城裏人,小嘉嘉你也是城裏人,你們都跟她不一樣。”

如果說小許朗只是感受過,那麽作為親戚,小茂林就開始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了,他說:“真的,你不知道啊,血痛苦。”

這麽一說,小賀嘉更好奇了。

他說:“那,到底是什麽樣子呢?”

幾個小孩兒面面相觑,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該是怎麽形容。

他們果然還是讀書太少了。

小桃子想了想,一拍手,說:“我有主意了!那,我們演給你看吧?”

她認真:“我來演婉婷姐姐。”

小茂林立刻:“我來演我自己。”

小許朗拉住小賀嘉,又拽了拽海風海浪,說:“咱們四個是觀衆。”

小賀嘉:“哦!”

他很鄭重的看向了進行表演的兩個小夥伴。

小茂林:“表姐過年好。”

小桃子板着一張小臉兒,說:“大年初一才問過年好,今天都是初三了,你為什麽要問過年好。”

她的語速變得慢了一些,聲音也沒有比較沒有起伏。

小茂林立刻就有見到婉婷表姐的恐懼了。

他說:“這不就,不就随便問問嗎!那總是要問好啊。”

小桃子又繼續:“我們是平輩兒,就算你問好,也沒有紅包。”

小茂林苦哈哈的看向了其他幾個小夥伴,幾個小夥伴有志一同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小茂林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狀似開心的問:“表姐,你今年上學了啊,學校好不好玩啊?”

小桃子左右看看,趕緊搬過來一塊石頭,自己站在了上面,居高臨下的睨了小茂林一眼,說:“學校是讀書的地方,為什麽要去玩。”

小茂林:“我就是随便問問。”

小桃子:“你沒有上學,為什麽要随便問問。”

小茂林幾乎要喘不上來氣了,繼續說:“我總是要上學的啊!”

小桃子依舊是一張晚娘臉,說:“但是你今天還沒有上學。今天的小學不是明天的小學;城裏的小學不是鄉下的小學;你,為什麽要提前打聽?”

幾個小觀衆,默默的又揉了揉胳膊。

小茂林嘆息一聲,主動又換了一個情境。

“表姐,我們一起玩跳房子吧?”

許桃桃冷漠臉:“我是女孩子,還穿了裙子,跳房子實在毫無斯文,你按得什麽心?”

小茂林:“……吸氣吸氣。”

他繼續:“表姐,我們來玩丢豆包吧?”

許桃桃:“我今天穿了新衣服,豆包那麽髒,砸到我的身上怎麽辦?你按得什麽心?”

小茂林:“表姐,我們去山上摘野果吧?”

許桃桃的冷漠臉簡直都要結出冰碴兒了:“山上有兇猛的野獸,你讓我上山,存了什麽心?”

……

小孩子們,震驚了!

小賀嘉眼睛瞪的大大的,完全懵掉了。

小茂林終于忍受不了了:“不演了不演了,我覺得好辛苦哦!”

小桃子一瞬間卸了一口氣,軟綿綿的說:“我也覺得好辛苦哦!”

她索性坐在了石頭上,說:“我婉婷堂姐,就是這樣的。”

婉婷堂姐一點都不欺負人,也沒有對他們不好,可是,他們就是好累哦。

小桃子坐在石頭上對手指,說:“我等一下,就要去奶奶家了。”

一想到即将面臨的情況,小桃子的腦袋耷拉下來。

幾個小夥伴同情的看她,小茂林是其中之最。

他拍拍小表妹的肩膀,說:“堅持堅持,吃過午飯,你就回來。”

小桃子:“我小小年紀,就要承受我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沉重了。”

茂林:“桃子別怕,表哥給你糖吃。”

他翻來翻去,終于想到自己不是一個能攢下來糖的小孩兒。不過小茂林也不羞澀,說:“我現在沒有,等我奶給我糖,我就留給你。”

小桃子星星眼:“謝謝表哥。”

小許朗趕緊說:“我有糖也給你。”

海風海浪:“我們也是。”

如果有糖,他們都願意給小桃子的。

小桃子,太可憐了呀。

他們都沒有這樣的堂姐。

小賀嘉格外的認真:“小桃子姐姐,你等我。”

他一轉身,就跑掉了。

小桃子:“咦?他幹啥?”

小許朗:“走,我們一起去。”

幾個小孩兒前仆後繼的跑到了老賀家的院子裏,小賀嘉拿出自己的存貨,說:“桃桃,這個給你。”

小賀嘉竟然有一小包芝麻糖,數一數,足有五六片的。

而且,這是大片芝麻糖,一片都有他們小孩子半個手掌大小了。

幾個小孩兒瞬間就說不出話了,眼睛都黏在芝麻糖上。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芝麻糖。小賀嘉真的好闊好闊啊!

小桃子感動的眼睛越發的明亮:“謝謝你們,我就知道你們是我最好的小夥伴。”

不過緊跟着,她就說:“但是我不能要的。”

小賀嘉露出不解的神情。

小桃子強迫自己移開垂涎的視線,桃子,你不可以饞!不可以要小夥伴的東西!

她認真:“好的小孩兒,不可以要別人這麽貴重的東西。這個也是你爸爸媽媽辛辛苦苦賺錢才給你買的。我如果都拿走,你爸爸媽媽知道會難過的。而且,好朋友之間,要禮尚往來呀。你給我這麽貴重的糖,我沒有可以還給你的。我哥哥說了,如果不是平等的友情,只想着占便宜的友情,那是不會長遠的。”

小家夥兒一套套的:“我想跟小嘉嘉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所以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小賀嘉大眼睛亮亮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小桃子笑眯眯:“那嘉嘉要做我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小賀嘉認真:“要!”

他特別特別認真:“我要做桃桃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許朗爽快的說:“我也要。”

“我也要。”

“我也是的。”

幾個小孩兒都笑了出來。

小桃子:“那嘉嘉把芝麻糖收起來。”

小賀嘉搖頭,他笑容純真:“我們拿出兩片,分着吃好不好?”

小桃子糾結起來,這麽大哦,兩片也很多了。

她搖頭:“不要的,太多了。”

小許朗:“嗯,太多了,我們不可以要的。”

小賀嘉立刻繼續說:“那一片,我們一人一口,好不好?”

這個芝麻糖好大的,一人一口,也快要有一小塊兒芝麻糖大了。幾個小孩兒糾結起來。

小桃子一側頭,看到她表哥流口水了。

小桃子:“……表哥你好沒用哦。”

小茂林擦擦嘴,說:“我這不是饞嗎?饞歸饞,誰不饞啊。但是我不要的。”

小賀嘉:“就一塊,我們拿出一塊分着吃,你們如果不要,我就要傷心了。說好是最好最好,要一起到老的好朋友呀。”

別看這小孩兒平日裏話不多,只跟着他們玩兒。但是真的說起道理來,還是有點厲害的。

小許朗幾個人互相對視,似乎經過了一點點的心裏糾結,終于說:“那好吧,謝謝嘉嘉。”

小賀嘉挺着小胸脯,笑眯眯:“不用謝,我們是好朋友。”

他說:“桃子姐姐是女孩子,桃子姐姐先咬。”

小桃子就着小賀嘉的手,啊嗚一口咬在了芝麻糖上,他們小孩子不懂貴賤那些東西。但是他們知道,芝麻糖又甜又香,越嚼越齒頰留香,最好吃了。小桃子嚼着芝麻糖,不舍得快速吞咽。

其他的小孩兒也是一樣,大家都慢條斯理的嚼着芝麻糖。

甜甜的滋味兒,最好了。

大家手拉手,覺得他們做小孩子,真的好幸福哦。

而此時,常喜已經到了老宅,準備開始料理午飯,雖然主廚兒是常喜,但是許大嫂和許真真也會打下手兒。其實本來,許二嫂寧碗也在這裏打下手兒的。

但是許大嫂十分“善解人意”,硬是沒讓許二嫂幫忙。

正好許二哥要去叔叔伯伯家轉轉,索性就領着媳婦兒閨女一起去了。

不得不說,他們走了,整個廚房都松了一口氣的。

許大嫂看着常喜咚咚咚的切菜,小聲兒解釋:“三弟妹,你們都是我弟妹,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我真不是偏着她,就……我實在是……”

有些話,不知道怎麽說。

好在,常喜懂了。

她點頭:“我明白的。”

許大嫂松了一口氣,她這個人,最怕得罪人了。

常喜能夠知道她的意思,她可真是才放下心來。

小桃子他們十分的打怵婉婷,但是婉婷總歸不是石頭縫兒裏蹦出來,天生這個樣子或者自學成才。那完全是——家學淵源。

她這個聊天的方式,跟她親娘寧碗如出一轍。

簡而言之,這對母女,不是什麽壞人。

但是,她們是一對杠精。

而且是二十四小時随時開杠的杠精。

“二哥他們今晚住這邊兒嗎?”常喜随口一問。

這一問,許大嫂……呆滞了。

她說:“他們、他們今晚應該是住在這邊的。”

說完這個話,常喜敏銳的感覺到,許大嫂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一半兒。而在一旁燒火的許真真腦袋上好像瞬間飄上了一團烏雲。

真真兒的。

真是一點也不假。

他們失落的,相當明顯。

常喜同情的瞄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反正,不會來他家就行。

雖然,她不怕許二嫂和許婉婷,但是他們這個聊天的方式,真的讓人超級累。你如果知道這人是心不好,故意的,倒是不必在意那麽多了,直接怼人就是。

偏生,她們母女真不是那種心懷惡意的人。

就是,愁人。

而且,你怼了,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麽,完全察覺不出來。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說話的啊!

所以這就很上火了,你總歸不能直接動手是吧。正是因為這個,常喜是有點了然許大嫂的痛苦的。她又看了看這娘倆兒,說:“這個排骨,做多少?”

畢竟不是在自己家,常喜還是問了問。

許大嫂:“啊,你等下,我問一問娘。”

這個家,可不是她做主的。

關于肉的事兒,可不含糊,許大娘很快的進門,說:“今天的排骨你做一半兒吧,撕下來的人再炒個菜。”

她看向了常喜帶過來的肉醬,停頓了一下,眉眼都是笑意,又說:“別一半兒了,一少半兒吧。今個兒不是還有肉醬嗎?不必做的太多的。這肉吃多了不消化的。”

幾個女人:“……”

這個話,三歲孩子都騙不了的。

不舍得就說不舍得啊。

不過許大嫂是樂得不做的,剩下了,還不是他們自家吃。自家占便宜的事兒。她心裏滿滿的高興呢。

常喜:“行啊。”

她一早就知道這個婆婆很摳門了。

所以也完全不意外,而且,有時候真是人都靠對比的。雖然這個婆婆不太管他們,也摳門的很厲害。但是比起上輩子那個,人品上還是好多了的。

她不舍得,那是因為窮鬧的。

但是上輩子那個是明明有錢純粹為了作踐人。

人啊,就靠對比。

正是因為有對比,所以常喜很好說話。再說了,又不是她買的排骨,她自然不在意那麽許多。一年就過來吃個三四次,他們自家也要吃,其實也根本不吃虧。

常喜斟酌了一下,利索的開口:“那這樣吧,肉醬炒兩個菜;排骨上的肉撕下來再炒兩個菜,骨頭我做一個湯。我瞅着二嫂還買了一條魚和一塊豆腐,我再做一個豆腐炖魚。這就是六個帶葷腥兒的。另外在扒拉六個素菜,六葷六素,怎麽樣?”

許老太:“我的天老爺,這真是給個皇帝也不換。”

常喜:“……”

行叭,你高興就好!

皇帝也真的不想跟你換。

常喜将排骨拿過來,咣咣咣幾菜刀,就切下了一小半兒,剩下那一塊差不多有這塊一個半大。

“娘,你看這個多少,行不?”

許大娘吞咽了一下口水,低頭看了一眼,說:“行。”

老三媳婦兒這人楞呼呼的,真是怪吓人的,要不說啊,柔柔這個楞呼呼的勁兒,也不能誰也不像。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都是一樣的啊。

老大的閨女像老大媳婦兒;老二的閨女像老二媳婦兒;老三的閨女像老三媳婦兒。

全家上下,小桃子嘴好,像她。

她瞅一瞅常喜剁下來的大小,點頭:“成,這麽多正好。”

常喜點頭,吩咐起來:“大嫂,你把蘿蔔纓和白菜都洗一下。”

轉頭又說:“真真撿一把韭菜。”

她看向了許大娘,說:“娘你來燒火。”

許大娘:“……”連我都安排了。

不過,她倒是沒說啥不好聽的,默默的開始幹活兒。

許大娘抱怨:“老二媳婦兒這個懶東西,就知道出去躲懶。”

許大嫂手哆嗦了一下,随即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幹活兒。不敢說是自己讓人走的。

她寧願多幹活兒,也不想跟老二媳婦兒一個屋檐下被精神折磨。

常喜也不多嘴,她手頭兒動作很快,轉頭兒就有蔥油爆鍋。

許大娘看她用油,心疼的只哆嗦,哎呀哎呀的。

常喜:“娘,您牙疼啊?要是牙疼還是得早點去看看,病可不能抗。”

許大娘:“……”

她翻白眼:“我這是心疼。”

常喜:“哦。”

她好奇的問:“為啥啊?”

許大娘被噎住了,為啥?

你說為啥?還不是因為你用油太多了?

許大娘覺得自己真是命苦,攤上這三個兒媳婦兒,雖然人都是好的。不像旁人家是個攪家精。但是有時候心累也是真的。

她繼續翻白眼:“你在家做飯也放這麽多油?太浪費了,沾一點得了呗?這麽用,有多少夠你嚯嚯的?大喜啊,咱們自家吃飯,不用像是出去做菜,講究體面。自家人,還是實實在在,太浪費,日子咋過?”

分家之後,老太太是不太管另外兩房的。

我不貼補多少,但是我也不要求你們怎樣!

這是這樣一個老太太。

她可不是事事都抓在手裏的老太太,他家不比別人家,二房三房都且不好說話呢。她也沒那個精力,吃不消。但是有些話,她自認為是好心,多少還是會說一點的。

“我都為了你們好。”

常喜:“反正都是自家人,也沒吃到別人肚子裏。再說了,國慶之後就秋收了,你不給人喂點油水兒,哪裏有精神幹活兒?想讓牛幹活兒都得喂草呢。”

許大娘:“……”

話是這麽個話,但是好像哪裏不太對?

“你家娃呢?”老太太很是生硬的轉變了話題。

常喜:“他們都去玩兒了,桃子在家等他們。”

許大娘:“咋還能讓一個小孩兒等着?你們可真行。”

常喜将排骨炖入鍋中,姜片之類配料也下了進去,許大娘瞄了一眼,又心疼了,默默的別開了視線。算了,就一次,反正就吃一次。她就當沒看見。

許大娘吸了吸味道,在這美味的香氣裏,默默的投降了。

這麽美妙的香氣,也是值得了。

許大娘如同一只大狗狗,不斷的吸着鼻子。而同樣的,在一旁做小工的許大嫂和許真真也同一個動作。兩個人看着鍋子都格外的熱切,今天可以大吃一頓了。

要不說,為啥常喜收的東西不少,還是很多人願意找她呢。真的,只聞這個味道,就覺得口水直流了。

其實有時候一次半次的,也是很可以的,不是嗎?

常喜動作很快,這邊一個大鐵鍋兩個瓦罐都用上了,雖然她端了一整碗豬肉醬過來,但是卻并沒有全用了。炒蘿蔔纓子的時候,她舀了一勺,因為肉塊各個都有指甲蓋兒那麽大小。一勺兒有個六七塊了。

肉醬與菜在一起爆炒,這下子好了,別說是屋子裏了。

院子裏都飄散着一股濃濃的香味。而那頭兒排骨也開始發出味道了,濃郁的肉香,引得左鄰右舍都出來聞味兒。沒一會兒,隔壁就開始打孩子了,嗷嗷的哭!

伴随着若有似無的“我要吃肉,我也要吃肉”,香味是越散越遠。

常喜炒過了一道菜,又下手開始第二道。

就這樣,她這一碗肉醬,還剩下半碗呢。

常喜:“大嫂你給剩下的收起來吧,平日裏炒個菜都是很方便的,也讓爹娘改善一下。”

這麽一說,許老太翹起了嘴角。

這一大碗,肉丁不小,看着又厚實,她估摸着,且得有個三兩肉。

若說更多一點,也是可能的。

常喜:“這個蘑菇醬,你們平日裏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像我這樣炒菜,連鹽都不用放,十分下飯的。”

許大娘看到醬裏似乎有油水兒的樣子,問:“你這個放油了吧?”

常喜:“嗯是啊。”

許大娘:“那我們炒菜,連油都不用放了。”

常喜:“……你高興就好。”

許大娘喜滋滋的說:“老大媳婦兒,你給這個收起來。”

頓了一下,立刻兇巴巴的說:“鎖在碗櫃裏,別偷吃。”

許大嫂:“知道了。”

這個跟公婆住在一起,好處是很多的,公婆年紀不算很大,都是能幹活兒的。老二老三每年會給一些養老。老二是個工人,還時常給老太太體己錢。

這個錢,少不得最後都要用在大房的身上。

就像是他們回來買東西,也是少不得要給他們剩下一些。

所以他們養家就容易許多,他家在村裏,雖然不是過的特別好的,但是也能說個中等偏上了。

正是因為好處這麽多,即便是許大娘還管這家,凡事兒也都掌握在手裏。許大嫂仍是很喜歡跟老人一起住的。反正,她的性子軟和,也不是格外愛拔尖的。

同樣的事兒,每個人的看法不同。

如果這事兒換了許老二的媳婦兒,那她不願意,她是城裏人,跟鄉下人生活習慣不同,就不太住的慣了。

而常喜,常喜也不樂意。

雖然跟婆婆住條件能好一點,但是自己也不是不長手,想要啥不會自己掙錢嗎?如果住在一起,那麽屁事兒才多呢。不管幹啥,上頭都有個婆婆壓着。

所以常喜吧,平日裏對老太太這邊還行了。對大哥大嫂也很客氣,嗯,他們一起住的和睦友善。

他們家就清淨啊。

這樣才是,皆大歡喜。

“奶,奶,我們來啦!”

果然,一到中午,小孩兒就都回來了。

許老三領着仨娃兒,一起進了院子。

許大娘:“哎呦都來了啊,正好,柔柔你去幫奶劈點柴。”

她力氣這麽大,正好幹這個體力活兒啊!

許柔柔還沒講話,許老三開口了:“娘,憑啥讓我才十歲的閨女給我大哥劈柴?咱家男人都死光了嗎?要讓女孩子幹這個活兒?”

許老頭坐在院子裏抽煙卷呢,生生的嗆着了:“你個小兔崽子,你怎麽說話呢?你這是咒自家人啊!”

許老三一點也不覺得尴尬呢,說:“咋就是我咒自家人了?那我娘幹啥讓我閨女劈柴?她自個兒十歲的時候在家幹這個嗎?真真在家幹這個嗎?那就欺負我們家啊!我娘可真是太能了,就是個竄天猴兒啊。”

許老太:“你個小兔崽子,你說誰是個竄天猴。”

她拎着燒火棍子出來了,要打人。

許老三尖叫:“你要是敢動手,我可就跑了哈!我要讓村的人都知道你壓榨孫女的惡行。”

許大娘:“……你你你,你個小兔崽子!我這不就随口一說,不幹就算了。你這……”

許老三眼珠子滴流圓:“也不是不能幹。”

許大娘:“咧???”

突然間的急剎車。

許柔柔看向了她爸。

許老三在大家的視線下,伸出了手,掌心朝上:“給我一塊錢,我讓我閨女給你幹活!”

他笑容格外的燦爛:“您放心,保準給您幹的妥妥當當。”

許大娘好懸沒氣昏過去。

她磨牙:“看我錘死你……”

“啊,殺人啦!”

尖叫雞,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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