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剛才院子裏站了一個人你沒看見?”呂遲捂住自己衣襟裏的藥瓶,皺眉看着睡眼朦胧的棗木。

棗木正搓眼睛,聽到這一句登時整個人都跟着警醒起來,他邁了一大步跳到呂遲的身邊,扯着他的衣袖切切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棗木四下看了看,庭院裏明亮的月光帶着些幽幽的冷寂,将一切景物照的有些不真實,“大半夜看到的東西,可不能随便就說他是人!”

兩人的說話聲将偏房裏已經睡下的丫頭們吵醒,一盞蠟燭接着一盞蠟燭的成排亮起來。

呂遲給棗木的話弄得心頭一虛,整個人都跟着打了個哆嗦,他一把甩開棗木的手罵道,“就你知道得多,一天到晚滿嘴厥詞。”

他嘴上罵,心裏卻是有心将信将疑,不敢全然将鬼神的說法否了。

偏房的門從裏頭打開,明蘭披着一件外衣拿着一盞蠟燭探出頭來,“少爺怎麽在外頭?”

明柳跟在她後面,一邊穿衣一邊擡腳出了偏房。

呂遲慶幸自己只拿了一個藥瓶,此時不至于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面上眉頭卻不舒,睜眼就說瞎話,“方才院子裏的聲音你們都沒聽見?我一出門就看見院子裏站了個黑衣人,照你們這般會睡,給人睡覺時擰了腦袋也不知道,憑空做了那枉死鬼。”

棗木更急,跳着腳在呂遲身邊道,“哎呦我的少爺,大半夜的可不能說那字!”

明蘭伸手拉住呂遲的指尖,探了探上頭的溫度,道,“夜裏還是有些涼,少爺快回房去,一會兒凍着了實在不好辦。”

棗木吃了呂遲一個白眼,仍舊不洩氣,自告奮勇道,“少爺我今天晚上睡在外間陪您吧,免得那小賊重新回來。”

管他是小賊還是小鬼,棗木心想,自己的少爺自己得護好了。

這句話總算帶了些聰明氣合了呂遲的心意,他呯呯跳的心頭平靜了些,哼了一聲不說話,打頭在前面走。

棗木忙不疊的跟在他的身後。

明蘭與明柳也擡着蠟燭小步跟過去。

只苦了呂遲,屁股疼還不能顯露,走路時勉強按着原本的步子,好在臉并未對着後頭的人,呲牙咧嘴一臉苦相也沒人看得見。

兩盞蠟燭照進屋裏,橘色的光芒登時灑滿了整個房間,驅散了黑暗。

呂遲面目狐疑的在房裏巡視了一圈,又讓棗木去看看床底下有沒有藏人。方才那黑衣人氣勢洶洶朝着自己沖過來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怕,呂遲心有餘悸,就怕還有後招。

棗木趴到地上舉着蠟燭仔細的看了後,擡起頭來連連搖道,“沒有沒有,”他說着起身将屋裏其他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拍拍胸脯道,“少爺您放心的睡,房間裏沒其他人。”

呂遲這才拿起書桌上的那本《野史》,狠狠地扔到棗木身上,罵道,“入邪了?這本書也敢給我翻出來看完就扔在桌上?你是嫌自己命大還是我的命大?”

白天褚瑜拿起這本書的光景仿佛還在眼前,呂遲咬牙切齒,也不知他會不會到皇帝面前閑言碎語。

棗木慌裏慌張的捧着那本書,自知辯解無門,連連磕頭請罪,“少爺,是小的犯了蠢,請您恕罪!”

呂遲随手将自己拿着的火折子扔下去,“把這書給我燒了!”

棗木依言,将這書當着呂遲的面燃了,燒了一屋子煙氣,明蘭明柳打開窗來散味道,明蘭又跟着勸,“少爺,大晚上的何至于同棗木生氣,不值當,您早些歇下去,外頭有我們呢。”

明柳也道,“一會兒我們讓人進來守夜,少爺您放心的睡,切莫将那闖錯地方的小賊放在心上。”

呂遲略舒心了些,擡擡手,“你們出去吧,我一個人在房裏。”

棗木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被明蘭不動聲色的猛一扯後背的衣服,跟着一塊兒拉了出去。

門一關,呂遲便忙不疊的忍着屁股痛自己挪移到了床上,掏出藥瓶撅着屁股給自己抹藥。他屁股肉嫩,稍微一碰就疼,待将藥膏抹勻了,埋在枕頭裏的臉上眼淚都流出不少。

呂遲一邊偷偷将那藥瓶放到被褥下頭,一邊擡手擦淚,只覺得自己從下午開始便諸事不順,實在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他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有過這樣的時候,對于呂遲來說,這與忍氣吞聲無異。他趴在軟被上越想越委屈,末了又掉了兩滴眼淚,後不知什麽時候慢慢的含淚睡了過去。

黑衣暗衛出了宰相府一路跳進了宮牆之內,後又從宮牆裏一躍而出,入了二皇子褚清的府邸。

書房中。

褚清背手而立,雙目盯着跳動的燭火,耳邊聽着黑衣人的禀告。

“依着陛下的意思,我去宰相府看了,在別處并未發現什麽異常,只不過等到了秦王白天呆過的元寶居時,見到了呂家長子呂遲,不知何故正在外面,我本想将他擄來詢問一番,”

黑衣人正說到這一句,原本似乎對這件事情毫無所感的褚清忽然回頭,擡手一掌打在了黑衣人的臉上,力道大的将他打得後退了兩步。

黑衣人不明所以,卻也立刻半跪下來請罪。

褚清撚了撚自己的指尖,聲音陣陣發冷,竟是透出殺意,“阿遲也是你動得的?”

“屬下知罪。”黑衣人緊緊地低着頭。

“褚瑜那邊呢,”褚清問。

“秦王周身暗衛嚴密,無法近身查探,只知他宿在驿站,入夜便未曾出過房門。”

晉國面臨的情勢雖然危機,然而當政者更不願意看到的是秦王褚瑜勢力的壯大。這皇位本就是他們從褚瑜父親手上搶過來的,此時自然時時防備着褚瑜奪權。

褚瑜一天不死,這層隐憂便一天不去,适中萦繞在皇帝與褚清這父子兩人的心中。

如今戰事已經将将平息,還有什麽比現在更适合斬草除根?褚清的目光落在那跳動的纖弱火光上,心下有了定數。

驿站。

褚瑜的房間燭光未熄,他換了衣服,白天從呂遲那裏穿回來的那件被随意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這等布料,不知一年能織出幾塊來?”一旁拿慣了刀的副将李勳撿起那件衣服,只覺得滑不溜秋如同一尾要逃走的小魚,細潤綿滑,穿在身上不知有多舒服。

“這晉國上下的王公貴族,一個個不知人間疾苦,外頭打仗打成了那樣,他們裏頭倒好,花園假山的仿着,卻都不知江南都早已失了這樣的景致,”李勳語帶嘲諷。

褚瑜翻動着手上的書冊,随口接了一句,“呂家的長子也不過十六歲,又是從小嬌慣着的,沒得比。”

他話音一落,自己也愣住,全不懂自己怎麽開口給那色眯眯的小東西說起話來。

李勳不以為然,“這等養尊處優的,定是肥頭滿臉的頤指氣使的倒竈樣。”

褚瑜跟着李勳的話回想起白天時候見到的呂遲,臉上露出些好笑的意思,他心道,頤指氣使倒是有,肥頭滿臉這詞就差的遠了些。呂家大少爺那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蛋,萬分惹人愛說的過去,哪裏有一點兒肥頭滿臉的難看樣?更別說全身的肉同嫩豆腐一般,一碰就哇哇叫也是有些趣味。

李勳見褚瑜沒說話,臉上反而隐約帶着些笑意,只覺得奇了,他又不明說,只拎起手上的衣服,問,“這件衣服可要屬下為您扔了?”

“扔了做什麽,”褚瑜終于開口,“過兩日宮宴上準保還能遇上,到時候将衣服還回去。”

李勳在心裏暗道,什麽宮宴?說的好聽罷了,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

作者有話要說: 褚清:我的阿遲小寶貝兒。

褚瑜: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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