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20(下)

我話音才落,感受到身後過來的人騰騰升起的怒意,我有意往旁邊撤了撤,還是被何崇韬一個拳頭劈頭蓋臉地砸到了腦袋上。

我登時腦袋一陣嗡鳴,手機一時沒抓穩直接甩在了地上,仍是能夠聽見我哥的聲音在那個小方塊裏模模糊糊地傳出來,何崇韬過來一腳踹開了我的手機。

我伸手捂着腦袋,低頭指了下被他踹遠後沒了聲息的手機:“九成新,壞了給我換新的。”

何崇韬伸手揪住了我的衣領,一張臉因為怒氣而微微脹紅,眼內一片波光粼粼,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宣告自己的态度:“我說了我他媽不走袁東霖!”

我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看了他一眼:“滾。”我說,“這他媽是我家,由不得你說走不走。”

這個人像面對一個殺父仇人般地看着我,他的手甚至掐上了我的脖子,硬是帶上了點要跟我不死不休的架勢來。

我看見他胸膛的起伏變大,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好一會兒,我見他眼睛眨了一下,像是所有歇斯底裏的表象都被猛地撕開,他松了手,突然坐在我身上哭了起來:“別趕我走啊老師。”他哭着說,“我不想走啊老師。”他身子都直接軟在我了身上,腦袋叩在我肩膀附近,淚水隔着一層一層的衣服淹了進來。

我動了動手指,實在是……

實在是……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崇韬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從我的衣服裏透出來,一點一點地卷進我的耳內:“我渾身上下都好疼。”他說,“你為什麽一定要趕我走啊,袁東霖。”

我伸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背上,輕聲說:“你還年輕。”

他大概是沉醉在自己的傷心中,并沒有搭我的腔。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拿開了。

沒什麽好傷心的,反正人生還得經歷很多次錯綜複雜的感情,或隐秘而心酸、或轟烈而刻骨、或濃烈、或甜蜜、或完美。

總之千般萬般都不是我能給予的。

我沒什麽好說的,大體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希望這個莫名其妙闖進我生活的小鬼,在以後面對種種感情的時候能夠從容、再從容一點。

其實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哥來的時候,何崇韬估計都哭累了,趴在我肩頭睡着了,我把他往沙發上挪了挪,去給我給開門。

我哥火急火燎地站在門口,看那架勢就準備跟我興師問罪來了,我比了個安靜的手指,往裏面指了指。

我看見我哥臉都黑了,他無聲問我:“怎麽?”

我輕聲說:“睡着了。”從兜裏掏煙準備給我哥遞過去,被他白了一眼又自己默默收了回來,我往屋裏瞥了瞥,“趕緊帶走吧。”

我哥看了我一眼,隔了一會兒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有沒有事?”

我搖頭,對這個有沒有事保留意見:“不确定。”我拉開門示意我哥趕緊進來,“趕緊把人帶走吧。”

我哥往裏面走了走,他站在沙發上看了會兒何崇韬,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掏了根煙給自己點上了,示意他趕緊把人給帶走。

我哥彎了彎腰,我估計在想着怎麽把人給扛走,何崇韬突然醒了,他從沙發上猛地坐了起來,要不是我哥避的快,估計能把我哥牙齒給撞掉了。

他盤坐在床上,一臉冷靜地發聲了:“我不走。”

我哥直起身子瞥了我一眼,他往旁邊一靠,就差手一攤直接擺出個撂桃子不幹了的姿勢出來。

我抽了口煙,沒什麽好氣地說:“給我滾,年紀輕輕的一點臉都不要麽?”

他從沙發上側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是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的,這一眼瞪的實在沒什麽氣勢。

我哥又攤手在一旁作壁上觀,完全不提供任何有用的幫助,我喊了我哥一聲。

我哥頓了頓,看了我一眼。

他直了直身子,又看了我好一會兒,收回目光後我見他低頭看向何崇韬,語氣平靜沒有任何起伏:“行了,我給你爸打了電話,現在估計就在來的路上了,你跟我走吧。”

何崇韬仰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扭頭看向我,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我的耳朵的:“別趕我走啊,老師。”

我收回目光,找到煙灰缸低頭把煙掐熄了。

我哥拉着人從沙發上起來了,我哥力氣還是不小的,何況何崇韬現在估計也使不出什麽力氣了。

經過我身後的時候覺得自己都能感受到空氣流轉的動靜,我看着自己的煙在煙灰缸裏一點一點地被碾熄。

何崇韬的動作大概是有點大的,我聽見他說:“老師我不告你了,你別讓我走啊。”

隔了一會兒,聽見他聲音稍稍遠了一些,聲音細細碎碎地傳進我的耳內:“別趕我走啊老師。”

我拿過了茶幾上的杯子往那煙灰缸裏飄着幾縷頑強不息白煙的煙頭澆了下去。

煙徹底熄了。

我聽見何崇韬的聲音響在門口,他大吼着:“袁東霖你是個孬種,你就是懦夫!”

我哥的聲音在随後響起:“行了。”頓了會兒,像是在跟我說話,“我先走了。”

我應了聲。

聽見我哥欲言又止半響後一聲輕嘆:“有空過來找你?”

我應了聲,聽見我自家房門關上的聲音。

世界又開始變得一片安靜,像是從來沒有人別人存在過一樣。

從來都沒有什麽必須、必要,萬事忍忍總能什麽都過去的。

晚上我哥拎着幾瓶啤酒上了我家的門,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揉了把我的腦袋,好像我還是個十幾歲頑劣不堪的小孩子一樣。

我揮開了他的手:“有毛病?”

他笑了兩聲,擡手比了比自己手中的啤酒:“咱哥倆喝一個?”

我很是嫌棄:“我家沒小菜。”我說,“天怪冷的不想喝。”

我哥像是想起了什麽般地噢了一聲,把啤酒往我手上一放,轉身往外疾步走了去,幾分鐘後見他拎着個外賣盒子進來了,伸手比了比:“特意買的。”

我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做出十分不甘不願地樣子:“行吧,行吧,舍命陪君子了。”我想了下,“如果你再在媽面前告我狀的話,我就把你拎酒到我家強行要我陪你喝一杯的事情說出去。”

我哥拍了我兩下,給了我一個放寬心的表情。

喝了半瓶酒我哥就開始套我話了:“今天到底什麽情況?”我看向我哥,我哥面色平靜地回看我,“人小孩哭的臉紅脖子粗的,回頭人爸爸問起我也得給個說法不是麽?”

我悶頭喝了半瓶酒,低頭笑了下:“哎還能有個什麽事情。”我說,“從頭到尾都不對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哥仍舊表情溫和地看着我,他從便利袋裏又給我開了一瓶酒遞給我,柔聲說:“東霖,我是你哥,從小跟着你一起長大的,什麽事情沒必要瞞着我。”

我結果啤酒仰頭喝了口:“我能有什麽事情瞞着你啊。”

我哥喝了口酒,許久,我聽見他說:“我的意見跟很多年前你在家裏說你喜歡男的還是一樣的。”我哥說,“我希望你能開心,袁東霖。”

我靜了一會兒。

聽見我哥輕聲道:“相反對于小何來說,我更擔心你現在的狀況。”

我扭頭看向我哥,剛想調笑着我能有什麽情況,就見我哥一雙眼睛認真又溫情地望着我,我覺得有些肉麻,又覺得很是好笑。

沖我哥舉了舉手中的啤酒,一口下肚後恍惚感覺從我哥的眼睛裏看見了何崇韬紅着眼睛在高聲地在指責着我:袁東霖你是個孬種懦夫。

我一口啤酒哽在喉間,猛地收回目光後,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一聲又一聲,層層疊疊地将我圍的密不透風。

我好似在這樣的聲音中,看見一個卑微又懦弱的自己。

看見那樣一個自己像是一只深藏在地底裏的爬蟲,不小心被陽光照到了,它形态醜陋,在陽光中顯得無處遁形。

我看見它極力想把自己藏起來,想躲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無法陽光照射到的陰暗裏面去。

我看見它伸出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看見它用從未開口說過話的嗓子,用那樣粗啞難聽的聲音這麽說到。

它說:“我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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