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猜忌

洛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紅袍淩亂的散在寧風腳邊。

斟茶的少年一時不查,換水時不慎被袍子絆了一下,茶壺微晃,少許茶水濺至衣角。

“啊,衣服髒了。”洛幽鼓起腮幫,望向面色慘白的少年。

“好可愛的弟弟啊,”他歪了歪頭,嘴角帶了絲詭谲笑意,“我的七七在地下也沒個人照顧,你長得這麽好看,不如去陪陪它吧。”

一抹幽光自眉心飛至少年頸邊,未等回神,頭部忽地一陣失重,噴湧地鮮血染紅白發,銀眸中的那抹恐懼永遠埋在了眼底。

少女見狀立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聲;她甚至咬破了內唇,身體卻依舊止不住的顫抖。

“你把我的地方弄髒了。”

寧風皺起眉,将少女拉至身前,拍着她的背溫聲耳語:“乖,先把你弟弟的屍體收拾幹淨。”

少女瞳孔微縮,忙不疊點頭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洛幽将紅袍脫下,蓋在少年臉上,又慢慢從地上爬起,“死了。”

寧風挑眉:“哦?”

“七七死了,”洛幽握緊拳頭,語氣聽不出半絲難過,反而滿是興奮,“我又有新樂子了。”

撇去盞上浮沫,寧風抿一口茶,漫不經心道:“要鬧你自己去鬧,我可沒時間陪你玩。“

“怎麽是玩呢?”洛幽撇撇嘴,“有人殺我愛寵,我自然要他血債血償…這個叫什麽來着?”

他揉着腦袋思索半晌,突然眼睛一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寧風眼都沒擡:“祝你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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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我玩的開心,寧風哥哥明知道還有其他方法…”

洛幽神色幽怨,他望着少女離開的方向,半真半假道:“我到底哪裏不如這對雙胞胎?”

“可惜了,我對你這種長不大的老魔物沒什麽興趣。”

寧風不吃他那一套,只悠悠道:“這次我不管你,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只要不來煩我就好。”

洛幽聞言收了怨婦模樣,撒嬌道:“一起去嘛,你最近如果不是無聊,也不會在此處尋樂了。”

他說着将腰間九尊鏡祭出,小鏡在空中轉了一圈,映出一片山河,仿若巨大的全息地圖。

“我來看看…”洛幽在圖上某一處點點,聲音糯糯:“七七出事前的地方有處仙家外門,八成與他們脫不了幹系。”

“仙門?”舉着茶盞的手一頓,寧風擡眼:“你說連城門?”

“對,就是連城門!”見他來了興趣,洛幽揮袖抹去地圖,九尊鏡重新飛回手中。

洛幽轉眸看向寧風,懇切道:“我還聽說,他們最近正有些熱鬧事,寧風哥哥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為他們添些熱鬧才好。”

連城門……

寧風似是想到了什麽,眯了眯眼。

他放下茶盅,輕笑一聲:“确實該出去走走了。”

有些東西,你擁有時不懂得珍惜,等到你真正需要時卻不知道去哪兒還能再找到。

哎…

這是連霁舉着判官筆的第十三次嘆息。

在他身前,數十張紙上均歪歪扭扭畫滿了咒法,這些符咒複雜多變,卻隐隐失了些靈氣。

“究竟是哪裏不對呢。”

連霁放下筆,将那些紙栾做一團,撐着下巴發呆。

此時若是有化神以上符修在此,定會瞠目驚嘆。

連霁畫的不是別的,正是失傳許久的古符修最高階咒法。

百年前的記憶太過模糊,他雖過目不忘,也架不住時間摧殘。高階咒法本就複雜,當初不過是借着寧風的百納閣随意暼了幾眼,現在想要還原細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了。

近期雨勢無常,天總是陰沉的,窗外無端劃過幾道閃電,映得屋內忽明忽暗。

連霁按按額角,重新執筆。

硯臺內朱砂如血,更襯得少年指尖如脂玉。

蒼向尋回來時,連霁依舊坐在桌前鑽研符咒,他瞥一眼桌面紙張上淩亂的筆跡,說句“鬼畫符”實在不為過。

聽到身後動靜,連霁并未放下筆,只是淡淡問道:“查到什麽了?”

蒼向尋本就沒打算瞞他,也猜出他在內室聽到幾分消息,便如實回答道:“虺蛟腹中那具屍體,身份已經可以确定了。”

他落坐于連霁身側,反問道:“你可知拈花道人魏萬舒?”

果然。

連霁手腕一頓。

何止知道,梁子都結下了。

不共戴天那種。

見他不語,蒼向尋只當他沒聽過這人,兀自解釋道:“魏萬舒曾是無量宗門下弟子,後因心術不正偷習邪術被逐出仙門,聽說他曾自立門派,也收過幾個弟子,後來被仇家尋上,一戰後便再無消息。”

這事不算秘密,連霁上一世便知曉少許,現在聽來也沒多大感觸。

只聽蒼向尋接着道:“魏萬舒命喪虺蛟之腹,門主與殷長老均猜測是仇家為之,只不過湊巧出在連城門附近而已。”

連霁聞言無聲笑笑,這意思就很明确了——

兇獸出沒不過是有人向魏萬舒尋仇,碰巧趕在咱們山腳,與咱們沒有一點關系;現在魏萬舒死了,大仇得報,自然不會與他們糾纏,所以大家不比驚慌。

“魏萬舒靈根具碎,虺蛟毀丹失智,假使真為兩者互鬥,為何會被同一術法所傷?”連霁突然開口問道。

蒼向尋沉默,這件事他不是沒想過。

吳涉當時怎麽說來着?

“魏萬舒所學術法多為邪巧淫技,想要對付虺蛟,務必将術法運用極致,難免傷及自身。”

連霁淡淡道:“你是說,他被自己的術法反噬?”

“不無可能。”

似是想到了什麽,連霁微微皺眉:“若是有第三人呢?”

蒼向尋轉過頭去,直直望向他:“第三人?”

連霁點頭,重新抽出一張白紙,筆尖沾了些朱砂,邊畫邊道:“魏萬舒修習邪術多年,被反噬至靈根盡碎的可能性并不大。”

如果真有第三人,他應與魏萬舒所用招式相似,并能成功将他打傷……

思及此處,連霁筆尖微頓。

虺蛟失智,乃內丹有損所致;獸修內丹,雖與修士天生的靈根作用相同,本質卻大不一樣。

一樣的招式,可損壞內丹,卻不一定能碎得了靈根。

“魏萬舒…”連霁凝神細思:“他應是先被人傷了靈根,逃竄時又不慎落入了這只虺蛟的領地。受重傷的他與虺蛟争鬥時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卻只是碎了惡獸內丹,也使得自身靈根瓦解,最終再無勝算,落入獸腹。”

“他曾自立山門,又收過幾個弟子……如若真似我所說這般,那個傷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弟子之一。”

蒼向尋思考片刻,沉吟道:“魏萬舒乃是元嬰後期,就算是親傳弟子,也不至于被熟悉的招數傷及如此。”

連霁聞言輕輕搖頭道:“你弄錯了一件事。”

“如果我是那人,我要殺魏萬舒,一定不會正面與他鬥法。”

蒼向尋眸光一凝,就聽連霁低聲道:“憑魏萬舒的修為,想要趁其不備出手根本不算易事。”

倘使真被傷至如此,說明出手之人于魏萬舒而言,是完全值得信任的。

以至于他并未做太多防備。

分析至此,一個人影自腦海閃現而出,就連連霁自己也是一愣。

蒼向尋面色冷肅,突然“刷——”的從竹椅上站起: “倘若真如你所說,此事應盡快告知于吳門主。”

連霁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拉住他的袖口:“現下還是猜測而已。”

話是這麽說,但結合兩世經歷之事,連霁的心裏早就有了定論。

蒼向尋抿唇不語,他就這麽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慢慢開口道:“關于此事,從頭至尾,你口中所說得一直與靈智、靈根相關。”

連霁心下猛地一跳,暗道不妙。

蒼向尋從他手中扯出袖口,轉身望入連霁眼中:“兩者屍首的共同點不只這一處,你卻絕口不提經脈盡斷,骨骼盡碎之事。”

連霁啞然,下意識移開目光,正待思索如何回答,就聽蒼向尋沉聲道:“連霁,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不要瞞我。”

數條借口瞬間卡在喉間,連霁張了張嘴,卻終是什麽都沒說。

言盡于此,蒼向尋不再多做停留,他邁步向外走去,行至門口又頓住。

“近期我要處理些事情,兩日內不會回來,你可在劍屏居附近随意活動,若是無事最好就不要出門。”

他的語聲平靜無波,仿佛在向無關的人訴說一件無關之事一般。

連霁了解自己,這語氣意味這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了。

他,生氣了。

連霁心底猛地升起一陣焦躁,小崽子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

他執筆點墨,裝作不經意道:“晚上也不回來?”

“嗯,”蒼向尋頭也不回,“問仙閣的師弟醒了,吳門主派我去照顧他。”

話音剛落,屋外有雷聲驚動。

連霁手腕一抖,筆尖的紅色朱砂落在紙上,慢慢暈開。

蘇清辰。

對啊,他怎麽忘記了。

今年的主宗選拔大會,本就是蘇清辰的主場啊。

前世記憶碎片一一閃過,連霁閉上眼,腦海畫面最終停在淩霄峰頂那人清冷的眸中。

“淩霄魔尊蒼向尋已伏誅,魔識盡毀,永不入輪回。”

一夕反目,兩世仇怨,兇終隙末,死生不容。

連霁望着紙上鮮紅的印記,灰眸下滿是戾氣,晦暗不明。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要見面了。

蘇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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