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灰燼迷城-23

事已至此,大家也覺得除了撬門爬電梯井之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說幹就幹,莫天根和季鸫兩人又扒又揪,折騰了好幾分鐘,終于将電梯門扒開了一條縫,莫天根飛快地抄起鏟子,将鏟頭卡進縫隙裏。

“但願這鏟子夠結實。”

他一邊說着,一邊以此為杠杆,咬緊牙關,開始撬門。

萬幸的是,他在快捷酒店的清潔間裏搞來的這把鏟子确實很牢靠,而且大根老師的力氣也着實不小。

在“咣當咣當”幾聲巨響之後,他竟然真的就憑着一把質量過硬的鏟子,硬是把這部老式電梯門給撬開了。

他将鏟頭插進了電梯門的凹槽裏,将門卡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腦袋伸進電梯井裏。

“卧槽!感天動地啊感天動地!”

莫天根的聲音中透出顯而易見的亢奮。

“倒黴了這麽久,這回好歹還算幸運!”

他指了指頭頂,“電梯廂停在上面呢,我們可以直接爬到最下面那層!”

衆人聞言,全都松了一口氣。

要不是時機不對,兩個姑娘差點都要摟一塊兒抱頭痛哭了。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誰先下去?”

莫天根比了個向下的手勢,指了指那仿佛深不見底的電梯井。

這部電梯只是在檢修和維護防空洞,還有一年中演習的那幾日才會用得上,自然不會設計得多寬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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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井的四邊長寬都大約只有兩米左右,在左側牆壁處有一條狹窄的垂直爬梯,只能容一人上下,而爬梯的正對面有一條兩只粗的熒光燈管,應是和走廊的應急指示燈屬于同一套照明系統,光照雖然微弱,但好歹能讓人看得清電梯井內部的情況。

“大根哥,你先下!”

季鸫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我需要你先把底部的門打開,不然我們等會兒也出不去呀!”

莫天根一聽,覺得正是這道理,于是毫不遲疑地伸手抓住梯子,一腳就邁進了電梯井裏。

女護士章瑩是第二個,她的閨蜜闵青青則是第三個。

兩個姑娘雖然有些恐高,不過比起直面怪物的可怕程度,爬個電梯井簡直就是小兒科了。

接下來就是任漸默了。

在任大美人兒下去之前,季鸫還特地确認了一下對方的身體情況,聽他親口說了“沒問題”之後,才總算感到放心了。

“倒是你自己。”

任漸默叮囑了一句:“當心一點兒。”

說完,他用冰涼的手掌在季鸫的手腕上握了一下,扭頭爬進了昏暗的電梯井中。

季鸫是最後一個下去的。

他原本想要将卡住門的鐵鏟拔出來,然而他現在人在電梯井裏,一只手還要扶着梯緣,只憑單手晃悠了半天,還是沒能将鏟子拔出。

“卧槽!季小鳥,你快別折騰了!”

這時,最先下去的莫天根已經爬了大半,還剩幾米就能爬到底了:

“我用把鑰匙來撬也是可以的,你趕緊下來,再耽擱下去,那些怪物就該回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大根老師自帶烏鴉嘴體質,好的基本不靈,壞的卻每次都特別準——他的話還沒說完,季鸫就聽到了走廊深處傳來了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似的吠叫聲。

“快快快!快爬,所有人都快爬!”

季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一邊低頭催着其他人,一邊手腳并用,攀着梯子往下蹬。

只可惜那幾只犬猿的動作遠比電梯井裏的幾人來得利索。

莫天根的一條腿才剛剛踩到實地,第一只猴子已經從洞開的電梯門中蹿了進來,根本不需要去夠那爬梯,也不知随手抓住了什麽東西,借力一蹬,就朝着季鸫長着羊毛卷兒的腦袋撲了過去。

關鍵時刻,小鳥隊長那長年在競技比賽中鍛煉出來的強韌的神經再度救了他一命。

季鸫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那麽冷靜。

那一刻,他的精神似乎進入了一種空茫而又異常清醒的境界,讓他完全忘記了恐懼和畏縮。

他用戴着半指手套的右手從腰側的槍袋裏拔出手槍,舉起,朝着撲過來的犬猿穩穩地打出了一槍。

從他拔槍到扣動扳機,幾乎只是轉瞬。

季鸫甚至根本沒有瞄準,完全是單憑着直覺進行的射擊。

子彈打進了犬猿的身體裏,那只動物發出一聲凄厲的哀鳴。

“呀啊!!”

電梯井裏的兩個女孩同時驚叫了起來。

那團毛乎乎的怪物掉了下去,擦着姑娘們的背脊而過,“噗通”一聲落進了電梯井裏,正正掉在了莫天根的腳邊。

季鸫連低頭看一眼的餘裕都沒有。

第二只犬猿已經跳進了電梯井,以比第一只更快的速度和更刁鑽的角度朝着他撲了過來。

小鳥隊長毫不猶豫地又開了一槍。

但這一回,他的子彈射空了。

電梯壁上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脆響,還彈起了一小撮火花。

季鸫想也不想地就又補了第二槍、第三槍。

第二槍還是打空了,第三槍好歹打中了犬猿。

可惜倉促補槍間,他沒能擊中要害,犬猿哀嚎着攀住井壁,逃了出去。

這時,已經下到了電梯井底部的莫天根,正一頭大汗地撬着門。

沒有了趁手的鏟子,大根老師只能靠着一串鑰匙硬是又撬又鑿,好不容易才扒拉開了一條縫隙,再使勁渾身力氣,對着那縫隙又拉又踢,直至把門糟蹋到變了形,才好不容易摳出了一條能讓他們鑽過去的縫。

“快下來!快啊!”

莫天根從門縫裏擠了過去,緊張地朝着電梯井中的衆人大喊道。

門縫外,是一條大約十米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就是通往防空洞的大門了。

像是知道下面的人有某種很厲害的武器一樣,那幾只犬猿一時間躊躇着不敢靠近,只探頭探腦地在入口處窺視着下方的獵物。

季鸫根本不敢遲疑,只趁着這個機會,拼了命地往下爬。

這會兒兩個姑娘已經一前一後鑽出了電梯井,任漸默也已經快到底了。

——快點!快點!

季鸫拼命地給自己鼓勁兒。

要爬梯子,他就無法一直端着槍,只能祈禱那幾只犬猿在損失了一個同伴之後,會有所顧忌,在他爬到井底以前,不敢展開攻擊。

季小鳥真正體會到了何謂“度秒如年”。

他錯覺自己不是爬了六層樓高的梯子,而是爬了六十層。

到最後三米的時候,季鸫是直接跳下去的,偏偏落地時左腳腳踝還很寸地崴了一下,疼得他失聲叫了起來。

就仿佛聽到了沖鋒號一般,一直徘徊在電梯井入口的那三只犬猿,忽然動了。

它們如同三枚箭矢,迅疾地射進了電梯井中。

這些長了犬頭猿身的怪物,攀爬的速度可比區區人類要快得多了。

轉瞬之間,它們已經連蹦帶跳蹿了半程,眼看着就要撲到季鸫身上了。

季鸫跟本顧不得腳踝的崴傷了。

他一頭紮進大根老師撬開的門縫裏,掙紮着鑽了出去。

下一秒,他的左小腿傳來了鑽心的劇痛。

一只怪物已經追上了他,張開布滿利齒的血盤大口,一口咬在了季鸫還留在電梯井中沒來得及收回的左腿上。

直到此時,季鸫才明白,按照大根老師的那套火系怪物理論,為什麽這種犬面猿身的怪物也會出現在這座灰燼之城裏!

——那是因為,這丫的唾液,竟然忒麽是強酸啊!!

在理解到這點的同時,季鸫感到腿上火燒火燎一般,疼進了骨髓裏,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小腿連皮帶肉外加骨頭都要融化了。

來不及多想,季鸫咬着牙,從腰間抽出了槍,朝着那咬着他腿的狗腦袋一槍崩了過去。

犬猿被擊中腦殼,眼一翻就嗝屁了。

季鸫拼死掙開了死狗的獠牙,拖着那條被酸溶得見了骨的腿,連滾帶爬滾進了走廊裏。

可他的對手卻是智力水平遠高于先前幾種怪物的犬猿。

它們深知“趁他傷病,要他小命”的道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季鸫滾進門縫的剎那,已經有一只怪物踩着同伴血糊糊的屍體,緊随他鑽出了電梯井,并且朝着脫着一條瘸腿的季鸫撲了過去。

季小鳥一時間無法從地上爬起,情急之下,只能憑着本能反擊。

他先是橫過弓包,擋開了犬猿的那一撲,随後舉起槍,朝着它被撞歪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只聽“咔擦”一下,撞針發出一聲空響,卻沒有子彈射出。

“卧槽!”

季鸫兩眼一黑,好險沒吐出一口血來。

——殺千刀倒黴催幹他全家的他的槍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沒子彈了!

下一秒,那犬猿咧開了血盆大嘴,嗷嗚一口咬在了他握槍的手臂上。

“啊啊啊啊啊!”

鋒利的獠牙嵌進了皮膚裏,怪物口腔中的濃酸燒灼着他的血肉,季鸫聞到了空氣中傳來了刺鼻的酸臭味與焦糊味兒。

在疼到了極致的瞬間,季鸫只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好似沸騰了起來,無數細小的電流彙聚、交融,直到變成一股強大的電流,從脊柱傳導到他被犬猿咬住的手臂上。

只聽“滋啦”一聲,他的胳膊迸射出了一團藍色的火花,咬住他的怪物被電流打中,“嗷”一聲倒飛了出去,翻着肚皮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肢體抽搐不止。

季鸫根本鬧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的小臂上多了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周遭皮肉呈現出一種酸蝕後的黃黑色,每一秒都似被火灼燒。

他疼得兩眼發黑,幾乎快要厥過去,死死咬緊牙根,只拼着一股不知從哪來的韌勁,用左手抽出在腰上挂了一路卻從來沒派上用場的菜刀,一刀插進了倒在地上抽搐的怪物的咽喉裏。

可就在這時,他的左肩傳來了更強烈的劇痛。

最後的、也是最強壯的那只犬猿,它深深地咬住了季鸫的肩膀。

——完蛋了……

這一口距離季鸫的要害部位很近,近到從怪物口腔中飛濺出來的酸性唾液在少年的頸側燎出了片片斑駁的灼傷。

季小鳥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張開口,卻連慘叫都叫不出來,只能從喉間擠出“赫赫”的氣音,仰頭往後倒去。

一雙冰冷而漂亮的手,從他的後方接住了他。

季鸫聽到了任漸默低沉卻清晰的嗓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只有短短的兩個字:“松開!”

咬住季鸫的那只犬猿,竟然真的在下一秒松了口。

它茫茫然地後退了兩步,眼神呆滞,不叫不跳,原地坐下了。

“裏過狗日哩!老子怎死裏!!”

莫天根一步趕了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徒手抓住怪物那頂着一顆狗腦袋的長脖子,用盡全身力氣,掄圓了就往牆上砸,連砸了數下之後,直接将它摔成了一塊肉泥。

在失去意識之前,季鸫看到大根老師丢下犬猿的屍體,慌慌張張地抱起他,一邊讓他“堅持住”,一邊踉踉跄跄地往走廊盡頭的防空洞大門走去……

…… ……

……

季鸫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暈到底暈了多長的時間。

等他朦朦胧胧恢複了一點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疼,疼得讓他幾乎想幹脆就這樣閉眼昏過去算了。

可是有好多人的聲音都在叫他的名字。

“嗯……”

季鸫勉強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枕在任漸默的膝蓋上。

莫天根和闵青青都在哭着喊他,讓他千萬別睡着,女護士章瑩則咬着牙,拼命用手摁壓住他肩膀上還在汩汩冒着血的傷口,完全不管那些強酸會燒傷她的手掌。

——我這是……要死了嗎?

季鸫的嘴唇翕張了幾下,卻無法将這個問題說出口。

這時,一雙冰冷而潮濕的手捧住了他血跡斑斑的臉頰。

“季鸫,看着我。”

任漸默低下頭,鬓角的長發從他的肩膀滑落,有一縷垂到了季鸫的唇角。

“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尾音很輕,聽起來像是很疲倦的樣子:

“堅持住,時間很快就到了。”

季鸫的視線開始模糊,視野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暗。

他覺得很冷,而且很累。

昏昏沉沉中,他只能聽到任漸默一個人的聲音。

那男人對他說:

“再堅持一分鐘。”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八、七、六……三、二、一……”

季鸫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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