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骨肉分離-24
季鸫愣了一秒,拔腿就想要去追安妮。
“等等!”
玫瑰立刻想也不想地攔住他,“別管她!”
紅發女人急切地說道:
“我們沒必要帶着她,想死就随她去!”
這間研究所裏到處是怪物,玫瑰覺得,就安妮一個連武器都沒有的柔弱女人,大概要不了十分鐘就要死無全屍了。
不過季鸫卻撥開了玫瑰擋路的手,沖出了門。
而且這一路行來,季鸫能看得出來,安妮不是個腦子不清醒的女人。
到現在為止,這個女人做的每一件事情,從她為什麽堅持要給衆人帶路,到她隐瞞了疫苗的內情來看,只要深究下去,最後都有她的原因。
所以,她突然跑出去肯定不是沖動的自殺之舉,最大的可能性,是她認得這裏的路,最起碼,她肯定有一個覺得自己非去不可的目的地。
任漸默很自然地跟在了季鸫身後。
玫瑰恨恨啐了一口。
但她沒記住這間研究所的平面圖,很難找到正确的路回去,更不覺得只靠自己一個人能活着通關這個“世界”。
所以她別無選擇,只能黑着臉,也跑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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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确實跑得不算快,而且目的地也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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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鸫追在她身後。
安妮那一頭散亂的栗色長發就好像招展的旗幟一樣,十分顯眼。她在走廊上拐了個彎,然後鑽進了一扇門裏。
季小鳥趕在她企圖将門反鎖前,一步蹿過去,伸手抵住了門板,并用暗含警告的視線死死盯着她。
安妮很識時務地松開了手,放了季鸫以及随後趕到的任漸默和玫瑰進來。
他們看到,這是一間安保警衛室。
在房間的東牆上有分上下兩行整齊排列的十二塊熒光屏,都是監控攝像頭的實時畫面。
安妮什麽都沒說,只一步蹿到監控屏幕前,兩秒之後,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發出了幾近啜泣的抽氣聲。
“他還活着……他、他還活着……”
栗發女人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出脆弱的樣子,全身抖如篩糠,眼淚從她睜得滾圓的雙眼湧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她的指縫裏。
“我兒子……他還活着……他竟然真的還活着……”
确實,正如安妮所言,上面一排左側的屏幕畫面中,居然真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兒!
這是季鸫他們進入研究所以來,在內部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監視器的畫面顯示,孩子正在一間大約十平米左右的小套房裏。
但比起旅店、賓館一類的地方,從房間的物品布置和裝潢風格來看,它似乎更接近醫院的單人病房。雪白的、貼着減震材料的牆壁,冷灰色的條紋格子床單和被套,床腳豎着輸液架,角落裏還放置着一臺用途不明的儀器。
一個瘦小的小男生坐在輪椅上,屏幕的角度只能拍到他亂蓬蓬的頭頂,看不清長相。
但季鸫很肯定,這是個活人。
因為小孩兒正操縱着輪椅緩緩地滑到一個櫃子前,然後吃力地探出上半身,在櫃裏翻找了一陣。
“嗚……”
安妮發出了一聲哽咽。
接着鏡頭裏的小男孩兒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片狀物,做了一個低頭的動作,幾秒之後,又擡起頭,将剛才拿出來的東西又原樣放了回去,然後他轉動輪椅,将自己送到角落的洗漱臺前,用杯子接了些水,慢吞吞地喝了起來。
——真是,太厲害了。
季鸫不由得心生佩服。
所以一個半身不遂的小孩兒,竟然真的一個人在到處是怪物與屍體的研究所裏,獨自生存了半個月嗎?
“那是蘇林住的房間。”
安妮哽咽着,輕聲說道:
“我以前常常會來這裏,像現在這樣,從監視器裏看他……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真的還活着……”
她說着,恍然擡起頭,一雙沁滿淚水的深褐色大眼左右四顧,最後落在了季鸫的臉上。
“求求你們……”
安妮如同夢呓一般,用近似乎自言自語的音量,輕聲呢喃道:
“能不能,帶他一起走?”
季鸫:“……”
他猶豫了。
感情上,他是很想将那小孩兒一并帶走的。
畢竟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還沒能真正鍛煉到鐵石心腸的程度。
理智上,他當然知道,冒險去将一個殘疾的小男孩從房間裏弄出來,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不僅節外生枝,而且很可能會讓自己和同伴也陷入危險之中。
但是……
想到這裏,他扭頭看向任漸默,試圖詢問對方的意見。
不過任大美人兒卻沒有表态。
他只是專注地看着面前那兩排監視器的畫面,不知正在琢磨着些什麽。
“呵!”
這時,玫瑰搶先開口了。
她發出了一聲冷笑。
“這會兒知道求我們了?”
她擡手朝監控屏幕上一指,尖刻地說道:
“你看,那麽多怪物呢!七八個屏幕上都有!用屁股想也知道救人有多難吧?這是要我們為了你那便宜兒子去送死呢?你這麽能,怎麽不自己進去把人帶出來!?”
安妮被她怼得啞口無言。
玫瑰确實說得不錯。
她從一開始堅持要給他們“帶路”,就是存着想要利用衆人信息不對等、不了解研究所內部構造的機會,想辦法把他們引到最底下一層來,然後替她去找她的養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研究所裏的險惡程度遠超過安妮的預料,又因為隐瞞疫苗一事失去了其他人的信任,她只能被衆人裹挾着一路奔逃,能保住性命就已然算是萬幸了。
結果他們誤打誤撞,竟然從垃圾處理通道滾到了最下面的一層來,而且更讓安妮悲喜交加的是,她的養子蘇林竟然真的還好好地活着,可她卻沒本事一個人将他從房間裏救出來……
事到臨頭懊悔遲,安妮不敢和玫瑰争吵,只用一對淚汪汪的雙眼怨恨地瞪着她,咬緊嘴唇不再說話。
她現在只能把姿态放得低到塵埃裏,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更無助一些——畢竟那卷毛小孩兒心性當真不壞,或許會一時心軟,答應幫她一把。
玫瑰又用自己在職場鍛煉出來的話術,尖刻地刺了安妮兩句,但安妮硬是忍住回嘴地沖動,只低頭默默地委屈落淚。
“喂。”
季鸫瞅了瞅兩位美女的交鋒,又低頭看了看手表。
他有些吃驚地發現,進度條果然又往前進了一截,已經到了快四分之三的位置。
伸手輕輕的拽了拽任漸默的衣袖,将手表的表盤亮給他看:
“你覺得……怎麽樣?”
任漸默低頭,對上季鸫睜得圓溜溜的一對狗狗眼,心中覺得有些好笑。
不知從何時起,季小鳥在他的面前已然不再掩飾自己的表情。
任漸默很輕地抿了抿一下嘴唇,唇角勾勒出一個很淺的弧度,“你覺得呢?”
“如果手表的進度條不會騙人的話,我覺得……”
季鸫湊到任漸默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起碼能夠說明,安妮……”
他用下巴朝屏幕的方向輕輕一點,“還有,那個叫蘇林的小男孩兒,在這個‘世界’裏,是很關鍵的人……”
季鸫想了想:“因此,哪怕是為了查清楚這間研究所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小男孩,我們也必須去接觸一下才行。”
他說着,頓了頓,“所以,我覺得,或許應該試着去救一救。”
“噓。”
任漸默朝他豎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別着急,“讓我先想一想。”
季鸫果然乖乖地縮回了手,用力地抿緊嘴唇,不敢再打攪他。
任漸默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十二塊實時監控顯示屏上。
他正在将這些畫面與腦海裏印刻下來的地圖進行對比與重合,再在腦中進行3D式的立體重構。
——若是真要去救人,就必須從這間安保室出去以後,在前方拐彎處先穿過一條走廊,走廊全長大約三十米,一頭一尾各有一只怪物……
任漸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若是只有這個數量的話,他有把握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安靜而快速地将它們解決掉……
——但更麻煩的問題在後面……
他一邊思考着,一邊皺起眉。
……等等!
他的視線落在了小孩兒所在的房間的監視器畫面上。
“這裏。”
任漸默伸手點了點屏幕的右下角。
他的個子很高,就算是懸挂在上排的熒光屏,也能很輕松地夠得到。
“牆上的這東西,是不是臺電話?”
一語驚醒夢中人,安妮聞言,猛地跳了起來,撲過去抓住了任漸默的胳膊。
“是的!他的房間裏有電話!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一臺電話!”
任漸默狀似無意地甩了甩袖子,很輕易地就掙開了安妮的手。
“那麽,我們試着先聯絡他吧。”
監控室裏有能夠與研究所的絕大部分地方聯絡的通話設備,還有各個房間的內線電話號碼的彙總表。
季鸫也不知任漸默是怎麽搞明白那一大堆按鍵的使用方法的,反正大約兩分鐘之後,他就聽到了揚聲器裏傳來了“嘟嘟嘟嘟”的呼叫音。
而監控屏幕中的小孩兒也在同時愣住了,轉頭看向了挂在牆上的電話,大約三、四秒之後,才好像猛地醒過神來一般,兩手轉動輪椅,把自己扒拉到電話旁邊。
“喂?”
揚聲器裏,是一個變聲期前的小男生的怯生生的童音,“是、是誰?”
“蘇林!”
安妮大聲叫道:
“是我!蘇林,是我!!”
通話器那頭的男孩兒哆嗦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叫出了一個名字:
“……安妮阿姨?”
季鸫皺起了眉。
雖說不是親生的吧,但不叫照顧了自己近十年的養母做媽媽,反而管她叫阿姨……這似乎不太符合他對正常母子關系的認知。
然後孩子的下一句話,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
因為他聽到孩子哆嗦着聲音,驚恐地問道: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