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周寂靜無聲，亦沒有人想要開口，程宇唯靜靜體會着這難得的溫情，他終于可以靜下心來想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懷中之人終于答應和他在一起了，他喜歡已久的男生終于同意和他在一起了。

沒有什麽鋪天蓋地的幸福，他只是感覺到了喜悅，如同等待許久的人終于歸來的喜悅，讓人高興得想要落淚。

他想起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內心經歷的各種波折，強迫自己不要想他不要見他，不要和他說話，可自己能夠控制得住眼和口，卻終究控制不住內心的思念，尤其是表白之後的幾日，每一天都像是千萬年那般漫長，那般煎熬。

天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懷中這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沒有了他就會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了任何快樂。

“小陌，”程宇唯緊了緊擁抱着他的手臂，聲音裏滿是不安，“你不要逗我好麽？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如果有哪一天你告訴我今天和我說的一切都是在逗我，我一定會受不了的。”

因為太渴望，就會太害怕，害怕此時發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害怕這喜悅終有一天會消弭，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那個人卻沒有回答他，而是松了懷抱，輕輕将他推開一點，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而後微揚起唇角，湊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程宇唯的心重重一跳，随着他的動作全身都僵硬起來。

這次謝陌更是笑出了聲，湊近他已經通紅的耳旁說：“幹嗎那麽驚訝，你親過我那麽多次，我才親了你一次就吓成這樣了？”

說完也沒有等他回答，那個人的唇再一次覆上他的唇，輾轉反側……

程宇唯的手不受控制地攀上他的背，唇瓣被他的舌尖挑開，舌被他勾過去糾纏，每一個動作都像給他全身通了一次電，仿佛全部的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這是和主動吻他完全不一樣的一種體驗。

以往的每一次親吻都是程宇唯主動的，也從沒有得到過一絲回應，這次由那個人主導的親吻更令他心醉神迷，不由自主地就回應起來。

唇舌相互糾纏，情熱如火，兩人的身體也越貼越近，似乎要融進對方的骨血中，一瞬間兩人都以為可以一直這樣親吻下去，卻終究敵不過越來越強的窒息感而被迫分離開來。

程宇唯大口喘着氣，身體有一些癱軟，謝陌再一次将他擁進懷中，在他的背上拍撫着，程宇唯還在回味着剛剛的激情，無意識地念着他的名字：“小陌……小陌……”

“小唯，”謝陌笑着應了一聲，說：“你想和我一起跳一支舞麽？”

謝陌用手機放了一首曲子，站在舞池中央，對程宇唯做了個“請”的手勢。

程宇唯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和他握在一起，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謝陌強忍着笑，卻沒有像女孩子那樣将手搭在他肩上，只是輕輕握着肩頭。

兩人在夢幻般的樂曲中邁開了步子。

曲子的名字是：《我心永恒》。

其實程宇唯對這首歌還是很有感觸的，曾經他給宋茜設置的專屬鈴聲就是這個，現在依然還是，只是熟悉的旋律久久未有響起，他也早已不再留意。今晚是那個女孩的生日舞會，很快還會面臨別離，此刻相同的曲子再一次唱起，頗像一場告別。

他的身邊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真真正正的戀人，有了他的陪伴終于讓這個本該悲傷的時刻變得不再那麽令人難過。

程宇唯看着對面的人，今天的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裝，頭發好像也刻意做過造型，那樣子簡直就像一個風流大少，幸虧這人好像一開始就在彈琴，之後就跑來找自己了，要不然不知會有多少女生排着隊想要和他跳舞。

說到跳舞……程宇唯的舞技也算挺好，可惜這會沒怎麽發揮出來，因為他一開始跳的時候心不在焉，兩個人跳得跟散步沒兩樣，後來就變成了那個人主導他來配合，跳着跳着反而他跳成女步了……

“哎，”正在心裏咬牙切齒的時候對面的家夥卻開口說話了，在他手上捏了一下，“你等下跳完了還要回到下面去麽？”

“是啊，”程宇唯輕輕一嘆，“我還要去陪小茜呢，今天她可是我的舞伴，本來她說了跳完一曲就回來找我的，你可好，把我拐上面來了，要是她回來找不到我可怎麽辦？”說完沒好氣地白了那個人一眼。

謝陌低頭一笑，十分輕松地說：“你放心，她找不到你自然會被別人邀請的，畢竟是美女壽星，你回去再陪她就好了，我接着去彈琴。反正這個舞會我也是主辦者之一，是一定要留到最後才能退場的。”

程宇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心裏同樣有些想笑，他好像很久沒有聽到這個人這樣的語氣說過話了呢。

“然後，等舞會結束了，我送你回寝室吧。”謝陌注視着對面的人，柔聲道。

“好啊。”程宇唯欣然應道。

舞會是從七點鐘開始一直到九點半才結束的，從樓上下來謝陌便繼續去彈琴了，程宇唯一邊向餐桌走去一邊朝舞池看看，果然女孩還在跳舞，只是舞伴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

吐出一口氣，程宇唯的注意力移向餐桌，他最開始來的時候像“餐桌”這種俗物是完全入不了眼的，如今心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覺得天高海闊風輕雲淡，餐桌上原來還有那麽多好吃的東西。

他饒有興趣地取了個餐盤，再饒有興趣地每樣食物都取了點開始大快朵頤，樣樣都好好吃，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有好幾百年沒好好吃過東西了呢。

一直在暗中關注他的謝陌不禁笑笑，搖了搖頭。

等到宋茜回來程宇唯又拿了食物和她一起吃，吃好再繼續跳舞，他對女孩的态度也和之前的壓抑有所不同，很輕松很愉快，他希望這場生日舞會可以給女孩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結束的時候客人在陸續退場，程宇唯對女孩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宋茜笑笑，“我和小影一起回去。”

“那好，路上小心一點。”

宋茜最後抱了抱他，便和已經等在一邊的夏影離開了，程宇唯目送着女孩的身影直到消失在眼前，真不知道這次分別之後下一次再見會是什麽時候。

輕輕一嘆，他轉身尋找謝陌的位置，看到那個人正和另一個男生一起指揮最後的清理工作，便默默走到他身後，沒有開口。

倒是謝陌看到他走過來悄悄握了下他的手，說：“很快就弄好了，我們只需要把借來的餐具和樂器收好還回去就行了，車都在外面等着，打掃有專門的清潔人員負責。”

程宇唯點點頭，依然沒有說話。

等到兩人離開禮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學校的行人不多，一起向程宇唯寝室走去的時候謝陌看了他一眼，玩味地說：“你該不會在為宋茜的事不舒服吧。”

“是啊，”程宇唯擡起頭，有些傷感，“我總覺得她是因為我才離開的。”

“但是你并不能給她幸福啊，如果她離開了能找到屬于她的幸福不是一件很好的事麽？”

“……”程宇唯撲哧一笑，十分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會自我安慰。”

謝陌攤攤手：“我也很舍不得她，但我祝福她。”說着伸手摟過他的肩，“對了，你現在書看得怎麽樣了？”

程宇唯因為他的動作心頭一暖，說：“挺好的啊。”

“考試怎麽樣？能過麽？”

現在距離通識必修那些課程的考試也就不過兩周時間，專業課更是僅剩一周，程宇唯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複習情況，頗有些汗顏地說：“還行吧。”

其實他雖說一直在看書但內容還是很随心所欲的，難聽一點就是不務正業，所以真實情況是某些科目也許還行，某些那真是糟糕得一塌糊塗。

謝陌了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明天你把高數書帶着吧，我教你。”

“……什麽？！”

那兩個字讓程宇唯瞪大了眼睛，開什麽玩笑，這人竟然要讓他帶着，高數書？？！！

“我是覺得你要是自學一定不會學這科才想要教你的，我可不想你再挂一次。”謝陌平靜地說。

程宇唯：“……”真是……

回到宿舍樓下謝陌又把他拉到另一邊比較隐蔽的地方，又親又抱了好一會才離開，後者看着那帥氣的背影抿抿唇，還真有種依依不舍的感覺。

上樓的時候他依然覺得很不真實，怎麽也想不到這場舞會結束他竟和那個人成為戀人了，原本還以為會從此江湖不見呢。

可能還是有一點點遺憾就是那小子仍然沒有說喜歡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敢說，什麽“因為你喜歡我我才和你在一起”的鬼話真是連鬼都不會信的。

進了寝室沒有看到林然，浴室傳來的水聲顯示他正在洗澡，這讓程宇唯松了口氣，他此時的笑意是掩都掩飾不住的，還真怕會被問發生了什麽。

換下禮服穿上睡衣，他拿出了從收到開始就沒翻超過五次的高數書，有些無語地嘆着氣，這個學霸哪都好，就是太務實，在這個明明應該兩人出去約會的時候竟然要給他講高數，實在是太倒人胃口了嘛。

這個晚上程宇唯睡得很好，或者說是近一個月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夢裏不知道被笑醒了多少回，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真是神清氣爽，連那本綠油油的高數書也沒有破壞他的喜悅。

到達圖書館外面的時候那個人已經等在那裏，程宇唯沒控制住就朝他飛撲過去，在即将接近目标的時候卻被抓住了雙手，謝學霸站起身抓着他示意坐到對面去，視線向正在往這邊走的人群溜了一下。

看着對面那個不甘不願一臉可惜的人，謝陌強忍着笑拿起桌上的書說：“我給你講這個就不會像微觀經濟那麽詳細了，主要是講題，以讓你通過考試為主，如果你實在聽不懂的話就把解題步驟背下來，考試題有很多都是書上的。”

程宇唯：“……好。”

兩人上了一個上午的高數課，之後一起吃午飯，程宇唯獨自回寝室的時候覺得這和他們以前相處的方式也沒什麽區別，連稍微親密一點的話都沒有說過一句，下午的一節課上完那個人更是拿着書站起來說：“我接下來還有事就先走了，那什麽羽毛球還有游泳就先暫停吧，等我忙完了再說。”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程宇唯猛地起身怒道：“你給我站住！”

謝陌站在原地轉過身，程宇唯繞到他身前狠狠抓着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我們現在是在談戀愛吧？”

“是啊。”謝陌坦然地道。

“那你……”程宇唯原本是想義正言辭地質問他那你怎麽對我這麽冷淡，一點談戀愛的樣子都沒有，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好像自己是在求他一樣。

突然覺得很洩氣，程宇唯放開手淡淡地說：“算了，你愛去哪去哪。”

現在是他想離這個人遠一點，遠到再也看不見他的地方，就讓他一個人忙去吧！

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轉身的動作，那個人的聲音在一旁說：“那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回家，我工作的時候你就在我房間待着。”

“不去！”程宇唯賭氣道，好像誰稀罕在他房間待着似的，給一巴掌又給甜棗，虛僞！

“不去不行，”謝陌把他的書也拿過來，另一只手摟着他的肩，“你可有好幾天都沒去我家了，我奶奶都想你了，天天念叨。”

程宇唯：“……”

其實程宇唯還真有些不太敢去見謝奶奶，他現在在和謝陌談戀愛，也不知道老人知道會怎麽想，這也是自己雖然十分高興卻又不敢告訴任何人的原因，他怕自己會沒有辦法面對他們可能的眼神。

兩人又一起到超市買了一些菜，路上謝陌說：“其實我是真的有事，我們那個項目我們組的工作到了最後的關鍵階段，每天都很緊張的，等我做完了就有時間好好陪着你了。”

“……”程宇唯看他一眼，只見那雙眼睛又是一副溫柔的目光看了過來，不禁有些臉紅，忙別開臉沒有答話。

回到家謝奶奶自然高興得不行，拉着程宇唯的手問他怎麽又那麽多天沒來，還問苢依怎麽沒和他一起來，他只得說因為期末他們都比較忙，苢依更是路比較遠，過幾天會再來看她老人家。

謝陌已經直接回卧室工作了，程宇唯陪奶奶聊了會天才進去看他，這人做事的時候那是相當的專注，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次程宇唯沒有在一邊看書，而是滿房間看了一圈最後在床上躺了下來，這個角度挺好，可以看到那個人的側臉，別提多養眼了。

可是程宇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唇上傳來一陣暖意，幽幽轉醒時才看到那個人的一張俊臉近在咫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竟然跑到自己身邊來了。

謝陌微微一笑，低下頭繼續親吻他的嘴唇，一只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食指交纏，程宇唯剛剛睡醒本就全身慵懶，這會更是舒服得如在雲端。

等到那個人移開唇他已經氣喘籲籲了，感覺額頭又被人輕吻一下，笑意不自覺地浮上唇角，他擡眼看着眼前那雙明亮的眼睛，說：“你怎麽不去工作了？”

謝陌在距他不過一尺的位置注視着他：“因為我想吻你了。”

程宇唯不禁一笑，另一只空閑的手攬過他的脖頸拉了下來，主動在他唇上親了親，謝陌含着笑，又頗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我不能讓我奶奶起疑，不然真想讓你以後都住在我家，每天早晨起來都可以看到你，那多好。”

“……”程宇唯的臉又有了變成番茄的趨勢，只聽那人又說：“那這樣吧，這周五晚上你來我家睡，周六上午你再回家，只晚一個晚上應該沒有關系的吧？”

“……好啊。”程宇唯眨眨眼，故作鎮定地回答。

如今各個科目都已經結束，老師也畫完了重點，這是程宇唯問了林然之後知道的，謝陌也給他制定了複習時間計劃表，并且沒收了他那本詩經，吩咐必須要複習到自己滿意的程度才能再看。

程宇唯只得認命地每天在圖書館看題背書，有那個人陪着的時候還好，可惜謝陌也确實很忙，星期四下午就嚴格執行了上完三節課就走的政策，倒是商苢依過來看他了，還和他一起吃了晚飯。

女孩說，自己暑假要回美國陪父母了，現在就應該花點時間多陪陪他。

程宇唯只是笑笑，沒有答話，或者說，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倘若現階段有那麽一個人能讓他覺得自己和謝陌在一起這件事會對不起她的話，也就是眼前的女孩了。

他之前一直沒有把未婚妻當成女朋友，現在也依然還是，可是和謝陌在一起這件事卻讓他第一次有了解除婚約的念頭，因為那個人才是他真心喜歡并想相伴一生的人，他和苢依的婚約注定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但問題是謝陌是個男生，程宇唯自己不歧視同性戀卻不能保證別人會怎麽想，也很怕因為這件事會讓謝陌也同樣遭到別人的白眼。

所以這件事情變得非常麻煩，他不想傷害商苢依，不想讓那個女孩為他陷得更深，他也不想傷害謝陌，是以暫時只能這樣拖着。

所幸和商苢依的婚事至少還要等上三年，只要在這期間能解決掉就行。

周五下午程宇唯上好課便和謝陌回了家，還背了兩本相當厚的書，這都是那個學霸吩咐他看的，謝陌是非常有計劃的人，給自己的一天都排好了時間表，程宇唯就在他工作的時候在一邊看書，之後一起吃晚飯、陪謝奶奶聊了會天，再之後又重複之前的動作，一直到晚上八點半，程宇唯看好了時間擡起頭，那個學霸終于離開了電腦站起身伸了伸手臂。

“弄好了？”程宇唯忍不住逗他一句。

“沒弄好，”謝陌又活動活動脖子，“但現在是休息時間。”

“那我問你點事呗？”程宇唯也放下書，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說。”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程宇唯眨眨眼睛，一臉的期待。

謝陌：“……”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你了？”他原地站住，轉向程宇唯一邊抱起了雙臂，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程宇唯卻沒有在意他的調侃，只是自顧自地說：“你不說，我倒真的猜不出來，你這個人什麽事情都不擺在臉上，我也看不出你在想些什麽。但我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喜歡你的，應該就在你生日那天晚上，我親了你好幾下，那時一定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可是我自己一直都沒有發現。”

其實程宇唯還有一些話沒有說，那天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他父母的事，從而在心裏對他産生了一種憐惜，只是這件事情一直都沒有告訴他，他也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知道這個秘密的。

謝陌玩味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

程宇唯想到自己還曾經和他冷戰過好幾天，事後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意，還真是有點笨呢。可是這樣也比眼前這個嘴硬到一種境界的家夥強，他也真是厲害，滴水不漏的，就是不知道明明自己一直在說喜歡他、他們兩個也在一起了，在承認也喜歡自己這個問題上他究竟在堅持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