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哎, 等下,”下車後馮聽白快步上前叫住正往私廚進的許懷星:“要不你還是問問你那倆同事。”

“不了吧。”許懷星搖頭,站在原地仰着小臉看這家店, 木制牌匾上手寫着——老湯小廚, 湯字的三個點兒上已經沒有墨,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

馮聽白見她對這店好奇, 便站在原地解釋着:“別看店面不新, 但這位置貴着呢,前後兩套大洋房,這一片租金都夠普通人在二線城市買套房。”

“好有錢,我什麽時候能這麽有錢。”許懷星喃喃道, 她現在對賺錢這件事充滿了熱烈的期待,這種期待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以前不知道錢的好, 現在全知道了。

“嫁給我我的錢全是你的。”馮聽白輕飄飄說完,也沒等她回答,直接往小廚裏面走,許懷星愣了幾秒後也忙跟了上去。

馮聽白在前頭幫她開門, 門被打開的瞬間, 許懷星驚了, 這家店門臉破落, 裏面卻很精致,紫檀木方桌逐一擺放, 配套的長凳像是用尺子量過似的, 就那麽整整齊齊的擺放着,服務員穿得像是古裝劇裏的店小二,脖子上圍着白毛巾, 再往裏可以清楚的看到牆上挂着不少佩劍,走進能看到每把劍都有自己的名字。

“上菜咯~”後廚傳來一聲吆喝,許懷星驚訝地看着紮了兩個小辮子的小丫頭騰騰跑出來開路:“讓讓,讓讓,大菜別湯到你們。”

許懷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退得有點兒急了,左腳絆右腳差點沒站住,馮聽白剛好在她身後扶住她肩膀,柔聲叮囑:“小心。”

眼看着小丫頭跑出可老遠,端菜的人還沒出來,許懷星有點心急,急得都不願意往包廂裏走,還是馮聽白輕聲給她解釋:“別等了,吃大菜的人都在後院。”

“這兒還有後院?”許懷星更驚訝了,小破門臉的店推門進來古樸精致就算了,竟然還有後院。

像是早就料到許懷星會驚訝似的,馮聽白對她的反應産生任何情緒,反而過分平靜地開始解釋:“嗯,這家店占地面積不小,這個位置原來也是老洋房,炮彈不長眼,轟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一直留到改/革前,後來改/革,房主上山下鄉回來以後直接全給拆了,開了這家私廚。”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許懷星在前,她聽到這些還是覺得驚訝,上海老洋房價格高,連她這個外地人都知道,她有些為這的老板可惜。

店小二比他們先上樓,樂呵呵地站在包廂門口等着,剛看到許懷星的腦瓜尖兒,便迅速的将包廂門打開,等她上來,入眼是間複古風格的包廂,頗有些大上海的味道。

許懷星始終遺憾沒能看到戰/火中的上海,上海灘的風風雨雨,愛恨情仇,都是她這個二十一世紀年輕人所不能體會到卻依然好奇又向往的。

他們落座後,店小二才笑着退出去,并把包廂的門關上。

剛剛只是草草的掃了一眼,許懷星就已經心潮澎湃,此時坐下來細看,心裏更是萬分激動,她手指點了點桌上的琉璃盞:“沒想到你能找到這麽妙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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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吧,從小吃他家菜吃習慣了。”馮聽白說着起身走到立櫃前,拿壺給她倒熱水。

許懷星沒回應他,她的目光幾乎全部被包廂裏的小舞臺,已經舞臺上的立麥吸引過去,那兒的燈光昏暗,和他們就像是隔了一個時代。

端着水杯回來,馮聽白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很快地笑了下:“那個立麥是房主的父親從大上海買來的。”

許懷星眼睛更亮了:“所以真的是大上海歌女唱歌用得麥?”

馮聽白輕輕點了下頭:“不過是壞了的麥,好的沒人會麥。”

壞的也行啊,只要是大上海的就行,許懷星騰得一下從凳子上起來,小碎步跑到舞臺前,擡頭看着頭頂昏黃燈光,又垂眸看着那麥,麥沿兒上染了淡淡的褐色,看着像是鏽漬,她突然很想摸摸這個麥,手緩慢擡起來,身後馮聽白忙說:“那上面有以前歌女的血,你要介意就別碰。”

許懷星不在乎,她握住了立麥,金屬特有的寒意迅速鑽進掌心,她好像聞到了絲絲血跡味兒,又好像看到那個慌亂卻嶄新的時代,看到了大上海門口穿着黑色長外套、穿着紅底玫瑰花旗袍來來往往的客人,他們和她隔着一個時代,隔着數以萬記的生命。

她收回手,重新回到圓桌前,坐下後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輕輕嘆了口氣:“為什麽會有歌女的血啊?”

“等會兒老板過來,你問他。”馮聽白指了指門口。

老板也是個經不住念叨的,沒多會兒帶着點心盒子敲響包廂的門:“聽白,我進來了。”

“嗯。”馮聽白背對着包廂門,沒回頭地端起茶杯喝着溫水。

門被從外面輕輕推開,一位身型高挑的男士走了進來,男人眼睛細長,眼尾上翹,是标準的丹鳳眼,明明該是顯得媚,但他偏又長了張薄唇,薄情的模樣硬生生削弱了那股子媚。

看着他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許懷星啪得一下拍了桌子站起身:“尹笙?!”

“是我。”男人聲音清澈透亮,哪有上午那個僞娘的樣兒啊。

“你是這兒的老板?”

“是啊。”尹笙對她印象很好,聲線溫和不少,他拎着餐盒走到桌邊,打開頂層開始往外拿糕點,邊拿邊介紹:“這一層,是我自己做得玫瑰酥,星星你趁熱嘗嘗。”

許懷星看到桌上琉璃盤裏盛着的帶着粉邊兒的玫瑰酥伸手拿了一塊,輕輕咬下一小口,剎那間,玫瑰方芳香充斥着口腔,還有絲清涼藏在這股子芳香中,好吃到她忘記追問尹笙,接二連三地吃了三塊。

吃完後,眼巴巴地看着尹笙,好半天才說:“你家有這麽大的店,你還有這麽好的手藝,還用直播賺錢麽?”

尹笙的眼裏閃過一絲複雜,很快看了眼馮聽白,後者根本沒看他,他像是了然了似的,慢慢開口:“我挺喜歡直播。”

原本安靜觀看許懷星的馮聽白被這話驚得猛然擡頭。

很快又收回目光,尹笙的事兒,他不會跟別人提。

尹笙又把另外兩盤拿出來:“這倆沒什麽特別的,随便哪裏都能買到的湯記桂花糕和湯記綠豆酥。”

雖然是随便哪裏都能買到,但也是湯記祖傳的配方,和外面那些味道不同,許懷星擡手去拿,眼前突然穿過一只手,按住自己手背,她擡頭,聽到馮聽白說:“喝口茶再吃。”

“哦。”許懷星端起琉璃盞迅速喝完盞裏的茶。

這次伸手去拿桌上的糕點沒人攔她,桂花糕和綠豆酥她分別拿了一塊,先吃了桂花糕,又吃綠豆酥,好吃是好吃,但沒尹笙親手做得玫瑰酥驚豔 ,許懷星低頭看着桌上只剩兩塊的玫瑰酥別過了臉。

“想吃就吃,不用管我。”馮聽白說。

“算了,你吃吧,挺好吃的。”許懷星謙讓道。

剛開凳子坐下的尹笙樂了:“又不是什麽珍貴玩意兒,喜歡吃明天再給你做就是。”

“平時求你都不做,今天還是我拿人情換得,怎麽對她這麽大方。”馮聽白舒服地靠進凳子。

“那不是星星想吃麽。”尹笙說。

她聽明白了,玫瑰酥不常有機會吃到,許懷星心裏有點暖,主動開口解釋:“尹笙就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之一。”

馮聽白點頭:“嗯,你倆挺像的。”

一樣的對這個世界沒什麽好感,一樣的排斥着各種社會行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大概會給自己裝個殼,縮進去,再也不用出來。

“哦對,差點忘了,那個立麥上為什麽會有血啊?”許懷星。

尹笙擡起手指,回頭看了一眼,在桌上點了點才說:“那個啊,早些年,還沒有我的那麽早,我爺爺喜歡上了大上海的歌女,大奶奶同意娶,小奶奶氣不過,拿着刀去把歌女捅了,當時歌女正在臺上唱歌,捅得又正好是心髒,當場三口鮮血噴到立麥上,我聽我爸說,我爺爺當時就在現場,沖上去的時候人已經沒了。聽說歌女姓沈,是大上海有名的人物,但無父無母也沒有其他家人,我爺爺給她處理完後事,求着那些人要買下這個立麥,當時的老板知道這個麥沒人敢用,做了順水人情,給賣了,買回來以後別的血跡都擦了,唯獨麥沿兒的怎麽擦都擦不掉。”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挺男人的,和直播間裏的女裝大佬判若兩人。

聽完許懷星拍了拍臉,心裏琢磨着‘果然啊,大上海就是有場場愛恨情仇。’

比起這個,她又開始好奇另外的:“那你的小奶奶呢,殺人的小奶奶怎麽樣了?”

“當時大上海正熱鬧,現場的人都看到她殺人,我爺爺想保也保不住就給送進去了。”尹笙說完,捏了下眉心,起身先說:“我先回去了,困了,”接着想起另外的事:“你要給顧彌引薦的人就是星星?”

顧彌?尹笙前男友。

許懷星今天查了,很出名。

“為什麽啊?”她擡頭問尹笙。

“你問他。”

說完,尹笙快步離開包廂,此時他們點的菜也開始陸續斷了上來。

等包廂徹底安靜下來已經是十分鐘後,許懷星沒動筷子,看着馮聽白說:“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是,”她停了下:“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能把路走好。”

這是許懷星第二次正式拒絕馮聽白。

隔着圓桌,馮聽白看向許懷星,客觀理智地看向許懷星,他發現,她的臉上多了大學、或者剛回來時候沒有的那種堅毅,是認準目标後的肯定。

唇角上揚,聲音也跟着輕快許多:“好。”

好字說完,馮聽白心裏難得的閃過一絲慌張,他在這絲慌張裏捕捉到了以前從來不會有的念頭,有那麽一瞬間,他擔心許懷星再也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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