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眼前的‘黑熊’看到馮聽白眼裏一閃而過的驚訝, 急促地笑了下:“您一定見過我的孿生哥哥。”

馮聽白勾了下唇角,挑眉。

“您這單生意要沒有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成。”

這事兒從頭到尾馮聽白留了後手,但黑熊那邊依然知道他是誰, 以及他的社會關系。

如果這兩位真的是孿生兄弟, 黑熊又把這個消息瞞下,那馮聽白未必還能活着走出去。

帶貨交易安排在三天後。

這三天馮聽白被安置在一位當地獨眼老人家裏。

老人家裏環境不算好, 二層木樓上層住人下層圈養家雞, 那雞長得比國內的要大,撲扇着翅膀,從白天到黑夜,整棟木樓滿是雞屎味兒。

馮聽白睡得那間在二層最裏面, 隔壁是他的人——旺水。

旺水好像很适應這樣的環境,剛躺下不到半個點兒,睡得呼嚕震天響。

整棟木樓好像只剩下馮聽白一個人安靜地躺着, 安靜地看着裂了縫隙的房頂。

裂縫正對着不遠處的木桌,白天他坐在那兒擺弄手機,直接被突然下來的雨砸了個正着。

不過好在正對着床的房頂暫時沒有裂縫,看着似乎也快了。

鼻息間充盈着濃重雞屎味兒, 耳邊是旺水震天呼嚕聲。

馮聽白騰地起身, 走出房間往樓下走去。

獨眼老人此時正坐在群雞中央炖着一鍋雞湯, 聽到聲音斜着眼看過去:“是阿白吧?睡不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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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中文講得很好, 不像是本地人。

馮聽白走過去,扯了把小馬紮坐到他旁邊:“不太習慣。”

“不習慣正常, 我早些年剛過來也不習慣, 後面慢慢才好。”

“聽您口音,本地人?”

“咋麽可能嘛,早些年逃荒過來, 再就回不去咯。”

逃荒?

那應該是幾十年前了。

獨眼老人看着不像是有子女的樣兒,就這麽孤零零的過了幾十年,身邊沒個親人,這樣的日子馮聽白連想都不敢想。

他垂眸來回搓着拇指。

心裏頭琢磨着:等這事兒結束,他回去要和許懷星好好談談。

“阿白啊,你挪挪地兒,我加勺鹽。”

馮聽白往旁邊挪了挪,讓出身後鹽袋子。

獨眼老人視力很差,一勺子杵雞屎上,第二勺子才準确的杵進鹽袋子裏。

眼看着那勺子重新回到鍋裏。

馮聽白只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想再吃飯,他覺得吃什麽都會是雞屎味兒。

“老人家,我先回去睡了。”

獨眼老人沒留他,倒是在他上到樓梯第五個臺階時開口:“能走正路就走走吧,把路走偏回不了頭哦。”

馮聽白脊背僵硬,沒說什麽,徑自走回房間。

諾大別墅裏,只有許懷星房間的小臺燈亮着,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怔怔地盯着臺燈。

今天是陰歷七月十五,傳說中的鬼節。

桌上小鬧鐘清晰地顯示着時間,現在是淩晨三點三十三分。

許懷星臉色泛白,她剛剛被噩夢驚醒。

夢裏她看到許筝,也看到了馮聽白。

許筝站在井邊先是沖她笑,像是記憶裏的那般柔和,可是很快,許筝瞬間移動到她眼前,那張臉也開始飛快的像是牆壁脫落般地掉下臉皮露出裏面血肉。

眼睛的位置成了兩個大窟窿,濡濡的向外流血。

許懷星想要嘶喊,可她的嗓子怎麽也喊不出來。

她被吓得渾身雞皮疙瘩炸起來,想把眼睛閉上可怎麽都閉不起來,或者說,即使閉上也會看到眼前景象。

許筝整個人都在流血,不是鮮血是暗紅色伴随着腐臭味兒的血。

很快,她看到許筝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緊接着有聲音傳入她耳朵裏。

-‘星星啊,來陪姐姐好不好?’

-‘姐姐的眼睛還在泥裏呢,你們怎麽都不來挖啊。’

-‘星星啊!!!’

後面的聲音幾近扭曲,許筝拖着她朝井邊走,許懷星用盡力氣想要掙脫她,可是她發現自己在夢裏幾乎不能動彈。

離井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許懷星幾乎瞬間清醒過來,她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夢,許筝突然停住探過身來在她耳邊邊上笑着:“星星啊,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夢就不會死啊,我和你說,不是的哦,我當年就是這樣死掉。”

許筝的聲音突然被放大幾十倍,炸在許懷星耳邊:“而你們,而你們誰都不肯救我!”

她的耳朵好像聽不見了。

許筝扯住她脖子,把她按到井口,許懷星看着那裏面的血肉,還有咕嚕嚕轉的眼睛,差點一口吐出來。

她覺得自己下去下場也會是那樣,許筝用力按着她脖子,可是怎麽都按不下去,就像是有股力量,在撐着許懷星。

許筝突然松手,冷笑着:“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救你。”

“救我?”許懷星好像可以說話了,她又試探着說了一句:“姐姐,你只是在我夢裏。”

許筝看着她,笑得似乎很愉悅,那張血肉翻飛的臉好像都在向上揚:“你知道人為什麽會死麽?因為夢啊,因為夢。”

“許懷星,醒過來。”

‘咚!’

房間裏有什麽東西砸落,許懷星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床上掐住自己脖子,她慢慢的把手松開,慢慢的擡眼去看臺燈。

臺燈其實在昨天下午已經壞了,怎麽打都打不開,可現在它是亮着的。

剛剛在她耳邊的那個聲音,是馮聽白。

許懷星攤開手慢慢舉起來,臉埋了進去,她好難受啊,她喘不過去來,這個世界好像就要坍塌,她就要被埋在最下面,只有廢墟只剩沙礫。

十五天了,整整十五天了,馮聽白消失了整整十五天。

馮家在昨天已經報/警,這個人丢了,徹徹底底的失掉所有聯系。

許懷星好難受,難受到恍惚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今晚她不是睡過去的,她是直接昏過去,昏倒在床邊,可醒來的時候已經坐到床上。

她不信違背科學的理論,她只信馮聽白,只要馮聽白說自己會回來,那他就是會回來,不管消失多久,他馮聽白都會回來。

細碎的嗚咽聲從指縫間傳出來,整整十五天,她半滴眼淚沒留,可是剛剛,她聽到了馮聽白的聲音,那是她的馮聽白啊,他的聲音那麽那麽清晰,就在她耳邊,就像是躺在她旁邊,偏過頭的聲音。

可睜開眼什麽都沒有,連他的溫度都沒有。

明明只是十五天,可就像是過了半輩子那麽久,久到馮聽白如果還不回來,她怕自己再也記不住他的臉,忘記他的聲音。

三年沒能忘掉他,這十五天卻好像在一點點模糊他的臉,他好像就要自己消失在她的記憶裏。

許懷星不接受,永遠不接受。

‘嘟嘟嘟——’

手機不知道震動了多久,許懷星才緩慢下/床走過去拿,手機上的是個生號,她接起。

想要開口卻發現嗓子壞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聽筒那端的人飛快說:“馮聽白在城西華美廢棄倉庫。”

沒等他應答,電話直接被挂斷。

許懷星拎起外套直接跑下樓,跑出別墅又跑到沈騁家砸門,沈騁迷糊着出來,看到她的臉色吓了一跳:“姐,去哪兒?”

許懷星擡起手機‘我嗓子壞了,城西華美廢棄倉庫。’

“好。”沈騁難得沒多問。

一路車子開得像是飛。

可許懷星還是覺得太慢了,太慢了,再慢就要晚了。

車子開到華美倉庫附近,她看到這周圍已經圍了很多人,很多車。

還有很多警車。

她跳下車用最快的速度,趁沒人反應過來沖到了最前面,剛被最前面的警/察攔住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馮聽白舉着槍,指着自己的腦袋。

正對着面前所有人。

光亮間,許懷星看到他的眼睛已經不聚焦。

許懷星覺得自己的內髒在一秒間崩裂,整個人都是血腥味兒。

天塌了。

天塌了!!

“啊,啊。”從嗓子眼裏發出的嘶吼,許懷星要死了。

她要瘋了。

她扯住警/察手腕,眼睛通紅的像是快要滴出血,她用手機打字,舉給他們看——‘讓我進去,讓我去抱抱他,求求。’

“對不起,他已經被催眠,我們要保證陌生群衆的安全。”

——‘我不是啊,我不是,我是他妻子。’

“對不...啊!”

許懷星狠狠地咬住拉着她的這人手腕,趁他吃痛迅速松開,轉身跑去,身後的人無論怎麽喊她都不回頭,她的眼睛緊緊盯住眼前的人,就要跑到了,就快到了。

‘砰!’

槍聲響起,子彈就炸開在她幾百米後。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恍惚。

‘快!去對面樓上,有人開槍!’

‘快啊!’

‘前面的人別過去!回來!’

‘砰。’

‘砰。’

‘砰。’

一槍比一槍離許懷星近,她聽不到她感受不到她只知道就快要跑到馮聽白身前。

快到了,快到了。

再跑幾步就要到了。

‘聽白。’許懷星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馮聽白拿槍的手被拽得松動,可是很快又重新死死的對上自己太陽穴。

許懷星伸出胳膊,終于将他抱住。

與此同時,一顆消音彈穿過她胸膛,又穿過馮聽白胸膛。

他的槍砸到地上,一陣風鈴聲響起,馮聽白的眼睛慢慢聚焦,很快他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看到她胸口正流淌的鮮血和自己胸口的血混合。

許懷星在意識消失前,用盡全身力氣,對他笑。

他用盡力氣擁抱她。

最後,馮聽白抱着她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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