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半三更。

一個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子,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家中,偏要跑到這孤山野嶺,唱一首凄涼的歌,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種種因素聯合到一起,很難叫人不懷疑她的用意。

苗七向來不喜歡浪費腦細胞,去思考那些所謂的陰謀詭計,在集體行動的時候,也很少會沖在最前頭去打頭陣,畢竟,他更适合也更擅長的,是潛伏和隐匿。

但是這一次,他卻沖在了最前頭。

看到前方隐約出現的一絲光亮後,苗七就立馬飛身掠了過去。

“看來,某人這次是真的惱羞成怒了。”

陸小鳳好笑的啧了一聲,也展動身形,緊跟其後。

只消一眨眼的功夫,苗七就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小小的荒廟,歌聲和光亮就是從這裏傳出的,苗七在落地站穩的同時,便抽出了負在身後的雙刀,一腳将半掩着的廟門踹開。他打算來個高調的出場秀,去挽回自己先前落下的臉面,但是……意外突生。

“誰?!”

剛一踹開苗門,苗七就看到有一道黑影,倉皇的從窗口處往外竄去。

他來不及多想,拔腿便追了上去。

“阿七,小心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陸小鳳剛追到廟門口,就看到有一道微弱的寒光,從苗七的後方向他襲去,在幫苗七擋住攻擊和抓住那個偷襲者之間,陸小鳳想都沒有,就選擇了前者。

在那一瞬間,陸小鳳幾乎将輕功施展到了極致。

只見他身形快如閃電般的追上了那道寒光,随後探出右手,用靈犀一指牢牢地夾住了那記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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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支很細的毫針,針上散發着淡淡的幽光,還有一絲腥氣,明顯是猝過毒,或許是見血封喉,又或許是其他的致命劇毒,陸小鳳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來一步,苗七會落得個什麽樣的下場。

然而事實上,陸小鳳的擔憂根本就是多餘的。

苗七又不是完全沒有戰鬥經驗的菜鳥,怎麽可能毫無準備的踏進這間破廟?在踹門的同時,他就給自己套上了護盾,就算有人從後面偷襲,也絕對傷不到苗七分毫。

在聽到陸小鳳的提醒後,苗七不僅沒有止步回頭的意思,還反而追的更快更緊。

因為他清楚,這麽一耽擱,陸小鳳那邊估計是追不上另一個偷襲者了,有兩個神秘任務,他們最起碼也的抓到一個吧?要不然,豈不是白跑了這一趟。

若論持久,苗七或許要比楚留香那種頂尖的輕功高手略輸一籌,但若是論短時間內的爆發力,哪怕是全力以赴的楚留香,都不一定能追的上苗七。

那個試圖調走苗七的黑衣人,自然也逃不出苗七的手掌心。

僅僅幾息的功夫,苗七就追上了那人。

“不想死的話,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通通交代出來。”

手中彎刀交錯,一前一後,形成一道圓弧,牢牢地鎖在對方脖頸間。

苗七面色冷冽的朝這個背對着自己,僵在原地,似乎不敢再輕舉妄動的黑衣人,寒聲說道。

那人肩頭微微聳動了兩下,自喉間發出兩聲粗嘎難聽的笑聲,回道:“樓主說得果然不錯,出現在陸小鳳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可以小看的角色……”

“你在拖延時間。”

苗七眯起眼角,冷笑道:“怎麽,難不成你還指着你那位同夥過來搭救你?老實點兒!我告訴你,就算他敢過來,也不過是自投羅網罷了。”

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已經趕到現場。

任這個黑衣人的同夥再如何神通廣大,苗七也不認為,對方會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撞過來。

除非他想找死。

“哈哈。”黑衣人大笑一聲,道:“我原本就沒有指望能活着離開,西門吹雪,花滿樓,陸小鳳……還有你,刀客陽明的傳人,我怎麽可能蠢到以為能從你們眼皮底下逃走?”

苗七有點兒懵逼。

他什麽時候成刀客陽明的傳人啦?

跟刀客陽明有瓜葛的,明明是玉羅剎好麽!

沒有人發現,在黑衣人口中說出‘刀客陽明的傳人’時,西門吹雪的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

苗七撇撇嘴,心想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家夥,完全沒必要多費口舌,便直奔主題的問道:“你剛才說的樓主,應該是青衣樓樓主吧,青衣樓為什麽要摻和進這樁事裏?”

“因為那筆寶藏。”

黑衣人竟出乎意料的老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們也想要那筆寶藏?”苗七眼珠一轉,想起陸小鳳當初發現的一件事,那個上官飛燕,似乎和青衣樓之間,有着什麽不為人知的關系。

難不成,上官飛燕是想要獨占這筆寶藏,所以在私底下和青衣樓有合作?

“這樣一大筆財寶,誰會不眼紅呢?”黑衣人笑了笑,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們,這筆寶藏,已經被我們青衣樓視為囊中之物,你們若是識相,最好是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我青衣樓的一百零八位高手,可不是吃素的。”

“人多了不起啊。”

苗七咧嘴一笑,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胡謅道:“我還刀客陽明的傳人呢,聽說過西方魔教麽,我師父不僅出身西域,還和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剎交情匪淺,你們青衣樓要是敢動我一下,就等着被西方魔教收拾吧。哦對了,你們樓主再怎麽厲害,應該也不會厲害過玉羅剎吧?”

無論是在沙漠還是在中原,玉羅剎的影響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要在這種時候,搬出一個可以威懾住青衣樓的名號,苗七當然會選擇扯西方魔教和玉羅剎的大旗。

苗七表示,作為一個被玉羅剎忽悠過無數次的人,這次能反借玉羅剎的名號,來忽悠一下別人,感覺其實還蠻爽的。

那個黑衣人果然被苗七唬住了。

一個青衣樓放出來的棄子,自然不會知曉太多的情報。

他會知道苗七是刀客陽明的傳人,并且在這個時候點明苗七的‘來歷’,通通都是受到上面的指示,目的是為了彰顯出青衣樓的厲害,好叫陸小鳳等人明白,無論他們再怎麽小心謹慎,也逃不脫青衣樓的掌控。

可也正是因為他知道的事情太少,才會被苗七給唬住。

要知道,刀客陽明雖然是出身西域,但他當年隐退的時候,卻并未回歸故土。

這個消息可是出自刀客陽明的至交好友,夜帝之口。

所以,但凡是真正對這些武林舊事有所了解的人,都不會相信苗七的這番說辭。

玉羅剎成立西方魔教的時候,陽明基本上都該入土了,這兩人之間怎麽會有什麽交集呢?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兒可能,如果陽明跟玉羅剎,是在西方魔教成立之前就認識的,苗七的這番話倒還能說得通。

但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

小到大概不會有人相信。

青衣樓确實是近幾年來,中原武林中最出名的一方勢力,據說,青衣樓一共有一百零八座分堂,每一處分堂裏都有一百零八位成員,勢力極為龐大,幾乎沒有人敢跟他們正面對抗。

可是,和勢力大到能一手遮天的西方魔教比起來,青衣樓明顯還差得遠。

黑衣人心想,倘若苗七所言屬實,青衣樓這次真的撞上了鐵板,那、那他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呢?

常言道,蝼蟻尚且偷生。

所以,這世上又怎麽會有真的一心求死之人呢?

一旦這名黑衣人必死的決心産生動搖,那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當陸小鳳追蹤另一名偷襲者失敗,返回荒廟去找苗七等人彙合時,那名黑衣人已經松了口,開始交代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他答應坦白的條件,是要苗七等人放他一條生路。

苗七答應了。

他答應,就等同是所有人都答應。

因為在場的幾人中,除了西門吹雪會殺人之外,其餘三人,包括苗七在內,都是不喜歡見血的,而西門吹雪,又不會輕易發表任何意見。

他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沉默的旁觀者,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而對于那名黑衣人來說——雖然他就算在苗七等人手下活着逃離,也會因為行動失敗,而遭受到青衣樓的追殺。

但能夠多活一天也是一天,誰會放着活命的機會不選,非要去自尋死路呢。

夜風吹過。

陸小鳳一言不發的看着那具被黑衣人從山神像後擡出來的屍體。

“這個人,想必在場的人應該有人認識。”黑衣人将屍體放到廟中央的地面上,面色麻木的說道:“這是獨孤方,和我一樣,都是青衣樓派來的棄子。”

獨孤方已經死了。

但他身上的血漬還沒有幹透。

在他的胸膛上,插着兩支判官筆,這筆幾乎完全沒入了他的體內,只剩下不到半指長的筆頭露在外面,那上面飄揚着兩條招魂幡一樣的黃麻布。

布條上寫着‘以血還血’和‘這就是多管閑事的榜樣’兩句話。

花滿樓受不了這濃重的血腥味,早已走出荒苗,遠遠的站在門外。

“我們接到的指令是,護送上官飛燕來這裏,然後配合她,在你們面前做一場戲。”黑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場戲的目的是,讓你們以為,上官飛燕落在了青衣樓的手裏,并且以獨孤方的死,來刺激你們加緊調查這件事。”

至于他,則是一顆備用的棋子。

如果計劃出現了意外,就像剛才那樣,陸小鳳等人提前趕到,上官飛燕沒來得及脫身,他就會犧牲自己,做誘餌去引開陸小鳳等人,為上官飛燕争取逃走的時間。

陸小鳳沉默了很久,才嘆道:“何必呢。”

何必要用兩條性命,來‘催促’他們繼續去調查這件事呢。

這樣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

門外,花滿樓也是滿臉的複雜和凝重。

“等等。”

苗七雖然也頗為感慨,卻并沒有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感慨這方面,他生活在沙漠的時候,見過的死人和屍體多到數都數不過來,所以在這方面的心理承受能力,多少要比絕大多數人強一些。

他一直有分神去思考。

聽到黑衣人說,青衣樓的目的,竟然是為了刺激他們加快調查的進程時,苗七的腦袋裏忽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陸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青衣樓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呢?”

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子,貌似充滿了針對性。

聞言,陸小鳳愣了愣,臉上忽然露出了詫異之色,喃喃道:“這……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這是專門針對我來設定的計劃?”

在場的所有人中,會吃這一套的人,貌似就只有他。

苗七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确實有這種猜想。”

陸小鳳默然不語。

他有些不敢往深處去想。

因為如果是這樣,那這件事的幕後之人,一定是對他足夠的了解和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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