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3

季府沒有女眷又住着幾十號親兵,平日裏人人都是一副令行禁止的規矩模樣,氣氛也如同軍營一般的嚴肅,反倒是每天三頓飯的時間,算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之一。飯堂的院子不算小,每到了吃飯時辰,大夥便七手八腳的将八張長方形大木桌子組合好依次擺放整齊,龍骧衛十人一隊設有正副隊長,一般都是自己一隊的人一張桌子上吃飯,有時候也免不了有性子活潑的互相竄桌。待到桌子擺放整齊,又有輪值的人幫廚娘把一桶一桶的飯菜擡出來,大家捧着餐具排隊打飯,一會兒這邊有人喊趙嬸你多給我兩片肉解饞呀,一會兒那邊又有人喊李嬸再給我加一勺子湯泡飯。季滄海這人很少有吃小竈的習慣,平時都是跟着龍骧衛一道吃飯,哪個桌子空餘些他和洪修便坐在哪裏,要說有什麽特權也只是不用排隊而已,這季府上下吃小竈最多的是葉悔之,以前仗着身上有傷,現在靠着一張甜嘴将廚娘們哄的開心。

大廚房裏葉悔之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慢悠悠的吃着,瞧着院子角落裏還沒掃盡的雪,縮縮脖子,跟李嬸說怎麽将軍也不搭個棚子。李嬸盛了一小碗自己腌的鹹菜遞給葉悔之加菜,望了望外面說以前我們也提過,可是将軍說北境差不多終年都是這麽個氣候,他們早習慣了。龍骧衛雖然吃飯的時候嘻嘻哈哈話不少,但卻并不耽誤吃飯的速度,葉悔之每次都是最早來吃卻最後吃完的那個,眼瞅着季滄海的飯也吃完了,葉悔之趕緊将剩餘的飯大口塞到嘴裏,說了句謝謝李嬸将碗筷一扔就跑了出去。

葉悔之跑到季滄海面前,用力咽下嘴裏的飯喊了聲将軍,季滄海說我答應教你就不會食言,急什麽。

葉悔之咧嘴一笑不答話,心說我能不急麽,你不教肯定就要緋夜教,我才不要被他一臉嫌棄的罵來罵去。

都說龍骧衛裏箭術最好的是緋夜,但緋夜的箭術卻是季滄海教的,季滄海當初在禦成書院讀書的時候就露過一手百步穿楊的絕技,連書院專門教授的師傅都直說不得了。葉悔之一路跟着季滄海往演武場走,沒話找話的問你是不是全承安箭術最厲害的人?季滄海聽了葉悔之的話直接搖搖頭,回說人外有人,我見過箭術最好的人叫葉驚瀾,你可能沒聽說過他,也是個武将,若能得他教導倒是幸事。

葉悔之想起來當初他大哥低三下四求自己跟着他學箭術的模樣,內心深深的悔恨了。

季滄海同葉悔之一同來到演武場周圍的箭靶區,還專門挑選了一個很不顯眼的角落才停步,顯然是考慮到葉悔之這個新手的面子問題。葉悔之發覺季滄海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一根筋,但其實遠不是那麽回事,凡事他心中自有考量,只是不對別人表達和交待而已。

一直跟在一旁的洪修已經很有眼色的去場邊取了弓箭過來,季滄海還是先給葉悔之做示範,這次他只拿了一支箭演示,沒有之前的射法花哨,簡單輕松的開弓拉弦,羽箭飛射而出,意料之中的正中靶心。演示完射法,季滄海将弓交給葉悔之,讓他左手握住弓身,糾正好手握的位置,又讓他右手嘗試拉弦,講解如何運用力道。

葉悔之按照季滄海的話擺正姿勢找感覺,季滄海圍着葉悔之轉了一圈,有不對的地方便出手拍打,“身子要正,勿縮頸、勿露臂、勿彎腰、勿前探、勿後仰、勿挺胸。”

葉悔之悟性不差,又有功夫在身,對于季滄海講解的要領并不難領會,季滄海指出訣竅,他拉弓的姿勢看起來立即有模有樣了,季滄海又讓葉悔之保持姿勢多站了一些時候免得忘記,接着才繼續教他如何射箭。心癢難耐的葉悔之趁季滄海不備,從洪修挎着的箭筒裏抽了支羽箭去試着射箭靶,姿勢已經勉強算得上好看,箭卻直接脫靶飛到了別處,季滄海笑着看葉悔之,“射箭基礎姿勢很重要,基礎打得牢固,将來射術才會好,走路還沒學好便想跑了?”

葉悔之望了一眼自己射出的那支落點十分不着調的羽箭,堪比城牆的臉皮在季滄海面前就變成了一碰就破的薄紙,低着頭掩飾自己的尴尬,季滄海倒沒再接着教訓他,而是也從箭筒裏抽了一支羽箭出來,自葉悔之身後扶住他的雙臂,一絲不茍的一邊帶着他做動作一邊講解,“身子要挺直、手臂端正些,用力需平和,拈弓要得法,架箭從容、前推後走,箭頭朝向要擡高一些,滿弓則速射。”季滄海話畢,兩人手中的箭迅如閃電疾飛而出,片刻後穩穩的落在了箭靶上。季滄海察覺自己耳邊有平緩的呼吸打在皮膚上,帶起一片微熱,低沉的嗓音萦繞在耳畔,“感覺到些要領了嗎?”

葉悔之想說我感覺到你寬廣的胸懷了,都是爺們憑什麽你能圈住我,你讓我這世間少有的偉男子質疑人生了怎麽辦。

“呦,這是幹嘛呢?”聽見身後清亮的嗓音,季滄海放開葉悔之回身,只見葉驚瀾笑眯眯的站在他們身後,“季江軍,幾日不見開始在自家院子裏搞斷袖了?”

季滄海還沒說什麽,一旁的洪修先嚷嚷起來了,“小葉将軍您沒瞧見我們将軍是在教人練箭麽,你不要亂說!”

葉驚瀾笑眯眯的用手掐了掐洪修臉頰,惹得這個粗犷漢子怒目而視又不敢說什麽難聽的話,葉驚瀾退開一步,笑容更盛了些,“開個玩笑,洪副将不必當真。”

季滄海負手而立,“貴府的貓又跑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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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麽,就喜歡往你這邊的院子裏翻。”

葉悔之聽說太上老君又跑過來了,怕操練的士兵不認識傷到它,有些在意的向四周看了看,反而嘴上說找貓的葉驚瀾沒什麽失主該有的覺悟,答完季滄海的話又看向葉悔之,“現在連個箭都不會射的也能做龍骧衛了?”

季滄海不欲多答,淡淡的回了一句,“新人。”

葉驚瀾聽了季滄海的話似乎興致更高了些,好似不認識一般側頭打量了一眼葉悔之,“新人,你叫什麽?”

葉悔之在心裏将他大哥踹了一百腳,面上卻十分恭謹,規矩的行禮道,“回爺話,小的名叫季九。”

“季九。”葉驚瀾嘀咕了一句,說這名字還不錯,既然遇見你在學射術也算有緣,我那兒最近新得了一把不錯的弓,不如我就同你家将軍比試一場,若是他贏了那弓我送你,若是他輸了你們全府上下一起幫我找貓好不好?

葉悔之不知道他大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望向季滄海看他的意思。季滄海對着葉悔之說你應下來就是,我聽說最近朔北的貢品裏有一張寶弓叫望月,這弓後來卻是賞到了他的手裏,今日他既肯割愛作為賭資,我倒真要替你拼上一拼了。

洪修滿面糾結,射箭這事兒他是見過葉驚瀾的本事的,自家将軍就算拼也拼不過吧?

“季江軍倒是爽快,”葉驚瀾興致高漲,一面松筋骨一面吩咐洪修,“去取兩支長/槍來。”

季滄海詫異,“不比箭?”

葉驚瀾聞言不屑,“多少年的手下敗将,同你比箭有什麽意思,我最近槍法大有長進,此次定能讓你落敗。”

季滄海的槍法就如同葉驚瀾的箭術,可謂當世無雙。他是将門出身,季家家傳槍法便十分厲害,後來被柳家收養,柳龍骧的外公林将軍當年也是赫赫威名的武将,他見柳龍骧無意習武,便将一手好槍法也傳授給了季滄海,季滄海多年來細心鑽研兩家槍法取長補短,終成大器。

以往在府裏葉驚瀾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以至于當葉驚瀾和季滄海持槍對立的時候,葉悔之突然覺得不遠處氣勢淩然的大哥讓他有些陌生。兩位承安城最有名望的少年将軍比武,連一旁的龍骧衛也紛紛聚攏過來圍觀。只見場中兩人相持片刻,葉驚瀾舞了個槍花搶先攻上,一把銀槍使得如靈蛇似蒼龍,靈中透兇機鋒重重,季滄海以快對快以變應變,槍影變幻莫測卻偏偏呈現一種沉穩之感,一派海納百川之态、氣吞萬裏之勢。兩人對彼此都十分熟悉,雖說是季滄海更勝一籌,卻也鬥到将盡三百招才逼得葉驚瀾顯出頹勢,場邊的叫好聲一波疊着一波,看得人熱血沸騰,連季滄海都想提槍一試。

鬥到四百招外,葉驚瀾終于被季滄海攻得措手不及命門大開,冰涼的槍頭抵在葉驚瀾的胸口停了一下又收回,季滄海并無贏後的喜色,只是中肯的評了一句,“槍法是有長進,但下盤需再穩些,攻的時候記得留兩分守勢。”

葉驚瀾将手中長/槍丢給一旁的洪修,哈哈大笑起來,“痛快!”

季滄海也将手中的銀槍交給葉悔之,然後客氣的抱拳行禮,“承讓,莫忘了願賭服輸。”

葉驚瀾理了理儀容,說我豈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弓在我府裏,你們随時可以來取。說完打得盡興的任性将軍扭臉便走,走了幾步又頭也不回的囑咐,“順便把我家的黑貓找到也抱過來。”

洪修一臉夢游的表情看向季滄海,“朔北國的寶貝望月弓啊,就這麽給咱們季九了,小葉将軍這又是喝了多少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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