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非的演技

“啪、啪、啪。”

洗手間內,回響着肉體撞擊的聲音,以及輕微的、暧昧的水聲。

“夠了嗎?”顧懷問。

“不夠。”我說,“你到底會不會啊。輕一點,緩一點,不要那麽用力。”

顧懷放輕了動作,小聲嘟囔:“你的水好多……”

“什麽叫水?”我狠狠鄙視他,“你還是個演員呢,連護膚品都不認識。這是爽膚水、肌底液、精華、乳液,和——別停呀,繼續拍!”

顧懷嘆口氣,繼續在我的指導下拍臉。

“皮膚對于男人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我教育他,“我之所以能有這麽好的皮膚,就是因為一直在用這個xxx精華液。”

顧懷問:“這個xxx精華液不便宜吧。”

“那當然,你剛才用的那一滴,就值兩百多塊錢呢。”我得意地跟他顯擺。

“啧,看來你以後沒辦法有‘這麽好的皮膚’了。”顧懷将那個小瓶子舉起來晃晃,空了。

我吃了一驚,忙鑽進一旁儲存護膚品的櫃子裏,仔細找了一圈,發現裏面也是空的。

“安雲棟,我跟你勢不兩立!”我朝天怒吼。

顧懷驚訝:“這也是安雲棟幹的?”

我冷靜下來想了想,發現不是。上個星期我就快用完了,還沒來得及買。

不過安雲棟已經幹了這麽多壞事,也無所謂再背一個。于是我冷酷地點點頭,仇恨而肯定地說:“就是他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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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一臉驚奇,好像就此對安雲棟産生了全新的認識——我之前說安雲棟打我的時候,他明明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現在繼續罵安雲棟也是于事無補。我呆呆看着空掉的瓶子,又看看因為住院而變得有些蒼白的我的臉,沮喪得不想說話,就默默地趴在浴缸裏嘆氣。

顧懷在一邊笑,我瞪了他一眼:“現在你開心了。”

我變醜了,邱一程更不會喜歡我了。顧懷居然能想出這等惡毒的伎倆……我怎麽沒早一點想到!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時候,我就該讓人天天在他臉上亂塗亂畫,然後帶邱一程去看他。

“困難只是暫時的。”顧懷說,“等過了這一年,你想做什麽做什麽,就算喜歡男人,安雲棟也不會管你了。”

“少拿這種話搪塞我。”

我可不相信一年後他會乖乖将身體還給我。

顧懷聳聳肩:“你想繼續拿安雲棟的錢,又不想他管你,還連好臉色都不給他看。唉,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好的事。”

我瞥了他一眼:“站着說話不腰疼,那是老子的臉。”

顧懷笑了笑:“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天天在外面太陽地裏跑,一天能曬掉一層皮,汗水浸着又痛又癢,還得一動不動裝屍體。可是你看,我現在的皮膚也不差啊。”

“少騙我了!”我不耐煩,“你就比我大三歲而已。你二十二的時候,就已經躺在床上成植物人啦!”

顧懷微微一怔。我見他神情仿佛被刺痛,略一猶豫,就聽他說:“我總覺得你還十九歲,都忘記你現在已經二十二了。”

他故意把“二”念得很重,真是個混蛋!

接下來的兩天,顧懷繼續準備《神運》試鏡,同時也積極尋找其他工作機會,卻屢屢遭拒。

那天安雲棟把周芸收走以後,把另外一個叫穆小果的經紀人派給了我。不過,說是這麽說,她手下還有好幾個演員,平時忙得不見人。顧懷給她打去電話,想約着見一面,她卻直接拒絕,說最近沒有适合我的工作。

“哼,狗眼看人低。”我憤憤地罵,“她算什麽東西,也敢看不起我!還說什麽沒有工作,騙子!”

顧懷挂斷電話。被人這樣敷衍輕慢,他居然連點不悅都沒有,與穆小果通話時也沒有洩露出哪怕一絲負面情緒,還能置身事外一樣地分析說:“你名氣沒有別人大,演技沒有別人好,得不到機會也在情理之中。”

“什麽名氣呀。你信不信,他們清完僵屍粉還不如我呢!”

顧懷看着我,眼神很認真。我一下子想起很久之前,一個我不記得具體細節的下午,我勸邱一程拍戲不要那麽拼命,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看我的。

“你的演技确實不如其他人,不需要找借口。觀衆不會看你的粉絲數,他們只會看你的戲。”顧懷語氣很淡,可不知為什麽,卻讓人感覺很有力量,“演員活在戲裏,不是微博上。”

我讷讷地住了口,在心裏暗罵一句,總感覺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

這實在是讓我很郁悶,我想了想,又說:“不提人氣的事。你怎麽知道他們的演技比我好?他們年紀跟我差不多,都是剛從學校裏出來,就算差一點,也不會有多少吧。我還比他們多演了好幾部戲呢!”

“‘啤酒真涼’嗎?”顧懷嘲笑我,“那種東西,哪怕你演個一百部,啤酒還是涼的。你別不服氣,來看看這一段,如果是你,會怎麽演?”他指着劇本上的一段給我看。

劇本跟小說不同,讀起來其實是很枯燥的。顧懷也不知道在這兩天裏翻了多少遍,紙頁的邊角已經發卷,劇本上還用各色筆做了記號與标注。

我粗粗一看,這是一段小戲,劇情很簡單,涉及到的角色也不是什麽主角,只是一對路人父子。

由于跟主角一方的鬥争日漸激烈,魔族下令封鎖全城。而城外的父親為了給孩子治病,背着他偷偷進城看大夫,結果半路遇到魔族,被殘忍殺害。

孩子基本沒有臺詞,就是在哭。魔族倒是有一句“什麽人”的臺詞。我琢磨顧懷的意思,應該不是讓我去演只會哭的孩子和殺人的魔族。

我有心在顧懷面前展示一下演技,醞釀片刻,飄在半空,向顧懷點頭示意:“可以了。”

顧懷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問:“什麽人?”

我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反應過來,做出發現的樣子後飄了好一段,趴在地上磕頭求饒:“大人、大人饒命呀,我不是奸細,進城只是為了給孩子治病!”

顧懷沉默地向我走近。

這明明是我自己的身體,我本該不會被自己任何的表情吓到,可顧懷向我逼近時,我竟然忍不住心生寒意。

他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威脅、猙獰、殘暴……這些統統都沒有,他甚至很平靜,卻更令人毛骨悚然。

這一刻,我感覺他是另外一種生物,不可理解,無法溝通。他會殺死我,毫不留情!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一直後退。

“求你……”我拿出我最悲切的語調,斷斷續續地懇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顧懷擡起手,做出一個“刺”的動作。莫名的恐懼令我“哇呀”叫了一聲,接着就撲在地上裝死。

一片安靜,顧懷“噗”地就笑了。

我稍微一滑,就從地上飄了起來。顧懷一點都沒有方才那副令我恐懼的樣子了,此時正笑得倒在沙發上,上氣不接下氣。

“安非啊……安非,哈哈哈,你……哈哈哈哈!”

我摸不着頭腦:“我演得很差嗎?”

可是我明明演得很害怕(其實是真的有點害怕),而且最後死的那裏還是挺像的,也很敬業。他沒笑的時候,我都趴着不動裝死來着。

“你那算什麽演戲啊,就是在撒嬌而已。”顧懷終于笑累了,“難怪安雲棟對你演戲是這個态度,你要是我弟弟——還好你不是我弟弟。”

我惱羞成怒:“別以為你是影帝就了不起!你給我說清楚,我究竟哪裏演得不好了?!”

“過來看看。”顧懷朝我招手,我覺得他的動作很像招呼小狗,特別侮辱人,就繞了一個大圈,從沙發後面飄了過去。

他指着劇本上一個字,問我:“認不認識這是什麽?”

我一看,一個“父”,不禁大怒:“你當我文盲啊!”

“可你演出來了嗎?”

我愣住。

“這是一位父親,一位在孩子面前的父親。”顧懷認真說,“他冒着生命危險,是為了救孩子的命。因此,即将被魔物殺死的時刻,他依然希望孩子能活下去。他是個普通人,雖然弱小,卻有着不輸于主角那樣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足可以打動觀衆。因為它源自于愛。”

我先是被震住,可細細琢磨片刻,還是嗤之以鼻:“說得好像很高深的樣子,但這不過是一個小角色,也就兩分鐘的戲份,劇情又老套。你瞎琢磨這麽多,人家觀衆說不定一個低頭就過去了。”

“兩分鐘,已經不錯啦。”顧懷笑,“我過去連兩分鐘的戲份都混不上。況且,一場電影,不就是由幾十個兩分鐘連起來的。”

我心裏一動,想起一件事情。顧懷獲獎之後,雖然還是個植物人,但卻擁有了不少粉絲(應該都是真的,反正我沒給他買過),粉絲們自發組織起來,将他過去跑的所有龍套鏡頭做了個合集。

“無論是不是鏡頭的中心,哪怕只有半張臉,顧影帝的表演都無懈可擊!”粉絲們這樣盛贊。

我當時只顧着嘲笑顧懷跑了那麽久的龍套還好意思自稱“電影新人”,真沒仔細想過,每一個無關緊要的鏡頭都演到無懈可擊,究竟是多麽可怕的毅力與實力。

或許,這正是顧懷真正吸引邱一程的地方。

“那我……再試一遍?”我猶猶豫豫地問。

“好啊。”

我又演了幾遍,每次顧懷總能挑出很多毛病。我本來應當很沮喪,但奇怪的是,與此同時,我還有一種非常充實的感覺。

每一次進步,我都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在我過去拍戲的過程中從未有過,是一種很新鮮,又很有趣的感覺。

我似乎越來越能理解那位父親。或許所有疼愛子女的父母都是這樣,在保護孩子的時候,能迸發出強大的力量,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我真希望能有這樣一位父親保護我。

現實中我并未遇到過,可是在演戲的時候,我好像成了他,他又好像在看着我。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很快。顧懷打斷我的時候,我發現夜已經深了。

“明天不能遲到,就先到這裏吧。”顧懷說。

我還意猶未盡。

“嘗到甜頭了?”可能是燈光的關系,顧懷的笑容竟然顯得有些溫柔,“不要着急,時間還長呢。咱們慢慢來。”

這個夜晚本應就這樣寧靜地過去,如果我沒有讓顧懷在睡前給我打開八卦論壇的話——

《百萬僵屍粉消失之謎,娛樂圈最水明星大起底——安非的虛假流量》。

這個帖子飄在第一的位置上,标題後面跟着一個“爆”字,意味着至少十萬人參加了讨論,而這個數字仍在不斷增加。

我……

我的嘴唇在哆嗦,心也開始跳,手腳甚至開始發麻,整個鬼飄得好像也比往日更高了。

我、我要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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