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非,你是不是暗戀我?
雖然遭到顧懷嘲諷,但我的好心情一點都沒有受影響,繼續開心地在屋子裏飄來飄去,用顧懷的話來說,就是“像一只被突然放氣的氣球”。
不知為何,知道邱一程沒有跟顧懷發生什麽,比知道邱一程惦記着我還要讓我高興。這大概就是人類的劣根性——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得不到,這種惡劣的快感甚至超過了擁有本身。
唯一讓我的快樂稍稍打折的就是,顧懷這家夥的表情也太平靜了。我懷疑這也是一種演技,不然,他怎麽可能連點吃醋的神情都不再有了呢?
可能是嫌我太煩,顧懷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就去書房看邱一程傳過來的劇本。我可不會讓他如願,就也跟着,飄在他後面一起看。
顧懷閱讀的速度比我快一些,經常是我才看了個頭,他就已經準備翻頁,我只好時不時出聲提醒,不斷叫他的名字。
結果顧懷這個家夥,看得越來越快——我覺得他是故意的——所以,為了報複,我後來就幹脆叫他“顧壞心”。他沒有理會,全神貫注閱讀劇本,似乎完全吸引其中,可我莫名從他身上看出一種嘚瑟,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個劇本的名字叫《雨師》,整個故事發生在西北部一個普通的小莊子裏,時代背景則比較模糊,夾在古代與現代之間。
主角是個自小就到處招搖撞騙的江湖混混,一次行騙失敗,被人追殺,一路逃亡,誤闖了“瞌睡村”。瞌睡村裏,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有氣無力,連動物和植物都蔫蔫的,只有太陽不打盹,持續地散發着灼熱的白光。
小混混來到唯一的酒坊,卻只能喝到渾濁苦澀的水。他問了老板才知道,這個村子原本叫“渴水”村,極度幹旱。村民們想了很多辦法開渠蓄水,想從大山的另一頭引來水源。可惜天公不作美,遲遲沒有雨,水源半路就幹涸了,流不到村子裏來。久而久之,村裏便有傳言是他們炸山開渠的舉動觸怒神明,于是沒有人繼續想辦法找水。大部分仍有志氣的人背井離鄉,留下的這些,就靠着天上偶爾飄下的幾滴雨點艱難度日。
混混得知後,發覺這是一個發財的良機。于是就利用自己的江湖騙術,讓村民們相信他是雨師轉世,能夠向上天祈雨。村裏的人都被他的騙術蒙騙,紛紛為“祈雨大典”貢獻錢財,只有村長的女兒堅決認為他是個騙子。這個姑娘是全村唯一生氣蓬勃的人,是瞌睡村裏唯一清醒的人,也是仍堅持開鑿溝渠的人。每天,只有她一個人翻山越嶺,去開鑿那漫長的溝渠。
為了更好地騙取錢財,混混主動接近她,想打消她的猜疑。可在這個過程中,卻被對方深深吸引。就在這個時候,“祈雨大典”的日期已經迫在眉睫。混混需要在心愛的姑娘與錢財性命之間做出選擇……
顧懷看到這裏,停下了。
我正看得帶勁,不由得催他快點翻頁。顧懷看着我笑了笑,問:“你覺得怎麽樣?”
“嗯……”我想了想,“所有人都土兮兮的,一點也不酷炫。”
“主角呢?”
“非常土。”我說,“還很弱,又很壞,一個優點也沒有,還不如我呢!”
Advertisement
剛說完,我馬上就擔心顧懷嘲笑我。畢竟這是邱一程也稱贊過的劇本,我這樣說,是不是太沒有水平了?
“嗯。”顧懷點頭。
“我……沒說錯?”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顧懷好笑地看着我:“任何人對任何一個故事的看法都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所處的位置和角度不同罷了。你說的這些,從觀衆的角度很中肯,電影的前面這部分,确實會給人這種感覺。”
“是吧是吧。”我美滋滋的說。
“而從演員的角度嘛——”
我拉下了臉:“我還是說錯了?你說話不要大喘氣好不好。”
“哈哈,從演員的角度,你這樣考慮也不能算錯。主角的首要作用是帶動劇情發展,而一個能引起人共鳴與同情的主角,能更好地将觀衆代入電影。你看,這個主角的問題連你都發現——”
“咳咳!”我使勁咳嗽。
“……竟然會被你發現,真厲害!”顧懷說,“安非小朋友,是不是需要老師發給你一朵小紅花,以示獎勵?”
“滾滾滾!”我惱羞成怒,“少廢話,繼續說!”
“好吧,正如優秀的安非小朋友剛才所說,這個主角的問題,就是優點太少。一個一點都不可愛的主角,很難引起觀衆的同情。即便在後半部分,這個角色會進一步豐滿和成長起來,沖淡前期的平庸印象,但對演員本身來說,一部分劇情不夠抓人,人設不夠立體,就意味着演起來也差了那麽點意思。想要把角色演活,可要狠動腦筋才行。”顧懷嘆氣,“有時候,演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比演天之驕子更麻煩。你看,我演戲的時候都蠻好,一演你就總是露餡,可見難度有多大。”
“靠!”我憤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演過弱智呢!你不一樣演得很像!”
顧懷嘆着氣看我,好像在看什麽無藥可救的東西。這種眼神讓我頓時感覺自己才是弱智,同時也痛恨起自己的高尚。
這混蛋連個“啤酒真涼”都能剪成鬼畜音頻嘲笑我,我當年為什麽不把他演弱智的片段截出來在邱一程面前循環播放呢?
然後我瞬間就找到了答案。因為顧懷演弱智演得真的惟妙惟肖,我懷疑就算我這樣做了,邱一程也只會贊嘆顧懷的演技有多麽高超,對生活的觀察有多麽細致。
“安非,不要随便歧視別人。”顧懷還教訓我,“人與人是平等的,智商也不是優越感的理由。你看我,歧視過你嗎?”
我徹底不想理他了。恨恨在他身後飄了幾圈,目光突然被一樣東西吸引了。
那是《神運》的劇本,被他翻了許多許多遍。可現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分析與注釋都再也用不上,事實上,把試鏡的部分加在一起,顧懷也只表演了不到十分鐘而已。
花了三天工夫,演了十分鐘的戲,最後的結果還是落選。雖然在邱一程面前,顧懷給出了看似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我可不相信,顧懷心裏會一點失落都沒有。
“我也沒有歧視你呀。”我笑眯眯地指着劇本,“某人白辛苦了三天,我說什麽了沒有?”
顧懷眼神古怪地看着我,片刻後才開口:“……你正在說。”
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我其實原本不想揪着這件事做什麽文章,但顧懷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不回擊一下實在讓人憋屈。于是,我借題發揮,從顧懷跑龍套的生涯開始數起,把他好好地嘲笑了一頓。
“你那麽拼命,最後也才賺了那麽一點點錢。”最後,我總結,“我養你,可是虧大發啦!你過去一年賺的錢,也不過是我一個月花在你身上的零頭。”
顧懷身體一震,垂下頭,閉上眼睛。
唔,該不是我說得太狠,把他給弄傷心了吧?我心虛地想,差點忘了自己本來就是準備使勁傷害他的。
可顧懷的過去,又何止經歷了我說的那些挫折,大風大浪都一個人扛過來了,他會為我說的這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傷心嗎?
顧懷現在用着我的身體,勉強可以算半個我。我在心裏給他找着借口,心想大不了道歉就是了。可就在我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的時候——
“安非,你是不是暗戀我?”顧懷擡頭看我,特認真地問,“我的事情,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