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傳說中有一種酒叫做“千日醉”,可以讓人一醉千日,不過這到底是個傳說。越青檀沒有醉上千年,但是她也沒有在次日就醒過來,這酒的勁道太足了,她醉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這三天,看着很長,可還不夠在千碧島和臨安府往返一趟,看似很短,可足夠使得江湖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道聯盟的幾位高手匆匆忙又走了,而魔教的左使韋賢回來了。這對江湖正義之士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可讓他們慶幸的是,那左使韋賢是帶着傷回來的,他連諸人的面都來不及見,就匆匆忙閉關養傷了。
“你知道那些人為何回去麽?”傅晚晴的面上勾起了一抹笑容,她将手中雪白的信鴿給放飛了,走到了那深不見底的懸崖邊,一松手,碎紙屑如同雪花一般飄散在了冷峭的山風中。傅晚晴根本就沒有指望得到玉生煙的答案,她又輕笑一聲說道,“這碧水教再重要,都比不上中原武林啊,何況越青檀很願意交回‘玉觀音’。你教中的左使韋賢帶傷回來,看來是遇上了敵手,至于你的好師姐可能在暗中竊喜吧,教中的事情她能夠一手包攬了。”
“是你做的?”玉生煙擡起頭瞥了傅晚晴一眼,淡聲問道。
“你覺得呢?”傅晚晴眨了眨眼,反問了一句。
傅晚晴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三個月的時間眼見着要過去了,她怎麽可能沒有絲毫的動作呢?
“三個月一過,你就自由了,不必跟在我身邊了。”傅晚晴瞧着玉生煙疏疏淡淡的神情,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這最後一段時間可能是在碧水教中度過的,到時候你是随着我去俠義山莊取千年龜膽,還是我派人送到你碧水教呢?玉大教主?”
“我跟你去。”玉生煙想也沒想,便應答道。她的神情有一瞬間僵硬,抿了抿唇,她的頭又低了下去,避開了傅晚晴那魅惑勾人的雙眼。三個月的時間,仿佛一眨眼就沒了。原本空空蕩蕩的心,不知不覺間被填滿了,又該如何回歸到那最初的自己呢?玉生煙變了,這是她自己察覺出來的。
傅晚晴嬌豔的笑容中帶着得意,因為玉生煙這句話,她一掃因離別而分的陰霾。她如同往日一般,坐到了玉生煙的懷中,慵懶的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狐貍。傅晚晴沒有忘記比劍,可是在此時,她絲毫不想提起。“三個月太短了,我真想一輩子與你呆在一起,只可惜……”傅晚晴的話不需要說盡,她以為兩個人都無比清楚。
可惜什麽呢?你的眼中有江湖的喧鬧與名利?而我的心中只剩下冷寂的山林?可惜你要與我比劍,兩個人只有一個人能活着?什麽樣的人會把玩鬧和戲弄當真呢?真情還是假意,玉生煙分辨不出來,她抿了抿唇,忽地将傅晚晴一把推開了,沒有留下一句話,她就如同一陣輕煙一般掠入了那竹屋邊的劍陣中。劍刃相撞,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響動,将一連愕然的傅晚晴給驚醒了。
玉生煙推開了自己,這是幾乎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傅晚晴的眸光沉了沉,幾絲不悅一閃而過。劍陣的人腳步變幻,快得只能看得出一道殘影。傅晚晴看不清玉生煙的面容,可是她隐隐感覺到了這人似是在生氣。
咚的一聲響,一把劍上的繩索斷了,摔落在了地上。
玉生煙的人已經從劍陣裏頭飄了出來,她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飄落的一縷發絲。多年來第一次被長劍削落了一縷發絲?這意味着什麽?她的心不平靜了,她再也做不到心無旁骛。玉生煙閉上眼,回想着方才自己的最後一步,那事情眼前忽地掠過了傅晚晴的笑容,嬌豔的熱情的,如火焰一般放肆的笑容。
“玉大教主好身法。”傅晚晴拍了拍手掌,唇角挂上了一抹虛僞的笑容。
玉生煙睜開眼,已經将心中所有的情緒都沉了下去,她一轉身,對着傅晚晴說道:“我似乎是明白了你對與我比劍的執着。”
玉生煙的眸子很亮,與往日的清寂不同,那是一種生動的神采。傅晚晴只呆愣了片刻,便回過神來,舔了舔唇角,笑問道:“玉大教主這是想通了,要與我比劍了麽?不是輸贏,而是生與死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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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煙忽地嘆了一口氣,她搖了搖頭道:“不。”這是一朵嬌豔的帶刺的玫瑰,她為何要伸出手去采撷呢?傅晚晴的出現,已經打亂了自己的人生。本該就是對立的,為何會靠近?幸好這三個月的時間,很快就要終結了。很輕很輕的一聲嘆息,從玉生煙的唇邊溢了出來,她自己恍若未覺,而傅晚晴聽見了。
這是為了誰而悵然?是為了碧水教即将到來的悲慘命運?還是因為三個月後的分離?傅晚晴張開了手,風從指縫間吹過,握不緊抓不住。她看着玉生煙的神情,忽然間感到了一陣冷意,此時的她也像是一陣懸崖上的冷風。所有的溫情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初次見面時候的冷淡疏離。
“玉生煙,你要遠離我?”傅晚晴低喃了一句,可沒有任何人回答。
有時候,靠近與遠離都是一種痛意。
玉生煙是什麽人?是對手,是朋友,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與自己比肩的人兒。傅晚晴如此作響,可是在內心深處分明有個聲音在狂汗,這一切還遠遠不夠。傅晚晴刻意忽略了那道聲音,刻意忽視因為玉生煙的疏離而生出的痛意與不甘。
天色陰沉,寒風冷峭,像是一場大雪即将來臨。
傅晚晴躺在了榻上淺眠,從窗裏吹入的冷風,使得她整個人瑟縮成了一團。玉生煙抿了抿唇,目光從那書冊中挪開,落在了傅晚晴的身上。她原本就很少說話,這幾日因為故意的疏離,與傅晚晴之間更是不著一語。
傅晚晴很怕冷,還在深秋時候,她就不停地提起冬日嚴寒的可怕,提起需要人來暖她冰涼的雙手。
她穿的很單薄,因為翻滾,那錦被已經落在了地上。
玉生煙心中一軟,人已經到了榻邊,将錦被撿起蓋在了傅晚晴的身上。
雙眉緊擰,睡夢中還不停地打着哆嗦。玉生煙觸摸到了她的指尖,冰涼的像是臘月裏頭的積雪。她靜立了許久,才脫去了鞋襪,爬到了榻上,将縮成一團的傅晚晴擁在了懷中。睡着了的傅晚晴看着很乖順,沒有絲毫的淩厲與張揚。她在玉生煙胸前拱了拱,下意識去尋找那最溫暖的地方。
這是山腳下的宮殿,很容易會有不識相的人前來打攪,可是山上的木屋到底寒冷了些。玉生煙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入殿中的男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韋賢在碧水教中很多年了,他幾乎是看着玉生煙長大的,除了冷清與疏離,他從來沒有在教主的臉上看見任何的神态。這等溫情是向着一個白道中的女人流露的,韋賢呆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韋左使這是何意?”玉生煙壓低了聲音,有幾分不悅。
韋賢掃了那沉睡的傅晚晴一眼,說道:“教主,請您三思,這女人可是傅晖的獨身女,她會是白道聯盟未來的領袖,況且,樓左使被她挑斷了腳筋,她是咱們碧水教的仇人!”
玉生煙搖了搖頭,淡聲應道:“不是我的。”
是碧水教的,是樓可心的,可就不是她玉生煙的。
韋賢喃了喃唇,将一切話語都咽了下去。玉生煙是從來不管教中的事情,她若在山上的木屋時,韋賢從來不會前去打擾。但是當她在極其難得的有幾回呆在山下宮殿的時候,韋賢會将教中的大小事情一一禀告了,只可惜,教主一直是那副無心的模樣。
“韋左使還不回去養傷麽?”玉生煙抿了抿,冷淡地問了一句,分明是逐客的意思。這個男人就算他在教中許多年,就算他曾經是父親的得力助手,與自己而言,也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屬下來有事情禀告。”韋賢擰着眉,繼續說道,“江湖中多了一股勢力,叫做‘無極宮’,他們不像是白道聯盟的,也和我們碧水教作對,那些或是歸屬咱們碧水教的,或是歸屬白道聯盟的商鋪和小門派,都打上了無極宮的旗號,屬下這一回遇到的女人叫做‘無極娘娘’,她的功夫很厲害。”
“嗯。”玉生煙淡淡的點頭,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
韋賢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退出了殿中。
無極娘娘,這是一個在江南時候就聽到的名號。
看來柳致上楊逸飛等人匆匆回到了江南,是因為旗下的小門派都叛變了。
玉生煙輕笑一聲,低頭凝視着傅晚晴恬靜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