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稍安勿躁

老夫人還是有點動容, 看二爺的樣子想是不打算隐瞞了。

二爺也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麽跪着。這種事情, 他知道沒辦法求原諒。

“唐珂倫, 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對你父親說。”

唐珂倫退下後, 老夫人才徐徐的開了口。“你是來求情的嗎？”

“母親，我不敢。我是來認錯的。如果我從小不是對她言聽計從, 知道她有那害人的心思沒有選擇包庇, 那事情也不會是這個樣子。我有罪！”

“你叫我一聲母親，但到底隔了一層肉。你倒是說說，我這個嫡母這些年來對你是怎樣？”

老夫人也聽說了, 二爺是去找二奶奶鬧了一場。這幾天二爺像是變了一個人, 整天一個人關在書房裏。誰也不願見。

想來任何一個品行端正的人，卻有一個如此歹毒的母親, 都是很難接受的。

這個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打小就喜歡和自己的兒子在一起，那時候府裏就這麽兩個孩子。老太爺又特別寵愛二少爺，對大少爺要求特別嚴。他總是很自責，說是自己把父親的愛都搶去了。老太爺給他帶了好玩的回來，他都是要拿來和大爺分享的。

其實唐家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家族, 家裏人員少，沒有那些暗地裏的勾心鬥角。是那王氏讓這個家複雜了。

“母親, 不管你信不信，這麽些年，我總是敬重你的。如果沒有你，唐家可能已經倒了。那時候大哥和爹相繼離去, 是你把這個家撐了起來，還一手培養了我。

你不是一個能讓人随便親近的人，但是你值得尊重。你并沒有因為和娘有恩怨就放棄我。”

二爺說的情真意切，老夫人聽後長嘆了一口氣。

“你可知，你大哥和大嫂也是被你娘指使的人陷害的。”

二爺面色未變，原來真是這樣。

“你先起來吧，我們坐着慢慢說，這麽多年的是是非非怎麽是輕易就能說完的。”

柳嬷嬷極有眼色的去扶起二爺。老夫人再是恨二奶奶，還沒到遷怒到其他人的地步。老夫人總是能恩怨分明。

其實種種跡象表明，二爺并沒有參與那些事，而且萬乾還說，二爺囑咐他一定要護着大少奶奶的安全，說少出門總是好的。其實，他是不願意府裏出事，不管出事的是誰。

“你母親姓王，你可曾想過，她和那王氏家族有沒有可能有聯系。”

二爺猛的擡起頭，老夫人說的王家他當然知道是誰。可怎麽可能，自己的娘是和爹情投意合才來了唐家。她确實是江南人士，可她是江南哪裏人？怎麽這麽多年她從沒提過家裏的任何親人，也沒任何親人來看過她，甚至都沒有書信往來。

二爺不願再細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事情好像更複雜了。難道不只是為了家業？不只是年少時的争寵、恩怨？

二爺想起從小到大和二奶奶獨處時，二奶奶的冷淡。爹去後，二奶奶就甚少提及。他不知道她私下裏有沒有為爹流過眼淚，但在他的記憶裏，他是從沒見過的。爹剛走的那幾年，自己說話時會經常提到爹，娘都是不接話的。

如果娘真的是和王家有關聯，那這一切不合常理的事似乎都說得通了。她是來複仇的。為了複仇，她甚至嫁給了自己仇人的孫子，還生了孩子。

老祖宗幹下這一票的時候已是快五十來歲。是因為他為人狠辣，且有頭腦才在一幫土匪裏做了二把手。他見財起意，這麽多錢就算兄弟夥分了也足夠過上好日子，他年歲大了再是不願意過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發了一筆橫財，老祖宗還真回到惠陽城幹起了正當生意。對外也只說是做綠林好漢發了點財。關起門來誰不知道是做了些什麽勾當？

只是外人沒想到的是他們背負的是二十幾條人命。那時候本來就天下大亂，他們又都将人趕盡殺絕了。官府最後定的案就是大戶王氏在舉家搬遷中遇劫匪，一家全被殺害，無一人生還。

那個年頭，滿山都是土匪，反正人都死完了，雖說悲慘，可沒人去追究。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算是結了案。

“母親，你是不是去查了？”唐錦坤太想知道答案。

“這倒還沒有，只是謝瑤去找了管理戶籍的官員，你娘的戶籍不詳不盡。這未免有點巧合，若只是個普通女子，登記戶籍時怎麽會這麽含糊不清？只是你爹現在不在了，竟是沒有人知道她的祖籍。”

“母親，你既然給我說了這些，想來你也是相信我。你若真的信得過我，我必去将娘的祖籍找來。總是會有線索的。”二爺覺得原來一切還有那麽多隐情。

老夫人點了點頭。若王氏真是和當初的王家有關，誰又能怪誰心狠手辣？

“等開了年，讓謝瑤去一趟江南。”要去查那些陳年舊事，老夫人唯一信得過的就是謝瑤。

“你現在準備怎麽面對你的娘？”

二爺被老夫人的一句話問得惆悵。怎麽面對？如果有選擇，他寧願不面對。這樣的問題，他還真是回答不了。

老夫人見他半天不說話。她也是知道他的難處，那畢竟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自己最親的人。這一陣，好多陰暗的事情暴露在大家面前，誰的心裏又會輕松。

“先就這樣吧，好在沒有真的出事。謝瑤的傷養一養也就好了。婉姝也沒有傷的多重。一切等确定了你娘的身份再說。”

二爺離開老夫人屋子的時候，心裏就反複只有兩句話。大哥大嫂也是你娘害了的，你娘可能和當初的王家有關。

二奶奶很納悶，這謝瑤又出事，老夫人肯定會找人徹底去查。可到現在還沒有一點線索。自己也去查了，也是沒半點線索。

當時他們幾個都在，竟是沒一人注意打劫的人的特征，都說是蒙了面。而且話都沒說一句就開打，打了一陣，又都跑了。他們只去追謝瑤的馬車，沒有一人顧得上去追劫匪。

出事後，茉香早就讓人拿了錢給他們，讓他們去外地避風頭。她也沒自己出面，都是托的人。她在那‘花滿樓’長大，三教九流的人還是認識一些。

她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不過那謝瑤真是命大，她感覺自己的錢都白花了。好在現在也沒查到自己身上。想來是他們心目中都有了懷疑的對象，先入為主，這還真是讓自己撿了一個便宜。

這一陣茉香變得很乖覺，其實她一直都乖覺，怎麽讨人歡心她還是知道的。虛與委蛇誰不會？她就只是在背後使點小手段誰會知道？

她和謝瑤本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怨，任誰也不會想到她身上。茉香心裏還有絲絲的得意。

唐珂倫不願意奶奶再傷害謝瑤，他想去找奶奶談。可父親讓他稍安勿躁，連祖母也讓他稍安勿躁。

可現在他怎麽能稍安勿躁？謝瑤差一點就沒了，他簡直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後怕。如果餘生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那他要怎麽好好的過完這一生。

他不能讓人有機會傷害她，誰都不行。她有什麽錯，就要讓人如此處心積慮的對待？

謝瑤還在養傷，但謝瑤說要見他。

“二少爺，事情你都知道了。你能不能先不讓他人知曉？這畢竟不是小事，就讓祖母和二叔自行做決定？”

既然老夫人都說一切讓自己去江南調查清楚了再說，那說不定事情還會有轉機。如果二奶奶真是那王家的什麽後人，現在把她的罪行公之于衆，相必她也會把那些陳年舊事揭露于人前。那唐家怎麽辦？或許在這惠陽城都再沒有立足之地。

二少爺現在還只知道二奶奶一心想害唐家的嫡出子孫，只當是她想讓她那一房的後人掌管這唐家。可是事情可能比這複雜的多。

謝瑤還是有私心的，若牽涉了幾十年前的血案，老夫人是萬不會把二奶奶交給官府查辦。就算再恨，那也就是關起門來，自家人之間的恩怨。

事情不鬧将開，對二爺，對二少爺總是好的。唐家在外人面前依然是光鮮亮麗的。

“可是你的安危怎麽辦？你差點都丢了性命。就算那個人是我奶奶，也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屢行惡事。”

唐珂倫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要選擇不聲張。是怕外人知道這些醜聞嗎？

“二少爺，事情一鬧開，你和二叔還不是會受牽連，又有誰會相信你們沒有參與，甚至都不知情？畢竟你們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謝瑤說的話，唐珂倫明白了。

“謝瑤，你是在顧及我？”

謝瑤沒說話，現在讨論的問題如此嚴肅，他想的怎麽是顧不顧及誰。

唐珂倫雙眼真楞楞的看着謝瑤。她頭上的傷還沒有大好，現在還包着紗布，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

謝瑤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二少爺，我是顧及你，我還顧及二小姐還有三小姐。自己的奶奶行那些歹毒之事，傳出去總是面上無光的吧。”

這麽久了，唐珂倫終是覺得心中有了暖意。謝瑤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就把自己的心都填滿了。

唐珂倫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應下。他怕奶奶還會對她不利，又不想違逆她的意思。唐珂倫覺得有點為難。

“你放心，老夫人等一切都安排妥當，總是會讓這個事情有個了斷的。就是給他們一點時間，希望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唐珂倫思索良久，終是點了點頭。“你自己的安危，你一定要顧着。”

謝瑤應了一聲。這二少爺只怕是最關心自己的人。這麽些年，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只是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是我設計弄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回來，奪走原本應該屬于你的一切，你是否會恨我？

唐珂倫越是對她好，她心裏越內疚。有太多的事，她都瞞着他。這一生，她都不可能在他面前坦蕩。比如，她也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