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晚自習下課鈴打響時,姜晚栀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第一次覺得自己在學習中收獲不小。
旁邊的宋靳野也暫停學習。
他靠在椅子上,看起來很慵懶,摸起整整四十五分鐘沒有碰過的手機——姜晚栀真佩服他的自制力,解鎖,頁面還停留在聊天界面上,與她的。
不出多久,姜晚栀收到了他的消息:[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發完這個消息,他看向她。
圖書館就是有這點不好——即使下課了也不能說話,大家只能安靜地各自休息,或者不嫌麻煩地到外面去發洩。
姜晚栀在心裏偷偷地笑,給他回複說:[學習呀!]
她看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很複雜,大概是不屑、無語、費解……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明顯對她的話不怎麽相信,大概覺得她很沒有溝通的誠意。
天啦嚕!姜晚栀真的好恨好恨。
難道這個人就沒注意到,自己自覺地藏起了手機,從始至終沒碰一下,并認認真真地學習了整整四十五分鐘,甚至投入到恨不能把頭給埋進書本嗎!
她苦澀地皺了皺鼻子,努力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度,如實告訴他:[我爸說了,如果我高中會考拿不到全A,就不讓我繼續演戲了。因為他不想讓我變成一個傻瓜。]
果不其然,看到這條消息的宋靳野笑了,回複道:[真是知女莫若父。]
意思就是:你爸說的沒錯,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姜晚栀狠狠地咬了咬牙:[織女個屁,我還牛郎呢。]
她擺出置氣的樣子,不再等宋靳野回複,把手機收回包裏,放到一邊去。
也不等上課鈴響了,她重新趴伏到桌子上,開始完成新一輪的學習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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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靳野倒來了興致,向她這邊探過身子,看她像個被逼着寫作業的小學生,受着氣,腮幫子鼓得像金魚,捏着筆的手指都泛白,一筆一劃地做着基礎物理題。
忽然又注意到她擺在最上方的筆記本,他拿起來看。
最上面寫着一排黑色的字:學習計劃表。
但被用粉色的熒光筆加上前綴:姐姐制定的。
周圍又被塗上很多個彩色的愛心。
原本嚴肅的标題便一下子變了味道。
估計這個塗塗抹抹的時間,都能被用來做一道物理題了。
這麽想着,宋靳野撇了撇嘴,将本子放回去。
姜晚栀後知後覺,一把将本子扯入懷中,氣咻咻地瞪着他,像一個剛被搶走了玩具的小孩。
可惜不能出聲,她無法抒發自己的滿腔怒火。
但她靈機一動,把手邊的演草紙翻過去,帶着重重的情緒在上面寫上自己想說的話:幹什麽啊你!亂動別人東西!這是我姐姐給我的!
寫完之後,她很不客氣地把紙往宋靳野面前一推。
宋靳野看完之後,只是發出一聲輕輕的“切”。
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姜晚栀狠狠地用鼻子出氣,做出用拳頭往桌子上砸的動作,發出無聲的抗議。
宋靳野卻笑了,笑得她無比抓狂,簡直要被氣暈倒。
從此以後,晚自習期間,高二3班的教室裏再看不見姜晚栀的身影。
十月下旬的某天,她如往常一樣,在桌面上攤開學習計劃本,又時不時擡頭看看黑板上記錄的各科作業,收拾着書包。
一想到接下來的圖書館時光,她心髒就忍不住跳得漸重漸快,整個人仿佛被無邊無際的粉紅泡泡所包裹。
厲顏的聲音卻無情地将她從“夢境”裏拉扯出來:“圖書館裏還在開空調麽?”
這句話很沒頭沒腦——至少姜晚栀是這麽認為的。
她愣了一下,看向她:“你也要去嗎?”
還不等厲顏回答,她就很傲嬌地跟她說:“但我不會和你坐一起哦!你也不準來搶我位置。”
厲顏低低地笑幾聲,托着臉說:“我對撩漢可沒什麽興趣。”
“你……”
“我想說的是,”厲顏點點桌面,告訴她,“你快來例假了。”
姜晚栀張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啊……這……”
這麽直白地說出來,未免也太讓人感到尴尬了。
同時她也明白,厲顏為什麽會問她:圖書館還在開空調麽?
她怕她在特殊時期受涼。
姜晚栀思考半天,皺了皺眉,如實告訴她:“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
她好像從來沒有關注過這點。
厲顏對她這樣的神經大條習以為常,只能很無奈地揮揮手,一副“恕我與傻瓜實在無話可說”的樣子。
“……”
姜晚栀抿了抿唇,沖她揮揮手說:“再見哦,我會注意的。謝謝你!”
出了教學樓,她近乎是蹦蹦跳跳地來到圖書館門前,并在這扇莊重氣派的大門前放緩腳步,清了清嗓子,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仿佛一位虔誠的觐見者。
“你不會每天都三叩九拜地上五樓吧?”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
她差點被驚得原地跳起三米高。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諷刺她的人是宋靳野。他恰好和她同時到達。
或者說,他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目睹了她蹦蹦跳跳的模樣,仿佛夕陽中放學歸家的歡脫小學生,旁若無人……
姜晚栀越想越羞澀與氣憤。
她咬着下唇,拉着兩個書包帶,卻不得不乖乖地跟着宋靳野進入圖書館。
進入館內,一切質問或反擊的話都無法出口,因為所有人都要變成乖乖看書或學習的啞巴仔。
來到五樓,在熟悉的位置上坐好,她刻意感受了一下:圖書館裏的空調并不冷。
她放下心來。
厲顏之所以這麽關心她例假,不僅因為她是她兩肋插刀好閨蜜,而且深知她有來例假時腹痛難忍的頑症。
姜晚栀自己也怕極了,所以總對這件事采取回避态度。
她好像一直都這麽慫,從來沒有改變過,只是越來越擅長僞裝罷了。
無論面對難以解決的問題,還是面對所感到恐懼的東西,總是能躲則躲,能忘則忘,無路可退了就哇哇大哭。
她打開書包,首先拿出姐姐制定的學習計劃本,攤開來,同時思考一個問題:聽厲顏那麽說,自己的例假很快就會來了,那明天就要開始采取措施應對了。
一旦姨媽造訪,她肚子會不出意外地疼起來,說不定學都不能上,更別說來圖書館……
她風雨無阻的夢,好像第一次遇到了一個越不過去坎。
東西擺得差不多,正在她鼓着嘴惆悵時,小腹一陣絞痛。
“……”
靠……
她瞬間倒在桌子上,仿佛一位中彈的戰士。
同時明白過來:她那該死的例假,好死不死的,竟然現在就來了!
她的姿勢實在太誇張,哪怕宋靳野總是盡力無視她的小動作,這會兒也被吸引到注意力,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她旁邊的桌面上敲了敲。
意思就是——你幹嘛呢?
或者——你還好吧?
“嗚……”
一點都不好!
姜晚栀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來不及計較宋靳野如此直男的反應,她轉過臉,朝向他,掩藏不住極度的痛苦,無比艱難地用嘴型比出兩個字:手機。
意思就是:把我的手機拿給我。
她白皙光滑的面頰上,瞬間沁出的冷汗不會是假的。
宋靳野沉默片刻,沒在桌面上看到她手機,便将手伸進她校服外套的兜裏,把手機拿出來。
他破例在圖書館中開了口,因為姜晚栀的五官愈發扭曲,一張小臉幾欲皺到一起,情況似乎很危急。
他輕聲地問她:“我幫你?”
姜晚栀瘋狂搖頭。
其實宋靳野這樣輕聲吐字,還挺蘇的;又為了她破壞圖書館裏的規矩,實在讓她感動。可惜現在的她沒有任何多餘的力氣去激動。
她唯一擠出的力氣,都用在了伸出的右手上。
她從宋靳野手裏接過手機,開始艱難地操作。
她本可以向厲顏呼救,但她實在不想聽她數落自己。她甚至都能想象出厲顏會說些什麽,且是以飄飄然的語調:看吧,我就說你例假快來了,能不能長點心!
厲顏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現在的自己卻經不起絲毫刀子嘴,急需絕對溫柔的照顧。
她手指于是毫不猶豫地落在[姐姐]這個備注上,後面還有一個愛心符號。
她艱難地在輸入框裏輸入幾個關鍵詞:[圖書館,五樓,姨媽……救命!]
死死地盯着手機屏幕,煎熬地等了幾秒鐘,她收到姐姐的回複:[好,馬上!]
姐姐對她例假的事更是了解。
姜晚栀近乎虛脫,松開手,手機“咚”地一聲落到桌面上。
她半死不活地趴着,緊緊地捂住小腹,卻對其中刀絞般的疼痛無絲毫抑制作用。
宋靳野一直看着她,并幫她把手機裝回兜中。
他又觀察了她半晌,伸出手,覆上她額頭,摸到了一手虛汗。
但溫度是正常的。
“應該死不了。”他輕輕地告訴她,“如果有需要,我扛你去醫務室也不是不可以。”
姜晚栀:“……”
有病吧!他摸她額頭幹什麽?這家夥不會以為,這世界上所有的不舒服都是源于發燒吧!
難道額頭不發熱就不會死嗎?
她幾乎快哭出來了,因為心裏很崩潰。
她急于和宋靳野大吵一架,卻沒有絲毫力氣。
……
當姜天愛找到兩人時,宋靳野正對着電腦,卻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
對于姜晚栀的痛苦,他無法感同身受,也無能為力。
姜晚栀既不用他把她扛到醫務室,也沒有喝他為她接的愛心開水。
她甚至将頭轉到另一邊去,不想搭理他。
看到這一幕,姜天愛愣了一下,怎麽也沒想到,姜晚栀身邊會坐着宋靳野。
但她很快恢複常色,來到桌前,輕輕地喚一聲:“栀栀!”
随後繞到桌子這邊來,替她收拾桌面上的東西。
聽到姐姐的聲音,仿佛看見救世主降臨,姜晚栀瞬間恢複了幾許元氣,扭過頭來。
在她旋轉90度的視野中,是姐姐那只白皙的手,動作迅速而不失優雅,替自己将一件件物品收進包中。
當姜天愛收到最後一件物品——學習計劃本時,她的手頓了一下。
因為那上面的字都是她寫的,姜晚栀一直将它擺在最明顯的位置。
宋靳野的目光同時落過來。
姜晚栀恢複了些力氣,看他輕輕偏過頭,便沖他擠眉弄眼,竟還有些得意。
仿佛在說:看吧看吧,我姐姐來救我了!我的神仙姐姐就是這麽好!你看那個本子上的字,就是她寫的!反正你沒有這麽好的姐姐就對了。
姜天愛不知道姜晚栀這些小動作,倒是察覺到某個目光。
并且他的氣息如此近,氣場也是如此的清晰,幾乎将她整個人籠罩。
面頰微微發燙,她轉朝姜晚栀,極力表現淡定,背上她的包,撫摸着她的肩膀輕聲說:“栀栀,我們走吧。”
姜晚栀一秒鐘回神,也一秒鐘入戲。
剛才還在沖宋靳野做鬼臉,現在立即攀住姜天愛的胳膊,她委屈巴巴地向她撒嬌賣慘道:“嗚嗚嗚,姐姐!”
“噓!”姜天愛果然安撫式地揉揉她腦袋,攙扶她起來。
随後,她很客氣且溫柔地向宋靳野微微一鞠躬道:“謝謝你的照顧。”
聽到這麽一句話,宋靳野目光中的深沉被打碎,帶上些玩味,對她使用的“照顧”一詞頗感戲谑。
他轉了轉手中的筆,輕笑道:“小事情。”同時看着那個考拉般攀在自己姐姐身上的小廢物。
她正一臉憤懑。
一出圖書館,姜晚栀就吵吵嚷嚷地抱怨:“姐,你幹嘛對那個人那麽客氣啊!他根本就沒有照顧我!”
發生這樣的事,他竟然一本正經地說“應該死不了”、“我扛你去醫務室也不是不可以”……拜托,這些真的都是正常人會說的話嗎!
夜風撩起兩人如出一轍細碎而柔軟的發,天空靜谧又幽遠。
偌大的一座校園中,無人走動,只有一座座雪白色的建築,一面面氣派的窗戶透出金橘色的燈光,仿佛故事書插畫中精致又溫馨的小城堡。
“唔,你是不是喜歡他呀?”姜天愛笑,看似在打趣。
“啊……才沒有呢!”姜晚栀想也不想地否認,但掩不住局促,甚至轉移話題問:“那個,姐,司機已經到校門口了嗎?我明天或許上不了學了。”
“對呀,栀栀。”
姜天愛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說出這四個簡單的字。
它們很輕很輕,好像她一如既往的溫柔。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快酸澀地掉出眼淚了。
淚水盤踞在她的眼眶中,搖搖欲墜,卻被她竭盡全力地遏制。
她忽然覺得,一切真是狗血得可以。
就像她先天性的病。
就像她每天抱着第二天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心情,一半是極致的眷戀,一半是極度的絕望;白晝是永遠明媚溫柔的模樣,因為對什麽都戀戀不舍,不想留下任何遺憾,夜晚卻會因為難過而哭濕整只枕頭,逼迫自己入睡,無論這次閉上眼後會不會再醒來。
就像她在這樣極端的狀态下,所寫下的所有文字。
“唉,終于到了啊!”姜晚栀看見了校門口的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請假的事我托厲顏去做吧,姐姐。雖然不想在她面前丢人,但我不想再麻煩你了。”
姜天愛扶着她進入車內,替她關上車門,露出柔柔的笑,目送她離開。
姜晚栀蜷縮在座位上,将窗戶降下幾厘米,跟她說:“我愛你哦,姐姐!”
姜天愛點點頭,卻發現自己已經有些難以啓齒去回應這樣的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