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半是冰山,(1)
第十二章一半是冰山,一半是火焰
沒有愛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不愛別人的女人也是不完整的,內心所有的障礙都将成為你人生的絆腳石,踢開它,迎接生命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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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他真的一輩子癱瘓了,所以就不敢見她了麽?還是說,治療出了什麽別的事故了?
葛薇繼續敲門:“到底出什麽事了?”
護工卻說:“葛薇小姐,你就不砸了,他已經睡下了。”
睡下了我就不能進來麽?
葛薇知這是淩歡吩咐的,不覺心下陣陣寒涼着。
病房內始終靜悄悄的,葛薇就抱着手感漸漸發涼的保溫杯,就這樣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長凳上,長凳是塑料的,秋風一吹,涼得她手涼腳也涼,似乎是生理期将至,小腹有些絲絲隐痛着,越痛越厲害,腿卻像被粘在凳子上似的,她不想走,也不願走。
不敢打他的電話,不知他是睡着還是醒着,怕叨擾了他,葛薇便一直等着。
終于,一個護士的腳步臨近了,葛薇一喜,緊跟着站了起來,護士開門之後,葛薇剛要進入,卻被一個近兩米的身軀擋了個嚴實。鐵塔一樣的身軀就這樣堵着,三下兩下将她堵出門外,“啪”一聲,門又關死,葛薇縱是淩歡的哪怕一根手指也沒有見到。
“他就那麽不信任我麽?他救了我,難道我會幸災樂禍麽?“葛薇咬着唇,小腹處涼絲絲的疼着。
“當然不是,不過,男人有男人的底線,聽我的,回去吧。過幾天再來看他。“高雲摸出手機:“給我你電話,有什麽事我打給你,或者讓我姐夫打給你。”
葛薇便說出自己的手機號碼,高雲迅速記下,轉身便要走,葛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高雲轉身,俯視着她:“還有什麽事麽?”
葛薇便急忙道:“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高雲微微一樂,露出兩顆虎牙:“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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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薇一愣,高雲便要推門,葛薇剛要跟上去,又被這鐵塔軍攔住:“給他點自尊。“
葛薇的手就這樣停在風中。
不知站了多久,葛薇覺得小腹的疼痛加重了些,只得捂着小腹,轉身,心,不知道遺落在哪裏去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葛薇只覺得所有的思想全部都停止了。許是生理期的原因,許是這周的工作比打仗的擔子還重,她一頭倒在床上,蒙住腦袋,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
摸起手機,晚八點半。
将雞湯在電飯鍋上熱了,打電話給淩歡,關機。
打電話給高雲,高雲的聲音是輕悄的:“噓——他睡了。”
“知道了。”葛薇挂掉電話的時候,只覺得那顆稍微溫暖的心一點點冷卻下來。
莫非,有別的女人在屋子裏,他躲着她麽?還是她的潔癖将兩人的界限明顯劃開?葛薇擡起胳膊,輕輕按住自己的左胸,依稀記起初戀的大男孩曾對她說,“你的胸美得像花瓣一樣。”在那人将手輕輕按下去的時候,她一把将他推開。幾天後,男孩子的身邊換成了另一個女孩。
雞湯漸漸冒起白色的泡沫,葛薇盛出來,捧着大口大口地喝了,疼痛緩和到最小化,剛要洗漱,手機鈴聲卻緩緩響起來,激動滴抓起手機,不是別人,卻是鐘少航。
“睡了麽?CICI?”鐘少航滑糯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頭輕輕傳來。
葛薇猶豫了一下:“沒,沒有。“
“我在你家附近,你出來吧。我給你帶的夜宵。“鐘少航笑說。
葛薇下意識地警惕着,想起淩歡一聲又一聲的“師兄“,卻是無法将這個俊朗的美男子與色狼聯系在一起。淩歡既喊他師兄,他怕是知道淩歡不少事吧?
“好的。“葛薇答應着,跑出小區,只見鐘少航站在自己的車前,衣服又換了一身中長款。她不知道,那個對車十分低調的人身上的那套LANVIN的價值,卻覺得這個男人不做演員實在是可惜了。
“AKIRA.”葛薇叫着。
“不是說,不在公司的時候喊我鐘大哥麽?”四周并不明朗的燈光,似乎已被鐘少航的笑容點亮。
葛薇終于沒有叫出來。卻聽鐘少航道:“答應告訴我的事,現在考慮的怎麽樣了?”
葛薇毫不猶豫地望着鐘少航的眼睛:“我不走了。“
鐘少航轉臉端望着葛薇,葛薇垂下頭。兩人順着小河邊走着,淡淡的月影在鐘少航的臉上。
“剛去看我小師弟,見你不在,我便來這邊找你了。是他趕你回來的吧?“鐘少航一句話便穿到葛薇心裏。
“嗯。“葛薇應答着。不是趕走,是不見。
“你別怪他。我這個師弟的經歷比別人更疼一些,自尊也就比常人更強一些。“鐘少航竟為淩歡解釋着。
葛薇吃驚地擡頭,卻又故意漠然地望着水影:“和我沒有關系。”
“哦?你不喜歡他麽?“鐘少航笑道。
葛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忽然發現,自己都考慮和他一輩子的事了,卻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喜歡就勇敢些。我仔細問過許多醫生。因為造成的是水腫,現在是壓迫神經,及時治療的話,不會導致癱瘓,他那麽年輕,又是運動員出身,那些藥物的承受能力強些,恢複也快些,如果好了,不會影響你們今後的夫妻生活。“鐘少航笑道:“萬一不好的話,我也還鼓勵你冒這個險。”
聽到夫妻生活一詞,葛薇的臉刷得一紅,卻忍不住好奇着:“為什麽鼓勵我?“
鐘少航一愣,爽快答道:“因為一個是我教出來的師弟,一個是我喜歡的女孩子呢。“
葛薇被這毫無隐瞞又熟練的表達驚得瞪大了眼睛。
“很單純的喜歡啊。”鐘少航說:“離開校園之後,不必說愛,便是純正的喜歡也少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機會。現在你們這樣相互不計較地去喜歡,這種渾然天成便是許多人期許也的不到的。我是沒有機會了。我希望你們能把握好。”
“可是,”葛薇像多天前的SUSAN一樣,不覺交心開來:“我就那麽不值得信任嗎?他自己接受治療,我連看一眼都不成……”
“尊重他。”鐘少航道。
此時,兩人正讨論着的人卻是水煎火燎一般。
行大劑量甲強龍沖擊治療依舊在他的手腕上持續淨滴着,心電監護.嚴密監測患者的心電圖和生命體征。搶救車、,L,gF按壓板,除顫儀就在病床不遠處。 白天裏,各種注射一次次像猛獸一般吞噬着他所有的精力,待他精疲力盡時,又一種藥物攝入體內,精力卻又被迫疲憊而亢奮着。
他沒有一絲力氣地躺在床上,眼睜睜地望着自己的死黨幫自己翻身、喂水,看着護士一次次打針,挂點滴時,竟不知道這究竟是治他的病還是要他的命。可是,要好起來。公司的事不能沒有他,淩歡輕撚着似乎還殘餘着綿軟的手指,而且,不是要再開始一段新感情了麽。
胃口卻是在惡心之後好起來。
BRUCE的媽炖的燙真好喝。高雲喂他喝下去的時候,他的喉嚨依舊焦渴着。雖然只有吞咽的力氣。臉也迅速腫脹開來,他沒有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脹鼓鼓的臉現在已然變形。擡不起胳膊,他也知道,他的小腹亦是微微鼓起來,十四年前治療的時候,便是如此。
當初,他也是選擇了不見她。
顯然,他和葛薇的感情還沒像和她一般堅不可摧。
淩歡想到這裏,虛弱地對高雲說:“拿我的手機給她發條短信。”
“什麽?”高雲問。
“告訴她,”淩歡道:“記得晚上自己給胸按摩。”
幾分鐘之後,葛薇回過短信來,一個大大的嘆號:晚上記得喝奶粉!
淩歡狹長的丹鳳眼微微閃過一絲笑意,讓高雲代勞回複:“如果沒有呢?”
這次,葛薇沒有答複。淩歡的心卻是安了下來。暈暈乎乎的入眠,又在晨光中精疲力盡醒來,靜脈上的甲強龍點滴依舊在涼絲絲地流着。
第二天,因着各種藥物的劑量小了些許,淩歡整個人也清醒了許多,然而,臉上的緊繃感更是強烈了些,他知道,此刻他那張英俊無匹的臉怕是腫成了白嘟嘟的包子。
胃裏的惡心感覺卻是愈加強烈起來。
中午吃過飯之後,服了藥,胃裏就像紮進了一顆刺猬,刺猬蹦跳打滾,他便頭暈眼花起來。趁着沒有治療的空擋,淩歡點滴着一只手打開筆記本審閱了一個平面廣告的最終案PPT,确定了一個廣告全案,簽完這個月的薪水結算,剛要繼續的時候,醫生護士再次走近病房,當心電監護鏈接在他胸前,藥物再次注射入他體內之後,人卻沒有這麽幸運了:心跳得像賽跑,血壓因着藥物的反應迅速竄上來。
心跳得像賽跑,血壓因着藥物的反應迅速竄上來。整個腦袋暈得像飛機剛起飛的時候,上一陣,下一陣,左側,右停。
“你怎麽樣?”李國斯緊緊盯着緊連在淩歡胸前的心電監護儀。他深知,這種治療既可治病,卻又可害命,倘若病人體質虛弱,怕是會導致心髒衰竭、糖尿病和高血壓也不為過,搞不好一命嗚呼。然而,昨天這個堅強的男人硬是抵禦住了強烈的副作用。
“沒問題。”淩歡漆黑的眸子淩厲一轉。
各種超出的數據正在削減,各種指标也慢慢往正常的方向。
待到藥物的反應稍微緩和些,李國斯不得不站在床頭握住那铮铮鐵骨的大手:“你的體質出乎意料的好。“
淩歡用那雙曾經打過籃球的大手用力回握,果斷自信地回答:“運動員出身。“
正在這時候,淩歡聽到一聲短信聲,李國斯便将手機遞上去,淩歡看到了那麽一句讓他哭笑不得的信息:“又帥又有車的那是象棋,有錢又有房的,那是銀行,有責任心又有正義感的那是奧特曼,又帥又有車,有錢又有房,有責任心又有正義感的是在銀行裏面下象棋的奧特曼;還有可能是又瘸又胸控又有胃病的面癱。”
淩歡只覺得忍俊不禁,唇角輕輕勾起,心跳漸漸恢複正常,胃裏的陣陣刺痛感便稍稍緩減了些。
手依舊微微抖着,淩歡便在手指恢複正常之後回複道:承蒙誇獎錯愛。
本是削尖的俊臉依舊是腫的,白胖,光滑,撐開了成年之後的滄桑洗禮,配合那俊美的五官,倒像是個胖嘟嘟的漂亮少年,然而,淩歡的思維卻被昨日清醒得多,因着這份清醒,淩歡否決了三個平面廣告的PPT,一個電視廣告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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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用的是天藍色的背景?水滴剔透就算特色麽?所有保濕美容品不外乎水滴。這種俗套的設計05年的時候就被國內用爛了;
鮮花錦簇着女model?這是She’S頭花的經典廣告,你們不覺得毫無創意可言麽?刊登在國際時尚雜志上會讓所有人贻笑大方;
奢侈品時裝所表現出的型和款的确重要,可是,你們不是賣三流産品的,你們有将它極致奢華的理念融入這個創意中麽?
安德魯@愛倫堡怎麽說的:絕大多數廣告的職責不是勸說人們來試用你的産品,而是勸說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比使用其他品牌的産品更多的使用你的産品。如沒達到這個要求,請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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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事務之後,淩歡只覺精神疲乏,便再看一眼手機,葛薇并沒有回複。
淩歡知她是在忙,心裏歲稍稍遺憾着,也不介意,心下卻總牽挂着那短信。他不知道,此時葛薇面臨的工作幾乎可以用狼煙四起、四面楚歌來形容。
周翎一大早便将電話撥入葛薇的座機:“CICI,你今天打算給我幾個文案?新的一周又開始了。還有,你們的周報什麽時候給我?”
“周報是周二給你們的。“葛薇回答着。
“那你們今天至少得完成預計的兩篇BBS吧。“周翎指揮着。
葛薇一邊答應着,剛放下電話,ADA那邊便道:“CICI,S的周報和Y紅酒網站的周報今天必須完成,Y紅酒下月的傳播策略今天也得制定好了。”
——所謂的WOM周報,便是網絡營銷發布出去的帖子、博客博文以及開心網的帖子等的點擊浏覽量、回複量、轉帖量和比較受歡迎帖子的全面反映,包括數據和完成進度的百分比,也包括受歡迎帖子的截圖。
葛薇順從而爽快的答應着:“好的。”說完之後,及時對周翎的電話命令向ADA彙報道:“ADA,周翎讓我完成兩篇文案。“
ADA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知葛薇今天的任務便是再分一個身也忙不完,便對一直針對葛薇的實習生道:“PEARL,Y的周報由你來做。”PEARL不動聲色地瞥了葛薇一眼。
葛薇知這是體恤她,便趁上午頭腦清醒,快趕着任務,時不時,PEARL還努力制造者她頭腦的混亂:“CICI,這個帖子……”“CICI這個BLOG…”
葛薇無暇生氣。實習生長的還算不錯,僅次于她,今年已讀大四。葛薇來到這裏時,PEARL本以為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歲的葛薇亦是實習生,卻聽她是試用期兩個月的正式員工,便來了火氣,見縫插針找時機添麻煩更是家常便飯。葛薇知自己是搶了她轉正的機會,并不和她計較。PEALR卻是不遺餘力的騷擾着她的創作情緒,葛薇強壓着火氣道:“親愛的,表格上很清楚的呀。“
PEARL依舊不失時機地填着麻煩。
另一邊,同事NANA則投來羨慕的目光,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着:“CICI,你好忙啊。”
葛薇投以極力溫暖的微笑。
NANA不過1米5出頭的個子,打扮得鄉土氣息濃厚,說話的時候時刻帶着些鄉音,每句話都軟綿綿的,似乎英文底子相當不好,連同事的英文名字叫起來都不靈光。NANA是ADA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現在自己負責是便是之前ADA的項目。她似乎不怎麽忙,經常和自己帶的實習生研究淘寶上價格五十塊以內的包和實惠的化妝品,晚上也從來都不加班,悠閑得幾乎要趕上葛薇之前的事業單位。外企會養閑人麽?葛薇為這姑娘的的前途堪憂着,對她的笑也格外的溫暖些。
在實習生的不斷騷擾之下,葛薇終于在上午完成了一個文案,中午一個人到樓下的快餐店喝吃熱湯面,呼哧呼哧嚼着面條時,便想起那個不見自己的人來。
忍不住發一條短信緩和他的情緒,剛發出去,便接到周翎的電話,下午,将第二個文案趕出來再修改完畢,已是下班時間。
周報,卻是沒有完成的。
例假第一天,忙碌了十來小時,葛薇的腦力早已達到極限,面對一個個需要先總後分再算比例的表格數據,每個數字像是盤旋在她眼前的螞蟻。
另一個重要案子Y紅酒網站的月傳播策略亦是沒有制定,葛薇心下便焦躁開來。或許,現在睡一覺,明天早上無論是三點起床還是五點起床,效率也快些。
“ADA,可以明天麽?我明天早上早點行嗎?“葛薇只得商量道。
ADA正帶着另一個實習生趕別的案子,一口拒絕道:“不行。不是答應周二交的麽?“
葛薇揉一下漲得發麻的腦袋,叫外賣。一如每天一樣一邊嚼着半涼不熱的菜葉子米飯邊戰鬥,吃完繼續全身心戰鬥,晚七點半,公司只剩下稀稀落落幾個人時,卻聽一聲憨笑将她從戰鬥中帶出:“你們有要去吃飯的麽?”
葛薇回頭一看,麥色的皮膚,濃眉大眼,是段峰。
葛薇這才想起,每日裏忙得暈頭轉向,竟忘記這位老鄰居原是自己的同事。”已經叫外賣了。謝謝。“葛薇忙感謝着這場邀請,下一刻,ADA與段峰的寥寥對話完全沒有入耳。
似乎是過了沒多久,桌上忽然多了兩只鮮亮的橘子。
“ADA,SPRING,吃橘子。”
葛薇擡頭,見段峰将橘子分給ADA兩人。淡淡答謝着,心下卻是越着急,越出錯。葛薇之前的單位使用的是最簡單的表格,函數操作起來像是嬰兒學走路一般。
直到晚上十點,段峰打過招呼走人,公司裏便只剩下三個女人。葛薇知道今晚是沒有機會去探望傷號了。不停地搖晃着腦袋,可惜左腦是幹面粉,右腦是水,晃着晃着,便晃成一團黏連的漿糊。經痛的感覺,頭暈的感覺夾雜在一起,腳心亦是涼透了鞋底,腿凍得微微發抖着,心底更是知今晚便見不到那人了,她越發焦慮內疚着。機械地用表格函數一遍遍輸入數據時,內心大聲哭泣着。
這一夜,葛薇和ADA以及實習生加班到淩晨兩點一刻。
三個人離開公司的時候,整個樓都黑成一片。跺腳,走廊上的燈亮了,後現代派作品的畫便呲牙咧嘴地沖着三人而來,畫中的人物雙眼裏全是冰塊似的涼。襯得樓層像被詛咒了一般。
ADA大方地請吃夜宵,吃完之後,鑒于和另一個實習生住得較遠,提議三人在附近的賓館住下,就這樣,三個女人望着零星一兩顆星子的天,漫步沉睡了的街道,偶爾行過一輛車,淡弱的燈火把三個人的身影拉得像纖細的巨人一樣長。
葛薇終于緩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周三晚上下班的時間。飛跑着下樓,包的拉鎖都忘記拉上了。葛薇揮着忙到酸痛的胳膊,攔一輛出租車,一腳跨到車座上,接到的卻是高雲的電話。
“你今天可以去看他了,他的滿月臉終于消腫了。前兩天腫得別提多難看。”高雲說。
“我正趕往醫院,”葛薇問:“他這幾天怎麽樣了?”
高雲嘆息一聲,聽得葛薇心在嗓子眼裏一戰又一戰。
“怎麽樣了?快告訴我啊?“葛薇着急開來。
“因為傷得并不重,水腫消了一部分。“高雲沉重地說。
“太好了!那你嘆什麽氣呀?“葛薇琢磨着沉重,自己也沉重起來。
“可是,”高雲頓了頓,繼續道:“他胸以下依舊沒有感覺。“
葛薇的眼眶忽地便朦胧起一大片。車窗外淮海路上的紅綠藍也混成一大片,迷迷糊糊,魔幻中的景一般,腦子裏嗡嗡的,路邊的火樹銀花全都凝結成混沌了。出租車司機公放的電臺笑話一句也沒有聽入她的耳中。
“也就是說,”豆大的一滴淚從葛薇的眼睛裏滾出入,淌進嘴裏,鹹得發苦:“他,真的癱瘓了麽?”
葛薇想到那天晚上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時瞳孔裏說不清的東西,想起那一晚幫他擦身體的時候他一臉像是被炮烙了一般的神情,不覺一陣陣眼淚嘩嘩地從眼眶中溢下來。
“人是我害的,你放心,他就是癱瘓了我也會跟着他。”葛薇一邊說着,鼻涕也收不住閘,嘩嘩淌下。
高雲在電話那頭聽的雲裏霧裏:“啊?你等等?我有說他要癱瘓了麽?你着什麽急啊?”
葛薇一聽,眼淚刷地幹涸在眼眶中,鼻涕也不覺停止了:“你吓死我了!那他到底怎麽了?”
高雲說出的全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話:“葛薇嫂子,你聽我說。淩歡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幫他恢複。”
一聽特殊,葛薇便想起那只胸前的大手來。
“你在聽麽?”高雲聽不到葛薇的聲音,便試探着。
“嗯。”葛薇努力讓自己沉住氣,低頭望着自己的胸前。
“我姐夫說,淩歡這小子身體沒有知覺是嚴重的心理障礙導致的。”高雲說。
“他十六歲的時候那一摔,一輩子最想打的籃球便和他拜拜了,這對他打擊很大,而且……”高雲說到這,努力想用委婉的方式表達:“他曾經受過男護工的虐待,所以,對他的脊背傷有強大的排斥心理,越是排斥,他越是……”
“男,男護工是怎麽……虐待他的?”葛薇想起網絡小說上上的皮鞭蠟燭,渾身打了個哆嗦。
“聽他媽說,第二天早上一來,發現他□被燙出許多水泡。具體我不知道,他自己說是幫他擦身體的時候弄的。”高雲道。
“那他那裏……沒有燙壞吧?”葛薇好奇地忍痛問道。
“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魯智深似的爽朗笑。
“當然沒,破皮而已,疤都沒留下,哈哈哈!”高雲笑省一陣高過一陣。
葛薇只覺得周身一身脫力,長吐一口氣。
“那,你想讓我怎麽做?”葛薇挺起胸,眼前閃過小學時候課本上□□的姿态。
“精神上開導他,還有,你知道男人是下半身動物麽?”高雲的聲音放低了些。
葛薇臉刷得一紅。
耳畔響着高雲一句又一句直接而火辣的建議,葛薇只覺得渾身燙得烤起來。
“葛薇,葛薇嫂子,你有在聽麽?”
“喂喂喂,我告訴你,他都三十歲的人了,只談過一次戀愛,他對你是認真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幫他,也算幫你自己。“
“這些年來他不容易,你希望他以後都躺在醫院,第二個夢想也失去麽?他是為你受傷,我覺得你如果這點都做不到,就太對不起他了!”
高雲用訓籃球隊員的口才先是諄諄善誘,再是連哄帶吓,葛薇的雙腿抖得厲害。
紅燈一個接一個,像是淩歡或者高雲的說客一般,留下了漫長而漫長的口才展示機會。
整個人早已像燒熟的食物一般,周身都烤得發燙,葛薇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這種道德上的譴責。
脊梁後的汗水順着T恤大滴大滴滴滑入腰間,腿也孜孜冒着汗。
葛薇終于承受不住那強大的壓力,打斷道:“別說了。“
失禮地挂掉電話,葛薇心裏的小鹿依舊在狂奔。
綠燈亮時,葛薇終于做好了這個決定。
“司機師傅,不去XX路了,去霧凇路。“葛薇怯怯地道。
回到家,将自己的屋門反鎖上,打開盛內衣的櫥櫃,一套黑色的內衣顯眼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是一個月前自己離開北京的時候,唯一一個年齡相仿的同事送給她的。因為沒有競争關系,又是唯一的年輕人,兩人竟成了好友,她送這個禮物的時候說:“穿給你的下一個愛人。”
脫掉身上的束縛,上身緩緩傾斜至45°,戴上胸衣,微微收緊着,雙峰插入一只鉛筆的弧度便立刻呈現。難怪許多年前,曾有人說像花瓣。就是那個說她美麗的線條像花瓣的男人,曾痛惜道:“葛薇,你的柏拉圖是最自私的愛。為了堅守你的驕傲?為了駐紮你的尊嚴?那麽,為什麽不為了愛而付出?我曾經一度想和你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但如果你只是這樣,我和你無法維持完今年。”
葛薇猶豫了一下,抽去兩條胸衣的吊帶,一雙瘦削的肩膀光裸着。
“可是,《圍城》上寫得明明白白的,男人所謂給我安慰,只不過是要滿足他們的私欲,你只是在找借口!”葛薇記得,自己如是說。
那一年,葛薇二十歲,讀大二。
之後,葛薇一直固守着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張愛玲的《金鎖記》說,妻子還是舊式的好。《魂斷藍橋》裏的瑪拉讓康納将軍想了一輩子,他們是沒有結合的。讀了無數遍《紅樓夢》,便讀出了寶玉和許多女子甚至男子的茍合,可是,他和黛玉卻只是心證意證。
可是,阿來的《塵埃落定》卻是用最原始最野性的草原狼嚎點燃了整個青藏高原的□□。可是,《廊橋遺夢》裏的男女愛了四天,他們的空氣裏愛欲旺盛到整個房間裏湧動,離開了,卻一生也忘不了,死後的骨灰都一同灑下。
葛薇的腦子混亂着。
将睫毛一絲絲刷過,Z字的刷式,雙睫便披上了一層長的羽翼。
“我愛你的靈魂,更愛你的。“沈從文的話在耳邊回響。
櫻花色腮紅輕輕打在雙頰。
從來都沒有穿過的黑色小禮服,小潔送的。吊帶,低胸。束腰。套在身上時,曲線畢現。
均勻地将唇彩塗染,穿上外套,葛薇挑了一條最寬大的圍巾遮住了脖子和胸前,穿上高跟鞋,肉疼着打車出門,走進醫院的走廊,站在病房的門口時,一如第一次不請自來般猶豫。想不到,半個月前兩人還是陌生人,半個月之後竟熟悉到這種地步。葛薇細細回憶着兩人的每次冰山撞刺猬,竟像電視劇上演的那般。
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凄厲,哭聲的主人似是要把嗓子喊破似的。
葛薇打一個寒戰,開門,門沒有鎖。
時間不過晚八點,淩歡尚且沒有睡下,着淡紫色的睡衣斜卧着,正在翻一本厚厚的純外文銅版紙時尚雜志,他白皙的臉微微腫着,卻是瑕不掩瑜的英俊。
見有人進門,淩歡微微擡起頭。
見護工不在,葛薇深呼吸一口,走回去将門反鎖上。淩歡察覺到異樣,将雜志放下,擡頭望一眼葛薇:像面試那天一樣精致的妝容,休閑外套,黑圍巾将脖子裹得嚴嚴實實,內穿及膝的黑裙。黑襪。
“今天端午節麽?”淩歡打量着葛薇包粽子一樣嚴實的圍巾,淡淡打趣着,四眸相撞時,敏銳的洞察力已讓他感受到今晚将要發生什麽。
神态自若着再次翻開雜志,蘇菲瑪索美性感的大眼睛和純白的立領襯衣将銅版紙上的黑底子頁面協調地美不勝收,紅瓶、珠光。然而,那張法國最美的臉美則美矣,眼角上的黯淡讓所有的男人觸目驚心,眼前的那張臉卻是年輕鮮活的。
“護工去哪裏了?”葛薇沒有理會淩歡的熱諷,兀自問着,拖椅子在床邊坐下。
“十點之後來。”淩歡淡淡回答。
葛薇便摘去圍巾,淩歡再翻一頁雜志,彩頁上的奢侈品牌表畫面上鑽石耀眼,擡頭更晃眼。可是,擡頭,視線就收不回來了。
“好看麽?”葛薇望着淩歡瞳孔愈濃重的漆黑眸子問。
淩歡問:“衣服還是胸?”
這一問,葛薇竟不知如何回答,賭氣加羞澀,揚起圍巾便要再裹成粽子。
淩歡一把捏着葛薇的手攔下。
葛薇一咬牙,便将那涼絲絲的大手捂在幾天前被他包容住的位置。
一陣綿滑的留戀,淩歡的喉嚨火熱開來,一雙淩厲的眸子亦是開始燃燒。
“有感覺了麽?”葛薇忍不住問道。
淩歡的手便從那綿軟上猛地抽出。
“報恩?還是償債?”淩歡冷冷道。
葛薇深呼吸一口,垂下眼皮道:“我也有心理障礙。不但有性潔癖,更有身體觸摸潔癖。都是因為小時候。”
淩歡不動聲色地望着眼前人。
“我剛升初中的時候,家裏怕我交男朋友,又怕我不好好學習,拼命讓我吃東西。甚至每天吃飽了要離開座位的時候,我爸擺着一張比你還冷酷的臉責備道: ‘指着這個當不了。’這是我們家鄉話,意思是,你就是瘦又怎麽樣?考試分數還能上去不成?甚至在我吃飯的時候,會大片大片的夾肉到我的碗裏,一面恨鐵不成鋼地命令着:’好好學習!’這就是我的少女時光。那時候,我天天帶着酒瓶子底一樣的眼鏡。身體也胖到150多斤。那時候我還沒有166公分的個子,只有 160,像一個圓球。所有的男生都笑話我,甚至一說到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你知道麽?”
葛薇擡起頭:“每天上午的體操,每周一的升旗儀式,我身後都是空着兩個人。因為沒有男生願意靠近我。他們退避三舍。所以,我的少女時光是在所有人的白眼中度過的。男生們趁我中午不在教室的時候,把我所有的書和書包揚在地上,踩得七零八落,根本就沒法看。初中有很多課程要上,我只能每天都背着兩個大包逃難一樣去上學。說什麽才華,無論你的文采多棒,他們看來都是無所謂的。後來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美女有才華那叫錦上添花,會為長相再加幾分,醜女的話,大家只會撇嘴說,尺有所短存有所長。因為胖,我不敢交朋友,所以只能自己在家讀書,寫東西,文筆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葛薇說着,聲音裏難掩沉重。
“笨蛋,女人不是因為胖而醜,是因為自卑而醜。”淩歡說着,打量着今晚美得讓他鼻腔喉腔發熱的女孩子。他早就從她的眼神裏端倪出幾分豐富,卻沒想到竟是這種磨砺。
“高考之後,我用了兩個月減下30多斤的體重。戴上隐形眼鏡、将新留起來的頭發做了離子直發把長發披在肩上,再照鏡子的時候,我自己差點都哭了,不知 道自己這輩子還會有這種形象。帶着新的形象去念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