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第十三章我們的身邊人
淩歡和葛薇都不是滞銷産品,尤其是淩歡。女人的愛恨一旦發作,那是可怕的,男人的腹黑一旦發作,是潤物細無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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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時尚的大牌女輕喚着。
高亢而嬌媚,壓制着銳氣和跋扈,卻遮不住那隐隐的鋒芒。葛薇一聽,便覺十分熟悉,一邊仔細回憶着,記憶起了,只覺得渾身一震。
聲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每日裏将她催命催到趕盡殺絕的聲音。
周翎?!
葛薇想起這女人,走出醫院門口時,一陣恐慌湧上心頭。這個女人的手段,她是極度了解的,論長相,那女人完全不在她之下,論穿着氣質,她更覺自己比人家輸了不少品位,論身高,南方的女孩子許多像小潔那般小巧玲珑,然而,她卻是高挑得像商場櫥櫃裏的模特。許多公司都有這樣的女主管:頤指氣使,長相一流,與 BOSS行為暧昧…
葛薇想着想着,腳步便在醫院的門口急剎車。有這人在,她和淩歡,怕是長久不了的吧。
翻一下包,一向馬虎的她竟然一樣東西都沒落在病房,葛薇苦笑着,回頭走幾步,卻折回身,緩緩走向天橋的方向。
胸前依舊濕漉漉的,又涼又熱,他高超的指法和靈巧的舌尖将那份前所未有的輕飄感覺留在了她的感官上。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似乎是輕的,肌膚似是在張開毛孔呼吸一般,呼吸者燃燒,像是燎原的星火一般,僅一點火花,便擦亮了她。這麽熟練的技術,想必…葛薇不敢想下去。
努力抑制着這份癢絲絲的愉悅感和酸澀的後怕,葛薇一步步爬上天橋,秋風吹在她只着絲襪的腿上,她只覺得腳底陣陣寒意直竄上眉梢。
天橋上此時依舊有各種亮着燈的小攤位,有賣小飾品、襪子、鏡子、頭花、拖鞋的。不經意瞥見一雙藍色的龍貓棉拖鞋,葛薇想起晚上換鞋之後讓腳底涼透的卧室,不由自主地蹲在攤位前。捏着毛絨拖鞋厚厚的棉層,将拖鞋套在自己黑襪的腳上。暖暖的絨毛包裹住她的兩只三十寸金蓮時,葛薇忽然想起,淩歡的辦公室裏似乎也有一個這樣的藍色玩偶。
忽又想起那個在辦公室門口攔住她的精致女子,心下一陣陣發賭。
此時,周翎的心裏也陣陣涼透着。
一進門,淩歡便用那淩厲的眸子閃了她一眼,冷冷審問着:“你怎麽知道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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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翎知淩歡是惱了,緩緩走到淩歡眼前,如實回答道:“你說你出差去香港了,可是走得太突然。我懷疑你是病了,好不容易查到這裏的。”
“這是我的私事。我要休息了。”淩歡撐着腰間依舊火熱着的身子,忍着脊背的微痛便吃力地徑自躺下,周翎不尴不尬地坐在床邊,體貼地幫他掖了被角,淩歡卻固執地将手再次放置在被面之外。
一陣濃烈的酒氣蕩漾在空氣中,夾雜着香水香。威士忌的味道濃烈着。淩歡忽然想起,今晚周翎是去見客戶了。
“不是以下屬的名義,我看看自己喜歡的人不可以麽?”周翎一臉的幽怨。
淩歡擡頭直視着周翎,努力從她的眼神中捕捉着每一絲訊息。
根據多年的經驗,這個時候出現的女下屬,且是喝了酒的,不外乎兩種情況:一,訴苦,尋求憐惜。二,□□;三,訴苦加□□。
周翎也在職場上摸打滾爬了許多年,借酒後訴苦這麽沒有水準的一招,她怕是不屑用,那麽——
“你別誤會,我就是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很想你。晚上喝了點酒,就更想你了。”周翎努力讓自己笑得婉約懂事,一面抓住淩歡的胳膊,一面将自己的長發靠在淩歡的肩膀上。這一靠,卻是一愣:跟着淩歡打摸打滾爬那麽多年,不經意的接觸不算少,他的胳膊卻頭一次這樣溫暖。
淩歡輕輕撫摸了一下周翎的頭發。這個女人跟了自己很多年,從她最美好的時光到現在。
六年前,面試剛畢業的周翎時,她的臉是圓的,兩腮一笑就有一對酒窩。手臂和手腕也是圓潤的,一頭青絲垂在肩下,性感又清純,像歐美女星。問她為什麽名牌大學畢業卻畢業三個月都找不到工作,她笑得甜美如蜜:與我的工作能力無關,你一旦聘用我之後,會理解的。于是,她從他的助手做起。起初什麽都不會,卻學得很快,辦事麻利,頭腦靈活,創意豐富。更讓人欣賞的是還會說一流流利的英語和粵語。會說粵語的原因是她喜歡看港片。廣告是和香港聯系頻繁的行業,這毫無疑問是她出戰江湖的雙流刀。半年之後,她擢升為策劃部策劃,然而,那酒窩卻從臉上消失了。加班,超負荷工作,用最短的時間內瞬間出創意,她樣樣行;每次頭 腦風暴,她總有許多精選的案例,精彩到讓人忍不住鼓掌拍案。公司性取向正常的那些男同事亦是對她傾慕不已,然而,策劃總監對她的評價卻越來越差。了解真相之後,淩歡果斷地換掉了策劃總監。
“一個妒忌手下的上司,只能拖這個公司的後腿。“後來,淩歡如是安慰周翎道。淩歡到現在還記得周翎那時候擡起頭來的眼睛。清澈中帶幾分堅強,自信而不拔。
都說4A廣告公司的人員需要不斷跳槽,周翎卻一直留在博籁4A,一步步由策劃升至策劃總監,兼董事長助理。因為淩歡再也沒有遇到過如此得力的助理。問她為什麽一直留在博籁,她先是回答:“我現在可以如實告訴你我三個月沒找到工作的原因,因為女上司堅決不允許我這樣的美女下屬存在。而4A大多數權力都是 被女人把持着。”後來,她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溫柔,他只道不知,然她的溫柔卻越演越烈。因為,她看別人的時候越來越冷。她圓潤的身材也由性感便為極致的骨感,公司的男人們也不再嬉皮笑臉的對她,取而代之的,是維諾而恭敬的。
淩歡不知自己是成就了她還是毀了她。
淩歡緩緩将胳膊抽出來,身上的熱度便慢慢消褪下來。
看似簡潔的一句話,卻是一語三關:一來表示自己陪客戶到很晚的不易,二來表自己心,三來,倘若淩歡受誘惑,那麽……
“你喝多了。我讓BRUCE送你回去。”淩歡摸出手機,周翎眼中的溫柔漸漸黯然,然而,又那麽不甘,像是春風後的野草,冷風中燃燒着自己旺盛的成長欲。
十分鐘之後,BRUCE嬉笑着趕來。
“船長啊?葛薇姐今天沒留下麽?”BRUCE嘿嘿地沖着周翎微笑,周翎亦是笑靥如花:“小帥哥,麻煩你了哦。“
待到兩人走後,淩歡便覺陣陣尿意,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便湧上心頭。一把扯下導尿管,抛物線投擲入垃圾筒,撐起身,慢慢擡起長腿下地,一個不穩,整個人跌倒在地上,韌帶拉傷的右腿陣陣刺痛,夾雜着摔倒時胳膊涼絲絲的痛刺激着他的感官,淩歡的眉梢卻悄悄漾起一絲笑。
“當一個人連上廁所的權力都被剝奪之後,他才會知道能夠生活自理是多幸福的事情。”十四年前,他曾對高雲如是說。
擡頭,明晃晃的拐杖閃着比鑽石還讓人欣喜的光澤。
像十四年前一般架起拐杖,踉踉跄跄而快速奔到醫院門口,攔一輛出租車到霧凇路上時,淩歡整顆心都要飛起來了:金光外灘在飛,花旗銀行在飛,外白渡橋在 飛,五星級的酒店在飛,一直燃燒到雲彩之上的霓虹在飛,腿亦是随着車的前進上下起伏着。一種強烈的讓愛人分享自己喜悅的心,穿越十四年,絲毫沒有改變。
“已經到霧凇路了,你要到哪裏?”經過一個路口,司機師傅打斷了淩歡飄逸在上空的思路。
淩歡這方才發覺,自己竟不知道她的具體位置。
摸出電話,撥出去,意外的是,那個包成粽子的身影已随着公交車的遠行,赫然在眼前。
此時,葛薇剛從公交車上跳下,一手捂着一只棉拖鞋在胸前,冷不丁接起淩歡的電話,通話的內容像是在弄堂裏見到了邁克爾傑克遜。
“你在哪?我在霧凇路上。”淩歡冷冷道。
葛薇将四周張望了個遍:“我…也在。你怎麽來的?“
“出租車。你怎麽剛回來?“依舊是淩歡式的語氣。
“等了好久公交,所以就晚了。“葛薇不平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開名車麽?“
“我在123公交車站臺等你。”淩歡道。
葛薇看一眼身後,自己正是在123站臺之下。
“我在啊。”葛薇繼續張望着,周圍并沒有坐輪椅或者是架拐杖的。
不經意的一回眸,卻見身後馳過一輛綠色的出租車,車門一閃開,便有一只拐杖在黑夜中閃閃綻放着白光。
葛薇急忙跑向前,舒臂想去扶,卻被這個好面子的人一把推了胳膊,待他架起兩只拐杖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時,葛薇仰望着各色霓虹下淩歡如上帝精心雕刻過的五官,此情此景,竟似為兩人而生。耳畔自鳴着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
兩人就這樣對望着,四目撞擊如潮,直到那挺拔的身軀微微傾身。
“我渴了。”淩歡瞥一眼附近的咖啡屋,俯視着葛薇,淡淡地說。
葛薇打量着淩歡已開始打飄的雙腿,認真地捋起袖子:“要我背你麽?”
淩歡心下一熱,卻飛過一記刀子眼:“不用。”
于是,兩人便龜速往咖啡屋行進着。
“有感覺了,太好了。”葛薇的腳步輕快,打量着淩歡顫顫悠悠的長腿,一雙包着龍貓的手對在一起。
“喜歡多多洛?”淩歡瞥一眼葛薇手上的棉拖鞋。
“是啊。不過我更喜歡白色的那只小的,又漂亮又可愛。可惜市面上很多玩偶都是這只大的。“葛薇說。
“腳冷?“淩歡低頭再望着那鞋玩偶。
“嗯。“葛薇答道。
“找個人暖腳吧。“淩歡吃力地往前挪動着依舊不靈光的身軀,高大的身材配上那英氣逼人的五官,惹得路過的異性們紛紛投過憐惜的目光。
“才不。你的腳那麽涼。“葛薇說。
說完之後,淩歡沒有接下句,然而這空氣中的氣氛卻異樣起來。
“手也涼麽?“淩歡心情大悅。
葛薇想起兩人一小時前的親昵,臉刷得一紅,轉換話題道:“你也喜歡宮崎駿動漫麽?“
淩歡哦了一聲,看一眼腳下的臺階,葛薇便先上臺階去攙扶,淩歡勉力自己躍上來,腿上一滑,右腋下的拐杖便是一松,情急之下,淩歡随手一搭,又是一陣彈性的綿軟,卻被葛薇的肩膀架住身子,低頭一看,那只大手如上次一般包容在十分暧昧的位置。
“啪!“
葛薇激動地揮手沖着那長手就是一記。
許是這一記太重了些,對方早已顫巍巍的身子便是一搖,猛倒下去,葛薇承受不住這重力,倒地時,竟跨坐在對面人的身上,下一刻,葛薇的雙頰被捧住,霸道的舌再次探入她唇,帶着濃濃的藥香,橫掃她口腔的每一個角落。
葛薇想卸下雙頰上涼絲絲的大手,然而,饒是她再大力,那運動員的手卻和她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舌與舌的纏綿還在繼續,葛薇像是在一個無邊的雲夢中,睜開眼睛,眼睫與另一雙濃厚的眼睫重重交錯,還是夢。
十一月初的深藍天空下,虹光燃燒着整個深藍的天空,把天空燒成粉紫色。不遠處的高樓上銀影似水流淌,對面的建築藍影恍恍,折射着一個夢影,又一個夢影,深秋的風吹起南國的梧桐黃葉,輕輕落在英俊男子的頭發上。
男人的手逐漸轉移至她溫熱的脖頸,順着寬闊的圍巾便将涼簌簌的手探入,捧鞠起上天賜給女人最動人的珍寶。
“嗷嗷——”
身後便傳來行路人惡作劇的嚎叫起哄聲。
離地面不遠的冰涼溫度亦是告訴葛薇,淩歡是坐在什麽樣的地方。
一把将淩歡推開,站起身,淩歡睜開眼睛,一雙冷眸影子是沉的,口中吐出的熱息在夜幕下便氤氲成一團白霧。
“害羞了?“淩歡說。
“地上不涼麽?你恢複知覺我都看見了,你該回醫院了。”葛薇努力抑制着自己內心對雲端的渴望,狠心道。
“不着急。”淩歡試探着撐起身子,脊椎處又傳來鑽心的痛。
“不行。“葛薇拒絕着。夢的感覺依舊在腦中樞荦荦不散,周身也綿軟着,可是,現在不是做夢的時候。
葛薇知他脊椎處的水腫消褪很快,卻沒有完全消除,所以,即便是恢複知覺,卻也是行動不便的,便不動聲色地探□子,将淩歡的長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企圖扶他起來,然而那高大的身體不是小狗小貓,更不是一個小孩子,葛薇難得穿一次高跟鞋,還未等将他扶起,鞋跟一個不穩,兩人便統統重重地坐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一會兒我自己來。”淩歡依舊拒絕着。
正巧路過一對身穿白底藍條校服的少年男女,男孩子見兩人這番狀況,本要吹口哨,卻見倒地的拐杖,便将指尖上正在旋轉的籃球抛給那女孩子,女孩子默契地一把接過抱住。
運動男孩操持一口上海話沖淩歡道:“要幫忙伐”
淩歡一怔。
未等淩歡批準,187公分的身軀就被這個瘦高少年給拔了起來。
正巧,路邊停了一輛出租車,葛薇便對那運動男孩說:“可以幫我扶他去打車麽?”
淩歡知自己是走不動了,便不再拒絕,男人的自尊卻讓他瞥一眼咖啡屋道:“扶我去那邊,謝謝。”
運動男孩一愣,沖淩歡微微一伸舌頭,便扶着他進了咖啡屋,少女抱着籃球緊跟着。
将淩歡扶到沙發座位上時,淩歡便邀請道:”一起吃東西吧。“
少女微笑着拒絕:”不用了大叔,我們回家晚了要挨罵哦!”
淩歡只得凝重地看一眼那熟悉的球和不熟悉的人,認真地說:“好好珍惜籃球。”
待到一高一矮的身影出了門,淩歡的目光依舊在相送,隐約中,似乎看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騎單車載一個抱着他籃球的少女,少年的車速如風,少女大聲說笑着 白天的樂事趣事笑事,一面哈哈大笑着,雖然載她的少年從來都無動于衷的說:“哦。”校園外的一排排楊樹總是随着她的笑聲沙沙作響,讀書的時候,楊樹還是新栽的,腰間刷着殺菌的白漆,如今回到家,一排排已然參天。夏天的時候,形成一道不見天日的清涼影子。單車騎一路也不會被曬到口渴,然而,那個給他買寶礦力的人也不在了。
葛薇打量着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子,只道是他對籃球還眷戀着,卻又怕淩歡勞累過度傷了骨骼,便一直盯着。
“伯爵紅茶。藍莓芝士蛋糕。”淩歡也不看菜單,随口道,說完,望着葛薇。
“我不喝。你喝完一杯就回去吧。醫生護士和護工一定很着急,搞不好以為你被綁架“葛薇說,說着,抓緊了皮包,剛塞進包裏的一只龍貓拖鞋從她的皮包裏掉出來,葛薇撿起來。
“兩位還需要點什麽麽?”服務員微笑道。
“兩杯伯爵紅茶。一份藍莓芝士蛋糕。”淩歡望一眼龍貓布偶,說:“久石讓會來上海開新年音樂會。”
葛薇一聽,大眼睛熠熠發亮:“久石讓?好喜歡他給宮崎駿動畫的配樂!很喜歡《幽靈公主》,可是,”葛薇攤手:“你得回醫院了。“
“《幽靈公主》很好。“淩歡固執道。
《幽靈公主》是1997年上映的動畫,也是他和溫梅剛在一起的時候一起去看過的電影,雖然之後的許多好萊塢大片音樂靈感都采撷于此,連不朽的《魔戒》音樂都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年那宏大的音樂帶來的震撼可是海嘯一般。
葛薇滿臉微笑:“你也是什麽,像男主一樣身手敏捷嗎?你現在可是傷員。男主受詛咒之後也去努力争取治愈啊!你以為你是人魚公主波妞,踩着那麽大的海浪、放在瓶子裏身體都不會事麽?”
葛薇的擔心讓淩歡心情愉快,直視着葛薇:“波妞執着的變成人,是來追求裕太的。“
說道這個,葛薇想起《懸崖上的金魚姬》裏的女主——矮胖的小女孩波妞,便轉移話題道:“波妞的媽媽很美。可惜,波妞不像人魚公主,倒像人蛙公主。“
一聲重重的鼻息。
葛薇竟吃驚地發現,淩歡竟深深地勾起唇角,淺淺微笑了。
那一刻,幽暗昏黃的室內燈光影在清冽冷峻的男子臉上,笑得八面都是暖風。
那一刻,極地的雪似乎也在陽光下融化。
葛薇端詳着這笑容,臉上火烤似的。忽然想起一個詞:一笑傾人城。
“你笑什麽?“葛薇忍不住好奇地問。
“是誰說我’最毒入木三分,說謊技高一籌’的?”淩歡問,眉梢眼角的那段天然的骨風看得葛薇自慚地轉移掉視線。
“你入木四分。“淩歡定義着。
“當然。《懸崖上的金魚姬》只能是童話。不美麗還有點胖的波妞也許長大之後會被裕太抛棄。“葛薇擔憂着。
“你在為自己擔憂?“淩歡一眼看穿。
兩人正說着,兩杯飲料被端上。
葛薇抿一口微苦的檸檬,笑得也是苦的:“我已經二十七歲了,雖然不難看,花一樣的年紀早過去了。而且,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雖然看得書不多,不知道怎麽卻總比男人看得多。年紀小的時候,這是優點,年紀大了之後,這就是老處女的無趣。”
說完之後,葛薇輕輕攪動一下剔透的杯子,一口飲盡:“我喝完了,你加速。”
“你看的書會比我多?”淩歡揚眉,一派不容置疑的自信。”快喝。“葛薇說。
“為什麽來上海?“淩歡望着這個眼中隐隐寫着憂傷的女子,內心柔軟着。
“你現在回醫院,我就告訴你。”葛薇說。
淩歡卻固執地等下文。
葛薇只得猶豫了一下,彙總道:“當一個陳腐而只知道政治鬥争、所有人都在為自己謀私利而不知道經營業務時,轉換為企業的事業單位只有死路一條。我還年輕,不願意和他們一起成為犧牲品。而且,我還有父母,即便他們有退休工資,難道我要啃老麽?“
藍莓蛋糕被端上,淩歡拈起一塊蛋糕,輕輕揍到葛薇的唇邊。
葛薇閃開搖頭:“我減肥!你快吃!”
“不準減肥。”淩歡固執地擎着手臂。
“為什麽?”葛薇問。
淩歡理直氣壯瞪了葛薇一眼:”胸會縮水。“
葛薇一皺鼻子,便去踢這個胸控的腳。
淩歡不覺一怔,出神地望着,放下蛋糕,拈起一張餐巾紙,從風衣中掏出一支碳素筆,飛快地在餐巾紙上挑抹着,大約三十秒之後,一張頑皮的女孩子臉速寫便呈現在紙上。
輕輕舉起,被葛薇一把奪下,端倪着,果然将她的面部特征全然勾勒進去。
搶過筆來,葛薇在餐巾紙上大大滴寫着:“淩歡回醫院!”
淩歡抽過來,一看,忽然便覺得,心中的堅冰咯吱一聲。”走不動了,不走了。“淩歡一揚眉,慵懶地倚在沙發座位上。”才不管你。我這就打電話給BRUCE。“葛薇說着,掏出手機。”他送周翎去了。“淩歡攤手。
葛薇笑靥如花:“那我打電話給出租車司機。””給你出個數學題。答對了我就回去。“淩歡道。
給你出個數學題。答對了我就回去。“淩歡道。
葛薇瞅着那霸道的眸子,急忙拒絕:“肯定有陷阱,不答。”
正說着,手機鈴聲響了,陌生的號碼。
葛薇正猜測着,接起來,只聽一個大嗓門道:“大眼妹,你在家麽?樓下的按鈴好像壞了,怎麽沒人給我開門啊?”
老鄰居兼同事,段峰。
“段段峰?“葛薇十分好奇:“你不是搬家了麽?”
正在輕嘬着紅茶的淩歡擡起頭來。
“對呀,不過我的浴液放在浴室了!你能給我開下門嗎?我上去拿。”段峰說。
葛薇哭笑不得:“那瓶薰衣草的麽?”
“對啊對啊,你現在給我開門,我上去拿!”段峰說。
“可是我在——”葛薇看一眼淩歡直視的目光,眼前靈光一現:“我在家附近的那個星巴克,我表哥是個——殘疾人,他腿不好,今天路走多了走不動了,你能先幫我送他上出租車麽?”
“好啊。你等我三分鐘。”段峰說完便當即立斷地挂掉了。
葛薇放下電話,伸出兩根手指擺出一個“V”字。
此時,驅車送周翎回家的BRUCE也笑得一臉燦爛。有個電臺頻道正在放嘻哈音樂,他搖頭晃腦唱得不亦樂乎。
周翎剛被淩歡強制送走,心裏正窩着滿腔的怨火,便被這炸開鍋似的音樂激怒了。
“BRUCE,把電臺關掉靜一下好麽?”周翎卸去人前的僞裝,不滿地道。
BRUCE撇撇嘴,一言不發地将收音機關掉,整個車廂裏便沉悶下來。
BRUCE暗暗在心裏罵着,忽然,眼珠子一轉,笑道:“POLA姐,你別板着臉啊,我給你講個笑話。話說,”
周翎拄着腮,一臉的無動于衷,BRUCE卻樂此不疲:“說,螳螂沖着一只蟾蜍說,’幹嘛色迷迷的看着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結果,你猜怎麽着,蟾蜍一聲冷笑:’得了吧,你沒看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翎便聽出幾分話外話,努力讓自己笑得明豔動人,精雕細琢過的手卻已氣得發抖。
“BRUCE,對了,我的耳環落在船長的病房了,麻煩你帶我回去拿好不好?”周翎微笑。
BRUCE吓出一身冷汗:“那個,船長怕是已經休息了啊!你饒了我吧!”
卻說此時,淩歡正在咖啡屋慢條斯理地吃着藍莓蛋糕,性感的薄唇微動,看得來送刷卡機的女服務員臉紅着,下一刻,服務員聽到了一聲大嗓門:“你好啊,你們這裏有客人是腿腳不方便嗎?”
葛薇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大個子四處張望着,高高地揮揮手,段峰便大步走過來:“大眼妹!”
淩歡款款簽下自己的名字,輕抿一小塊紅茶,再拈起一塊蛋糕。
“大眼妹?這是你表哥麽?“段峰看一眼沙發上斜倚着的拐杖,打量一眼淩歡的腿腳,只見這人的衣着非同尋常,長得也非同尋常,身材卻比自己瘦些,便一口答應着:”兩條腿都不好麽?可我力氣大,別說背着絕對沒問題,抱着都行。“
說完,段峰伸出少年幹過農活的粗糙大手微笑:“你好啊,我是段峰。”
淩歡強忍着噴出來的沖動,擡頭面無表情地禮貌回握:“我不是殘疾人,也不是她表哥。她是我女人,剛才我們只是鬧玩,很抱歉。“
說完,抽手,斯文地擦一下嘴,繼續面無表情地說:“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了。“
段峰一愣。
“他是我女人”這話像針紮在他耳朵裏似的。
段峰便仔細打量着這個腿腳不好的男人:英俊的五官,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然而,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皮膚是城裏人特有的細膩,不像自己是黝黑的,頭發漆黑,修長的大手不像自己一樣又粗又長,漂亮高貴得像個彈鋼琴的。段峰心裏一沉。
葛薇害羞道:“你別聽他胡說!他死要面子,他剛才明明站都站不穩。“
兩人正說着,卻見淩歡努力用胳膊撐着身子,搖搖地站起來,腰板挺直地向門前走去。
比目測中還要高。
“喂,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段峰睜大着眼睛,吃吃笑着。
“很帥啊,要是腿腳好的話,都可以打籃球了。“段峰憨笑着,淩歡的腳步一停。
段峰嘿嘿笑得,默默地從自己的包裏摸出一大瓶用塑料袋盛着的東西遞給葛薇:“這是我們家那邊自釀的花粉,據說吃了可美容了,我娘托人送來說讓我送給女同事,我就送你了。”
葛薇望着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高大男孩子,心下便是一愕。
“這個……”葛薇竟不知該不該收下,笑道:“送給別的女同事吧,我皮膚挺好的。”
兩人正說着,一聲清脆的關門聲響起,葛薇怕那個連拐杖都沒架的傷員支持不住,便道:“他真的受傷了,萬一走不動,你可以扶他下麽?”
段峰答應地爽快:“好啊!”
兩人急忙跑出去,卻見淩歡走得雖是緩慢,然而腰板挺直,似是完全沒事兒的人一般,長臂一揮,一輛出租車停下,把着門望了葛薇一眼。
葛薇怕他有事,便要急忙上前,卻見段峰手裏握着那瓶蜂蜜罐一樣大的玻璃瓶子,一臉小孩要不到糖的表情:“大眼妹,送給你。“
葛薇只得內疚着收下:“謝謝你。如果你要拿浴液,等我十幾分鐘好嗎?“
說完,上車,段峰揮揮手,一個人站在藍光映搖的背景下,目送着紅色的出租車從眼前馳遠,自己嘿嘿笑着,擡頭,望天。天上不像他的家鄉,看不到漫天的繁星,只有一顆孤零零的北極星,像是光杆司令似的守護着整個完全失了本色的天。
再望一眼出租車的方向,紅色的車已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車內,淩歡斜一眼葛薇眼中的東西。
“花粉。“葛薇猶豫了一下,理直氣壯地抱着罐子說。
“幹什麽的?喝?“淩歡問。
“嗯,美容的。“葛薇說。
“那東西只能保養皮膚,不能整容。“淩歡沒好氣地說。
“你”葛薇被這酸溜溜的話噎住,伶牙俐齒地回敬着:“我天生麗質難自棄,不用整容!“
“那你幹嘛還要?”淩歡回敬着。
葛薇知自己是說不過這個惡魔,便沉默着看夜景,直到一只冰涼的大手将她的頭輕輕掰至自己的肩膀上,葛薇這才發覺,他的手心已濕了大片,脖頸處亦是透着亮。
“怎麽出那麽多汗?”葛薇從他的肩膀上掙脫,想起他剛才的大步如風,心下一揪:“是不是脊背很疼?”
淩歡一臉淡漠:“還行。”
出租車駛入住院樓的門口時候,葛薇開門,淩歡卻沒有動。
葛薇知他是真走不動了,便說:“你等着。”
說完,葛薇便向淩歡的病房跑,小跑着上電梯,小跑着穿過走廊,一推門,門虛掩着,卻見有個婀娜的影正坐在淩歡空着的病床邊,一雙纖纖玉臂完全鋪陳在雪白的被單上,像若是床上的人在便緊緊會抱擁他一般。
葛薇打量着那人沒有一絲贅肉的美背和那模特般的長腿,心裏狠狠地一抽。
呆呆地站在門口,葛薇不知自己該進還是不該進。
本以為,這個女人只是來談公事,本以為,淩歡來找她,便是這個女人已經走了。
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麽!?今晚的親密和瘋狂,是她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不是在他剛能走路的時候就來見自己麽!?不是為救自己,他差點就癱瘓了麽那麽,這個女人又是什麽。
葛薇想起剛才兩人的熱火舉止,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人随意擺弄的布娃娃一般,雲端,冰涼與滾燙,一時間,是羞辱還是沖動,她分不清了。
葛薇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這女人,周翎似乎是被這視線洞穿了,或者根本沒睡着,起身,回頭,見葛薇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笑着:“那麽晚了,你來幹什麽?□□他你就能應聘成功麽?”
葛薇這才知道,只是她認識周翎,周翎對她的認識卻還是應聘失敗者,竟不知她是CICI。于是,不失風度的一笑:“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現在已有工作。”
周翎亦是不失風度地娉婷走到葛薇的面前,盡情展示着自己的高挑的身段,一副勝利者自居的語氣:“原來如此哦,恭喜你。不過,船長要休息了哦。你有什麽事我幫忙轉達就好。”
葛薇強壓着怒火,笑得一臉無辜:“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得趕緊送輪椅過去。他剛從我那邊回來,累得走不動了。“
周翎自是比葛薇道行深得多,随機應變地整理起陪護床的被單:“真是的。他說跟我打賭,他肯定能騙一個愛慕虛榮的無知女孩子回來,還真是,他在哪兒?我這就送輪椅給他。出去肯定跑出一身汗,那麽快就回來,我還沒放洗澡水呢。”
周翎說着,便去推那臺輪椅,葛薇白潤的臉色已氣得發青。整個人停止了思路,粗聲喘息着,強行擰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麽?那上周四晚上,你去哪裏了?他為了救我受那麽重的傷,卻是BRUCE在醫院陪護他。”
雖然話已出口,鼻子卻已酸澀。葛薇想相信,這絕對是一個愛慕老板的女高層的謊言,可是,自己第一次離開的時候,已是八點,現在亦是晚九點之後。他們若是無事,她又在這裏逗留的什麽。何況,她是下屬,這樣真的可以麽!
周翎笑得大度:“哦,去香港開會了。A4公司就是這樣,到處跑,真的沒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