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霸道的溫柔

第十七章 霸道的溫柔

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霸道的溫柔,也不是每個男人的極致占有都是因為自私,葛薇看做比生命都重要的自尊,原來只是她的敏感和淩歡對愛的細節疏忽。

“大眼妹,你幹嘛呢?把冰雨當溫泉泡呢?”

段峰一把牽起葛薇的胳膊:“這車不知道堵到什麽時候,打車回去吧!不然淋病了!”

葛薇倔強地甩開段峰的胳膊:“你怕淋病自己打車。我就不信天要亡我!”

段峰擡頭看一眼自己撐着的買電腦贈送傘,憨笑:“我才不怕。“

旁邊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噗嗤一樂。

葛薇忽然發現某詞的歧異,臉刷地一紅。

段峰搔頭:“我聽ADA說你覺得公司太辛苦,辭職了,本來想今天請你吃飯給你送行呢!“

一大滴雨水随着冷風斜飛過來,砸在葛薇的鼻子上,砸得葛薇鼻子一疼。

“原來,她說我吃不了苦啊?“葛薇笑得瑟瑟的,打了個寒戰。

段峰急忙搖頭:“我當然知道不是了。你總加班到晚上九十點鐘,我都吃不消!我中午告訴她,想和你們部門聯誼,下午你就辭職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葛薇的心便是一抖,胃也跟着一戰,腦子卻是混沌着,無法将這兩件事直接聯系起來。于是,慘笑着:“你中午怎麽跟她說的?“

段峰亦是雙目一瞪,頓了幾秒,眼下掩飾不住疼惜:“你果然是被她辭掉的。我就只說你們部門美女多,想聯誼,沒有多說。沒想到給你造成那麽大的麻煩,對不起。“

葛薇的腦子裏依舊打了漿糊似的:“等一下,你能告訴我有什麽必然聯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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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峰拍拍葛薇的後背:“Akira有點關照你,老板也注意你,現在同事也…我沒想到她度量那麽小。”

葛薇方才一悟,使勁拍拍段峰的肩膀,強顏笑道:“沒事!你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既然不是工作能力不行被辭退,我就無所謂了,哈哈哈!”

段峰不禁被這豁達打動:“真的沒事?”

葛薇揚揚許久未修飾的眉,依舊強裝着笑臉,光滑的眼角已被笑出魚尾紋:“當然沒事,本來我也不想做寫帖子的。現在正好解脫了!我要做真正的廣告喽!”說完,聲音微微一滞,輕輕嗓子掩飾着。

123路公交車終于姍姍來遲,葛薇笑說:“謝謝你的傘,我回家了!拜拜!“

極力讓自己看似歡暢地笑着,揮手,上車後抓住吊環時,葛薇揉揉笑得僵硬的臉,眉心不自覺狠狠一蹙。濕傘,濕衣服,公交地面上的泥水将周圍泥濘成一個充斥着怪味的世界,葛薇打量着窗外的行人,雨中的行人們怪模怪樣的小跑着,或是着意保持着良好的風度在傘下慢行,僞裝的,真實的,在陸離的霓虹下個個像怪物。

公交開動,路遇紅燈,司機一剎車,身後的人忽然往葛薇身上嚴嚴實實一一貼,葛薇忙用手肘一拐,但聽一聲熟悉的大叫聲,回頭一望,卻是熟悉的一聲□□:“OHMyladygaga!你這是玉兔搗蒜呢!“

葛薇回眸,段峰捂着腹部,呲牙咧嘴地沖自己笑。

葛薇回以一笑。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不知為什麽,葛薇竟想起這千年前的名句。

葛薇端詳着那張在各種霓虹燈下明明滅滅的臉,年輕,銳氣。可是,他年紀太小,她亦未有一絲心動過。葛薇輕笑。她早已過了被衆人衆星捧月的年紀,更耽誤不起別人,忍不住回眸問:“喂,你不知道我比你大麽?我不是告訴過你麽,我二十七周歲了,現在是十一月!”

段峰歪歪腦袋沖葛薇笑,像是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小女孩:“你多大和我有什麽關系麽?”

葛薇扭頭,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偶有剎車、紅燈,段峰輕輕穩住她的背,卻在公交平穩之後,一兩秒內抽手。不過三站地,下車之後,葛薇說:“我不會自殺,不做這個工作是件好事,你就放心回去吧。”段峰卻撐着傘追上來:“我說過要踐行的!而且,”段峰面露難色:“既然你有男朋友了,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的可能性很小了。最後一次賞臉吃飯不行麽?“

葛薇心便一軟,段峰一把牽起葛薇的胳膊,直奔前方的菜市場挑了鯉魚、油菜、西紅柿、雞蛋,外加兩根蔥大包小包地提在手上,努力插科打诨着:“說,最近不是經濟危機嘛,東西一貴,老頭老太太們就各想辦法,有個老頭去買西紅柿,挑了兩只小的一只大的,賣菜的稱了一下,說:’三塊五!’老頭說:’吃不了那麽多!’就把最大的那只西紅柿扔到菜筐裏。賣菜的說:’三塊’!老頭兒從菜筐裏拿起那只最大的,摸出五毛錢遞給賣菜的揚長而去!“

“哈哈哈哈!“葛薇誇張地笑着。同一把傘,一齊為一頓晚餐而去菜市場,葛薇竟有一種一家人的錯覺。這錯覺,讓她冰涼的心陣陣溫暖着。她不願耽誤他,竟也不舍得破壞這家的氛圍。許是被淩歡冰凍得僵了身子,許是被ADA扔到北極乍暖未還寒,最痛時,她拒絕不了這溫暖。

段峰便繼續下一個笑話:“說…“

兩人并肩一說一笑着走入小區,卻不知,一輛寶馬X6的車上,一雙敏銳的黑眸正端倪着這一切。合租的苦頭他沒吃過,卻早有耳聞,于是,不顧着陰雨為 脊背送來的“豪華大禮”,不顧主治醫師的勸說提前幾天出院,為的就是她有個好的住宿環境,他萬萬沒料到,看到的竟是這場景。不知是這陰濕氣太重,還是這場 景太傷人,背部陣陣的鈍痛使得讓他火冒三丈。

“在哪裏?“淩歡撥入電話,抹一把冷汗,徑直問道。

“小區樓下。“葛薇說。

“往右看。”淩歡說。

葛薇扭頭,熟悉的車閃亮而漆黑,車身大氣而霸氣,車上的人眸子更是霸道得要咬人似的。

“你怎麽來了?“葛薇問。

淩歡強壓着一肚子火氣,在車中直截了當地沖電話講道:“讓BRUCE和你一起上去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葛薇不解地問。

正說着,見BRUCE閃爍着一雙大眼睛笑吟吟地推開車門幾步跑到葛薇面前:“葛薇姐,咱們這就上去麽?“

葛薇瞪大眼睛,疑惑地道:“淩歡你等等!幹嘛收拾東西?“

淩歡心安理得:“去我家。“

葛薇更是摸不清頭緒:“去你家?“

“我出院了。”淩歡說。

葛薇思路這才清晰了些:“因為你家離公司更近,所以提前出院,讓我當幾天田螺姑娘麽?”

淩歡說:“錯,是同居。”

葛薇一聽,頓覺滴在身上的雨珠更涼了些。車中人,卻一副悠然的大爺姿态。一顆顆砸在她的頭皮上,砸得她頭暈目眩。雖是雨中,整個身上忽地蹿上一陣澆了油似的烈火。

“我可以當這是脅迫同居麽?“葛薇嗓門提高了兩度。

段峰手指不由地一松,一顆西紅柿從塑料袋裏滾出來,滴溜溜滾入一個水窪中。

葛薇恨恨走到車前,嗓門忍不住又高了一度:“這麽大的事你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

淩歡挂掉電話,推開車門,居高臨下地望着葛薇,寒眸瞄一眼大包小包的段峰,冷冷重複道:“上去收拾東西。“

葛薇氣得手開始發抖:“這是命令麽?不收拾。而且,我這裏還有客人。“

淩歡卻不容商量:“不收拾就上車。”說完,漂亮的大手提着葛薇的胳膊就往車裏塞。

本來,淩歡并未用多大的力氣,葛薇卻奮力掙脫着,淩歡便固執着加了幾分力道。

小區的燈光并不弱,葛薇便看清了淩歡衣袖內手腕上的黑色護腕,護腕上的白色梅花像冰鑽子一樣紮得她雙目生疼,葛薇竟使出全力反抗,淩歡亦加了幾分力氣,兩人大有老鷹捉小雞之勢,葛薇動彈不得,一時氣急,猛踩一腳淩歡的皮鞋,淩歡手上的力道一減,葛薇沖着那俊雅冷酷的臉上一反手。

“啪!“

淩歡俊秀冷清的臉上瞬間多了五道粉紅的指印。皮膚上火辣辣的震顫,霎時便阻止下他所有的動作。

葛薇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湧上的頭頂,所有的積怨亦是像決堤的水一樣傾瀉噴薄:“夠了!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尊嚴!訂婚兩個字像在說買白菜一樣随便,同居在你看來是兩個人在街邊散步這樣的小事嗎!我是你買來的丫鬟麽?還是你永不翻身的夫奴?我又不是奴隸,我賣給你了麽?我也有爹生媽養,你憑什麽給我做所有的主?你自己可以吃醋,可以不顧我的感受,可是,你自己做得很好麽!你穿西裝風衣,戴護腕做什麽?你忘不了溫梅我沒有怪你啊,可是你不要太過分了!梅花護腕,你以為你是怪俠一枝梅麽!“

淩歡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護腕:這是拜托高雲的妻子繡的,本是想引起葛薇的妒忌,想不到,竟惹她出那麽大的反應。

淩歡便迅速摘下護腕,潇灑地投水中道:“滿意了麽?走。”

“不走!”葛薇拒絕道。

“這種地方,換了吧。”淩歡道。

葛薇搖頭,心下本就凝聚着層層冰絲的地方瞬間結成北極最硬的堅冰,她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初冬的雨滴滴滲入她諷刺的唇角:“什麽叫這種地方?這裏離外灘不遠,是個有植物有噴泉有闊葉樹木的地方!社區有好多保安,還有健身館,坐公交一兩站到外灘和南京路,三站到人民廣場,是我用我努力工作和熬夜寫書的稿費賺來的錢租的房子!進樓層上電梯都要刷磁卡,我的那間是實牆的!我不是官二代,沒有你這樣的身家,我知道上次去你家的樓不過是你們的狡兔N窟之一,可是,住這樣的房子,我不覺得丢人!”

說到去淩歡家時,段峰不自覺摸摸鼻子。

淩歡不由打量一眼葛薇不停顫抖着的手指,長,比許多彈鋼琴的女孩子長得多,比溫梅的手指也要長,卻是男人手指一樣粗犷。那是日夜寫稿子敲鍵盤敲粗的麽?淩歡多了幾絲敬意,便想撫平那手指的所有恐慌,上前一步,葛薇卻再後退一步。

“要是被鄰居輕薄就不丢人麽?”淩歡問。那麽苦的環境,那麽多的男女,他不忍她受苦,在葛薇的耳中,這卻毫無疑問成為占有欲的另一個說法。葛薇扭頭就走,卻被淩歡一把從身後抱住:“鬧夠了麽?走吧。“

BRUCE被這一涼一熱的場面吓道,急忙撿起那只泥水裏的西紅柿,将段峰叫到一旁悄聲說:“喂,哥們兒,夫妻打架的場面不太适合咱們外人在場,我送你去地鐵口吧!”

段峰搖頭:“可是,本來我晚上要親自下廚給她做飯的,等他們吵完了,咱們一起吃吧!”

BRUCE撇撇嘴:“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船長下午剛去買了訂婚戒指,葛薇姐是個傳統的女孩子,她害羞,怕你知道她和未婚夫同居,兩人吵着玩玩,乖,別想太多了。”

段峰只道BRUCE是目睹了一切的小司機,卻不知自己遇上了一個腹黑的小壞蛋,望着那脅迫的親密,心下一沉,卻又微笑:“看來今天真不是時候,那我走了。“說完,想要将那蔬菜蛋禽一并收拾好堆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終于,全部提在手中,轉身,離開。從七浦路買來的盜版耐克板鞋踏着水窪,一步步,完全沒有感覺到襪子早已濕透。

淩歡冰涼的面頰貼在葛薇的脖頸上,卻讓葛薇冷卻成堅冰的心再降一層厚雪。

“淩歡,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是胡鬧,我要的是尊嚴!我想問你,你癱瘓的時候,自己無法洗澡,你媽強迫你洗澡時你會接受麽?也許不洗澡你身體會感染,可是,強行讓你的裸XX體展現在別人面前,你會一百一千一萬個不情願和難堪!這就是你的尊嚴!你懂麽?“葛薇竭盡全力解釋着。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再度響起,《稻香》已被換成《幽靈公主》的音樂,讓淩歡心下稍緩和了些,然而,這電話卻讓他高興不起來。

“猜猜我是誰。“電話那頭輕緩清晰地說。

滑糯優雅,溫潤如暖玉的聲音。

“AKIRA?“葛薇問。

“答對了。下午太忙,剛剛才下班,你吃晚飯了麽?“鐘少航輕輕征詢着。

淩歡的那雙刀子眼斜飛過來。

“吃過了,謝謝。”葛薇說。

“那好,明晚你有空麽?”鐘少航繼續款款而問。

淩歡奪下,挂斷。多年來習慣如此。他知葛薇一百個不情願,卻阻止不了這強烈的占有欲。

葛薇再次冷笑。笑着笑着,眼淚嘩嘩湧下,滑入自己的喉嚨,又鹹又澀,像最劣質的味精一般不斷刺激着她的味蕊,舌頭被這淚灼燒得火辣,嘴唇迅速起了一個水泡。

“跟我回去。”淩歡道。

“如果我不去呢?”葛薇兩雙淚簌簌落下。

“不去不行。”淩歡道,背部像是被無數螞蟻噬咬着,他有些站不住,一只手努力撐着車門,另一只手去拖葛薇的手。

葛薇卻再後退幾步。這個決定,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情願的,這個人,她深知一旦錯過了,這輩子也沒有更好的,此時,她卻覺得自己是像被這人剝光了羞辱了一遍又一遍似的,追出租,溫梅的合照,他夢中的呢喃,無一不像是他賦予她的一道道刀傷,她像是一絲XX不挂着被割得體無完膚,他用的,卻是最好的刀。最傷心的名劍。

兩人的一幕幕甜蜜場景再度閃現在葛薇的面前:那團認真撰寫了作者書名甚至出版社的紙條,那條純潔的白連衣裙,半夜時他摟着自己的大手,他靈巧的手和唇,他架雙拐來找自己時艱難的前行……

葛薇的喉嚨像是被強行堵住了,想說,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冰涼的雨滴不知什麽時候又大了些,砸得她周身哆嗦着,她盯着淩歡的姿勢,那斜倚在車上的衣架子身材标準而完美,然而,不知他傷情,她卻想到了倨傲一詞,這決定,終于更果斷了些。

“不行,就分手吧!“葛薇說完,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淩歡只覺得腳底一陣發軟。

“鬧夠了麽?”淩歡問。

“不是鬧。我們分手吧!”葛薇大聲控訴道:“女人一輩子不是要自己的男人多英俊多有錢,再帥的男人總的會老的,錢多了也花不了,女人要的是一個溫暖和家和愛自己尊重自己的丈夫,你懂不懂!”

這一夜,淩歡輾轉難眠。

許是雨下了一夜,他的脊背不斷滋事,許是今晚的事太超乎意料,總之,他的腦子裏混沌成一部紛繁的小說,他理不清頭緒。

溫梅的形象和葛薇的形象不斷地在他腦海中重疊,三個耳光也像雪崩一樣在他的腦海內震顫崩塌着。

溫梅臨行前的耳光,葛薇面試時的第一個,今天的第二個。因為這個火爆的丫頭是第二個打自己臉的女人,所以,一開始自己就注意她了麽?淩歡記得葛薇 面試時那個耳光貼面時的圓眸。再這小辣椒之前,他一直以為那是耳光是愛的極致表達。淩歡苦笑,自己似乎愛上她的耳光了。

淩歡試圖理解葛薇的想法:訂婚是男人對女人的第一個承諾,她不是應該開心麽?邀她同居的确沒有提前通知她,不是為了給她個驚喜麽?挂掉別人的電話,不是因為那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魅力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麽?難道說,這就是不尊重?當年将鑰匙按在溫梅手中時,當年強硬對待溫梅的所有男性電話時,她笑得像月光一樣美。

晚上的一幕再次抓心撓肝地折磨着他。

葛薇說,“女人要的是一個溫暖和家和愛自己尊重自己的丈夫“時候,淩歡倚着車身,強支撐着疲憊的身子,她卻扭頭跑開。

淩歡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沖進住宅樓,想追上去,腳下卻有千金沉。他不敢追上去,他怕想當年一樣,追上去,依舊難逃別離,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說:“你給我站住。“喉嚨卻像是被這濕冷的空氣封住了一樣。

透明的玻璃樓門被狠狠一甩,BRUCE搶上一步去,樓門卻已關阖上,淩歡就這樣目送着葛薇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周圍的景物,仿佛就與自己無關了。

他在雨中整整站了半個小時,BRUCE就這樣站在遠處,再是旁觀,然後從車後掏出一把傘,兩人默不作聲舉傘站在水中,直到淩歡尚未傷愈的脊背再也支持不住這負荷,高大的身材搖搖欲墜了,BRUCE急忙将他扶到車裏。

BRUCE說什麽,放佛聲音早已在天之外了。

手上,似乎還殘存着她的體溫。唇上,似乎依舊還有她甘甜嘴唇的味道。

自己似乎是有點愛上她了嗎?

淩歡在床上不知烙了幾千只“烙餅“之後,透過窗簾望着那冷雨,自問。

另一處,葛薇亦是失眠了。

ADA的“送客”,淩歡的“”,像是一塊又一塊冰磚砸在她身上,她在床上瑟瑟發抖着,蒙住腦袋,蓋兩條被子,再圍一條毯子,沉甸甸的身上依舊沒有半絲暖意。

她乖巧,順從,幾個案子從策劃到撰寫文案,甚至PS圖片、統計表格、做PPT,ADA全部壓在她肩上,換來一句“你比我大一歲,管理的時候不太方 便”,她每每加班到晚上十點甚至淩晨兩點,将所有的事從時間到質量完成到淩歡都刮目相看,卻換來一句“客戶為你的事一狀吿到AKIRA那裏去了,實在是影 響不好。我們覺得你和客戶的溝通能力有問題”。

葛薇想到被辭掉之後,工作竟由完全沒有做過策劃的NANA代替,只覺得這個世界是瘋了。想起NANA那無助凄清的眼,葛薇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你示弱別人才不會斷你的路子。可是,自己不會示弱,連向男友哭訴都沒有學會。

她聽話,她體恤他。他挂她電話,他強行要求同居。他深愛着別人,他父親刁鑽,他大男子主意…可是,如果身邊沒有個女人,誰能體恤他胃不好傷未愈。葛薇将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些。

就這樣,她一直賴在被子裏,睡不着,不願醒。黑暗中,就沒有這些真實的夢魇。然而,種種思慮依舊因繞着她,她痛苦地哼着,直到豔陽高照,直到,一條短信輕輕叮咛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她打開短信,卻是ADA的:“可能你現在心裏會怨我。我真心地和你說句對不起和謝謝,其實你這段時間的認真和辛苦我是了解的。在工作中理智來看,這樣對大家将來都好,我也是糾結很久做的這個決定。你在文字方面的表現确實很優秀,相信和你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一定會有好的發展。 我自身也還有很多不足需要改進…像你說的,成不了同事,還可以做朋友。我請你吃飯吧?一個人在上海不容易,好好照顧自己。“

葛薇坐在床上,扯着唇角,輕笑。徑直将将短信轉發給廣州的姐姐雲,并惡作劇地發給了鐘少航,然後,抱着筆記本蜷縮在被窩裏,開機,發給雲一個呲牙笑臉。

雲問:“這是你上司發給你的?她辭掉你還挺內疚的嘛。“

葛薇回複道:“是啊。“

雲說:“看來,你對她造成威脅了。她怕你取代她的位置啊。“

“阿?“葛薇一驚:“我還以為,她只是看不慣我比較受歡迎。”

雲說:“應該是兩者都有。你看不明白短信麽?”

葛薇再研究了一遍,諷刺地笑笑,使勁敲着鍵盤回複道:“雲雲,是這個意思麽?葛薇你很無辜,也很有工作能力,可是,你擋了我的路,所以,你必須TMD滾蛋,對不起。理解正确嗎?”

雲回複道:“正解。”

“她居然把我的工作給一個完全不會策劃的人。那個女孩子相貌平平,資質平平。只會可憐巴巴的看着別人。”葛薇将苦水傾倒着。

“向她學習。你太鋒芒畢露,太堅強了,顯然,更适合受傷害。因為,傷害你不會死人。“雲教導着。

正說着,鐘少航發來短信:“薇薇,你非池中之物,勇敢前行吧,今晚可否有約,我問小師弟借你一晚上?“

葛薇有氣無力地回複道:“對不起,我狀态不好,改天我請你吃飯。”

發完這條短信,葛薇将筆記本推到一邊,蒙頭,繼續睡。睡到下午三點時,終于餓得再也安生不下,只得爬起來出去吃了拉面。去杭州。

葛薇去杭州玩了兩天,去蘇州玩了一天,回來之後,又睡了一天,悶頭在家裏寫小說。一周之內,葛薇沒有出過家門一步。買了兩大包泡面,幾包挂面,兩斤雞蛋,上午十點半煮一包泡面加雞蛋,下午四五點就着湯煮一點挂面,餓不死,撐不壞。人也瘦了一圈。失業了,葛薇雖賬戶上還有結餘,消費起來卻覺得好沒臉。

一向早起的葛薇開始睡懶覺。不是醒不來,蒙着被子,耳朵卻堵不上,鄰居們一個關門去上班,她聽得一清二楚,便更不願和這幫人一起搶洗手間洗漱。于是,經常整整一天都坐在被窩中,筆記本前。

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可是,淩歡再也沒有聯系她,段峰也沒有。

葛薇一面記錄着她和淩歡的一次次交鋒,有時邊敲字邊笑,笑着笑着,竟笑出眼淚來了。回想着那個霸道男脊背處的新傷,葛薇将手機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再憶他少年時癱瘓的經歷,敲鍵盤時,葛薇覺得自己的手骨也跟着疼痛不已,號碼調出,卻終究沒有勇氣将電話撥出去。她知道,兩人的關系就此結束。可是,她不後悔。葛薇堅信,那是她的尊嚴。可是,小潔告訴她,好男人都是教出來的。她的男人大學畢業的頭一年是不工作的,靠她養着,天天悶頭打游戲,在她的感化下,他現在成了年薪三十萬的績優股。可是,對她不好也算優麽?葛薇無法下定義。

葛薇開始加同城的交友的Q群。參加K歌聚會。第一次聚會時,周圍人都是用她聽不懂的上海話交流,她覺得自己完全像一個人群中的怪物,半小時之後,倉皇逃跑。不同與北京那邊的飯聚,上海的酒吧人群更廣泛,每周都有酒吧聚會。葛薇參加過一次,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歲的帥氣黝黑男孩子一直坐在她對面,搖骰子,葛薇微笑着配合,心卻飛了。那次酒吧的聚會,足足去了不下50個人,高的矮的長的短着,美的醜的,有海龜,有房地産老板,卻沒有一個男人有淩歡一 半的風度,葛薇輕呷着黑啤,忍不住懷念起淩歡的霸道。

那一夜,葛薇跟着一幫年輕的男女玩到淩晨四點。打桌球,葛薇不會,扔飛镖也扔不到靶心,喝可樂,喝黑啤,離開酒吧,再去K歌,從人民廣場打車回家時,整個外灘都睡着了,各種建築物的燈滅了,金光外灘灰了,只剩孤單的路燈。回到自己的屋子,廁所的馬桶又堵了,葛薇十下八下通開,忽然意識到,他提出同居不過是怕自己住的太苦。想到這裏,葛薇心下一陣鈍痛。他提前出院,莫非,不是為了工作,而是為了自己有個好的住宿環境麽?可是,自己卻是和另一個男子有說有笑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又和他的師兄通電話。無怪他火冒三丈。

葛薇扔掉皮搋子,無力地倚在門上。回想起淩歡和自己交往的一幕又一幕,終于意識到,他不是不尊重自己,不過是個被寵壞的愛人。

那天之後,鐘少航又約過葛薇幾次。葛薇推脫不過,終于簡單打扮了一番,赴宴時,鐘少航輕啜一口鐵觀音,笑說,ADA新請了一個策劃,和NANA分工合作,現在卻手忙腳亂,時常加班到深夜,累得她伏案大聲哭泣過。紅酒網站險些和他們中止合約,S泳裝那邊,周翎更是将所有人指揮得團團轉。美國老板已隐隐對她表示不滿。葛薇大塊人心地笑了,問鐘少航為什麽告訴她這些,鐘少航認真道:”因為怕你失去對自我的正确認識。“

葛薇擡頭吃驚地望着鐘少航。

鐘少航潇灑地沖葛薇來一個西式敬禮:“沒有向山姆大叔替你說話,不過是因為你不屬于這裏,小妹妹,我看好你。”說完,伸手,鋼琴家似的大手掌與粗糙的小一號手掌相擊。

葛薇想問鐘少航,你的面癱師弟傷好了麽,現在身體怎麽樣,終究将話咽在一杯又杯玫瑰花茶中,這一晚,葛薇起夜跑了四次洗手間。

被解雇的第一個星期,葛薇外出游玩,聚會,第二個星期寫小說,真正打起精神來時,已是第三個星期一。既然不是工作能力問題,她就沒什麽好怕的。投 簡歷,風風火火去應聘,回到出租屋繼續寫小說,公交車、地鐵上埋頭看廣告課本和案例。可是,巧的是,面試的那幾家統統都是女主管,更巧的是,一旦通過初試,女主管的複試每次都宣告難産加流産。葛薇投簡歷的範圍便一步步擴大,先是投200人以上的企業,再投100人以上的,最後,降至50人以上,不知不覺,時間已蹉跎至一個多月之後。

每到周末,小潔的男友總會拿出一個中午請小潔的好友們吃飯,葛薇知道,兩人是好事近了,那男人要堵一幹女孩子的嘴。葛薇開始陪着小潔逛商場:淮海 路太平洋百貨,徐家彙太平洋百貨,來福士,目睹小潔自掏腰包購置一件件新裝:毛的,棉的,雪紡群,自購婚紗,甚至是泳裝,珠寶,胸針,香港廣場的卡地亞店,兩人只能幹看不買,連帶的勇氣都沒有,目睹小潔在周大福和普通珠寶專櫃前猶豫時的艱難,她實在無法祝福這段婚姻。

葛薇在小潔家試穿了她的婚紗,聖潔的白裙拖地時,葛薇打量着鏡中分外美麗的自己光潔的肩膀和凸出的鎖骨,便想起自己的那條白裙。那個人剛認識自己時,便給自己買裙子,要不是自己不接受,他的那塊江詩丹頓的腕表似乎也會送給自己,相比之下,他竟是有心了。難怪曾有人說,男人的愛不能只看物質,但是,不付出物質的一定不愛自己。想到這裏,葛薇忽然覺得,自己開始慢慢懂他,在他離開之後。可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能接受他獅王般的獨占欲和君臨天下般的 霸道麽?葛薇依舊是搖頭,嘆息一聲。

小潔的喜酒宴訂在這個周六中午。下午葛薇還有一場面試。小潔說,周六工作的公司一定是小公司吧。葛薇笑說,沒關系,我參加你酒席就是,于是,中午 包了紅包,只塗了眼線就抱着簡歷去參加婚禮。下公交之後迷了路,姍姍來遲時,酒席已開始了半小時。一片紅光中,葛薇急匆匆地找位置,一眼就看到那那高挑的影子。

葛薇不覺呼吸一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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