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華所至血成河(二)

不遠處确實有一個溪澗,從上往下看,溪面挺寬的,成蔭綠樹的遮蔽下明明滅滅,岸上還有成群翯翯白羽的水鳥在沙地裏款款而行,這麽個俱有靈氣的地方我不忍打攪,于是,我只讓渡天他們沿着溪流的方向帶我到下游去。後來,我們尋到了一處村莊,田野上有不少忙于春耕的人,還有騎在犁田的牛背上的幼童,他們的手上拿着一把秧苗,嘴裏唱着歌謠,稚嫩的聲音一傳開來就有忙農的人跟着輕輕地和,歌謠的大意是希望風調雨順,沒有天災蟲害,能夠有個大豐收。

饷田的農婦在田邊上長喚自己丈夫的名字,給丈夫遞水遞食,還用汗巾為他擦額頭,一派安和幸福,着實令人羨慕。

渡天性子雖冷,但也還算細心周到,他在馬車上放有許多點心和水,我取了一些來遞給一個随母親一道來饷田的小男孩,他看了看我卻不接過,還躲到了母親的背後,又探出頭來偷偷看我,我對那婦人道:“嫂嫂,不必擔心,我是瞧着您的孩子可愛才忍不住送他一些點心嘗嘗的。”

婦人笑了笑,從身後拉出忸怩孩子,慈愛地說:“不怕,這個姐姐是個心善的人,快快謝過姐姐。”

小男孩生怯怯地上前接過,低聲道:“謝謝姐姐。”

我笑着回到馬車上,繼續往前行。

直到日暮時分,馬車仍在前行,當中偶爾有停歇過,以讓我飽覽四周的風景,現在,我爬上了一塊巨大的山石,迎面清涼的風,仰望被夕陽染紅了的天空,嘆道:“世間百态,最瑰麗的莫過于天空了吧。”

但我眼前卻閃過一張妖魅叢生的臉,他的笑容可以美得比夕陽更絢爛,可以比晴空更溫暖,也可以在霎那間風雲萬頃,繼而笑道:“唯一能與天空媲美的就是師父了吧?”

身後不遠處的兩人自然不會回答我,我只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和倦鳥歸巢的嘤鳴,遠處還有着萬裏河山,我期待着月奪城的歸來,期待着他攜手我進入他所說的那個江湖,念至此,我覺得世間充滿着許多未知和驚喜,越發覺得它美好,如果能夠一路走下去,那我的眼界再也不局限于辛州、玉沂城或是暨周城,可以領略不一樣的地域風情。

身未動,心已遠,夢裏夢外都是月奪城帶我穿越大峽谷,踏破延綿萬裏的雪山的情景,可是,月奪城久久都沒有音訊,渡天、涉崖的嘴巴都很嚴,不願意透露半個字。

平日裏沒人與我說話,我就去讓渡天、涉崖幫我将斯尋從山上帶下來,渡天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妥協:“尊主沒吩咐的事,屬下不敢妄為!”

我只好作罷,又出門逛集市去了,這回,為了氣渡天,我在集市上買了一只大白鵝,讓他一路拎着,還命他不許回去,一路跟随我進玉料鋪又上茶館,他堂堂七尺男兒抱着一只鵝走在街上飽受路人各種的眼光,他卻偏偏一臉寒霜且挺直了背脊走得腳下生風,氣度非凡,因此更顯滑稽。

茶館裏,我啜着一杯茶,問直直站在我身側不茍言笑的渡天道:“你,作何感受?”

在他眼中我不過是蝼蟻芥草,他輕易就能将我弄死,我看,若非他得了他主子的命令,恐怕早就把我當衆宰了。

他一如既往地沒有出聲,旁桌卻有一名青衣男子站起來,在渡天滿身的凜冽和警惕中走到我面前,規矩地一禮,道:“在下溫如雪,不知小姐是否還記得在下?”

渡天沒有了動作,想必是認出了他的身份,我卻沒有印象。但仔細看來,又似有幾分熟悉,男子笑,道:“城外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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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他如此提點,我霍然醒悟,連聲致歉,“原來是溫公子,蘇月眼拙,未能認出公子來,實在是慚愧。”

他大概是看出我并非大家閨秀才會上前攀話的,我道:“若公子不介意,便請坐下一道品茗。”

“謝過小姐。”

他翩翩落座,我問起:“不知公子來京城所謂何事?”

“在下随叔父入京經商,同時等候四月的科舉考試。”

“原來如此。”我着手為他沏了一道茶,道,“蘇月便以此盞清茶祝願公子金榜題名,名成高就。”

他接過,對我微微一敬,道:“承小姐吉言。”

他嗅了嗅袅袅茶霧才入口品嘗,一副儒雅做派,飲盡後,他道:“小姐沏茶時娴熟講究,亦是愛茗之人?”

我輕笑,邀家本就是辛州數一數二的大茶商,自小也耳濡目染識得些茶葉的品種,到了蒼跡門後,月奪城的茶水就一直是我伺候的,他在生活上一貫是挑剔,精益求精,若是做得不妥,難免被他輕聲數落一番,那時,他就是笑意一薄,我都會驚恐萬狀,所以多年來也對自己的沏茶手法極為苛求。

“算是吧。”在不斷學習沏茶的過程中,我也會去品嘗每一杯茶的味道口感,以達到月奪城的要求,逐漸地,自己閑來無事時也會沏上幾道,堯沚就經常到我的院子讨茶喝。

“不知小姐最喜愛哪種香茗?”

“藏紅血針。”當年,初次見到月奪城沏的便是這道茶,當日不知是它迷離的香氣還是月奪城眼中的蠱惑,讓我心甘情願地跟他離開,才有今日的邀蘇月。

他聞言色變,“小姐竟然知曉這種茶葉?”

我心下有疑惑,這種茶葉雖然鮮有,但是它氣味芳香獨特,不見得會是名不經傳的東西,于是道:“有何不妥?”

溫如雪輕搖頭,“想必小姐是不清楚這種茶葉的栽植方法了,我也是無意當中從古書上知道的,藏紅血針來自遙遠的雪域,用鮮血滋養而成的,也只在子夜時分采摘。小姐是如何得知此物?小姐又可是嘗過?”

我緩緩溢出笑意:“如你所想,我不是尋常的大家小姐,我未有嘗過,卻有幸見識過它迷離獨特的芳香。”

“此乃至邪之物,望小姐飲前斟酌斟酌。”

我舉杯道:“聽了公子這番話,蘇月自然不敢嘗試。蘇月再敬公子一杯,謝過公子。”

至陰至邪,這倒是與月奪城相襯,但我又不由得感嘆,邀家是有何能耐拿到這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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