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方老爺子身體一向健壯, 方家延續至今，到方葉檀已經有七代人。

家訓極嚴，規矩重卻不死板。家人和睦, 雖是老爺子掌權，但其他旁系與正房關系良好, 往來也多。

方家人都長壽，心态好，又注重鍛煉，也就身體更好。

老爺子一向以自己的身體為傲, 想多掌幾年家，也好為長孫鋪路。

他吃下糖丸的時候也沒當回事，等到了收藏室, 才恍惚覺得胸口有些悶, 喘不過氣來。

還以為是收藏室為了最大限度保證藏品的壽命，空氣不流通。

他又回到大廳，喝了一些水，胸悶的症狀卻越發嚴重。

等到呼吸不過來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方家人大驚之下連忙送了醫院, 醫生詢問吃了什麽的時候，家裏傭人說了老人今天的飲食情況。

而後老爺子那位朋友說了句, 就比平常多吃了一顆糖。

醫生檢查了糖丸的成分，卻壓根分析不出任何東西。分析出來的指标，都是人類世界不存在的東西，機器上無法顯示。

醫生說, 很大可能是這顆糖丸的問題。

方葉檀這才急了，他父親急得要動手打人，罵方葉檀不懂事,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給老爺子吃。

差點就動了手，幸好方葉言攔着，讓父親冷靜。

他帶着方葉檀，連夜找到了林苗苗。

林苗苗跟李科請了個假，就跟着兩人上車回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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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方葉檀眼睛還是紅腫的。老爺子對他尤其好，如果老爺子出了什麽事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可他還怕林苗苗難受，他坐在林苗苗身邊，壓抑着痛苦安撫林苗苗：“苗苗你別擔心，你給的糖丸我吃了好幾天了都沒問題。醫生只是想問問情況，你別想太多。”

林苗苗猜到老爺子許是身體承受不住糖丸的能量，用靈力疏通一下就好，她并不擔心。

方葉言開着車，從後視鏡中望了眼自己的傻弟弟。

都急成這樣了還不忘記安撫這個女孩子，看來是真的喜歡。

醫院。

老爺子還在搶救，醫生出來過幾次，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說老爺子體內好像被堵住了，但機器探測不到，也無法取出，導致他呼吸不暢，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方虢坐在搶救室外邊的長廊上，捂着通紅的雙眼發愣。

他的妻子站在旁邊安慰他，嫡系的親戚都來了。老爺子身體一向好，突然出事他們是想不到的。

方虢狠狠錘了一下椅子，現在恨不得要将不争氣的兒子抽一頓。

要不是方葉檀不懂事，老爺子也不至于如此。

他已經從助理那邊知道了前因後果，也知道了林苗苗的身份。

容家不被承認的未婚妻，竟然想要勾引他的兒子。是容家手段太軟了，還是他們方家好欺負？

老爺子也是糊塗，太寵着小孩了，竟然任由孫子跟這樣的女人來往。

方虢看到林苗苗的瞬間，就沖動的站了起來。

不用問，迎面走來的女子，來得匆忙，只穿了舒适的白T長褲。臉上不施粉黛，卻熠熠發光。

整條長廊裏那麽多人，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可林苗苗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往那邊集中。

太漂亮了。

這樣的女子，難怪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喜歡。

狐貍精一個！

方虢站起來，幾步走過去，他妻子怕他沖動，跟着過去。

“林苗苗，你給我父親吃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林苗苗理解方虢的心情：“老爺子不會有事的，讓我進手術室看一眼。如果他出事，我會負責。”

“苗苗！”方葉檀阻止她往下說，糖丸有沒有問題還兩說，也許恰好是老爺子運氣不好也不一定。

若林苗苗說了這樣的話，就算老爺子出事跟她無關也要跟她有關了。方葉檀不希望自己的喜歡傷害到林苗苗，也不希望林苗苗被他的家人欺負。

“苗苗你別激動，別亂說話，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爺爺的。”

“方葉檀你個吃裏扒外的小子！”方虢怒喝一聲，他冷冷看了林苗苗一眼，要不是這裏還有許多親戚，他恨不得說更難聽的話。

“你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她跟你容川大哥有婚約在身你知道嗎？你這麽多年書都白讀了，家族這麽費力培養你，就是為了讓你被這種女人騙？”

“哪種女人？”走廊中的人紛紛給容川讓路，他剛剛開完一個會議，衣服未來得及換。

男人面容平靜，身材修長。即使不因為身份，周身的氣場也足以讓衆人給他讓路。

“方總，請慎言。”

方虢并沒有掌權，他能力并不出衆，老爺子曾說他守成可以，但不能開疆辟土。幸好他的大兒子出息，老爺子便直接跳過他，培養他的大兒子。

方虢不是事業心很強的人，大兒子能掌權，他就很開心了。

故而他在公司的職位比方葉言還要低一些，雖然容川年齡小，卻是容氏集團的真正掌權者。在他面前，可以說是地位更高一些的。

方虢剛剛急躁口無遮攔，看到當事人後，也就別過頭不再說話。

方葉檀看看容川，又看看林苗苗。容家藏的嚴，他又不關心這些，是的确不知道林苗苗跟容川的關系的。

容川稍稍調整了一下站位，不着痕跡的擋住方葉檀的視線。

他低頭對林苗苗道：“我兩個禮拜一直在國外出差，今天上午才回來。”

林苗苗一直不回複他消息，原本他是準備明天去劇組探班的。然而方家老爺子突然出事，計劃打亂，倒是實在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看到林苗苗。

方家跟容家生意上有許多來往，老爺子若是在這個時候倒下，對兩家都有很大影響。

若方虢掌權，他是不敢讓容川過來的。容川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本事，若是老爺子倒下，兩家生意就都掌控在容川手上。

若是隐瞞容川，說不定還有準備的時間。

然而老爺子昏倒前叮囑，一定要叫容川來。

老爺子畢竟經歷過大風大浪，容川來，一是相信他的能力，二是信任他的人品。最重要的是，方家表現出善意和信任後，容川再要做什麽，也要考慮一下輿論的力量。

方虢還在猶豫，方葉言便一錘定音，通知了容川。

若老爺子在，必定要說自己這個兒子的魄力是遠遠不如長孫的。

就像現在，林苗苗說她要進病房，方虢還在糾結這個女人勾引了自己的孫子，導致老爺子出事。

方葉言卻已經考慮到更多，林苗苗這樣淡定從容。從知道事情以來，旁人多多少少都有慌張。

就連容川，雖面上不顯，可顯然也有許多顧慮。

只有林苗苗，她不僅是面上從容，心底也是從容的。

方虢還要糾結，方葉言卻已經決定，讓林苗苗去搶救室看一眼。

既然已經來了，進去看一眼也無妨。連最先進的儀器都檢查不出這些糖丸的問題，問題絕對出在糖丸。

老爺子暈倒，大兒子就是方虢的主心骨。他對林苗苗意見再大，也只能放她進去。

方葉檀想陪着進去，被方葉言一把拉住了。

方葉檀望着手術室的方向：“我怕苗苗不……”

方葉言搖搖頭，方葉檀沒辦法，只能坐在旁邊等着。

情況跟林苗苗想的差不多，老爺子底子太差，吃了糖丸之後一下子沒有辦法吸收，堵在了身體裏。

由于這些醫生沒見識過這種情況，才會下病危通知。

林苗苗告訴醫生她會按摩，試幾下就行了。醫生将信将疑試了一下，大約十分鐘，方老爺子就醒了。

醫生連忙出去通知方家人，又把老爺子送去做各種檢查。

林苗苗提醒：“重點檢查一下他的血液。”

她做的這個糖丸只有一點靈力存在，身體健康的人吃了只會覺得精力充沛，不會有其他的影響。

方老爺子是有病根存着，才會有這麽大反應。

她方才看了，老爺子血液裏有一種病，若是不檢查出來，很容易突然猝死。

有些人人看着身體健康，卻發現猝死情況，就是存在某種病因。

方老爺子能醒過來，整個醫院都要松一口氣。

按方家的地位，老爺子要是出事，半個京都都要震動。到時候他們醫院也必定會受到遷怒，尤其是這些主治醫生。

幸好沒事。

方虢差點跪下，他抗壓能力的确不行。滿腦子想的萬一老爺子走了，他們該怎麽支撐這偌大的家族。

方葉言讓家裏的一些親戚都先離開，這些都是近親，榮辱與共，并不會将事情鬧大。都悄悄的來，又悄悄的離開。

最後剩下容川還未離開，方葉言說了幾句感謝的客套話。

小趙給容川倒了一杯溫水，容川接過，并沒有喝。

他道：“我等苗苗一起離開。”

方葉言也不在意圈子裏的八卦，以前從未聽說容川有個未婚妻這種說法。

此時真從容川嘴裏确認，還有些夢幻。

林苗苗從手術室出來，容川将手裏的溫水遞給她。

林苗苗接過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又将杯子還給容川。

方葉檀沖上來，他才是這裏最最提心吊膽的人。一方面是爺爺，一方面又是林苗苗。

如今爺爺沒事，大家還在等醫院的報告，他依舊萬分慶幸。

“苗苗，你沒事吧？醫生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他這麽熱情，方虢又是一個白眼，恨鐵不成鋼。

林苗苗剛洗了手，拿出紙巾擦幹。白皙的手指在衆人面前晃動：“老爺子沒事了，但他可能有血液病，還在檢查。”

方虢忍不住呵斥：“你胡說什麽？我爸身體一向都好，每天都要爬山。要不是你給的東西害他噎住，他怎麽會在這裏？”

“爸。”方葉言喊了一聲，對自己沖動的父親也沒有辦法。難怪爺爺不放心将家族交到兒子手裏，這樣沖動，的确不能成大事。

方虢被兒子說了一句，扭過身去背對着林苗苗。

林苗苗并不跟一個凡人計較，她對方葉檀道：“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方葉檀脫口而出。

容川接過林苗苗出來時穿的外套，順理成章，又理所應當的，沉聲道：“我們走吧。”

林苗苗看他們一眼，拒絕的态度一視同仁：“不用，我自己回去。”

“醫生過來了。”方虢遠遠看到幾個醫生走過來，連忙打斷他們的交流。

他率先迎上去：“醫生，我父親怎麽樣？會不會有後遺症，他的身體怎麽樣？”

醫生壓了壓手臂，讓方虢冷靜一下，慢慢講。

這位醫生可以說是京都最權威的醫生之一，在心髒科，是公認的京都第一柳葉刀。

醫生姓趙，年輕有為。

長相卻是時下女生最喜歡的小鮮肉臉，若是只看他的臉，會覺得這個醫生是不是不靠譜。

可他傳承醫學世家，他的祖父、父親都是赫赫有名的醫生。

他自己才三十歲出頭，因絕佳的天賦，在臨床手術上的成就，已經超越的父輩。

趙醫生走到林苗苗身前：“林小姐，我想請問您一下，您是如何看出來方老爺子血液有問題的。”

林苗苗淡然應對：“臉色，唇色，眼睛，還有舌頭。”

實際上，她能看透血液的顏色，血管的寬度，比儀器還要精準，還要深入。

趙醫生眼底閃過一抹震驚，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孩不是亂說的。她真的是一眼判斷出來的，她很篤定，十分自信。

方虢聽出來話外之音，連忙問：“趙醫生，你說我父親怎麽了？”

趙睿軒看向方虢：“令尊的身體暫時已經平穩，沒有生命危險，但是……”

“是不是林苗苗的糖丸有後遺症？”方虢急性子，他覺得林苗苗害了老爺子，就必須要證實。

“恰恰相反。”趙睿軒道：“雖然這次老爺子很兇險，但也因為這一次的檢查，我們才發現老爺子血液中隐藏着一種極為罕見的疾病。要不是這顆小小的糖丸引起我們的注意，老爺子随時存在着生命危險，而且是不可逆的。”

“另外，也是林小姐提醒我們，老爺子身體可能存在着隐疾，否則我們也許還會錯過這次機會。如今發現了，對老爺子來說，提前防範，活下來的希望更大。”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看向林苗苗。

方虢霎時臉紅，他喃喃着：“是，是這樣的嗎？”

方葉言問：“趙醫生，請問你們檢測出來那顆糖丸是什麽成分了嗎？”

趙睿軒搖搖頭，看向林苗苗，

林苗苗言簡意赅的解釋：“用一些中藥做成的小零食，正常人吃了精力充沛，身體弱的吃了就會有相應反應。至于成分，抱歉，我不能說。”

“難怪！”方葉檀忍不住驚呼一聲：“我這幾天國外活動連續熬夜四五天，一點沒覺得累。我助理都累趴下了，他還以為我吃了什麽保健品。”

容川目光複雜的看了林苗苗一眼，如今的林苗苗，跟他印象中那個柔弱的女孩太不一樣了。

那個女孩，從來只會圍着他轉。除了他，她沒有自己的人生。

可現在呢，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就像他這個人，跟這裏所有陌生人都是一樣的，普普通通的存在。

容川抿着唇，他回憶起以前跟林苗苗的相處模式。

大多時候他都不愛開口，那時候恰逢老爺子過世，他父親跟小叔各有心思，老爺子下了死命令，要讓他接管家族。

然而他父親并不怎麽在意這個兒子，他的小叔又有自己的心思。

家族亂成一團，容川感受到肩上從所未有的壓力。

那時候，林苗苗陪在他身邊。即使什麽也做不了，可丫頭總喜歡收集一些搞笑的段子。

每天給他念幾個，又總是下廚給他準備點心便當，他一團糟的生活才漸漸有了起色。

在他們的這段感情裏，林苗苗付出的太多。

而她如今卻不願付出了，容川說不上來是難受還是如何。

只是當他回到空無一人的房子，看到空蕩蕩的廚房，一陣無力的孤寂感湧上，他才會覺得天似乎要塌下來。

以前即使在公司加班，也不覺得疲憊。

林苗苗為他打點好了一切，餓了就有豐盛美味的點心，渴了還有林苗苗特制的飲料。

他喝不慣咖啡，喝了林苗苗做的飲料，卻能精神狀态良好。

那些都是他以前習以為常的，如今沒有了，才後知後覺其中的難能可貴。

當崔峻知道林苗苗好些日子不再搭理他，并且決意要退婚時，問他怎麽想的。

容川什麽也沒想，他沒想過要退婚。即使林苗苗不愛他了，他也沒有辦法退婚。

這些天他沒日沒夜的工作，崔峻作為他當前項目的合夥人，怕他再次入院，一直在勸他。

“你也別想太多了，苗苗要退婚你就退吧，你現在難受只是一時不習慣。你想想，從小到大她都是捧着你的，突然不捧你了，你的自尊心受不了很正常。

你現在還正常工作，也沒有失去理智，證明也沒有多喜歡。

而且。”

崔峻揉揉鼻子，說了句大實話：“我一直覺得你就是想找個人結婚擺脫家裏的催婚，恰好林苗苗一直對你不離不棄，你覺得她經濟适用，才答應跟她結婚。

我從來沒覺得你喜歡她，現在難受大可不必。”

崔峻跟容川工作往來頗多，一起在國外讀的研究生。此時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麽客氣。

他是替林苗苗有些不值的，他跟林苗苗也算一起長大，看到她這麽多的付出，換來容川的一個将就，太傻了。

現在這樣挺好的，她應該去找更愛她的人。

即使沒有滔天的富貴，至少有愛。

林苗苗不是愛慕虛榮的姑娘，否則也不會在容川低谷時對他不離不棄。

崔峻拍拍容川的肩膀，要他仔細想想：“你多半是不适應突然少了個人對你百般照料，再加上苗苗飯做得最合你胃口，一時不習慣也正常。

假如她是家裏的保姆，突然離開了，你也會不習慣的。”

崔峻走後，容川卻知道，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他并不是不習慣林苗苗對他生活的照料，也不是吃不慣飯菜。

他只是，常常在工作的時候，停下來發呆，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慌。

以前再苦再累，只要看到林苗苗發給他的消息，他的那種恐慌感就會消失。

即使他從來不回消息，可他從來不會錯過林苗苗的任何內容。

他從來沒有說過，在加班的時候，他是多麽需要她的一條短信一個電話。

這麽多年的陪伴，怎麽可能是因為習慣呢？

他這些天忙的整夜加班，也不只是因為工作。

更多的時候，他在理順自己的思路。他在想，為什麽要答應苗苗的求婚呢？

像崔峻說的，只是将就嗎？

他沒有那麽敷衍，也不會将就自己的人生。

林苗苗求婚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很順其自然。好像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跟其他任何人結婚，只有林苗苗罷了。

他也想過，假如苗苗永遠不願意原諒他怎麽辦？

想不出辦法，只是不可能放棄。

就像林苗苗以前對他做的那樣，他每天給自己列舉好了要做的待辦事項。

早上起床說早安，提醒天氣情況，中午吃的飯菜要交代，晚上不能忘記說晚安。

即使得不到回應也沒有關系，這樣的事情，林苗苗做了十幾年。

容川看向林苗苗，對方正在跟那位英俊的趙醫生交涉。

趙醫生似乎對她的糖丸很感興趣，林苗苗也沒有顯出不耐。她微微低頭，就像以往對他那樣，對待趙醫生。

耐心溫柔的解釋。

容川有些喘不過氣來。

病房裏，方老爺子醒了。

他知道林苗苗也在，說要請她進去一趟。

方虢聽了趙醫生的話，眼神一直在閃爍。他本就是沖動的人，發現自己誤會了林苗苗後，不敢正視林苗苗的眼睛。

可态度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林苗苗走在後面，他甚至親自上前，小心翼翼的給她開門，提醒她小心路滑。

沒有人在意容川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容川：哭哭

嘻嘻，麽麽大家，愛你們喲~

今天留言給大家發紅包，吧唧一口，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