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幾乎是鐵碎牙話音剛落的同時,鈴音的門就被猛然推開了。容貌昳麗的少女怒氣沖沖的,一個枕頭就砸了過來:“鐵碎牙你這樣真的很變态啊!”
“妖怪變态有什麽錯……哎呦!”
鐵碎牙捂着臉,從樹上摔下來,好大一聲響。物吉貞宗幾乎是嘴角抽搐地瞥見了守在房屋一角的江雪左文字——他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其實自己是來到的最晚的那個刀劍付喪神了。
……這樣的本丸也太糟糕了。
一個兩個都來夜……
呸呸呸,他才不是呢。
隔着茂密雜亂的草叢,江雪左文字的目光遙遙地落到了物吉貞宗身上,他頓了一下,聲音并不響亮,然而仍是很有穿透力地飄了過來:“我只是在防備某些……人而已。”
物吉貞宗:“……”
不,他并沒有在質疑您什麽。
真的。
鈴音惱火地站在門口,雙手環臂:“明明別人都很正常啊,為什麽鐵碎牙你……”她艱難地将那個比變态更進一籌的詞彙吞咽了下去,神色仍舊沒有緩和下來,“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鐵碎牙你現在是個成年的男人啊。”
鐵碎牙捂着頭從地上爬起來,在意識到鈴音絕對不會給他“可乘之機”的事實後,腦袋頂上的狗耳朵一下子就垂下來了:“但我本體是刀啊,刀才是實質啊,男人什麽的都是假象。”
他十分委屈,聲音裏甚至帶了一點哭腔。
“犬夜叉每天晚上都是抱着我睡覺的。”
鈴音:“……”
鐵碎牙強調道:“就是這個姿勢——”他跳到樹上,雙腿盤坐,然後将自己的本體環在手臂裏,“每天晚上都是這樣抱着我的。哪怕是犬大将,睡覺的時候也從來不會讓我離開他身邊半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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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音:“……”
雖然她懂這是什麽情況——
但鐵碎牙你不覺得,這番話聽起來特別糟糕嗎?
鈴音忍不住捂住了臉——然而鐵碎牙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他的話有多麽的糟糕,他理直氣壯地為自己争取權益:“想要被香香軟軟的人類抱着睡覺有什麽錯啊!即便是人類的貴族小姐,也有很多人會晚上帶着護身的兵器啊,抱、抱抱我嘛……”
他扯着毛領子在做最後的努力:“我都不會介意你摸我啊。”
鈴音:“……”
江雪左文字終于聽不下去了:“被貴族小姐作為護身刀的,一般都只有短刀吧。”而你,明顯是超長了吧。
鐵碎牙難得地将頭轉向了江雪左文字,如果說,他對于鈴音的态度屬于“急不可耐想被摸頭的大型犬”,那麽,轉而面對自己的兩位同僚,就冷淡多了:“你也差不多吧。”
“……”
“我身上還帶着守護人類的結界,”鐵碎牙認真地指出這一點,“而你呢……你比起我來,更不适合作為女性來執掌的刀吧。你明明厭惡戰争,那麽,又為什麽以刀劍之身侍奉鈴音為主呢!”
這番話,對于江雪左文字就有些誅心了。
鐵碎牙雖然行為誇張,但是他對于鈴音的感情,純粹只是對于人類的喜愛之情全部投注到了一個人身上而已,和男女情愛無關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出這樣離奇的行為。但江雪左文字就說不清了——鐵碎牙甚至覺得,他比奈落危險性更大一點。
奈落撐死也就是搞搞卑鄙的小動作。
而江雪左文字他……
鐵碎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水藍色長發的僧人面容上無悲無喜,但就是有莫名的敵意彌漫開來。鐵碎牙似乎覺得他又看見了熱戀着十六夜的犬大将,或者是陷入愛情卻不自知的犬夜叉……他首次低下頭,算是回避了和其他人的對視。
和妖怪戀愛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十六夜是這樣的。
桔梗也是這樣的。
也許對于這些人類女子而言,她們不曾後悔有那真摯的愛情,但鐵碎牙仍舊覺得,無知無覺而快快樂樂過着人類的生活,仍舊不失為一個更好的選擇。
如果是鈴音的話……
即便是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鐵碎牙仍舊不希望她會陷入那樣的悲劇中。畢竟,對于鐵碎牙而言,鈴音是特殊的——鈴音不僅僅是他的第一位人類主人,也是第一位将他賦予了血肉之軀的存在,更是……犬大将在臨終前在他身上所寄托的期望:想要守護十六夜。
然而十六夜已經死去很久了。
即便如此,鐵碎牙仍舊希望能夠親手地呵護一個女孩,讓她生而無憂,死而無憾,一生喜樂平安,仿佛這樣,犬大将的亡靈也就能夠如此安息了一樣。然而他終究只是一把刀,如若不是鈴音賦予了他形體,他大概不會有這樣……自私地實現願望的機會。
“小鈴音……”鐵碎牙拖長了聲調,“你說,萬一有個什麽妖怪潛入房間的話,如果我就在裏面,也方便守護你啊。”
他這句話同時戳中了兩個人。
鈴音提着另一個枕頭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來了。即便鐵碎牙确實是“別有用心”,但他确實是說到點子上了——鈴音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瞬間做了決斷:“物吉,過來!”
物吉貞宗懵懵懂懂地走了過去。
然後,他就被自家主人抓住了手——鈴音的手柔軟而纖細,即使是抓緊了的情況,也不會讓人感覺到疼痛。物吉貞宗确信,像是久世鈴音這樣脆弱的存在,是絕無可能有實力撼動他的。然而,物吉貞宗就是被她拉扯得往前跌跌撞撞了一下,差點直接撞上門欄。
……好,好丢人。
一聲巨響,鈴音将門合攏了:“我有物吉就夠了,你們兩個一起守門吧!”
物吉貞宗:“……”
當鈴音轉過頭來的時候,在昏暗的光線中,她仍舊可以看到物吉貞宗局促地低着頭,柔軟的金色碎發擋住他半張臉,然而仍然能看見他尖尖的下巴,仿佛燒紅了一樣。鈴音微微一動,物吉貞宗就像是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倒退了一步。
鈴音茫然地看着他。
純粹論武力的話,她怎麽也不敵物吉貞宗的一合之力吧。怎麽這個情況看起來,真的宛如惡霸要欺負小娘子一樣……想到這裏,鈴音又忍不住吭哧地笑了,她伸出手揉了揉物吉貞宗的頭發:“物吉你這是害羞了嗎?”
物吉貞宗努力嚴肅起來,他使勁地咬着下嘴唇,也沒能讓自己勾起來的嘴角回複平整——好吧,他就是非常高興,在鈴音說她只要他的時候,物吉貞宗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不不,這是不合常理的。
一個人類一生擁有很多把刀是很正常的,他不能這麽自私。
物吉貞宗內心正在譴責自己,鈴音一看他紅到幾乎滴血的面容,也能多少猜到對方在想什麽——真的是一個,像是小天使一樣純情的好孩子。這裏要是一個性格放蕩不羁的審神者,多說幾句就能讓這個孩子徹底進退失措吧。
說起來,本丸裏的刀劍,攻略難度都非常低啊。
鈴音拍拍物吉貞宗的頭:“我再搬一床被子出來——”
物吉貞宗猛然驚醒般地擡頭:“我也來幫忙。”
“不用啦,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的。”
鈴音還口口聲聲地宣稱,自己要幫物吉貞宗擦竹席的。結果物吉貞宗剛剛在隔間洗漱完畢回來後,就看見自家主人倒在自己的榻榻米上呼呼地睡着了。他有些好笑,赤着腳跳過去,幫鈴音将被子蓋好。
“江雪……?”鈴音含糊地哼哼唧唧了一聲,微微睜開眼睛,才迷糊地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她用手指卷住物吉貞宗和服袖子的一角:“……是物吉啊。”
“嗯,是我。”
“物吉今天……是不是不開心啊。”鈴音繼續用那種含含糊糊的話語哼唧道,“其實,早上就想問你的……”
物吉貞宗微微一愣,他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那為什麽沒有說呢?”
鈴音又帶着一點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帶着鼻音,與其說是抱怨更像是在撒嬌:“不……那麽貿然問的話,會不會像是……不相信物吉的能力呢?啊真是苦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問清楚只是了解情況;但物吉貞宗出征受挫,還無休止地追問他心情不好原因為何,那也太煩人了。
她又打了一個哈欠,蜷起身子,往被窩裏縮了縮。
物吉貞宗的目光漸漸變得輕柔。他嘆了一口氣,緩慢地回答道:“不,其實是……我在追蹤犬夜叉的路上,遇到了妖怪屠村。那是一群由一個叫做鋼牙的妖狼首領率領的部落,剛剛對人類進行了狩獵。他們甚至連五六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物吉貞宗閉上眼睛,盡量使得聲音平穩下來。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戰争,不是沒有經歷過殺戮。但是人類之間的戰鬥起碼還是有戰鬥之力的人之間的鬥争。而妖狼和人類之間的戰鬥,則是一面倒的獵殺——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妪,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都被狼妖們開膛破肚,撕裂而死。
而他竟然什麽都做不了。
物吉貞宗被視為是奈落的走狗,或者被他所迷惑的妖怪,遭到了犬夜叉一行人的纏鬥。即便這群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投入了抵抗妖狼的戰鬥,物吉貞宗仍然無法輕易原諒他們。他追逐着一個小女孩逃亡的路線,希望還能來得及救她。
然而最終是——
物吉貞宗親眼見到那個幹枯瘦小的孩子,是怎樣被狼撲倒身上,撕裂開她的身體的。那一瞬,他渾身都在發抖,并且首次懷疑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如果這也能算是幸運的話,究竟什麽才能稱之為不幸?
一個白發的犬妖出現在了森林裏。
他伸手斬殺了圍攻的狼群——然後,即便是物吉貞宗也很難理解那一瞬發生了什麽,那個犬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往虛空中一劃,緊接着,女孩已經死透了的身軀裏重新煥發了生機,傷口愈合。物吉貞宗松了一口氣,他最後遠遠眺望了一眼——那個白發的犬妖大概已經發現他了,但什麽也沒做。
而物吉貞宗所要做的,就是要将作出那樣行徑的狼妖們,全部斬殺殆盡。
“然後……”
物吉貞宗頓了一下,他低頭看向鈴音,美麗的少女無知無覺地歪着頭,呼吸沉穩,顯然已經睡得很熟了。月光透過窗棂,模糊地照在她的臉上,仿佛潤着一層朦胧的光。隔間裏偶爾傳出一兩聲響動,那是鈴音的寵物狐貍正在做一些撲擊的游戲(訓練)。物吉貞宗突然就感覺到了安寧,生生屠殺上千頭狼妖所帶來的血腥和不安,盡數被洗淨了。
心安之處是吾家。
而鈴音的身邊,就是物吉貞宗的歸處。
物吉貞宗微微一笑,覺得之後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像是什麽之後引來了鋼牙的戰鬥,甚至被犬夜叉一行人認定這都是奈落的詭計,從而和鋼牙達成了同盟——簡直讓人能生生氣出病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了。
如果他們是敵人的話——
——物吉貞宗的刀鋒,也從不畏懼于對戰任何妖魔鬼怪。
他躺回自己的床鋪上,蓋上被子,對鈴音所在的方位露出了微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