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鈴音過了好一會兒, 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對于一期一振歉然微笑:“抱歉……”

“沒事。”一期一振猶豫着, 自己要不要繼續勸說鈴音返回睡覺, 然而鈴音似乎已經提前猜到了他的想法, 端正地坐在床上, 說道:“請你務必再說下去。”

她的态度很是堅決。

一期一振只好繼續說下去:“然後,你父親開始酗酒了。”

鈴音沒說話。

她知道藥研藤四郎是不喝酒的, 所以,她在路過廚房的時候發現裏面有很多還沒有開封的酒瓶子, 下意識地猜測是一期一振喜歡——沒想到真正的情況竟然是這樣。

“你父親他不太愛待在本丸裏,經常用傳送陣跑去其他的年代。據我所知,他好像也曾經找過你,但是那時候人見城已經徹底從原地消失了。再後來,他也不再往正常的時間線跑了……”一期一振遲疑了一下,“我個人猜測,他可能去了你媽媽小時候的年代,但是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哪怕是藥研恐怕也不知道。”

“他根本就不相信刀劍付喪神。”

“他把我們當做敵人。”

“那位家主大人生怕藥研帶壞了他的兒子, 時常帶着雪音往外面跑。只有手上沒錢了才會偶爾在本丸裏住上一段時間。但那也不是很和諧, 雪音和他的關系不是很和諧……”

“不和諧?”

“我不知道正常的父子關系是什麽,但我聽藥研說, 雪音和他幾乎不說話, 就算是必須交流的情況, 也……”一期一振揉了揉太陽穴,“也很容易打起來。你父親會用皮帶抽他,雪音也專門和他對着幹。藥研不能明着違背家主的命令,只能晚上偷偷地給他傷藥。”

“那應該不只是一天的事情了吧?”

一期一振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将這個話題發散開:“有時候,我覺得人類真的很難理解。他其實并不是不關心雪音,但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就只剩下用腰帶教訓人了。然而之後又往往會後悔——甚至,我個人覺得,他帶雪音回來,沒錢了只是一個借口,他只是想借助藥研之手幫他上藥而已。”

“可他自己卻不肯稍微露出一點溫和來。”

“……好像這麽做了,就輸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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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音搖搖頭:“你們真的應該早點回來找我的。”

——那也需要找得到啊。

一期一振并沒有多說什麽,他只是在心中搖了搖頭,在人見城消失之後,鈴音的消息就始終未曾在世間流傳過。最後确定了惠比壽之神崩塌的時間地點,不知道花費了藥研藤四郎多少心血。但這一切都沒有什麽說的必要了,一期一振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再然後,雪音就失蹤了。”

“失蹤了?”

“嗯,就是失蹤了。”一期一振表情也很是微妙,“就是一次和家主大人離開本丸後,他失蹤了。也是那一次,為了有更多的人手去尋找雪音,他将我喚醒了。”

“但是……”鈴音皺了皺眉頭,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父親的靈力其實并不強大,供應藥研藤四郎一個人就已經有些勉強了。而太刀在諸多的刀種中,無疑是吃靈力的大戶,這樣喚醒了一期一振,真的不會出事嗎?

而一期一振的敘述仍在繼續:“這時候我們才知道,那位家主大人其實是去了五百年後……五百年後和現在其實差別很大了,沒有什麽人在打仗了,家主大人選的時間點應該是很安全的。”

“……然而找不到。”

一期一振幾乎是苦笑地說:“我幾乎将那個時間的那個地方翻過來了,然而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确實是有虧于主人的信賴……”

“直到你父親死去,我仍然沒有找到雪音。”

一期一振的語氣仍然是平平的,聽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然而鈴音仍然敏銳地察覺到,他多少是有一點沮喪的:“我在某種程度上,還能算作是害死你父親的兇手吧。當時我和藥研都勸告他,讓他放棄尋找雪音。但是……”

鈴音已經猜到了結局,面露不忍之色:“他不肯?”

“他在合眼之前,仍舊……”一期一振嘆了一口氣,說不下去了,“人類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愛着對方,然而在對方還陪伴在身邊的時候,總也不肯好好對待,等到後悔時……”

……卻往往已經追之不及了。

“沒有辦法啊,這就是人類。”鈴音輕聲嘆息道,一期一振的話解釋了很多問題,但是仍然有很多遺留下來的問題,比如說,“江雪呢?物吉呢?他們後來怎麽樣了?”

一期一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被喚醒的時候,已經是你死去的幾年之後了。”他想了一會兒,又說,“我猜藥研也未必清楚,他要是知道那兩個夥伴在哪裏的話,想要救你,就用不着去卡那麽麻煩的時間點了。”

鈴音想了想,承認一期一振說的是真的。

如果江雪左文字和物吉貞宗來過本丸的話,他們絕對不可能放棄這麽方便的工具,同樣也不會放棄使用時間跳躍來拯救自己——來接鈴音的人,恐怕就不止一個兩個的了。

鐵碎牙不知道本丸之事,尚且還情有可原。

那麽江雪呢?物吉呢?

他們為什麽沒有回來?

“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應當說的?”一期一振困惑地問,“總覺得我說了這麽多之後,你反而顯得更困惑了起來。”

“沒有,解答了很多疑問。”

鈴音苦笑了一聲。

若不是這次跨越時空的經歷,她尚且還意識不到,自己是如此關鍵的存在。對于得到了“自己”的消息,鈴音倒是沒怎麽吃驚——她并不是沒有死亡退出過游戲。

只要不是淩遲或者秀色,基本上都在鈴音的接受範圍內。

然而想到雪音,母親,甚至那個和她不是很親近的父親大人,鈴音的內心又陡然覺得難過起來,這個見鬼的游戲在某些方面做的出乎意料的細致,僅僅只是設想,鈴音就感覺到胸口仿佛插着一把刀,随着每一次呼吸,緩慢地鈍刀子割肉。

悶悶的疼。

還有更多人的結局,她甚至不敢想像。

一期一振摸摸鈴音的頭,這個少女的表現已經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甚至讓一期一振都覺得,沒必要再對少女苛求什麽了。他安慰道:“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早上,大概就會覺得好多了。”

……

一夜過去。

一期一振立在樹梢頂端上,腦袋上立着盛滿了清水的小碟子,一動不動。在樹下,藥研藤四郎黑着臉瞪着他哥哥。一期一振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都說了只是誤會啊。”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

“摟抱在一起睡覺。”

“……”

“你還把手臂放在她肩膀上。”

一期一振在樹梢上抖了一下,差點将頭頂上的小碟子掀了下來。他有一萬個解釋可以說——比如昨天晚上他都快要将鈴音哄走了,結果半路上鈴音又折返了回來,紅着一雙眼睛說自己睡不着。

他能怎麽辦?

一期一振就只好又是講故事,又是做鬼臉,還從粟田口的櫃子裏翻出了一大堆玩偶(一期一振:對不起了,亂,還有前田,之後我會再給你們賠償一大堆的)來自編自導自演,就只差把心肝給捧出來了,好歹是把這個小祖宗給哄睡了。

和檢非大戰三百回合都不會有這麽累。

一期一振也是真的累極了,當時就靠在床的邊緣睡着了。說實話,當時他和鈴音的距離至少還有三個枕頭那麽寬,一期一振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鈴音還是個睡覺不安分的主。

再然後……

……就是藥研藤四郎大清早看到的那一幕了。

一期一振沒能再繃出冷戰的嘴臉,被他弟拎着兩個枕頭,甩着無敵風火輪啪啪啪地往他臉上招呼。他不得不狼狽逃竄,結果還踩到了亂的布娃娃摔了一跤,挨了不知道多少下枕頭的暴擊。

說好的溫馨和平的粟田口一家呢?

說好的尊重熱愛一期哥呢?

被逼站在樹梢上接受懲罰的一期一振,感覺心好累。更別提久世鈴音的那只沒心沒肺的小混蛋,絲毫沒有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自覺,直接笑倒在了走廊上。對此,一期一振的痛心疾首都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你看哪兒呢!”

一期一振立刻立正,眼觀鼻鼻觀心:“我什麽都沒看。”

“藥研哥哥和一期哥的感情真的很好啊。”鈴音樂不可支地說,“就是感覺……藥研哥哥比較兇,更像是年長的那個。一期哥就軟軟的,甜甜的。”

……這仿佛在形容一顆糖。

說起這件事一期一振也是滿心辛酸淚:“……我在弟弟面前真的是很有威信的。”然而下面兩個人都沒有搭理他,他只能自己緬懷那逝去的青春,“說起來,藥研也曾有過像個小尾巴一樣在我身後喊哥哥的年代啊。”

對此,藥研藤四郎的反應很是淡漠。

他将剛剛搜查出來的,源自笑面青江的珍藏一本一本地扔進了火堆裏,十分冷漠地回答道:“沒到吃飯時間,不準從樹上下來,不準把頭頂的小碟子掉下來……不然的話,你看着辦吧。”

一期一振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鈴音又笑倒在了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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