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三杯倒的意思嗎?”林素有點愕然。

“嗯。”

他又看了那邊一眼,表情還是不太相信。

男人正側耳傾聽裴清說話,目光專注,輕晃着手裏的酒杯,偶爾啜飲一口,整個人看起來沉穩而從容。

——難以想象他醉酒不支,或者說不清醒的樣子。

酒喝得酣暢,談話也分外熱烈,酒吧太吵,沈融陽舉着酒瓶,建議“上樓找個房間喝”,其餘幾人均表示贊同。裴清雙目微醺,招招手,示意店裏員工将桌上剩的酒送上樓去。

電梯叮地一聲,到達了指定樓層。是一間套房,白色為主調,裝修簡潔雅致。幾個人背靠沙發,随意往白淨地毯上一坐,又開始倒酒喝。

林素在樓下喝得有點多,一上來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進了衛生間,半天也沒從裏面出來。裴清心細,問:“小林怎麽還沒出來?不會喝出事了吧。”

“應該沒事。”沈融陽說着,踢踢羅鋒的腿,“去看一看你搭檔吧。”

羅鋒“嗯”了聲,放下酒,撐起身子,就過去了。

羅鋒敲了敲衛生間門,隔着門扉向裏面說話:“林素,沒事……?”話音未落,門從裏面打開了,露出他沾滿水漬的臉,“怎麽了?”

林素一張臉濕漉漉的,襯得眼睛又黑又亮,“剛才喝得好熱,我還洗了把臉。”

羅鋒點點頭,笑道:“還以為你喝出事了。”

林素搖手,“沒事兒。”然後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特別利索地就接了句:“我也不是林三杯。”

說完才發覺到不妥。

——他跟對方顯然還沒有熟到可以互相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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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鋒愣了愣:“融陽跟你說的?”

“嗯。”林素瞄了他一眼。

“不錯。花名在外,正是羅三杯。”羅鋒笑意沉沉地看他,整個人如同一塊磁石,讓人移不開目光。林素作為男人,發現自己竟有點晃神。

“別打情罵俏了,過來繼續喝!”沈融陽在那邊喊。

聽到此話,兩人臉色均微讪。

期間白楊給林素來了三個電話,兩條短信,手機在他上衣口袋裏又亮又響又震的,奈何幾人喝酒聊戲,一片瘋魔,哪裏還注意得到手機。

晚九點,酒漸漸喝歇了,林素眯着眼睛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未接電話,腦裏飛來白楊“不準喝酒”的警告,頭皮一麻,立刻回電話過去。桌上、地上的酒瓶酒杯倒的倒,翻的翻,狼藉得很,沈融陽他們正斷斷續續地說着些什麽,并未注意他。

“喂……”林素小聲。

白楊“喂”也沒說,劈頭蓋臉的一句:“還在咖啡廳?”

“……嗯吶。”林素順溜地撒謊,他胃不好,上一次和幾個朋友喝酒還喝到了醫院,白楊現在最忌諱的就是他喝酒。

然而剛說完,一個酒嗝就從喉嚨裏冒了出來。

卧槽。他捂住嘴。

“不會在喝酒?”白楊狐疑。

“沒。我剛吃了一塊小蛋糕,噎住了。”林素側過身子低聲,“聊要緊事呢,我先挂了。”迅速掐斷了電話。

“經紀人?”回頭,羅鋒正看着他。

“嗯。”林素點點頭,感覺腦袋喝得有點暈,拿手捏兩邊的太陽穴。還好他剛才舌頭還捋得直,否則肯定露餡。

“你看着一點沒醉。”林素邊捏,邊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是羅三杯嗎?

“是嗎。”羅鋒笑了笑,眼神果真一片清明,“但我腦袋确實發脹,大約只是你們看不出來罷。”

林素點頭,嘴角卷了個笑,“挺好的,醉了別人也不知道,好蒙人。”

羅鋒朗聲大笑,竟是同意他的話。

林素稍微眯縫着眼,也随着他笑,醉意陣陣來襲,對方的臉就朦胧起來,連近在耳邊的笑聲也變得模糊。

好困啊。

又與他們說了幾句話,他自然地起身告辭,說想要回家睡覺,身子邊晃了晃。

“裏面不是現成的床嗎?”沈融陽說。

“啊,我擇床嚴重。”林素抓抓腦袋。

“那到時候拍戲了,你不得把家裏的床搬去劇組啊?”沈融陽揶揄了一句。

“不用,不用。”林素哈哈笑了兩聲,彎腰去拿沙發上的劇本和筆記,沈融陽道,“你有點醉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素笑:“我家不遠,就在附近。”又道了一遍再見,他開門出去。

林素扶着腦袋,湊上前去按一樓的按鈕,電梯門将合上的一剎,又緩緩地打開,有人走進來。

林素緩緩擡眼,還沒問話,他已笑着開口,溫文道,“下樓買些酸奶,酒實在喝得難受。”

不算寬闊的電梯裏彌漫着酒氣,林素聞不出究竟誰身上的味道更大一些。他點點頭,腦袋昏沉,“我準備回家躺着,一覺躺到天亮就好了。”

羅鋒道:“宿醉太難受了。”

林素“嗯”了聲,準備再說什麽,電梯剛好到了,有一群酒客進來。

出了“魅色”,夏夜的暖風撲面而來。

最近的便利店在林素回家的那條路上,兩個醉酒的人便并肩一道走着。

他走進便利店的時候,林素忽然喊了他一聲:“師兄!”

羅鋒高大的身影轉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有點愕然,反應過來後,深邃的眼睛裏有了親切的笑意:“你要不喊,我竟沒想起我們是畢業于中戲的師兄弟。”

“有時間能找你對戲嗎?”

他點頭:“你想對戲的話,随時找我。我們不是留過手機號碼了嗎?”

“好!”林素朝他笑了一下,揮揮手,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天醒來,宿醉的後遺症确實叫他頭痛欲裂,手握成拳按壓在太陽穴上,人半天沒能從床上起來。緩了十幾分鐘,他摸到衛生間刷了牙,又用清水狠狠拍了拍臉,最後人坐在了馬桶蓋上,雙手捧住臉,試圖思考出什麽玩意兒最能解酒。

他幾乎沒有過借助外物解酒的經驗,這次腦仁實在疼的不行,昨晚喝得太多了。沈融陽酒性不要太好,裴清是位不顯山不露水的主,其實也很能喝。

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了酸奶。于是他艱難地爬下樓,從冰箱裏取出一盒酸奶,仰頭直接喝了。喝了一半才又想起,之前好像聽誰說空腹喝酸奶不好雲雲的,猶疑了會,還是全部喝完了。

他将自己灌了鉛一樣疲乏無力的身子扔在沙發上,想看酸奶是否真對解酒有點效果,等了半天,腦袋卻是愈發地疼了。

“酸奶沒用啊,我去。”半晌,他難受地哼唧了一聲,臉埋在手臂裏,出了一脖子的熱汗。

再次從沙發上清醒過來,頭痛已經緩解了許多,胃裏空落落的,他拿起手機叫了一份外賣。

一如既往地,這家外賣額外送了一小份水果,盒裝的提子。紫色的提子很新鮮,酸酸甜甜,倒像是緩解了一點兒頭痛。

吃完水果,林素心情還不錯,戳開外賣訂單給店家好評:“味道一直很棒,而且每次都會送不同的水果,好評![饞]”

Chole是德國新晉男裝品牌,其團隊剛在國際市場上嶄露頭角,如今想要進一步擴大市場。中國,則成為它在亞洲要挑的最大的一塊“肥肉”。

“白!你來了。”Chole亞洲區負責人Jason剛與助理交代完事情,遠遠便看到白楊和一個年輕男人正走過來。

因為長年在國外工作,Jason除了在各類時尚雜志和社交平臺上“看”過林素,并未見過他本人。

“你好!”Jason上前跟林素握手,腔調裏有些外國式的誇張,“你真人比雜志上還要年輕有型!太棒了!”

“謝謝。”林素禮貌地微笑。

Jason打了個響指,攝影棚裏那個蓄着滿嘴絡腮胡子的攝影師便看了過來,只見他湖水般湛藍的眼睛亮了亮,“Perfect!”

白楊滿意地微笑。

美麗的女造型師請林素前往化妝間換衣服,中文發音蹩腳困難。

“Hey,”林素打斷她,“IcanspeakEnglish.”發音竟意外地标準好聽。

那造型師有點驚訝,“OK.”

鎂光燈在頭頂聚焦打起,林素穿着休閑菱格紋毛衣,搭配栗色修身長褲,盤坐在一把金屬高腳椅上。他腳上穿的是一雙Chole最新主打的黑色淺口皮鞋,細圓的鞋帶微微松散着,随意卷起的褲腿下方,露出了一截蜜色性感的腳腕。

攝影師面色激動,一直用英語飚着各種感嘆詞。

“手搭在腰邊,往右移一點兒,對,很好,很好!”

林素換了好幾組造型,那絡腮胡子卻越拍越興奮,看着林素就像獵豹饑渴地盯着自己的獵物,要真咬到嘴裏,非吸幹它每一滴血。

好容易結束這一組硬照,絡腮胡子上前一連說了幾個“sorry”,并表示林素的氣質實在太符合他們的設計理念,他的每一個動作他都想記錄下來,甚至想要私藏。

林素表示榮幸。

離開時,Jason贈送了拍攝時穿的全套衣服,幾只白色的手提袋休閑精致。

“Chole主打休閑舒适,我猜你會喜歡。”白楊邊開車邊道。

林素“嗯”了聲,活動了下手腳,感覺關節處酸疼不已,苦着臉道:“這比拍戲還累!”

“晚上去吃頓好的,犒勞犒勞你。想吃什麽?”白楊說。

林素困倦地想了想,道:“還是回家做飯吃吧,我想躺着。”

“那還得買菜,洗菜,再做菜。”白楊苦臉。

“買洗做呗。”

反正你買,你洗,你做。

白楊又說海鮮、西餐、料理、特色菜都随你吃,非得壓榨我這個勞動力嗎。林素就堅定地要回家做飯吃,搞得他很頭疼,最後還是把車開進了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林素取出頂帽子戴在頭上,帽檐壓地極低,行走時略微躬背。

“叫你待在車裏偏不幹,超市人流這麽大,被認出就麻煩了……”

“我已經好久沒逛過超市了,快不食人間煙火了!”他控訴。

“你本來食嗎?!”

買菜時,白楊在前面挑揀,他一手搭着推車跟在後面瞧,倒也瞧不出什麽名堂來,因為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廚房白癡。

但他嘴上很會吩咐。

“買點……”

“買點……”

“再買點……”

“你怎麽這麽會吃呢?”白楊觑了他一眼,“偏偏不會做。”

買了幾樣菜,到櫃臺付賬時,他站在人少的地方等白楊結賬過來,有點無聊地這看看,那看看,不過帽檐壓的低,視線不太開闊。

忽然,有一股力量猛地向他沖撞過來,他退了一步才穩住身體。

——是一個頑皮的男孩。撞到人,臉上的笑容也沒來得及收回去,轉頭有點愣地看着林素。

“阿傑,撞到人怎麽不說對不起?”一道年輕的女聲響起,大約是男孩的媽媽。

林素低頭擺了擺手。

“呃……”男孩這才顯得有點局促,“哥哥對不起!”快速地說完,就背過了身子,又往人群裏跑。

“不好意思啊……”女人道了聲歉,急着去追男孩,“阿傑!別亂跑了。”

等她從身後抓住男孩衣領時,已經有些氣喘籲籲,“怎麽這麽不聽話。”

男孩咧開嘴笑,小臉俊俏,從女人提的超市袋子裏掏出一盒牛奶,吸溜了幾口,歪頭道:“媽媽,剛才那個哥哥和你畢業照裏的那個哥哥長得好像呀。”

女人一怔:“哪個哥哥?”

“最好看的那個!”

女人呼吸一滞,不由往後看了眼,只看見了擁擠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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