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敲了會兒門,Kavin就來開門了,也是剛洗過澡的樣子。
他側了側身,讓林素進來。
“羅鋒呢?”
“在洗澡。”
“怎麽樣,和人住一間還行嗎?”Kavin笑問,“他脾氣不錯,應該……”
“怎麽不行,他吃我嗎?”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怕你吃他。”
“你胡說什麽呢?”林素臉色一變。
“你不記得咱有一回去那個什麽縣拍戲,晚上地兒不夠住,咱倆睡一床,你半夜抓着我的手就啃了一大口?我當時嚎得,整個劇組都被我弄醒了。你那不是吃人是什麽???”
他一臉冷漠:“我不記得有這麽回事。”
“是是!”Kavin朝他擠眉弄眼:“你只是做夢在啃雞腿而已。”
“呵呵,豬腿。”
Kavin氣到要暈厥,忍住了,問道:“大佬,你來幹什麽的啊?”
林素瞥他一眼,仰面大字型倒下去,說:“我今晚就睡這了。”
“不好吧?沈導有意讓你倆住一屋……晚上不定還查崗呢。”
林素随手撈過一個枕頭蓋在臉上,呼呼地出氣兒:“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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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了啊,剛不還說處挺好嘛?
“不好。”他說,“感覺我和他就像是被拿來做實驗的小動物一樣,硬捆在一個屋裏找所謂的感覺,別扭,特別扭。晚上還要睡一張床,我肯定睡不着。”
“你不是把Tory帶來了嗎?”
“那也沒用。”他聲音悶悶的。
Kavin斟酌道:“那……你反感另一只小動物嗎?”
“不,”林素回得極快,“不反感。”
“那就行了,我相信你和他都是絕對專業的演員。畢竟是同性題材,第一次演,很難找到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而這決定着電影的成敗。沈導一定也是出于這種考慮,才會安排你們住一間房,睡在一張床上。”
林素閉着眼睛沒做聲,過了一會兒,他扒開臉上的枕頭,慢騰騰從床上坐起,揉了揉額頭,“我回去了。”
“把你的草莓牛奶也提回去。”
林素回到房間,他剛吹完頭發,整個人清爽利落,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牛奶:“下樓了?”
林素搖頭:“沒有,Kavin買的。要喝嗎?”
羅鋒定睛看了看:“草莓味?”笑,“我很少喝這個口味。你喜歡?”
“很喜歡。”林素将牛奶箱擱在桌上,動作娴熟地拆開來,取出兩盒,遞了一盒給他,“你嘗嘗。”
比起牛奶等飲品,羅鋒實在更青睐純淨水。他稍微猶豫,還是接了過來。撕開吸管的透明包裝紙,插進銀色錫箔紙小孔裏,吸一口——這個平常的動作,似乎很久都沒有做過了。
濃郁香甜的草莓味液體滑過舌尖,彌散在口腔裏……
“怎麽樣?”
“嗯,偶爾喝一喝還可以。”
林素很快将一盒喝見了底,他眼簾微微下垂,似在跟盒底殘存的一點牛奶做鬥争。空氣從沒填滿的吸管中鑽進去,摩擦發出“滋滋”聲。
羅鋒一半都沒喝掉,看着他好笑。
鬥争結束,他随手一扔,紙盒飛了個抛物線進了垃圾桶。輕輕吧嗒吧嗒嘴,想着說點什麽,羅鋒拿起劇本問他:“我們對一下明天的戲?”
“好。”
林素起身從包裏拿出劇本。
和他一樣,羅鋒也沒穿浴室裏挂的浴袍,而是穿着清涼的短袖和褲衩,随意、家居。羅鋒坐在床尾,低頭翻着劇本,感覺到旁邊的床墊向裏陷落了點,是他坐過來了。林素問:“開始?”
“嗯。”
羅鋒張口,下一句說的就是臺詞,林素也不含糊,立馬對了上去。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沉浸在劇本的世界裏。連着對了幾頁紙,林素一個姿勢坐得有點兒累,一只腳腕抖了抖,脫了拖鞋,把腿收上來,盤在床上。
羅鋒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動作。
時間又過去了許久,走廊外忽傳來一陣陣的喧鬧笑聲,乃是劇組人員外出喝酒歸來。他倆也沒反應,仿佛對詞是天下頭等大事一般。
“之前是他們回來了吧。”對完最後一句,林素說着,低頭看自己的大腿,那兒被蚊子叮了兩個包,剛才對詞,他也沒顧得上去看,只是覺得癢,一直用指甲摳着,現在已經紅紅的,腫起來了。
“蚊子叮了?”羅鋒看了眼,他的腿是真白,襯得那兩個鼓起來的小包顏色很豔。
“嗯。”他點頭,張了張嘴,“O型血。”
羅鋒拿了一小瓶花露水扔給他,“噴一下。”
“謝謝。”
“不謝,”羅鋒看着他笑着,聲音低沉,“你也是替我喂了一點血。”
林素擡頭,愣了愣,也笑了一下,“不謝。”
時間也不早了,羅鋒說睡覺,他頓時變得有點不自在,“我刷會兒微博再睡。”
“好,那我先睡了。”将劇本、手機等擱在床頭,羅鋒掀開一角被子,人躺了下去。林素感覺到床墊陷了好大一塊兒下去,無意識地抿了抿唇,攥着手機走到另一邊床頭,也掀開一角被褥,靠坐在床上。
房間裏亮着一盞小巧的壁燈,發出昏黃的光。羅鋒平躺在床上,閉着雙眼,呼吸平穩均勻。
“要關燈嗎?”林素問。
“沒關系,你睡時再關吧。早點睡。”
“嗯。”林素應了一聲,還是擰滅了燈。刷了一會兒微博,也沒什麽東西可看,往他那邊瞟了一眼,放下手機,準備睡覺了。
閉着眼,半天也沒什麽困意,他把明天的戲在心裏過了一遍,講什麽臺詞,做什麽表情,擺什麽動作,想象每一個細節,大腦愈發地清醒,活躍起來。這樣可不行,他強迫自己抛開“秦思”,開始數羊,一只,兩只,三只……數到三百多只,他煩躁地睜開了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睡不着?”耳邊忽傳來低沉聲音。
他呼吸一屏,偏頭朝他看過去,黑夜裏只看得清側臉輪廓,“我吵醒你了?”
“沒有,”他說,“我也沒太睡着。”
林素“唔”了一聲,睜着眼睛,看黑漆漆的天花板,“有十二點了吧。”
“應該有了,還是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嗯……”
林素又閉上了眼,把臉埋在灰熊Tory的大耳朵那裏,它毛茸茸的手剛好搭在他腰上。
困意不知何時來襲的,漸漸地,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生活制片吳川在外面敲門,催叫起床。林素聽見動靜,揉着眼睛醒了,沒有耽誤,他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然而下一秒,又困得向前栽倒了下去。
羅鋒已經洗過臉從衛生間走了出來,見他這副模樣,道:“還困嗎,洗完臉就好了。”
林素一下子擡起頭,雙眼微饧,盯了他一秒:“師兄?你怎麽在這?”
羅鋒:“……”
僵持了一會兒,他從床上跳了下來,路過他身邊,臉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囧字:“我、我早上起來有點失憶。”一頭紮進了衛生間。
跟随劇組到達片場時,剛好是六點半,太陽已經挂得老高了,光線晃眼,沒有一點兒早晨該有的清新,有的只是無盡的暑氣。
第一場是林素的單人戲,羅鋒定完妝,沒待在休息室裏吹空調,頂着太陽去了攝影棚,看他拍戲。
不得不說,林素的每一個走位都堪稱完美,他太懂得怎樣把自己最好看地放在鏡頭裏了。羅鋒暗暗贊嘆,在心裏計算着如果是自己,應該會怎樣去走位,怎樣支配言語形體。
“Cut!準備下一場!”沈融陽喊完,回頭,眯着眼睛對羅鋒道:“怎麽辦,人家演技一點兒也不輸你,白多了幾歲演齡。”
他嘴是一如既往地毒,羅鋒聽了也不生氣,笑笑,看着林素從場上下來,接過Kavin遞的水,仰頭喝起來。
Kavin不知在他旁邊說了句什麽,惹得他瞪眼,黑漆漆的眸子靈氣十足。
下一場有他們的對手戲,沈融陽把兩人拉到一個蔭涼處講戲。
“OK嗎?”
“好,五分鐘後開拍。”沈融陽率先一頭紮進了烈日中。
林素熱得脖子,手心裏全是汗,連指縫裏都是滑溜溜的,黏膩得很,不住地拿紙巾在擦。
“你好像很愛出汗。”
“嗯。”他眼角被曬得微微發紅,正把小電風扇對着臉和脖子吹,嘴裏哀嘆了一聲,“這天太熱了!”
“今年好像是要比去年熱一些。”正說着,一個年輕的茶水不知朝誰應了一聲,小跑着過去,懷裏抱着一箱冰礦泉水,也沒注意到樹下的兩人。
“哎,小董。”羅鋒叫住他,跟他招手。
他聽見聲音轉回頭,立馬就又跑過來,氣喘籲籲的,“羅老師,要水?”低頭從箱裏拿水,一瓶給他,一瓶給林素,羅鋒兩瓶一起接過來,笑道,“天熱,辛苦了。”
“不辛苦!”他憨憨地笑,“那我先過去了啊羅老師林老師!……”
“給。”
林素接過去,仰頭就喝了幾大口,燥熱瞬間散了不少。
“你還記得他們姓什麽。”喝完,他擰上瓶蓋,将冰涼的瓶身滾過肩膀,胳膊,淡淡地說了句。
羅鋒一愣,笑道,“見過兩次就有印象了。”
“羨慕你。”
“什麽?”
“我臉盲,”他撇撇嘴,“看誰都一樣。”
這倒是沒有想到,羅鋒輕微地挑了挑眉,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笑道:“那天在Costa,你一進門就低頭看手機,其實是在比對融陽的照片,是嗎?”
他點了點頭。
“很神奇。”
“嗯?”
羅鋒挺樂的,“臉盲症。”
林素看了他一眼,幽幽的,“仿佛感受到了一絲歧視。”
“沒有。”他一笑,“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林素跟上去,外面滔天的熱浪瞬間将兩人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