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素一口蘋果差點噎住,“約、約會?咱倆?”

“嗯。”

林素還是沒明白,磕巴道:“約會……你和我,倆男的……怎麽約啊……沈導什麽意思哇?……”

羅鋒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又笑,“也從沒跟男人約過。”

林素把蘋果核扔了,略紅着臉湊過來:“那……明天真約嗎?”

晚上躺在床上,布偶熊Tory安靜地橫亘在中央。

林素睜着眼,毫無睡意,翻了幾個身,最後用手将Tory的大耳朵往下扒拉了下,露出自己上半張臉:“咱們明天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羅鋒也側過身來。

“不知道啊,能出門就挺好,天天待劇組裏。”

“喜歡看話劇嗎?”過了一會兒,他問。

“嗯,”他點點頭,“超喜歡。要去看話劇?”

“那水川雨導演?”

“水川雨?他執導的都很棒!”

“《似夢非夢》明天在藍國夢劇院有一場巡演。想不想去看?”

“明天嗎!?”林素一下子撐起半邊身子,望着他目光灼灼,呼吸簌簌:“我之前就想去看了,聽說水川雨花了十年時間才完成這部作品!這劇火得一票難求……”說到後來,興致忽然又低了下去,耷着嘴角,“明天就演了,去哪裏弄票……”

他笑:“我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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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院門口人群熙攘,羅、林二人頭上各戴着頂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随着人流魚貫而入,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階梯形觀衆席呈半圓狀圍住舞臺,觀衆進場後,一時間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羅鋒帶着他找到位于前排中央的兩個座位,視野與觀賞舒适度都極佳。落座後,林素偏頭對他耳語,聲音很興奮:“師兄,你怎麽弄到這麽好的座位的?”

羅鋒略一側首,嘴巴同樣貼着他的耳朵,低低道:“水川雨送的票。”

“啊?”

“我與他是同一屆畢業的老同學,你不知道嗎?”

“……”林素當場愣住,長睫眨了眨,半天才輕呼出聲:“你好幸福!”

帷幕拉起。華美盛大的話劇已開幕。

一如既往的水氏風格。大時代背景下的愛情故事,構架繁複龐大,內容揪心催淚,結局處男女主角落得個陰差陽錯,悔恨終生。

“我們曾迷失在巨大的森林裏,獨行,尋找,受傷,逃離,治愈。這些都是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段經歷,帶着荊棘刺破皮膚的聲音,勁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還有那可恥而誠實的心跳聲。一切,都将歸于平靜。婷瑰,月時唯一不能釋懷之處,是我與你此生,竟再無重逢之日。”

全場觀衆靜默專注,呼吸似融為了一體,銜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厚重而壓抑。男主角月時念完最後一段獨白,黑夜徹底被撕出一條細縫來,銳痛絲絲流瀉出來。

燈光驟亮。

戲已落幕。

似夢非夢。十年一夢。

有人眼圈紅了,有人抽泣着拿紙巾,有人瞪着舞臺一動不動,有人側頭與同伴抒發感想。每個人的胸腔裏都溢滿了巨大的悲傷,仿佛那段蕩氣回腸的愛情曾在夢裏輕輕地發生過,而此時的心悸與悲戚,不過是夢醒了。

不願醒……

不願醒啊……

話劇演員們拉着手一道走出來,向觀衆們深深地鞠躬,眼裏噙着感動的淚花。

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五個小時驚豔絕倫的演出,不負水川雨十年苦心。

走出劇院,外面是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生機勃勃,人們行走在柏油馬路上,渾身煙火塵世氣兒。那是隔絕在劇院外的,另一個日常、瑣屑而真實的世界。

陽光有些烈,林素伸手壓低帽檐,瞳孔收縮着。

他剛才也哭了。

胡亂地在口袋裏摸紙巾,還沒摸着,眼淚就滾下來了,一珠接一珠的。羅鋒從旁邊遞來紙,他接過來,卻是先擤鼻子,因為堵得太厲害了。于是淚珠還在順着面頰滾落,鹹得眼底下一小塊兒薄薄的皮膚都疼了。

羅鋒側身湊過來,一面給他擦,一面低聲說:“你怎麽……總能把睫毛哭得這麽濕啊……”

他濕成一片的睫毛顫了顫,觑他一眼,有點兒難過,又有點兒害臊:“那你怎麽總是不哭呀……”

……

“接下來去哪?”他問。

“去吃飯啊,不餓嗎?”

林素表情有些懵,摸了摸肚子:“好像……有點。”

“走吧。”

林素拔腿跟上去,也不問去哪裏,就是跟着他後面走。

他們一路走着,沿着街樹下的蔭涼,路過了翡翠大道的萊恩廣場,那兒的中心音樂噴泉很讓這座城市的夜景引以為傲,此時,正有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趴在積了淺水的池邊玩耍。

“融陽以前曾在這裏面跳過舞。”羅鋒指了指,笑。

“是嗎?”林素語調上揚,然而臉上卻無多少想知道具體細節的興致。

“還沒緩過來?”

“嗯?”

羅鋒忽然伸出大手,在他後腦勺處摸了摸,安撫性的,伴着溫和的笑:“似夢非夢,你還在夢裏。”

林素呆了呆,被他摸得身體一僵,然後差點跳開了去。

“反應這麽大?”羅鋒笑着,狀作平常地收回手。

氣氛一時卻有些尴尬。

“不是,你這動作也太……太那個了……”

“……太哪個?”

“男人對女人才會做這個動作,或者……或者是大人對小孩兒……”

羅鋒一笑,說:“你不就是我的小師弟嗎。”

頂着廣場的太陽,他眯了一下眼睛:“那我也不是小孩啊,早多少年都沒過過六一兒童節了……”

羅鋒笑得更深了:“快點走吧,很熱。”

又往前走了一截兒路,林素拽拽他,有些氣喘:“師兄,咱們到底去哪兒吃飯,還有多遠啊,為什麽不攔車?快烤熟了。”

剛說話呢,迎面走過來兩個打着遮陽傘的女孩,正朝這邊瞅着,兩個人歪着腦袋竊竊私語。羅鋒鎮定地保持原來速度,路過她們。林素緊随其後,走了好遠一段路,也沒敢回頭看。

大概是不能确認吧,那兩個女孩兒最後也沒過來詢問。

“你看,咱倆明目張膽地走大街上,多危險。”

“怎麽明目張膽了,”羅鋒手指擡擡他帽檐,滿眼笑意:“這不像個小賊嗎。”

林素憋悶,擡起那張巴掌兒大的小臉道:“怎麽約個半天會,你嘴皮子——”講到一半,自覺失言,頭一低更憋悶了。

“咱們已經到了。”他含着笑意地說。

林素又擡起頭看。

入眼是一塊做舊的木頭招牌,刻有蒼勁有力的“有味”兩字,古風古味的。單從玻璃門外便可見裏面擠了多少客人,除了坐滿的,站着的人都包圍了前面的收銀臺。

“有味什麽時候在這兒開的分店?”

羅鋒沒答,拉着他推門往裏走。

他皺着眉,有點退縮的樣子:“他家不是不接受預定嗎,人這麽多,咱們得排到直接吃晚飯了吧……”

“先進來吧。”

林素“哎”了幾聲,感覺自己不是會累死在排隊的隊伍裏,就是會死在發現他們的粉絲手裏。

羅鋒拉着他,也不排隊點餐,擠過熙攘的人群就往樓上走。

“咱不排隊?這架勢樓上肯定也沒空位的。”

果然,一眼望過去,二樓的座位也是坐得滿滿。

“師……”林素小聲喊他。

這麽多人,難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

羅鋒連環顧都沒環顧,直接就把他推進了二樓設的幾個包廂裏的其中一個。緊接着,門簾被人掀開,兩個身着漢服的女服務生端着餐盤走進來,開始上菜。

林素坐在那兒,看着那些古色古香的盤、碟,又看他,懵逼道:“單還沒點,怎、怎麽一言不合就上菜了?”

此話一出,羅鋒樂了,拆開碗筷,拿開水仔細涮了一遍,遞給他。

他接過來,整個人已經是一副了然的樣子了:“這家店的老板是你粉絲吧。”

“不是。”

“嗯?”他斟酌了一下:“那是我的?”

羅鋒笑了下:“……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

“林素,你到底餓不餓?”

“餓,可是我好奇。”他說着,夾了一筷菜吃,繼續盯。

在他灼灼的目光逼視下,羅鋒擱下筷子,倒了兩小杯“清露”,道:“你就這麽好奇?”

“嗯,比想知道今年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是誰還好奇。”

羅鋒:“……我是這兒的老板。”

他默了一秒,眼珠轉了轉,問:“那……你到底是不是我粉絲?”

羅鋒眼角一抽,笑出聲來,他說:“你腦子轉得倒是快。”

林素扯扯嘴角,喝了一口“清露”,道,“你竟然是‘有味’的老板。新聞為什麽沒報?”

“讓社會公衆知道這店是我名下的話,雖能招來大量的客源,但同時,如果出了麻煩,那也是會被媒體放大的。”他總結,“所以,不公開為好。”

林素點點頭,覺得這話挺在理。

吃完飯,林素靠在那兒,用牙簽戳果盤裏的水果吃,像是不經意的,他說:“奇怪,師兄你點的菜都合我口味。”

羅鋒笑笑:“心有靈犀?”

林素也笑笑。是不是心有靈犀他不知道,反正他師兄神通廣大,這一天連續來驚喜:水川雨是他中戲一屆的老同學,火爆全市的“有味”是他開的。這樣細致的“套路”,如果自己是個女演員,恐怕早芳心暗許了。

“接下來去哪跟我走吧?”走出“有味”,林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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