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回
武玄火了。
兩三個月間,他順利霸占了音樂圈的大半頭條,重新成為了話題人物。
大家關注的重點有四條。
一是他過去的身份大武。那些流言蜚語被翻了出來,但輿論已經開始懷疑這些所謂的“事實”。
二是他與森田赤和惺惺相惜的友情,友人生死相隔,他卻有勇氣繼承了遺志,站出來發聲。
三是他的才華,武玄短時間發布的曲子都達到了流行樂中較為優秀的水準,普通歌手有個一兩首不稀奇,但一口氣像連珠炮那樣蹦出來,這就很驚人了。
四是他與戀人的故事,也成功被塑造成了美好的同性戀情典範,掩藏在背後的戀人被無限美化與英雄化,大家都默默稱武玄的戀人為“小太陽”。
而這顆“小太陽”,此時正坐在陸柏喬面前,給死黨看自己布林布林的戒指,把後者氣得直翻白眼。
“我說,你就不能悠着點?叔叔那邊怎麽樣了?”
陸柏喬一句話就把美滋滋的辛海打回了原型,他頓時病怏怏地趴下去。
“還沒敢告訴他……武玄那裏也是說暫時等到七月,唉。”
“那你媽怎麽看啊?這個阿姨應該沒問題的吧?”陸柏喬拿過旁邊的茉莉清茶倒了一口。
辛海攤攤手:“第一次上床就被看光光了,你說她怎麽想。我就希望她能給老爸托個夢,讓他不要糾結我找對象的事情。”
“可以可以,阿姨的話說不定真做得到。”陸柏喬笑了,拍拍辛海的肩膀。
“哎還別說,你爸那邊怎麽辦?”辛海突然來了精神,“陸叔叔生前一直恐同吧?你不是有一整年一直被他折騰得睡不好覺麽?”
陸柏喬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而尴尬的事情,連忙擺手:“別說別說。別讓我想起來了。我爸太可怕了,為了讓我直,天天托夢,叫我以後找媳婦生娃,真是吓死了。好不容易向你學了清明夢,總算是認認真真告訴他我是天生彎,直不了。”
“所以叔叔接受了?”辛海一臉好奇,“可我看你爸也沒那麽接受啊。總還有點怨念的樣子。”
“那是自然啊,你想,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抱上孫子孫女,那我這輩子不給他個娃,就別想找對象了。”
辛海皺皺眉頭。
“其實你只要找代孕不就成了。三十萬的事情,要真想要,等于還個房貸。”辛海安慰他道。
“……辛海,我還欠你錢呢。”陸柏喬一臉苦瓜樣,眉毛撇成了個秀麗的八字。
話是這麽說,但要是你對象有錢,這不就好辦了嗎?
辛海還想和他說兩句,但突然想起了什麽,話就給他咽回了肚子裏。
要是你對象是厲柯嚴,那不就沒問題了嗎?
辛海知道很多事情,包括陸爸爸最近看着陸厲二人的互動,心焦的情況都知道。自己這個死黨這回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朵不錯的桃花,但現在花骨朵沒有要綻的意思,辛海也心焦得很。
不過和陸爸爸不一樣,他這是心焦兩人的進展,陸爸爸是害怕自己兒子給拐走了。
陸爸爸還指望着兒子去拱一拱人家地裏的白菜呢,結果回頭一看兩頭豬互拱,能不被氣死麽。不過這也不可能,陸爸爸已經不是活人了,怎麽可能再死一次。
辛海看着這父子倆,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也對,生死愛恨,本來就是最無奈的事情啊。
時間真是飛速而過,轉眼就進入了六月。窗外太陽越發跋扈,醫生們的白袍終于不再顯得單薄,直接穿着刷手服晃來晃去也已經非常自在。
第九醫院為了實習生着想,安排輪轉時只讓他們在外科待三個月,內科四個月,婦産科和兒科卻都有五個月之久。
一部分原因是婦産科和兒科相對前兩者來說病人群體單一,會“稍微”好應付一點,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這兩個科室人手嚴重不全。
九院是外科大院,主力軍都在外科。婦産科的男醫生很少,女醫生更不用說,除了孫姣莓和少數幾位能上臺,其餘人都抱着安胎或是養老的心态,也就這樣了。
兒科,情況太過複雜。所有醫院都是兒科醫生最少最缺,當然也最沒人要去做。陸柏喬也聽人說過,想多活幾年,就別去兒科。
孫姣莓不說,陸柏喬也明白這些情況。所以在孫姣莓旁邊的時候,他學得也格外認真。她是為數不多的好醫生,無論是婦科還是其他層面。陸柏喬曾見過她給一個來做人流的少女一巴掌,也見過她抱着産婦的頭努力安慰的場景。
兩個月下來,陸柏喬是真的覺得媽媽們不容易。她們要在生産之後馬上調整進入母親的狀态,身子還沒恢複好呢,就要準備喂養孩子,搞不好就得大大小小的後遺症,罹患上憂郁症的可能性還非常之大。
世上有太多人描寫情情愛愛了,多到泛濫了,就算大家百看不厭,就算大家覺得再怎麽多也不為過,這也不是人們扔開其他情感的理由。
愛有多種形式,亘古不變的就是親情。感謝宇宙給予生命們這種普遍而牢固的牽絆,它也随之有了多種可能性。
能登小勢在六月初辦理了出院手續,她已經完全恢複了精神,撸撸袖子準備重開哈子食堂。大神也辭了幾份小時工,總算是湊到了足夠時間,下午晚上能來幫忙。
不過在開店之前,幾人要先費點氣力把能登送回家去。厲柯嚴好人做到底,又請了半天假,把能登的東西全都幫着搬上了自己的車。
能登就住在哈子食堂的二樓,每天晚十點打烊,早九點開門。她和幾位菜販肉販都有約定,下了早市之後他們會把留給能登的菜拉過來。也不知她哪來的魅力,這幾位販子朋友從沒毀過約。
他們也聽說能登出院了,各自興沖沖,拎着慰問品來看能登。不過這會兒幾人都忙着幫能登搬東西,沒法招呼,就開了店門讓他們把東西先放桌上。一時間小街上熱鬧非凡,陸柏喬扶能登上了樓,站在窗戶邊往下看,緩緩嘆了口氣。
厲柯嚴穿着白襯衫,此刻滿頭是汗,他把領帶拉松了往前胸的口袋裏一塞,正把幾個環保袋從車裏拎出來。
陸柏喬就這麽看着他,心底裏升騰起一股暖和的情愫。
這個人,要是喜歡自己,那該有多好。
能登站在後方,抱住雙臂,也看着他。
這兩人怎麽就不能開誠相待,互相坦白呢?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是,暗戀很甜也很好玩,嘗起來就像加了朱古力的跳跳糖,讓人心兒砰砰跳,還有一點苦澀的甘醇,但畢竟是小孩兒的玩意,吃多就沒勁了。本來這種情感就像夜晚剛劃亮的火苗,閃耀,跳動,卻依然是很脆弱的東西。
燒不起來就會滅掉,夜晚的風很涼。
陸柏喬還在發呆,內心的塞子被拔開,一時間收不住。其實他隐約也能感覺到,最近厲柯嚴的不大對勁。他甚至都不怼自己了,還時常露出微笑,看得陸柏喬毛骨悚然。
……老厲這示好的方式還得改改。其他無辜路人紛紛心想。
剛搬完東西,厲柯嚴接過久留子遞過來的毛巾擦擦汗,口袋裏的手機毫無征兆地響起來。他胡亂抹掉腦門的汗珠,掏出手機接聽。
“喂?我還在外面,是什麽急事嗎?”久留子倒了杯冰檸檬水,拿在手裏等他接完電話,厲柯嚴拿過杯子,示意她不用站着,自己去忙就行。
“什麽?什麽情況?”
陸柏喬站在不鏽鋼的栅欄旁,眼瞧着厲柯嚴表情變了。
“周夏農被告了??”
陸柏喬聽得真切,但他不敢相信,還在心裏反複确認這句話是“周夏農被告了”,而不是“周夏農被告白了”。
厲柯嚴拜托陸柏喬給能登搭把手,打掃衛生清洗被褥,并協助久留子照看孩子,自己則一口喝幹了檸檬水,坐進車裏馬不停蹄地趕回九院。
周夏農和他一個科室,有時候還會互相擔當助手。雖然兩人關系算不上好,但平日裏也一起插科打诨了不少時間。
一位肝癌患者的術後恢複不良,家屬看人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忍不住鬧上門來,要醫院賠錢給說法。
賠錢給說法,這沒問題啊,大家拿手術同意書出來對質就好。但等實習醫生把文書拿過來一看,大家就發現問題了。
手術同意書上,怎麽沒有簽名??
沒有簽名,那就算擅自給病人開了刀,上法庭一告一個準,賠償道歉辭職一樣都逃不了。厲柯嚴明白這裏面的來去,很為周夏農擔心。
陸柏喬給孫姣莓去了條天信,想問問情況。孫姣莓還沒爬到婦科主任,但和一幫子主任關系都不錯,或者說其實她和誰關系都不錯。只要醫院裏沒她的情敵的話。
十多分鐘後孫姣莓的短信回來了,讓他等等,晚上應該就能查出來,化驗科已經騰開了三個人在做檢查了。
能登看他一臉緊張的樣子,就問他要不要也去醫院。陸柏喬搖搖頭:“沒事,厲柯嚴過去就行了。我還是在這裏幫小勢姐幹活,不然請了半天假也浪費了。”
他拿起衣架準備去把洗衣機裏的衣物晾到衣架上,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裏。
能登坐在躺椅上,突然開口對他說話。
“小喬,厲柯嚴他喜歡你,你知道吧。”
“Bia叽!”陸柏喬一個不慎,滑倒在地。
他吃疼得緊,嘴裏“嘶嘶嘶”直叫喚,揉着屁股爬起來。
“哎,姐啊,這玩笑可開不起!您這說什麽呢!”他忙往臉上堆笑,十分勉強。
“我沒和你開玩笑,”能登小勢直起身子,把聲音拔高了點,“陸柏喬,你別再逃避了,就在這兒,你給我好好想想。”
能登小勢身體剛恢複好,聲音還有些抖,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發揮,陸柏喬頓時被她定在了原地。
“他讓你住他家,帶你上下班,吃你做的飯,和你一塊兒做家務,買菜,拉你休息天一起玩游戲,軋馬路。你說,他不喜歡你?”
陸柏喬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小勢姐你怎麽……”
“你別管那麽多,”能登小勢根本不讓他轉移話題,“你說說看,他是不是喜歡你?”
“還是他傻了腦子出了毛病,要為你做這麽多事?”
“陸柏喬,他喜歡你,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嗎?”
能登小勢有些喘,拿過桌上的茶喝了兩口。陸柏喬啞口無言,手臂僵直,目光從她手裏的茶杯上轉移到自己拖鞋的鞋面。
“……可是,這有什麽用呢,他是直的,我是個同性戀,我們一直都是不同世界的人……”
“哎喲卧槽,”能登小勢都被氣笑了,“你可別和我說,你們同性戀,個個都文采好飛了,能為自己的懦弱找百八十個理由?什麽兩個世界,什麽不同軌道,什麽直的彎的,都是借口,借口!”
“你那麽喜歡他,他那麽喜歡你,這才是兩個人在一起最主要的條件啊,有了這個,來什麽都不怕,你說對不對?小喬?”
能登的語氣軟和了些,她眼看着陸柏喬眼眶紅了,就不忍心再逼迫他。不過這一把,他不想走,她也得推他走過去。
小喬這麽好,他這麽好,值得擁有最好的東西。
……厲柯嚴不是最好的,但勉勉強強湊合吧。說實話要不是自己認識的好男人太少,能登還真舍不得讓小喬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上了厲柯嚴的賊船。
能登小勢走過去摟住陸柏喬的肩膀,用一個輕輕的擁抱安慰他:“你遇到了那麽多不好的事情,讓你傷心難過的事情,那都是避不開的。可就這一件,小喬,你就暫時把自己那‘悲劇主人公’的身份放下吧,好好先生不一定都會落得個悲慘的下場,相反的,你才是最應該快樂的那個人。大家都看着呢,你應該相信他一次,相信自己一次。”
她拍拍陸柏喬的腦袋,說:“你不去争取一把,怎麽知道能不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