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廣想把呂芳介紹給同去紐約的男訪學,事先沒說,到紐約頭天晚上,住下了才悄悄問呂芳意思。
馬蕭蕭說:“是不太好,總要事先說一聲。”
“單這樣也就算了,芳姐也不是愛計較的,還覺得可以試試。主要是那個男的……比較奇葩。”
據說四十歲,教授,西湖邊上有房有車,沒結過婚。
“我看照片了,人挺體面的,”黎音音盯着嗡嗡轉動的微波爐,說,“這樣的條件找不到對象,讓小輩介紹?肯定哪裏不正常。”
馬蕭蕭覺得和女孩子八這個有點怪怪的,但是他真的很好奇:“那是性格不好,或者別的?”
黎音音一撇嘴:“芳姐對他印象還可以,結果他轉頭和徐廣說,覺得芳姐年紀大了,又太強勢,對他也不熱情,問徐廣和芳姐一起來的那個學妹能不能介紹給他……”
馬蕭蕭無語望天。
微波爐“叮”地一聲,黎音音往廚房門口看了看,樓上浴室嘩嘩水聲,呂芳在洗澡。黎音音悄聲說:“你說,這麽奇葩的話,聽一聽就算了,就不要告訴芳姐了呀,平時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怎麽這事這麽實誠呢……”
馬蕭蕭說:“可能因為人家是他長輩,他也知道奇葩,又不好意思回絕,索性都和芳姐說清楚了……”
黎音音點頭:“我也覺得不能怪他,直男沒談過戀愛,但是你知道,換誰聽了都不高……”
“等等?”馬蕭蕭驚,“徐廣沒談過戀愛?”
黎音音“撲哧”一笑,“他那個哪裏算?”
馬蕭蕭沒聽懂:“什麽?”
黎音音奇道:“他沒和你說?”
馬蕭蕭說:“我知道他好像有女朋友,但是上次他說來不及和女朋友逛街……”
黎音音說:“哎呀,果然你們男的不聊這些,我說這個好像不大好……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他和他女朋友是去辦簽證的時候在火車上認識的,女朋友現在在加拿大呢,一直異地戀,現在天天視頻……”
馬蕭蕭覺得要給他一點時間消化這個事實:“他以前也沒有談過嗎?”
黎音音說:“很難相信吧!他說家裏管得緊……”
馬蕭蕭難以置信地看着黎音音。
黎音音說:“他自己和我講的——你看我幹什麽啊?”
馬蕭蕭覺得直彎通吃的八卦小天後黎音音也很神奇。
吃飯的時候,馬蕭蕭看得出來,呂芳有點強打精神。沒人提紐約,都問他做博後的事。
黎音音說:“你家裏支持嗎?我在UMAS那邊有心水的教授,過幾天去開會還想和我外導說這事,但是念學位時間太長了,還花錢,我出來聯培都跟我媽吵了一架……”
馬蕭蕭說:“我家裏倒不會反對,只是比較不放心。”
呂芳說:“他們男生還好,年齡,家庭,各方面壓力會小一點。”
黎音音安慰道:“芳姐,你不要太在意這個,真的,誰沒有遇見過幾個奇葩,我和我前男友為什麽分手,你們知道嗎?”
馬蕭蕭和呂芳默默搖頭。
黎音音面無表情地說:“我碩士論文研究魯迅和幻燈片,就是圍觀砍頭的那個事件,現代史圖像和現代文學,搜集了很多資料。我男朋友把我發的論文給他家裏人看,他媽說怎麽都是死人圖片,不吉利……”
馬蕭蕭&呂芳:“……”
黎音音喝了一口果汁,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叩,殺氣騰騰地說:“本來婚都訂了,正好我要出來聯培,他又不肯,不分手留着過清明節嗎?”
馬蕭蕭&呂芳:“……”
呂芳搖頭嘆息:“我前男友也是,我考上博了要辭職,他死活不讓,談判到最後,還是掰了。”
馬蕭蕭:“……”
呂芳說:“馬蕭蕭,該你了,你前男友呢?”
馬蕭蕭:“!!!”
呂芳和黎音音再次笑得東倒西歪。
呂芳說:“你談過吧?和芳姐八卦一下,男的女的都沒關系,我們都OK的。”
黎音音托腮,作興趣盎然狀。
馬蕭蕭有點尴尬,說:“其實沒有。”
呂芳不信:“沒有?”
馬蕭蕭撓頭:“我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我可能不是那種……這方面想法不是很強烈。”
黎音音理解地點頭:“有一些人是這樣的,沒有也可以。”
呂芳說:“男生這樣的比較少——那喜歡的人總有過吧?”
馬蕭蕭想了想,索性誠實地說:“我原先覺得男的女的都可以,情感上可能更偏向男的一點,但是好像又都不可以,就是沒有……很強烈的想法。”
呂芳同情地說:“可能只是沒遇到喜歡的人。”
黎音音擺手:“自己過得好就行了,這個無所謂的,你看有沒有前男友我們還不是都在這裏了,他沒有好像還更開心一點……”
馬蕭蕭同擺手:“并沒有更開心……你們開心就好。”
呂芳把筷子一放,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對啊,開心就好,你有機會還是去一趟扭腰,博物館非常棒……”
馬蕭蕭覺得這頓飯吃下去太多東西了。黎音音竟然訂過婚,徐廣不靠譜的異地戀,還有他自己。
心裏的事,到了能說出口的地步,往往就輕描淡寫了。
他回家,蔣元仁開門出來,說兒子聖誕節前會過來玩兩天,再一起回密蘇裏過節,和他先打個招呼。他草草答應了一聲。
回房間開電腦,回完師姐的郵件,又列了個outline。明天他要和組裏的各位讨論一下debugN遍不成功的原因,找Timothy聊聊,談談大修後的paper,還有博士後……Timothy說過他未來兩年還會有一個項目,關于疼痛轉化,不知道是否需要人……
如果腹內側前額葉受損……對傷人未遂的行為的允許度更高……而孤獨症患者對意外傷害的判斷比正常人更加嚴苛……意圖加工在道德判斷中占有更大的優勢……
馬蕭蕭合上電腦,用虎口抵住了眉骨。
他坐了一會兒,起來開衣櫃,換運動服。
你天天跑步嗎。
偶爾跑,壓力大的時候。
路燈很明亮,松鼠在厚厚的落葉上嘩啦啦奔過,互相追逐,嘴裏叼着橡子。
小區的水泥地高低起伏,修得不太科學,其實不适合徒步。美國的路上見不到幾個行人。
好像都不可以。
可能只是沒遇到喜歡的人。
張旭光說,哎,你看我行不,其實我可以的。
張旭光說,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啊,我知道活人比不上死人,但是死人哪裏争得過活人?
張旭光說,咱不多廢話啊,長遠的不說,認識這兩年,我這人怎麽樣,你心裏有數吧。厚道不敢說,有始有終還是沒問題的。
張旭光說,你要是覺得可以,我随時可以啊。
馬蕭蕭跑了幾圈,放慢了步伐。
還不算太晚,小區還沒有關門閉戶。有的窗子裏坐着一個人,對着電腦和盆栽,眉頭緊蹙;有的窗子裏學生圍着餐桌,高聲談笑;有的窗子裏遠遠就閃爍着電視畫面,跑近了卻發現客廳裏空無一人。
一個窗子裏就是一個世界,看得到卻無法觸及。
馬蕭蕭點了點頭。張旭光一把把窗簾拉上了。
只穿着背心,過來親他。張旭光是絡腮胡,下巴刮得很幹淨,但側臉蹭着還有一點毛糙。馬蕭蕭本能地推了他一下,張旭光馬上停了,說,行不。
馬蕭蕭說,行,我不大會。
張旭光壞笑,沒事,哥教你。
馬蕭蕭用袖子擦了擦汗,脫了外套,像袁一寰一樣系在腰上。
又加快了腳步。耳邊有風聲。
張旭光沒動手,他自己把衣服脫了。
張旭光把他按在床上,一路由下往上。又疼又癢,馬蕭蕭條件反射地抖,張旭光壓住他胳膊腿,說,你放松點。
啃到他脖子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混合着薄荷漱口水的味道。張旭光煙抽得有點兇,幾次說要戒也沒有成功。
張旭光偏頭用力吻他,他努力放松。張旭光比他矮兩公分,卻重五公斤,胳膊上硬硬的肌肉硌着他。
操。張旭光從床頭抽了張紙巾,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馬蕭蕭嗆到了,咳了兩聲,說,我不大會。
張旭光深吸一口氣,不怕,哥教你。翻了翻床頭抽屜,又說,有套有油,別的沒有,先将就,咱點到為止,不玩大。
說着扶他靠在床頭,把他腿扳開。
馬蕭蕭喘息道,幹什麽。
張旭光說,媽的,本來該你先給我弄,你他媽連親個嘴都不會,我給你弄。
馬蕭蕭掙紮,你幹什麽。
張旭光不耐煩道,用嘴,你他媽別亂動,包你爽。
馬蕭蕭推他頭,不……不要了,你來吧。
張旭光說,行,你說的啊。
馬蕭蕭跑到了小區拐彎處,猛然止步。
窗臺上有一只貓,藏在陰影裏,露着一對尖尖的耳朵。
不能這樣突然停下來,心髒跳得太快,血流沖擊着耳鼓。
不願意你他媽不能早點喊停?操,到門口了來這麽一下。
馬蕭蕭喘息着說,對不起。
張旭光光着身子坐在床邊,肩膀起起伏伏,斜瞥他一眼,算了,我早知道,你大爺的都沒硬。
馬蕭蕭說,我以為有……有一點。
張旭光又上下打量他一遍,你那是怕的!他媽的,還好命根子積德了,沒叫你小子踢到。
馬蕭蕭擦了擦眼角,喘息着說,對不起。
張旭光起身到處亂翻,點了根煙,行了行了,哥不怪你,你也沒經驗,不懂。
馬蕭蕭說,我以為……
張旭光用力吸了一口煙,行了,老子第一次栽成這樣……行了行了,別哭啊,要真鐵了心想操你,你以為踢一腳就完事了?……行了,你不想就算了,咱就是試試,老子不幹那缺德事,也沒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
張旭光把衣服扔給他,起身往洗手間走。穿上,我自己解決一下。
馬蕭蕭一把拉住他,我……幫你?
張旭光一甩手,煙頭在空中劃了個弧,別亂撩啊,老子在霓虹憋久了,再撩老子反悔了啊。
回頭看看他,劈手往他大腿上捏了一把,恨恨地道,媽的,這細皮嫩肉,圈裏多少好你這口的。
張旭光解決完出來,又幫他弄了一次。
馬蕭蕭一開始不肯,張旭光說,別的地方我不碰,今晚我打地鋪,你太緊張了,不弄出來今晚睡得着?
後來兩人還是一張床睡了,反正都是在張旭光家。那年馬蕭蕭研一,張旭光剛從日本讀完碩士回來,在上海租了個房子找工作。
關燈以後張旭光又爬起來開了窗戶,散散煙味。
張旭光靠在窗臺邊,玩着手機,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哎,你跟哥說實話,你不想跟我做,這是心裏還惦記他?
張旭光那時候租的樓層很高,對面也是高樓,星星點點的光,鴿子籠一樣。
窗臺上的貓,只有一只眼睛,折射着家家戶戶的燈火,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馬蕭蕭不覺得害怕,喘息漸漸平息,耳畔的轟鳴慢慢消失了,和它對視着。
馬蕭蕭在黑暗中坐起身來,半晌才說,我都不太記得他長什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