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婚
林知夏發燒了。
夜裏開始發高燒,但他沒有力氣起床了,只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了起來,想着出點汗可能會好點。
睡了又醒,夜裏醒來好幾次,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
燒還是沒退。
他下樓想找王媽拿點退燒藥,正巧跟端了杯咖啡上樓的洛欽看到,洛欽看了一眼他,但是一言不發,直接走了過去。
林知夏已經沒有力氣傷心跟憤怒了,他腳一軟,差點滾下去。
洛欽的腳步停住,他回過神來,“你……”
林知夏卻仿佛沒聽到一樣,扶着樓梯,緩緩地下樓。
洛欽站在樓上沒有動,聽到林知夏輕聲問,“王媽,你知道退燒藥在哪兒嗎?”
“哎呀,我這正忙着呢,你等會兒,等會兒我拿給你……”
林知夏乖乖地站在旁邊等,發燒的時候真奇怪,明明渾身發燙,但是還覺得冷,他時不時地打個顫兒。
人本來就瘦,生了病更加羸弱,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林知夏拿到了藥,準備回房間,看到洛欽還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自己。
可能洛欽覺得自己又在做戲吧。
他鼻頭微微一酸。
就,挺沒意思的。
之前幻想這個幻想那個的自己,真好笑。
林知夏從他身邊經過,不做停留,直接回了房間。
洛欽下了樓,吩咐王媽,“煮點粥給他送上去。”
王媽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唉,好。”
臨了又添上一句,“少爺,你還是人太好了,唉,不然也不能讓那小子得逞……”
洛欽皺眉,“這種話以後就別說了。”
林知夏吃了藥又睡了一覺。
這次他睡的很沉。
夢裏面,曾經的那個林知夏的記憶像海水一樣将他吞噬。
十八歲高中畢業的林知夏來到了洛家,成為了洛家的傭人。
這棟房子的主人很忙,幾乎見不着面,有一天洛欽深夜回來,他喝的很醉,被林知夏碰上。
醉醺醺的洛欽依然風度偏偏,一下就把林知夏迷倒了。
自此開始,他每天就跟個小偷一樣,在心中深藏着對洛欽的癡迷,躲在角落裏窺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很快他發現,喬如許的存在。
喬如許也是天之驕子,喬家跟洛欽是世交,二人自幼就認識,雖然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是兩家人都默認了這倆孩子會是一對。
林知夏徹底崩潰了。
又一個深夜,洛欽因為應酬喝的人事不省,他偷偷爬上了洛欽的床,拍下了二人相擁的照片。
到了洛家這樣的地位,根本不能有任何醜聞流出來,尤其洛欽還是公認的下一任接班人。
他得逞了。
短暫的浏覽了記憶碎片之後,他的眼前又出現了一本書,書頁自動翻合,文字全都擠入到他的腦中。
是他穿進來的這本小說,《相愛一生》。
這本小說記錄了天之驕子洛欽的一生,記錄了他如何力挽狂瀾,将大廈将傾的洛氏集團重新恢複輝煌,也記錄了他與喬如許分分合合,相守相望的那些年。
主角确實是洛欽,而他只不過是破壞二人感情的一個工具人,跟洛欽結了婚之後還是不斷地搞小動作,最後終于把自己作死,被掃地出門,連結局都沒有被交待。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外面暮色四合,他躺在床上,在他這個位置能看到遠處的燈火。
他能想像到那些燈火下,一個個幸福的家庭此刻正坐在一起,小孩兒訴說著學習上的煩惱,父母卸下一天的疲憊,享受此刻的寧靜與溫馨。
這旁人唾手可得的,卻是他一直都非常向往的,但難以獲取的溫暖。
在上一個世界裏,林知夏最怕過節,尤其是中秋跟春節這樣合家歡樂的節日,越熱鬧,他越悲涼。
原本他真的以為來到這本書裏的世界,他可以擁有這份熱鬧,這份溫馨了,可是啊,可是唉。
其實意識到洛欽似乎不那麽喜歡他之後,林知夏心裏是有怨念的。
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結婚,就像他的父母,既然不想要他,為什麽要把他生下來,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又把他丢掉,為什麽這麽不負責任。
可是這場夢讓他知道,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誤會,原來洛欽不只是不喜歡他,洛欽恨透了他。
他眼巴巴地望着遠處一點點的燈火,看了好久。
知道那些事情之後,林知夏經歷了內心翻天覆地的情緒爆發,但是看着遠處,他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這樣的婚姻,沒有必要延續的。
大不了就是回歸以前一個人的生活,可能會更艱難一點,但是總好過強求別人,每天遭受冷眼。
他能理解洛欽怨恨他,任憑誰被用那麽惡劣的方式綁架了婚姻都會是這樣的态度。
只是,他不是之前那個林知夏。
他雖然貧窮,但他向往廣闊的世界和人生,他相信苦盡甘來,相信天道酬勤,相信他可以遇到那個人,然後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幸福的小小家庭。
在此之前,他要解開捆綁洛欽的繩索。
他沒有辦法替之前的林知夏道歉,也不想去承擔他的惡果。
讓洛欽解脫,也是給自己新的開始。
夜色漸漸深了,林知夏閉上了眼睛,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總是恍恍惚惚的,心都是飄着的,好像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安寧。
他以為得到了一直渴求的東西,有些受寵若驚,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是沒有,反而踏實了。
林知夏病了兩天,這兩天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
林知夏心裏很平靜,周末,他拿着一份離婚協議書去找了洛欽。
洛欽掃了一眼眼前的離婚協議書,不執一詞,視線就轉回到了電腦屏幕上。
林知夏對他這樣的反應不意外,他抿著嘴,笑了笑,“我沒有要耍把戲,是真的,我們離婚吧。”
聽他這麽說,洛欽有些訝異,他擡頭看了一眼林知夏,發現他臉上還是挂着笑容,眼神清朗,看不出一絲不軌之意。
盡管這樣,洛欽還是不相信他,前車之鑒太多,他沒法信任。
“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林知夏面色平靜,把文件往他身前推了推,“你不放心的話可以找律師幫你看。”
“你的要求呢?”
“我沒有要求,我什麽都不要,”林知夏抿了抿嘴,“打擾你這麽久不好意思,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話,希望那時候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全新的林知夏來看。”
有點酸,林知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所以我也不跟你說再見了。”
洛欽怔怔地看着他,他以為依照林知夏的性子,就算肯離婚也會獅子大開口,狠要一筆,沒想到他會什麽都不要。
這樣輕松,淡然的言語,怎麽會出自他之口?
林知夏嘆了一口氣,沖他聳了聳肩,“我先走了。”
沒等到洛欽回應,林知夏就走出了書房。
他想跟洛欽開玩笑說你以後不用睡書房了,可是他擔心自己如果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哭出聲。
真他媽莫名其妙。
明明他才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個月,對于洛欽一知半解,可是不知是因為這個身體對洛欽的執念太深,還是自己将對家的向往跟依戀移情到了洛欽身上。
盡管洛欽對他非常冷漠,還誤會他,說那麽難聽的話,但是他真的,很喜歡他。
林知夏拍了拍自己的臉,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想了,踏出這個房子,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手續辦的很快,林知夏很快就離開了洛家。
他沒有行李,走的時候大大的包裏就放了幾件衣服跟一些洗漱用品。
洛家确實不是他的家,看這行李,住酒店的裝備都比它多。
他走的時候正好洛瑤放學,看到他拿着行李,照舊上前諷刺他,“你幹嘛?離家出走?我勸你別來這招,你就算死在外面也不會有人找你的。”
林知夏笑着說,“洛瑤小姐,我跟洛欽先生離婚了。”
洛瑤愣了一下,然後尖叫,“啥????”
林知夏沒再說話,徑直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洛瑤興奮的尖叫,“我靠!到底什麽情況啊!你給我說清楚!!!!”
林知夏充耳不聞。
二樓的書房,洛欽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林知夏離去的背影。
工作狂人洛欽今天反常地沒有去公司,空了一天出來,在家辦公,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什麽,也許是在等林知夏哭着回來求他原諒,自己是騙他的,這是他一貫的招數。
也許是在等他的告別。
可是林知夏都沒有。
他看着林知夏背着行李包,走出了洛家。
步伐堅定,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