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她根本沒找到機會再幫忙,因為放假了,懲罰被抵消,最後一天剛好是周航宇。

Mad更後悔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很快就到了要選科的那天。

選好科目,就是搬教室了,林河只是到隔壁班,所以搬桌子去隔壁就好。東西也不是很多,桌子也不沉,她站着等待有路能通過時,擡頭看到江柏站在她的面前,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江柏伸出手來:“我來幫你吧。”

林河搖了搖頭,正好出現了路,她搬起桌子就走:“謝謝不用了,我可以的。”

那天真的太嘈雜,太鬧哄了。熱氣和空調風同時存在,失落和興奮也一起出現。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才發現心裏面空落落的。

江柏不在這個樓層,他在三樓。

林河跟陳一同位,這種好朋友就是同桌的幸福稍微有點超阈值了。晚上吃完飯,她跟陳一在座位上聊天,笑得彎腰。

感覺到窺視是一瞬間的事情。她笑着轉頭去看,正對上後門玻璃那的一張臉。

林河坐在倒數第二排,看到後門的臉時徹底愣住了。然後飛快地轉過身來,掩飾般的跟陳一繼續說話。

那張臉她很熟悉,後門站着的人是江柏。

她看到了江柏的眼睛,裏面閃閃發光的,像是被誰種滿了星星。

班級裏的說話聲很大,熱鬧的像是集市,有熟悉的臉和陌生的臉一起在眼前晃動着,她承認,看到江柏的那一瞬間,所有都沉寂下來。

再回頭去看時,後門已經沒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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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課程比高一要重,作業也很多,課程表也變得單調了很多。林河沒有別的心思,就一直搞學習,平時也不下樓,所以能見到江柏的機會很少。

只有吃飯和上操的時候才能看到他。

匆匆地看一眼,仿佛懼怕被發現一樣迅速離開,她每次看到江柏,都會高興一段時間,然後是無窮的空虛。

她在渴望更多。她想。

她後來聽說了很多關于江柏的消息,知道他學習成績很好,在新班級也很受歡迎;聽說他們班搬到了一樓;聽說他開始喜歡打籃球,但是更喜歡踢足球,盡管踢得一塌糊塗。

他們口中的江柏,像是一個發光體,只能看到他的光芒,卻不能看到一個真正的人。

林河越來越患得患失,得了一種名叫“暗戀”的病。

運動會來了。

林河報了三千米,她想挑戰一下自己。

準備開跑的下午,天氣變得涼快了不少,像是天賜良機。

跑步時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痛苦慢慢占了上乘,她不再莽撞地往前沖,而是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跑着。像是一只蝸牛,笨拙地爬向終點。

林河做好了拿不到任何名次的準備,她只是想把三千米跑完,在這樣的賽道上,跟自己較勁。

老師突然拉住了她,告訴她已經跑完了三千米,是第六名。

說實話,林河有點懵。

她記憶中自己應該還沒跑到三千米,但是突然被攔下來,也就預示着自己不能再繼續跑了,不然犯規。

隔壁班的一個女生過來找她:“我一直跟在你身後,但我記得我沒有跑夠三千米,你是怎麽拿到的第六?”

她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尴尬:“我不知道。”

女生笑了笑,她來不及去考慮什麽,被孫文也拉住了:“剛才江柏站起來給你加油了。”

江柏的名字一下子炸開,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林河去教務處領完獎才知道高二級部三千米的成績被取消了,原因是沒有人跑完三千米。換句話說,她拿到的這個第六名,是個假的第六名。

那種尴尬又沖上來了,她轉身又去了教務處,剛才的老師看見她有點驚訝:“你怎麽又回來了?”

把獎品遞給老師,她笑了笑:“老師記錯成績了,所以我沒拿着獎。”

那個老師也笑了:“沒事,你留着行了。”

她把獎品放在桌子上,搖了搖頭:“不行。麻煩老師了,老師再見!”

走出教務處時,剛好是四乘一百米接力,她有點累的腿軟,幹脆直接回了教室歇會。

開完運動會就是十月一了。假期時間挺長的,但是實際放假只有三天,作業還一大摞。林河急着趕作業,又回到操場寫作業去了。

又是冬天的時候,孫文也把江柏的照片送了過來。

是林河拜托她拍的,一共有兩張,看着照片,卻總覺得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也是送照片的時候才知道,江柏的班裏也有一個喜歡他的妹子。

林河悄咪咪的跟那個女生比,發現自己也沒有什麽突出優點,心情有點抑郁。

江柏會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總歸不會是自己這個樣子的。她想。

林河跟江柏之間其實差了很多,像是一道道鴻溝,把他隔得更遠了。

江柏家庭富裕幸福,他從小就受歡迎,學習也好;而林河一無所有,性格無聊陰郁,唯一的優點就是學習還可以。

她不敢去想象,哪怕真的有可能,她要怎麽用勇氣邁過一條又一條鴻溝。

但是喜歡這種東西,不是說結束就能結束的。

冬天的時候,那些似是而非的感情發酵的太厲害,以至于她想到就會眼眶發酸,心髒不受控制的顫抖。

孫文也和邵止川在一起了。

陳一和之前的那個班長也在一起快一年了。

也許是冬天太冷了,很多郁氣都堆結在一起,她跟陳一吵了很多場架,那時候的脾氣,都變成了眼淚,順着盛滿雪片的松樹落下。

開春的時候,她站在陽臺嘆了口氣。

嘴巴裏呼出的蒸汽是奶白色的,不知道要經歷什麽樣的事情,才能夠成為玻璃上的冰花。

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初二的冬天,一雙粗糙的大手牽着她走在霧氣遮掩的街上,在黑暗的清晨送她去學校。

男人寬厚的肩膀背着她沉重的書包,帶着她在什麽也看不清楚的世界裏轉來轉去,沉默的聽得到雞鳴聲,聽得到腳踩斷樹枝的破裂聲。

那是兩雙腳,走出的腳印,也是兩個人的腳印。

她開始發脾氣,她一路都在發脾氣,怪他為什麽找不到路,要這樣轉來轉去,像沒頭蒼蠅一樣。

那時候的她忘了,男人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對幹剛搬來的新家并不熟悉。

男人沉默着,沒有解釋過一句,他的手一直是溫暖幹燥的。

林河一直在回憶,這個片段像是刻在靈魂的印記,每時每刻想起,都會狠狠的炸得她血肉模糊。

父親。如果我那時沒有發脾氣,是不是你就會回來,從那麽高的懸崖邊上。

你不會瘋,不會在大雪夜裏走的毫無蹤跡,連帶着我所有關于父親的記憶。

我真的很想你。也恨你。更恨我自己。

☆、第 10 章

三四月份的時候,林河開始策劃着表白。

計劃一,把他叫到樓下小樹林,給他朗誦一首英文詩。

計劃二,把他叫到樓下小樹林,給他朗誦一首中文詩。

計劃三,把他叫到樓下小樹林,……

陳一聽明白了計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你這是要幹嘛?你覺得江柏能聽懂你想幹什麽嘛?”

思考了一下,她覺得有點懸:“那你說我該怎麽樣?”

陳一擦了擦眼淚,認真地看着她:“我建議你別去。”

“不可能啦!我一定要去!”她任由陳一捏着自己的臉,“我會被憋瘋的!我解決了這個事情,就能好好學習了!”

聽到最後這個理由,陳一愣了一下,然後重重點了下頭:“說得對!”

林河最近成績下降得很快,一開始還是什麽沖670的苗子,後來就完全被放養了。事關好姐妹的成績,陳一還挺嚴肅的。

她思考了一下,建議道:“我覺得你就找個很亂的地方就好,不是有個啥詩,叫做大隐隐于市嗎?這個意境多好!”

林河糾結了一下,最後決定給他聽首歌。

計劃實施的時間是周六,因為課少而且較寬松,應該沒有班主任在。

上午兩節是數學,上完了以後林河就有點抑止不住的激動。扯了陳一往樓下跑,結果在班裏沒找到江柏,聽同學說去了操場,她們就又沖去操場找人。

只有大課間這樣很短暫的時間,如果不珍惜,就又要找時間,到時候浪費更多學習時間。

果然在足球場找到了江柏。

林河長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去,揣着一顆亂跳的心髒走向他。

“江柏,我有事找你。”

男生愣了一下:“什麽事?”

“跟我走。”

兩個人慢悠悠的走向操場旁的一棵大樹。林河故作鎮定地問:“你喜歡趙橙嗎?”

趙橙是他以前的同桌,當時班裏都在傳他喜歡她。

她記得有一天晚上,在傳言愈鬧愈兇的時候,他笑着跟趙橙說:“你別誤會,我不喜歡你。”

林河坐在他們的斜後方,看清了他微微笑彎的眼睛。

“以前喜歡過吧,可能。”江柏說。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江柏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這讓她産生很多恐慌的情緒。

“哦。”他們在大樹下站定。林河把攥在手裏的MP3拿出來,把耳機遞給他:“你聽首歌吧。”

她調到backstreet boy 的No Place,安靜地站在那裏等他聽完。

“這是什麽意思?”江柏沒有聽多長時間就摘下了耳機。他笑着看她。

林河擡頭笑着正視他的眼睛:“我想跟你說的是,這些都是出于我個人的感情,我覺得不說出來,對我已經産生了一種困擾,所以我想說的是——”

“我喜歡你。”她說。

江柏沉默了一會兒。

“你喜歡我嗎?”她問。

“我都不了解你。”江柏說,“你為什麽喜歡我?”

“我只問一句,你喜歡我嗎?”

她心跳慢慢平靜了,像是預示到了什麽一樣。

“我爺爺管的很嚴,高中我沒有要談戀愛的打算,先好好學習吧。”

“江柏,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也許我現在說完以後,我就不喜歡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這種看起來像是脅迫的話,讓她覺得自己更像個sb了。

“我下節上英語,我先回去了!”她笑着擺了擺手,然後飛快地離開了。

來到廁所的時候,她終于放下了陳一被拽着的衣服,眼圈慢慢紅了:“他說,不了解我。”

所以,那些算什麽呢?

她起來說要寫征文,江柏莫名其妙一邊鼓掌一邊叫好;莫名其妙地拿起她的飯盒說跟自己是一樣的,好朋友在起哄也不去制止;坐的很近那段時間,自己在說過喜歡白起後他莫名其妙開始大聲讨論白起,盡管并不是同一個白起。

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她莫名其妙的覺得他喜歡自己,最後莫名其妙的被慘拒。

還有這莫名其妙來的委屈!

他媽的到底是為什麽?!

陳一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來安慰她。

林河并不對他拒絕自己難過,而是為了自己那些曾經說過的癔言感到無地自容。

那些自己妄加的猜測,此刻就像是一個又一個掄圓的巴掌一樣,朝她臉上飛來,真丢臉啊。

她這段時間的患得患失,那些突如其來的情緒,還有下降的厲害的成績,都像是在嘲笑她只長了一顆戀愛腦,才把自己變得這麽狼狽。

她們趕在上課前回了教室。這兩節英語課考試,她盯着卷子,眼圈慢慢變紅,又猛地收回去,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然後碾壓回去。

為了一個江柏,她确實有點胡鬧了。

不過,桑榆未晚,知來者猶可追,從現在開始計時,她一定會重返巅峰!

有一個紙團飛了過來,她打開就看到紀元狗爬一樣的字:借我抄抄。

林河覺得現在想把卷子直接糊在他臉上。

抄屁抄!看不出來我現在不高興嗎?!

然後不情願的在上面回了一個“好”。

抄去吧你!讓你享受一下七選五只對兩個的快樂!

☆、第 11 章

下定決心好好學習是一回事,真正要實行是另一回事。一下子把成績提回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林河真正實操起來,只覺得有無盡的挫敗感。

以前和自己一個水平的人,現在要麽還是那個水平,要麽就已經成績更好了。她以前從來不會看班裏的排名,現在也淪到根本沒精力去管級部的排名了。

首先就是重新鞏固基礎。荒廢的高二那一年,實際上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除了數學不需要擔心,其他科目簡直慘不忍睹。

她這幾次考試果然還是沒有沖上去,只是徘徊在班裏前十的位置,前五都沒進。

啧,真慘啊。

考完期末就是假期了。學校沒有打算讓學生休息,從第一天開始就要回去上自習。一輪複習即将開始,她決定先把筆記搞好。

她的筆記其實一直都不工整,只求自己能看懂。重新整理的意思,也不是說搞得花裏胡哨的,而是慢慢梳理一下思路,把自己的知識網建立起來。這樣就像是一塊粘布上的貼畫,想用哪個就直接取下來,運用簡直如魚得水。

她思考過為什麽物理和化學一直上不去,原因可能是一直沒有把思路轉變過來,還是按照初中的那種方法學習。

高中的精髓是理解,如果只是簡單的掌握了知識點,而不去思考相關的一些問題,那麽注定你的能力也就到此為止了。

高中要求的能力是歸納總結,學會分類,學會整理才是重點。她以前只注重刷了多少題,雖然一整本物理紫皮五三都被她寫完了,但是也到底沒多少提高,原因就是沒有從裏面總結規律。題目都是有類型的,不去發現,那麽就只能在外圍徘徊,不能直擊核心。

所以第一件事情,就是學會整理錯題。

令人覺得煩燥的夏天過去了,接下來是秋天,然後是冬天。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林河并不喜歡冬天。大約是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在冬天發生,所以才會這樣抵觸吧。

放假回家,她呆在房間裏看着窗外的世界,車水馬龍,燈紅酒綠。

“喂,”接起電話,媽媽溫柔的聲音傳過來,“啊沒事,我點外賣行了。”

媽媽和叔叔去了醫院。臨近春節,感冒的人反而更多了。叔叔咳得挺厲害的,媽媽放心不下,幹脆去了醫院檢查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像是沒有征兆的被灌了一口啤酒,五髒六腑火辣辣的疼。

外賣叫了炸雞,還點了可樂,但是卻沒有因此變得開心一點。她有點煩躁,放空自己,坐下來開始學習。

其實在家這些天都不是很開心。

早中晚的飯不開心,看的電視也不開心。

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但是那種被忽略的不爽總是淡淡的萦繞着她。也不能表現出不開心,這樣媽媽會不開心,接着就是永無止境的詢問和關心。

麻煩得要命。

飯都是按照叔叔的口味做的,她有很久沒有見過自己喜歡吃的菜了。電視也是無聊的家庭劇,裏面的人物千篇一律。電視劇是媽媽喜歡的,飯菜是叔叔喜歡的,那麽她呢?

如果不是兩個人無法再要一個孩子,她可能完全就是多餘的吧。

前幾天從超市回家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沒有家。在Q市,在那些萬家燈火中,沒有一盞是屬于她的。

像是浮萍一樣,依附在母親的身上活着,而母親也是沒有根的浮萍。

她有時候會嘗試回憶小時候,想憑借那些找一點家的記憶。但是腦海裏記得的除了被掀翻的電飯鍋,就只剩下潮濕的夜風。

有關父親的回憶像是被稀釋過的墨水,已經淺的消失不見了。唯一留下來的,大概只有那些激烈的畫面了,或者是,看起來一灘脈脈深情,深處卻藏着無限的惡意。

這些煩惱的情緒,做着化學卷子,竟然也就慢慢忘記了。

第二天他們回來了。

做了一個深入的檢查,帶回來一張黑白色的CT。

他們的表情都不太好,林河沒有開口說話。

“沒事,就是肺上有一個小結節。”叔叔開口說。媽媽沒說什麽,眼睛卻突然紅了:“我們去大醫院看看吧。”

“幹嘛浪費那個錢?真沒事。”

“你就去看看,讓我放心。”

“沒必要,”叔叔撇了撇嘴,“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我讓你去看看!”媽媽突然提高了聲音,她的聲音裏都帶了鼻音,“你就聽一次我的!”

林河猜測并不是什麽愉快的結果。她抿了一下嘴角,跟着勸道:“去吧。”

最後叔叔屈服了,他們剛剛回家,就又很快離開了。

就像是一陣風,沒留下一點痕跡,林河站在客廳裏盯着自己的腳趾看了一會兒,又回到房間裏學習了。

他們去了就沒再回來。

結果查得很清楚,肺上的結節是惡性腫瘤,已經是晚期了。

得到消息的時候,林河剛剛咽下一口面湯,發現自己煮的時候調料包放多了,太鹹。

一開始是呆滞,似乎完全沒有消化吸收那些話的意義。等挪到房間裏的時候,眼角有溫熱的東西掉下來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像動漫裏那樣,淚水一下子湧出來是真實存在的。眼睛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嘩啦啦的往下淌水。

天慢慢黑了,黃色的空氣中也許漂浮着什麽,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擺着一張物理卷子。

☆、第 12 章

那些帶着潮濕的記憶,像晚來的潮汐一樣湧進大腦,悶得她難受。

林河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毋庸置疑。

他喜歡撒謊,沒有責任感,連帶小孩子去公園都能把她一個人丢在那裏。他懶惰,有暴力傾向,林河來Q市的第一晚,見到的除了母親炒的西紅柿雞蛋,還有父親揚起的板凳。

有暴力傾向的人,當然會家暴。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她動過手,卻讓她從小看着自己的母親被打。

晚飯時被掀翻的電飯鍋,白色的大米粒粘在牆上,豎立着,像是牆的汗毛。

玄關貼着牆紙的牆上,他掐着女人的脖子,差點兒讓人窒息。

還是那個地方,一個巴掌把她母親的一只耳朵打到穿孔。

泛着濕氣的地板磚上,他掐着她母親的手腕,掐出一片青紫,只是為了要買煙的錢。

母親跪着求他,被揪着頭發在地上摩擦。

母親哭着求他,他只是拿走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林河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因為她的父親從來不會避諱孩子在場,他們争執的時候,從來不會記得還有別人在場。

父親離開的那天,是她從新家裏一直走到曾經的另一個家附近,才終于在一家蘭州拉面館找到了他。

她永遠記得那天。

父親的眼睛裏充滿着血絲,她幾乎要哭出來地說:“回家吧。”

他拒絕了。

後來的雪夜歸來又離開,逼得她連高中的學費都是湊來的。

他最後被發現在西安的救助站,被送回老家,關進了精神病院。

躁郁症,雙向情感障礙。

無論是父親那邊還是母親那邊的人都在勸和:“他只是得了病才會這樣!”

林河卻知道,他是一個天生的魔鬼。

她也永遠記得濕漉漉的夜風,在去往醫院的出租車裏,她的父親輕輕地說:“你的母親出軌了。”

那時候她發着高燒,費力的思考什麽叫做出軌。

短暫的十六年人生,她過的卻跟電影一樣,波瀾起伏,基調沉郁悲怆。

她想起托爾斯泰著名的話;“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林河想給陳一打一個電話,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最後卻放下了手機,自己蹲在房間長草。

現在距離高考已經很近,她沒有必要讓這些事情去打亂陳一的心情。等高考後吧,高考後再告訴她,現在她自己也可以邁過去。

距離高考還有十幾天的時候,林河趴在窗臺上往下看,眼圈一遍又一遍地發紅。突如其來的崩潰讓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又不想讓走廊上的同學看出端倪,幹脆下樓了。

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多數人都在教室休息。陽光特別曬,跟火球似的。她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被曬幹了,慢悠悠的走向小池塘。

“林河!”

她回頭看到物理老師從車上下來,拿着一沓卷子看着她:“幹嘛去呀?”

她笑了笑:“去看看荷花開了!”

物理老師挑了一下眉,笑着說:“早去早回啊!下節上物理!”

然後踩着高跟鞋走遠了。

本來揣了一肚子的情緒,沒想到都被物理老師的那一聲給打斷了。林河有點哭笑不得,就站在池塘邊盯着荷花看了一會兒,慢悠悠的又走回去了。

剛回去就碰見陳一從廁所出來,拽着她胳膊往窗臺溜,眼睛骨碌碌地上下看了她好幾眼,狐疑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林河幹巴巴笑了一聲。

陳一松了口氣,小摸樣有點欠打地說:“我還以為你比我先撐不住高考壓力呢!走,回班學習去!”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突然忍不住嘴角上揚,就跟得了羊癫瘋似的。

晚上趴窗臺的時候陳一嘆了口氣,眼睛看着遠處的黃色燈光:“我壓力真挺大的。”

她扭頭看了一眼解冉:“今天物理老師說那句話特別紮心!‘十二年你們都過來了,還有十二天,難道就要放棄嗎?’,林河,你說我高考能考好嗎?”

眨了眨眼睛,林河笑着攬住她的肩膀,語氣格外沉穩地說:“一定能!”

最後幾天了,因為學校要做考場,連着高三那棟樓也要,所以他們被迫拿出半天時間來搬教室。

新教室又悶又熱,既沒有風扇,也沒有空調,熱的跟蒸爐似的。不過他們馬上就要經歷“高烤”,這點溫度就當成試煉。

高考終于來了,意味着他們終于能吹到空調了。

臨考前和每個老師都握了手,希望能沾沾仙氣,去考場前走的紅地毯,還有老師們穿的旗袍,看起來迷信又無聊,但是大家的眼睛裏都充滿着亮晶晶的光。

寒窗苦讀十二年,厚積薄發在今朝。

高考過的很快,假期來的也異常快。雖然還有點不舍,但是更多的還是對放假的期待。

林河高考那幾天就一直在想江柏,控制不住的想。

可能是因為還殘留着當時是還沒畢業,所以他才不答應的僥幸心理,她有點放不下。也沒有什麽好丢臉的,江柏都快成她的一個執念了。

出成績那幾天,她就悄咪咪的跟他發QQ,每次江柏都很冷淡,時間長了,她也覺得沒有意思。

感覺自己像是熱臉貼冷屁股一樣,怪丢臉的。

江柏沒考過她,她發消息的時候還得處處考慮着會不會傷着他感情。

林河就敲陳一:“我還是想搞他,咋辦?”

陳一回的很快:“那就搞呗!”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有理,正趕上距離上一次聊天快過了一個星期了,她尋思着別太尴尬,就找了個要大會員的借口:“在?能借我XXX大會員使使嗎?”

過了很久,江柏回了三個點:“…”

☆、第 13 章

江柏:“你不是要氪嗎?”

林河:“最近有點入不敷出。。。”

江柏:“用戶名:XXXXXXXXXXX,密碼:XXXXXXXXXXX。”

林河:“蟹蟹!”

本來林河已經打算這就是最後一次聊天了,以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即使白嫖得到了大會員,她還是有點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她決定再表一次白,如果被拒,那真的就不再聯系了,如果成了,就當是解決了執念。

林河:“你還記得,我向你表白那天嗎?”

江柏:“記得。”

江柏:“還有首歌呢。”

林河:“好聽嗎?”

江柏:“還行。”

林河:“你當時說,我們互相不了解……”

林河:“我還有機會嗎?”

江柏:“我們互相一直有機會。”

江柏:“如果你不介意開端和結局是怎樣,那我們就”

林河:“什麽意思?”

林河:我聽說你那天沉默了兩節課?

江柏:談!

江柏:XXX說的?

林河:當時是為什麽?

江柏:我覺得傷害到了你。

林河:等等……你說什麽?

林河:你現在也是害怕傷害我嗎?

林河:如果是這樣,那麽你不如不同意

林河:你當時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江柏:你認為真就真

江柏:那我們就再各自走一段吧

江柏:愛自己比愛別人更重要

林河:……好。

……

林河:我覺得不甘心,談吧!

江柏:好

☆、第 14 章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林河覺得自己仿佛在做夢。

她有點興奮,又有一些願望達成後的空虛。

就這樣嗎?

林河覺得她還是談了一個假的戀愛吧!

他們沒有互相找對方聊天,沒有一絲多餘的互動,她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把這段關系告訴朋友。

因為他似乎從沒有這個打算。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憋不住了,主動敲他,卻不知道該以什麽開頭。

志願……成績……還是什麽別的?

她沒有經驗,幹脆不發了。

正好碰上給朋友做蛋糕,她主動敲他,發了一張蛋糕的照片。

江柏回的很慢。聊了沒有幾句,話題就結束了,最後一條消息是她發出的。

後來這樣的情況還有好幾回,她的熱情慢慢也退卻了,只剩下說不清的失望。

在另一個同學發的消息中,他在新生群聊得很開心,卻遲遲不回她的消息。就連那個同學都比她是優先級。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就像是她在自己尋找存在感一樣。在對方的眼中,也許她的做法行為是無理取鬧的。

因為江柏是以“害怕傷害”為前提的答應,他所給的回應也是基于這一點上的,而她卻以為“自己喜歡江柏”,潛意識中就會無形的告訴自己別的信息:也許江柏也喜歡自己。

這樣的後果,就是她開始渴望更多,開始想要對其他人炫耀,想要發生想象中談戀愛的才會發生的事情。

但是對江柏不公平。

他只是答應了接受一段感情,對維系,對是否結束,他都沒有絕對的心情去把自己投入進去。

這是一段不對等的愛情,或許稱不上愛情,是單方面的美夢成真,是單方面的抱着玩玩的心态。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貶低自己的存在,控制不住的去拒絕猜測江柏的想法,她想過直截了當的離開,但下一秒不甘心就纏住了她。

她一直徘徊在“喜歡與不喜歡”的魔咒中,把自己變得不像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攀附在蘋果樹上的一條毒蛇,貪婪地渴望更多,對路人充滿帶刺的攻擊。

像是割裂的自己,一方面理智在克制,情感卻在叫嚣着。

被情感驅動下,她去找了幾個情侶頭像,讓他換上,但是江柏拒絕了。

這聽起來就像是小學生的無聊把戲,她甚至覺得很羞恥,被拒絕的那一剎那,那種不适感更加強烈。

心情卻在漸趨平靜。

他說:“有必要嗎?”

确實沒必要,但是對當時的林河來說,很重要。

林河心态崩了。

放下手機,去找一點別的事情做,然後嘗試去思考,她發現自己的心情現在變成了一潭死水,說不上多難過,也說不上多不舍。

像是失望占了全部,心灰意冷四個字盤旋在心中。

可她本來也沒有資格去表達自己的失望。

林河同江柏這場像交易的游戲是不對等的,地位較下的一方感知到的壓力像是一座大山,能把所有強迫自己堅持的信念全部壓垮。

她敲了敲他:“那個,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長久未回。

第二天十一點的時候,江柏回複了:“我剛醒,你信嗎?”

盡管心裏已經呵呵呵笑了好幾回,但仍然保持笑容的林河:“信。”

江柏:你什麽時候開學?

林河:十幾號吧。

江柏:那都差不多。

林河:我要去吃飯了,回聊。

江柏:好。

林河沒有再和他回聊,她關閉了手機,在網上沖了一天的浪。等到開機時,其實抱有一絲期待:也許江柏主動聯系了自己呢?

她想,如果那時候江柏真的聯系了自己,她可能就不會狠得下心來放棄了吧。

可是江柏沒有。她也沒有。

就這樣不痛不癢的,莫名其妙的分手了。

林河給陳一發消息:我分手了。

陳一回了一個表情:恭喜恭喜!熱烈祝賀我的親親恢複單身!

陳一:狗男人配不上你!

林河沒有回複消息,過了一會兒,把滅掉屏幕的手機又打開,遲疑着打開江柏的微信頭像,看着他只有一條的朋友圈。然後又登陸QQ,點開他的資料卡,最後把所有都關閉,把QQ也卸載了,給陳一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哈哈哈哈。”

釋然和一種別的情緒同時攫住了她,讓她現在處于一種很奇妙的狀态,什麽都不想幹,只想躺在床上癱着。無所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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