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巳節2

笑聲驚動了旁邊車上的人兒。車上唱歌的女子掀開幂籬朝着這邊瞭望了一下,沖着坐在趕車人旁邊的侍從說了幾句話。那侍從站起身來,高聲喊道:“旁邊的人,可是仇家鳳小郎君?”

鳳孫同青墨點了點頭,青墨站起身來,“正是我家郎君。敢問君是哪位?”

那女子聽言,從車上探出半個身子來,掀了幂籬,露出一張濃豔的臉來,“原來真是鳳郎。”

鳳孫低聲同玉成囑咐道:“無論如何,阿兄莫要擡頭。”這才站起身來,施禮道:“仇家鳳孫拜見媛珍縣君”

李媛珍歪着頭,露出一個貌似純真的笑,“鳳郎也要去看‘蟠桃會’?真是巧了,妾也要上山。不若同行。”

風吹起了鳳孫的衣角,袖子,并他額前腦後的碎發。他如玉的臉上,露出一個遠比他襟前的芍藥更要明豔的笑容,“爾等且回吧,鄙同縣君同車而往。”。

鳳孫下車的時候在玉成的背後下力氣按了一把,幾乎把他半身都壓在車上。玉成略有失落,卻記得鳳孫的話,并沒有擡頭。

那香車載着美人兒,一路飛奔而去。玉成站在車上,眺望見媛珍縣君把一只手臂搭在鳳孫的肩上,倆人不知說了什麽,鳳孫笑容明亮如天上的繁星。就在這個時候,車上突然探出一個人來,是原來跳舞的那個人。風吹散了他的頭發,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他沖着玉成遙遙舉了舉杯,一飲而盡後,遽然用力将酒盞扔了過來。玉成吓的趕緊坐回了車裏,遠遠聽見那人張狂的大笑起來。

青茗憤恨的唾了一口。原來,這李媛珍本是今上堂兄慜山郡王的孫女,原本嫁給了禮部侍郎之子蔡清。蔡家舉家谪遷後蔡清病死,這李媛珍便一直不能安分守己的寡居,仗着自己是皇親國戚的身份,在江都府大興風流事。“傳言她那園子裏養了好幾十面首。江都府稍平頭正臉的少年都被她招惹遍了。虧得大郎才剛沒有擡頭,否則啊,難保都被她擄走了。”

玉成頻頻的往上山望去,一臉的擔憂焦急。青茗輕輕的抖了抖缰繩,調轉馬頭往回走,“不知為何突然來了灘塗,曲水流觞的時候幸好賈夫子周旋着才遁出來,不料終究被她得逞了一回。”

玉成突然從車上跳下來,“我去救鳳孫,你等回去告知父母親前來救人。”說話間朝着蓮華宮的方向奔去。

木兒站在車上喊了他數聲,也不見玉成回頭,急的團團轉,“怎麽辦?”

眼看着玉成揮手間就跑出許遠了。青茗氣急敗壞的扔了缰繩,“大郎真是個不穩重的,竟也不聽全了再走。灘塗那個不曉得,蓮華宮的雲翳仙長是咱們仇家的世交。小郎就是知道到雲翳仙長不會坐視不理,才會與她同車的。”

木兒呆呆的一臉怨憤的看着他,青茗煩躁的敲了一下他的頭,“愣着幹什麽?還不追上去。”

玉成趕到蓮華宮的時候,焰火正盛,漫天五彩,美不勝收。蓮華宮前的前世今生池前擠滿了各色的人。年輕的男女攜手默默的許願,雙雙同時各扔出一枚銅板,期待着願望得以實現。人兒接踵摩肩,玉成使了渾身的力氣,也擠不進去,反而惹來陣陣的埋怨。他心裏一橫,将前衣襟系在腰間,後衣襟撩起來蓋住頭,大喊一聲低頭便往裏沖。人群不知道緣由,只得紛紛避讓。玉成心裏得意,腳下更是不停。突然聽見周遭一片驚呼,自己腳下一滑,涼意刺骨,——他掉進了前世今生池裏。玉成在驚恐交加,撲通起來,“救命,救命,我不會水。”衆人卻漠然觀望,其中一個老者反而帶頭大笑起來,“站起來。”玉成這才發現自己正跪坐在池水中,他尴尬的笑笑,濕淋淋的從池中站了起來,水不過沒他膝蓋。

此時木兒同青茗也趕到了,一起把玉成從池子裏拉上來。青茗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來,木兒瞪了青茗一眼,心疼的給玉成擦了擦臉,把青茗的話轉述了一遍。玉成這才放下一絲擔憂。然而主仆三人在蓮華宮轉悠了一大圈,也沒看見鳳孫同李媛珍。青茗也急了,接連問了幾個澄霖,不是說不認識仇鳳孫,就是不認識媛珍縣君。幾個人只得分開找,玉成依稀記得蓮華宮善堂後面有一個園子,住着的道人似乎是雲翳的大弟子。他七拐八拐的拐進去,還真遇到了管理善堂的澄霞道長。澄霞是個濃眉大眼的高壯漢子,他低頭打量了玉成一遍,伸出手來,“你要見我師父?”

玉成了然,“仇家玉成求見雲翳仙長,還請澄霞道長引薦。”玉成在身上摸了一遍,也沒找到錢袋,約莫是掉到池子裏了。心裏一急,從頭上将白玉冠摘了下來,雙手奉給澄霞。澄霞面上露出一絲疑惑,遲疑的将白玉冠舉在燈下辨認了一下,笑道:“随我來。”

雲翳住的地方外觀看起來特別的簡陋。茅草屋頂,竹子籬笆。籬笆院子內擺了石桌石椅,澄霞往那椅子上一指,“候着。”

澄霞在房門上敲了敲,屋內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何事?”正是雲翳。

澄霞低聲禀報了。

雲翳似是嗤笑了一聲,“仇家玉成?”

“正是”玉成站起身來,施禮道。

“呵呵。我如今不便見客,你有何事便說吧。”

玉成将李媛珍帶走鳳孫的事情原樣說了,連帶青茗的話也添油加醋的講訴了一遍。

雲翳笑道:“仇鳳孫不會出事。”

玉成哪裏相信,只一味的懇求。

雲翳似是無奈,“好吧。”屋內悉悉索索了片刻,一個東西從窗戶裏飛了出來。澄霞伸手接了,看也不看一眼,便往玉成手裏一塞。

“拿給李媛珍。”雲翳說。

玉成疑惑的捏着那片東西,翻來覆去的瞧了半晌,也看不出是什麽。再擡頭發現澄霞不見了,屋內也熄了燈。他有心想敲門詢問幾句,卻也不知如何再開口。轉悠了半天,無奈從園子裏轉出來。剛走出園子,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小道士捧着一件道袍立在道邊,見玉成道:“可是仇大郎?”

玉成施禮點頭稱,“鄙正是”。

小道士把手裏的道袍遞給玉成,“貧道澄霖。澄霞師兄說你身上濕了,叫貧道拿一件衣裳給你。吩咐貧道待仇大郎換好了衣裳後,帶到小觀瀾閣上去。”

玉成連連道謝,這才發覺自己渾身冰冷,他哆哆嗦嗦的脫下濕衣裳,換了道袍。随着澄霖來到了蓮華山的最高處——小觀瀾閣頂。

小觀瀾閣上,山風凜凜。玉成一眼便看見,鳳孫披了一件紅狐貍毛的大氅站在欄邊,風吹起他的衣帶獵獵,似是要乘風歸去。鳳孫看見玉成表情分外的驚訝,然,看見玉成身上的道袍似是又明白了。玉成見他面色淡薄如常,心下也稍安。

李媛珍端坐在席子上,身上圍了貂裘,身邊放了爐火。她從玉成手中接過那一片東西,反複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突然笑了,“真是有趣。”她身後一人,似是喝醉了,歪在她身上。李媛珍摸了摸他如水的長發,漫不經心的問:“他讓你捎了什麽話?”

澄霖不卑不亢,禮也不曾施一個,道:“家師說‘無可奈何花落去’,花已落,人當歸。”

“花已落,人當歸?”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太涼,李媛珍的面色看上起異常的蒼白,她在小觀瀾閣頂來來回回的踱步,反反複複念,“‘花已落,人當歸’——說的好。”

路過玉成身側的時候,李媛珍突然眉眼一斜,盯着玉成的側臉,“你擡起頭來?”

玉成聞言将要擡頭,鳳孫突然開口,“敢問澄霖道長,雲翳仙長緣何未來?”

澄霖道:“家師日裏主持‘蟠桃會’,勞累過度,已經歇息了。”

“累着了?”李媛珍扭過頭,露出一個微笑,“既然如此,”她把手裏的那片東西扔給澄霖,“勞煩道長将這當歸煮了水送到雲翳仙長的卧房去”她站起身來,自己理了理鬓角,“我今日便宿在宮內,明日再行探望。”

澄霖面上看起來頗為不耐,卻并未言語,只答了“是”。李媛珍笑意堆的更高,大踏步走下樓梯,絲毫不理會身後已經躺在地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才能把玉成寫的不是“小白”?對手指~

本文的雖然是架空,但是大環境依據的是唐朝,那個朝代女子的地位非常的高,可以上街騎馬改嫁和離養面首等等,但是,出行一定是要有仆人陪同的(而且那個時候的家奴非常便宜,雖然不一定是‘匹馬束絲’,但是也差不多),而且必須戴幂籬。那些抛頭露臉,又沒有仆人陪同的,很容易被當做逃妾或者是青樓女子。

娘子是統稱所有女子的。年輕的的就叫小娘子,年老的就叫娘子,老娘可不是随便自稱的:)排行第幾就叫幾娘子,比如鄭七娘,就是家中排行第七。女子可以自稱我,妾,年輕的小姑娘可以自稱“兒”。不是對父母自稱,對旁人也可以。但是一般都是長輩啦。

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也被稱為娘子。男子被叫郎君,小郎,排行第幾就叫第幾郎,比如玉成排行老大,那就是仇大郎,大戶人家的男性家主,也被稱為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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