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蠱毒
食髓蠱是苗疆一種蠱蟲,中蠱之初人的意識清醒,但身體受下蠱之人控制。蠱蟲順着血液往腦部聚集,逐漸啃噬人的腦髓,并在顱腔內産卵。随着蠱蟲越來越多,人的大腦最終會被啃噬一空,但身體還是活着的,只是沒有了意識。
這是一種非常歹毒的蠱毒,讓中蠱之人在清醒的狀态下看着自己慢慢變成行屍走肉。
謝策早年随聶如蘭行至苗疆時見識過一個病例,可惜那人中蠱已深,腦髓已被啃噬大半,解了蠱毒,人也傻了。
此蠱雖然厲害,但要想操控中蠱之人,下蠱者必須與中蠱者不能超過十丈遠。
謝策看到衛楠的時候他的手腳都被鐵鏈縛住綁在戰車上,衛楠也一直如木偶般沒有半點動靜,說明那下蠱之人是離衛楠很遠的,至少沒有在皇屬軍裏。謝策猜想定是那下蠱之人控制衛楠,讓他向皇屬軍發出攻擊謝策的指令後,便悄悄離去了。
下蠱之人想要的結果,要麽是謝策被衛楠指揮的皇屬軍殺死;要麽是衛楠被謝策殺死。不論哪種結果,都是下蠱之人喜聞樂見的。
只是那下蠱之人沒想到謝策竟然懂食髓蠱,更低估了謝策對衛楠的癡情。
謝策看到衛楠胸口的烏青面積很小,斷定衛楠是剛中蠱不久,蠱蟲應該還沒有到達頭顱內。
謝策聲音都顫抖了,強自克制着讓自己冷靜:“胖子,馬上給衛先生解蠱,我說一步,你做一步!先用繩子把他的腰、四肢固定在椅子上,注意露出手腕和腳脖子,快!”
王胖不敢耽擱,連忙找出幾節繩子牢牢将衛楠固定在一張木頭椅子上,捆住手腳。
“将我藥箱最裏面那個小木盒裏的藥丸取出,化水給他服下!”謝策道。
那是當年聶如蘭煉制的解蠱藥。
王胖依言将藥丸化成水,捏住衛楠的下颚就往裏灌。
“你他媽慢點灌!別再灌進肺裏了!”謝策生怕王胖再把衛楠給灌壞了。他此刻沒法動彈,可沒辦法幫王胖子收拾殘局。
“老子知道了,啰嗦!接下來幹嘛!”王胖擦了擦額頭的汗,幫人幹活還要被挑刺的感覺真他媽不爽。
“把刀在火上烤一烤,切開他手腕和腳腕內側,注意別切太深,見血就行!”謝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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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胖切的時候謝策眼珠子都要落到他的刀上了,像是若王胖敢亂切,他就能拖着一身爛肉從床上爬下來把王胖暴打一頓。王胖心理壓力很大,手都是抖的,好不容易才将衛楠手腳的口子都切好,總算沒有被謝策挑刺。
“取出銀針,在太陽穴、太陰穴、百會穴、膻中穴各紮一針,順序不可亂!”
紮針是王胖最不擅長的,經常紮不準。但謝策手掌都爛了,只有靠王胖這赤腳大夫上陣了。王胖這輩子都沒這麽認真且緊張過,只怕讓他紮聶如蘭也不過如此。王胖眼睛裏進了汗珠,他都不敢眨一下眼,終于将每個穴位都紮好了。
衛楠突然掙紮起來,四肢用力扭動着想要掙脫束縛,幸好王胖綁得緊。謝策見他面目猙獰雙眼通紅,上下牙緊緊咬着,嘴裏還不停發出“嗬嗬”的聲音,連忙交代王胖:“快!把藥箱裏的黑色瓶子裏的藥水塗在他四肢的切口上!”
王胖剛把藥水塗完,就見衛楠的太陽穴內有一個個的小塊凸起,蜿蜒着順着身上的血管慢慢往四肢而去。
謝策給衛楠服下的藥水不到毒死蠱蟲的量,只會讓蠱蟲難受發慌想要逃命,再用銀針逼迫快到達顱內的蠱蟲,再護住心脈,蠱蟲便會避開心窩,順着血管往外爬。
謝策給衛楠切開傷口上塗的藥水是蠱蟲最喜歡的味道,一邊是讓它難受的藥,一邊是它喜歡的味道,蠱蟲便會不由自主地順着切口爬出來。
王胖瞪大眼睛盯着衛楠的四肢上的切口,片刻過後果然幾只小小的蟲子便從切口爬了出來。蠱蟲一出來,衛楠就平靜下來了,低垂着頭,滿臉是汗,昏睡了過去了。
“王胖,快用夾子把蠱蟲裝進瓶子,千萬不可捏死了!”謝策見蠱蟲爬出來,連忙叫道。
王胖依言将蠱蟲用夾子夾起,舉到眼前看了一眼,那蠱蟲通體漆黑,大腹便便,嘴部像兩把鐮刀,長得惡心無比,王胖捂着嘴道:“這玩意真他媽惡心,怎麽鑽進衛先生身體裏的?”
“你他媽小心點,別玩了,那蠱蟲沾身就着,你想你腦袋被吃空,變成蟲窩嗎?”謝策打了一下王胖的頭,吩咐道:“趕緊給衛先生松綁,然後把那蠱蟲給陳聾子送去,告訴他這是剛從衛楠身體裏取出來的,別他媽亂冤枉人了!”
王胖“哦”了一聲,連忙将蠱蟲裝進瓶子,又給衛楠松了綁,将他平放到旁邊的小塌上,拿着瓶子便去找陳聾子說明原委了。
謝策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只得側着臉一直看着離自己一丈遠的衛楠,他很想走過去抱抱他,太想了。謝策難以想象衛楠在兇險萬分的皇宮是怎麽過的,曾經的世子回宮,如今的太子會多難堪?那些依附太子的勢力怎麽可能允許衛楠活着?他必定是日日都活在明槍暗箭中,那些人為了對付他連如此惡毒的食髓蠱都用上了。
謝策靜靜地看着衛楠,一顆心都被憐惜填滿了,只剩一個念頭:此生絕不要他再受半點委屈,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保護好他,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他。
可是現在的謝策辦不到,衛楠不是身在江湖,而是身陷京城的漩渦中。莫說謝策還不具備和皇屬軍一戰的能力,眼下他連陳聾子都還沒說服。
“哥哥,對不起,都怪我無能。但我一定會強大起來的,相信我。”謝策喃喃地道。
謝策畢竟年輕,雖然身受重傷,但都是皮外傷,精神尚好。他熬着沒睡着,等着王胖回來給他報告陳聾子的反應。
王胖一去就是一個時辰,謝策便盯着衛楠的側臉癡癡地看了一個時辰。
“謝老大,陳聾子答應了!”王胖激動地一腳跨進門,喊了起來。
“他答應不殺衛楠了?”謝策精神一振,下意識想要起身,又扯動背上的傷,疼得龇牙咧嘴。
王胖連忙過去給他把被子撩開,一邊用紗布給他剛掙出血之處止血,一邊道:“是啊,老子口水都說幹了,跟陳聾子那孫子說話費勁,他要盯着我的嘴,發音還要字正腔圓……”
“別說屁話,說正事!”謝策打斷他。
“總之,我說了半個時辰,他才明白什麽是食髓蠱。老子又花了半個時辰給他講了衛先生中了蠱毒的事,他才明白衛先生是被坑害的。”王胖道,“最後他說,雖然殺害弟兄們不是他本意,但畢竟與他脫不了幹系。他要……要衛先生去兄弟們靈前披麻戴孝跪上七天七夜……”
“放他媽的屁,老匹夫!”謝策一聽就怒了:“衛楠的蠱毒剛解,跪兩天人就廢了,還什麽七天七夜!去告訴他,衛楠醒了我會讓他去給兄弟們上柱香,其它想都甭想!”
當夜,謝家寨迎回死于朝天山腳下的兄弟們,寨子裏燈火通明,除了重傷無法起身的謝策,所有人都集中在演武場,為逝去之人守靈。
演武場上搭了一個巨大的靈堂,一共七百二十一名勇士,靜靜地躺在地上,有的還有一張馬革裹着,有的卻連肢體都不全了。
演武場上哭聲震天,有穿着孝服的女子絕望地在裏面尋找自己的丈夫,有白發老人顫巍巍地拄着拐杖聲聲喚兒,有幼童撲在早已氣絕的父親身上哭着喊爹……下山時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回山卻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陳聾子站在遠處,冷冷地看着演武場上的生離死別,低沉着聲音問道:“衛楠呢?把他叫來,讓他看看,我謝家寨付出的代價!”
他堂下的一個金剛指着遠處道:“他來了。”
陳聾子擡頭看着遠處,一個渾身素服的人影踉踉跄跄地朝着這邊走來,正是剛剛清醒過來的衛楠。
衛楠到現在都還在回想被裴沖種下蠱毒後的發生的一切。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發出屠殺謝家軍的指令……眼睜睜地看着皇屬軍沖向毫無防備的謝家軍……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放在內心最深處的謝策被砍……看着膽小又結巴的錢串子為了給謝策擋刀,生生被亂刀砍死……看着曾經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在自己腳下,死于自己的輕敵之下。
衛楠無能為力,很想以死謝罪,可是他被蠱毒控制着,連自殺都做不到。衛楠心灰意冷失魂落魄地被謝策救回來,卻又親眼看着謝策為了護住自己,以肉身之軀撐住陳聾子的刀。
心神煎熬到極致的衛楠暈過去了。
他做了個夢。夢中,謝策、錢串子、朝天山下死難之人的血,在衛楠的腳下彙聚成一片汪洋大海,将他深深淹沒其中。
衛楠想要擺脫那血海,卻被一雙雙手拉着往血海深處沉去,一只只惡鬼在他耳邊叫嚣:“還我命來!”“下來陪我吧!”“下地獄吧!你是個罪人!”……
血海深處,衛楠快要淹死了,窒息感讓他感到絕望,肺部疼得要爆炸了。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向自己伸來,低聲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別動!我帶你走!”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楠哥哥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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