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顧折風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難以理解一件事情的一天。

“心理……醫生?”他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看着薛夕盈, 眼底有幾分恍惚:“心理醫生什麽意思?崔歐寧……為什麽要去看心理醫生?”

薛夕盈依舊溫柔的笑着, 用詞禮貌且克制:“因為崔先生,遇到了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 所以尋求了一下我的幫助。”

顧折風下意識問道:“什麽問題?”

薛夕盈道:“一些困惑。”

困惑。

什麽困惑能大到讓崔歐寧不得不去求助心理醫生?

顧折風的言語中難得的帶了一絲急切:“您好, 我想知道具體的困惑是什麽, 可以告訴我嗎?”

薛夕盈搖了搖頭:“很抱歉, 具體的問題內容,即便崔先生已經過世, 但生前沒有得到他的允許,所以并不能告訴您。”

她補充道:“這事關在下的職業素養和對病人的負責, 還請您諒解。”

顧折風當然理解, 只是如今他像一個沙漠中尋水的旅人,眼看着綠洲就在眼前, 怎麽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

顧折風道:“您好,我知道這樣會讓您很難做,但是我非常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能不能請您告訴我?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薛夕盈依舊笑着,但語氣堅定道:“很抱歉, 雖然和英俊的男士聊天使我愉悅, 但美色還不至于迷惑我到忘記病人的隐私。”

她直起身,禮貌道:“今天看過了崔先生,我今日的來訪目的已經達到, 也該走了,顧先生,有機會再聊。”

“等會!”顧折風打開車門走了出來,攔在薛夕盈面前:“薛醫生,您不要告訴我那麽多,或者您就給一點點……”

顧折風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辭:“提示,或是方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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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薛夕盈開口拒絕,顧折風又道:“事實上,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情,但他不止一次和我和我說,他覺得人生好像沒有什麽意義,他……他想死。”

想到這件事情,顧折風生出一些懊惱:“我一直以為他在和我開玩笑,我還怪他說話總不過腦子……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他只是在用玩笑的口氣掩飾而已。”

也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只記得是春末夏初的季節,崔歐寧躺在陽臺的躺椅上曬太陽,顧折風問他,你現在有什麽很想做但做不了的事嗎?

崔歐寧想了想道:“想死算不算?”

顧折風從來沒有想過,崔歐寧不是在開玩笑。

薛夕盈看着顧折風的眼神,抿了抿嘴,擡頭望向殡儀館的方向。

“很抱歉,關于具體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訴您。”薛夕盈嘆了口氣,道:“但我可以告訴您一件事。”

顧折風略帶着一絲希冀:“什麽事?”

薛夕盈從手包中拿出手機,調出了一段錄音:“因為我想在最輕松的狀态下觀察來找我尋求幫助的人,所以我都會告訴他們,有時我會錄下我們閑聊時的對話,希望他們可以理解,并且放松自己,不要太過緊張。正式談話的錄音屬于隐私,我不方便透露給您,但是這一小段是我和崔先生的閑聊,不涉及私密內容,如果您感興趣的話,可以聽一聽。”

顧折風斬釘截鐵道:“我想聽。”

——

崔歐寧蹲下/身,看着院子裏的小野花。

“崔先生”薛夕盈走到崔歐寧的身後,笑道:“你對花草很感興趣嗎?”

崔歐寧搖了搖頭,也笑着回道:“只是覺得,如果做一朵花或一根草,不用像人類一樣空長了個腦子,卻只是用來思考攀比和嫉妒,也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薛夕盈笑道:“或許他們也在思考,今天誰吸收的養分比較多?”

崔歐寧哈哈大笑起來:“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薛夕盈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兩杯水,遞給崔歐寧一杯,自己抿了一口後,坐在院子裏的椅子上道:“我剛走了個病人,讓我休息一下可好?”

崔歐寧道:“沒關系,我們就這麽空坐三十分鐘也行,我不介意。”

“那您這錢我可太好賺了。”薛夕盈挑眉笑道:“崔先生,您這可是抗拒治療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可都隔了快一個月了。”

崔歐寧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站起身将空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坐到了薛夕盈隔着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我很喜歡你的性格,比起醫生和病人,我更想和你做朋友。”

崔歐寧毫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着調侃道:“要不那錢就別算什麽醫藥費了,算陪聊費?”

“這位先生,你用詞注意一點。”薛夕盈故作生氣的敲敲桌子:“你這叫言語調戲。雖然我覺的您十分帥氣,時刻動搖着我的性取向,但非常抱歉我是不會心動的。”

“那可真是太讓我遺憾了。”

兩人相視一笑。

崔歐寧好奇的問道:“對了,薛醫生,你是怎麽走上心理醫生這條路的?”

“為什麽突然好奇這個?”

“就是覺得人生很奇妙。”崔歐寧用手托着下巴道:“我五歲開始拍戲,那時候都不知道演戲具體是個東西,就像NB一點的過家家。但誰知道走着走着,我就在這條路上一去不回頭了。金梓也是,我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把他一起從孤兒院帶了出來,他聰明又上進,本來給我做助理是因為沒人臨時讓他頂替,誰知道一做就是這麽多年,剛他開車送我來的時候我還在和他聊呢,人生真奇妙。”

他輕笑道:“所以我很好奇,不同的人是怎麽走上不同的道路的。”

薛夕盈道:“其實我這條路,走的還是挺順其自然的。”

“哦?”

“我初中的時候,發現我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人,好像有點不太一樣。”薛夕盈開始回憶起了過往:“別人都喜歡帥氣的男孩子,就我喜歡女孩子。”

崔歐寧打岔道:“可能是因為香香軟軟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薛醫生這麽優秀的女人。”

薛夕盈笑道:“也許哦?我發現這件事之後,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進行驗證,驗證我到底是喜歡女生還是男生。”

“你還是蠻有求證精神的。”

“哈哈,後來我證明我确實只喜歡女生後,我找我的母親讨論了這件事情。”薛夕盈道:“可惜的是,我以為我很開明的母親,受當時年代環境的影響,覺得我可能出了一點問題。”

崔歐寧了然的點點頭:“就像很多人說的,同性戀是心理疾病?”

“是的。他們認為我的心理出現了問題,但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麽叫心理醫生,他們甚至選擇了求神拜佛來祈求老天放過我。”

崔歐寧道:

“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确實是父母的關愛了。”

薛夕盈道:“無妨,你可以用可笑這個詞。”

“并不,父母愛子之心無論如何都不可笑。”

薛夕盈笑道:“總之這件事讓我第一次知道了,原來除了身體,心理也是會生病的。正好那時候我在圖書館,看到了一本關于心理學的書,我翻了翻覺得很感興趣,于是高中畢業後,就選了相關的專業。”

崔歐寧感嘆道:“聽起來雖然平靜無波,但是實際上你這麽多年經歷下來,應該也是受了不少罪。”

薛夕盈意有所指道:“比起我的總是避重就輕不愛正面回答問題就喜歡閑聊的病人,我過去的日子受的罪并不算多。”

崔歐寧道:“我這是被你吐槽了?”

“感謝您聽出了我的含沙射影。”

“其實我還真不是故意避重就輕的。”崔歐寧往後靠了靠,放松身體讓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只是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我在你這看病,到底是想看個什麽。”

“你怕看好了,你會後悔?”

崔歐寧樂了:“你這話說的,哪還有病看好了,反而後悔的呀。”

“那你在猶豫什麽呢?”

“你知道的,即便當下的情況再糟糕,人類都會習慣于已經進行中的軌跡。”崔歐寧道:“我猶豫的是……如果一切,往我預想的方向發展了……第一個擔心,是我再也沒有和他說話的權利。”

“嗯。”

“第二個是……即便他不在乎我變成什麽樣,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是因為他而放棄的這些東西,他會愧疚。”

崔歐寧笑着,眼神溫柔:“就是因為他是這樣的性格,所以值得我放棄一切去賭一種可能。可也正是他這種性格,讓我害怕我一旦這麽做了,他會終其一生活在愧疚裏。”

“我不要他對我愧疚,一點點都不要。”

……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顧折風驟然間擡頭,才發現薛夕盈早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只剩他一個人坐在主駕駛發呆。

顧折風揉了揉眉心,接通了電話:“怎麽了?”

劉科新道:“哦老板,是這樣的,您剛剛在錄影棚不是……打了那個崔歐寧一拳……”

顧折風瞬間會意:“

哪幾個人找過來了?”

劉科新彙報道:“白震總、崔歐寧隸屬的創明娛樂的老總、還有我們公司的林經理。”

“說什麽了?”

“白總問您是不是節目組招待不周,他立馬過來處理,想問您要不要出去吃個飯?”

“不用處理,不去。”

“好的。創明娛樂的老總在試探您的口風,看樣子好像是決定要不要處罰崔歐寧。”

“一切如常,讓他們當這事沒發生過。”

“好的。林經理問要不要撤資,給節目組壓力和警告。”

“不用,一切如常。”

“另外崔歐寧還得罪了麥谷池……”

“等會。”顧折風皺眉道:“得罪了麥谷池?什麽意思?”

劉科新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顧折風走後發生的事情。

顧折風皺眉道:“你讓節目組把整個部分的錄像全都截下來發給我。”

“好的,收到。”劉科新彙報完畢,恭敬道:“其他的就沒有了,您有什麽吩咐嗎?”

“沒有了。”

“哦,對了,還有另一件事。”劉科新道:“一周後您的新電影《洶湧》的發布會,導演陳宏波說他可能會晚一點到,所以流程有了部分更改。”

“晚一點?”陳宏波是出了名的守時,第一次聽說他連電影發布會都要遲到。

“是這樣的……”劉科新道:“額……就是害崔影帝死亡的那位助理金梓……”

顧折風抿嘴道:“沒事,他都跳樓償命了,我也不至于會拿他屍/體怎麽樣。”

劉科新道:“因為金梓生前和陳宏波導演的關系因為崔影帝的緣故非常不錯,再加上金梓也是孤兒,親朋好友都不多,所以陳宏波導演想了想,決定替他送個終。”

“送終要送一周嗎?”

“這個解釋起來就有點奇怪了……總之陳宏波導演說,這是金梓的一個遺願,他想把自己的骨灰分成好多份,埋在不同的城市裏,陳宏波導演想替他完成這個遺願,花差不多一周的時間,能走幾個地方是幾個地方,但他一定會在電影發布會當天上午十點前趕回來的。”

金梓。

要說一開始知道是金梓直接導致崔歐寧死亡的時候,顧折風沒想過把金梓挫骨揚灰是不可能的。

只是看着崔歐寧冷冰冰的躺在那裏,顧折風突然沒了什麽力氣。

再後來金梓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生命,比起恨,顧折風更多的是疑惑。

等會。

顧折風突然想到了什麽。

金梓和崔歐寧是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的,更重要的是,金梓是被崔歐寧一手從孤兒院裏接出來的。

他們像兄弟一樣相伴了二十年,為什麽臨到頭來,金梓要這麽做?

這個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崔歐寧有心理問題,那金梓是不是知道?

不不不,金梓肯定知道。

在薛夕盈放的錄音裏,崔歐寧說過一句話:“……在金梓開車送我來的路上……”

金梓和崔歐寧幾乎天天在一起,而既然是他送崔歐寧去的薛夕盈那,那說明金梓肯定是知道崔歐寧是要去做什麽的。

顧折風瞬間就做好了決定,他對劉科新道:“你讓陳宏波先不要走,你幫我問問,現在是不是他負責處理金梓的遺物?我要找點東西。”

——

“金梓的東西都在這裏了……”陳宏波推開門道:“這是崔歐寧名下的房産,金梓一直都睡在裏面,警/方定案以後,這些東西也都解封了,金梓沒有親人,除了歐寧以外也沒什麽朋友,歐寧的養父李先生說他和金梓也沒什麽關系,就把這些東西都交給我處理了。”

陳宏波領着顧折風和劉科新進門:“我是打算先把他的骨灰安置好再來處理的,所以東西都沒有動。”

他回身看着顧折風:“怎麽了?你要找什麽東西嗎?”

顧折風掃視了一遍整個屋子,這個屋子有一百來個平方,各種東西堆來堆去,要想找什麽實在困難,于是直接問道:“金梓有沒有日記之類的東西?”

陳宏波愣了一下:“日記?這個……我不知道。”

顧折風道:“他卧室在哪,我去看看。”

陳宏波有些猶豫:“那個……折風啊,你到底要找什麽?為什麽……問金梓的日記?”

顧折風垂眸道:“我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答案。”

“什麽答案,這麽重要嗎?”

“是,非常重要。”

陳宏波猶豫了片刻:“你是知道……那件事情了嗎?”

顧折風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你說的是哪件?”

“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我只能說……人都死了,你何必一定要追尋一個結果?”

顧折風道:“你先告訴我你指的哪件事情。”

陳宏波糾結片刻,還是說了出來:“金梓……對歐寧……你知道的,他從小被歐寧護着長大,難免生出一些別樣的想法。我知道你對歐寧也……但是歐寧和金梓現在都死了,即便你想求證這件事情,也……也沒有意義了。”

顧折風沉默了很長時間。

陳宏波摸不準顧折風在想什麽,偷偷望向劉科新。

劉科新回避開他的視線,裝作雕像一樣站在一邊。

“我知道了。”顧折風道:“我想求證的不是這件事。”

沒生氣?

陳宏波偷偷瞥了一眼顧折風,看他面上确實什麽表情也沒有。

陳宏波摸不準顧折風到底要做什麽,但想來想去,他還是放棄了掙紮:“走吧,我帶你去金梓卧室。”

三人跨過幾個裝着幹垃圾的塑料袋,穿過客廳到了金梓的房間門口。

“這裏是金梓房間,隔壁是崔歐寧的房間,不過你知道的,崔歐寧幾乎不在這睡,所以裏面他的東西。”

陳宏波用鑰匙打開了金梓的卧室門,裏面東西亂七八糟,看得出來原主人是個不該收拾的人。

“這裏的東西我都沒動過,所以比較亂,你要找什麽,可能要費點心了。”陳宏波打開書桌中間的抽屜,拿出手機遞給顧折風:“這是昨天剛從JC那拿回來的,金梓的手機,之前車禍的時候摔壞了,好在已經修好了,東西在裏面,都沒有丢,密碼6個1。”

“其他的就沒有了,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顧折風接過手機,輕聲道:“謝謝,麻煩你了,你去忙吧。”

“那我走了。”陳宏波拍了拍顧折風的肩膀:“一直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句節哀,死的人終歸是死了,人要向前看。”

“嗯。”

“更何況你這麽優秀,多得是人喜歡你,何至于在一棵樹上吊死是不是?”

顧折風避開了這個話題,道:“你先去忙吧,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陳宏波知趣道:“那你忙吧,電影發布會見。”

“好,電影發布會見。”

劉科新和陳宏波一起走了,顧折風望了望亂

糟糟的屋子,從櫃子開始一個個的翻找着。

誰能想到,屋子雖然算不上多大,但這一翻就是好幾天。

顧折風反反複複的翻遍了房間裏的每個角落,撬開了金梓無數本帶鎖密碼本,結果依舊一無所獲。

什麽都沒有。

甚至找不到關于金梓對于崔歐寧的一言片語的記錄,全部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東西:

衣服、生活用品、行程備忘……

其他什麽都沒有。

劉科新來送飯的時候,顧折風正沉默的坐在沙發上。

劉科新嘆了口氣,他雖然不知道顧折風在找什麽,但很明顯如果真有什麽東西,也不至于現在還沒被發現。

可在房子裏翻找又能翻出什麽呢?不過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而已。

顧折風何嘗不知道這件事。

他只是選擇性的忽視了。

劉科新把飯盒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老板,吃飯了。”

顧折風低着頭道:“謝謝,飯放這,你先走吧。”

茶幾上有個平板,裏面正放着麥谷池和崔歐寧對戲的片段。

只一個擡眼的眼神,顧折風幾乎就可以肯定,這就是崔歐寧。

他絕對是他認識的崔歐寧。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這個演技,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

可他想知道崔歐寧為什麽不願意總是回避他,他想知道在崔歐寧身上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怎麽都不肯對他承認他就是崔歐寧。

也許這個病,就是崔歐寧一直以來逃離的原因。

所以他想知道答案。

他太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了。

只有知道這個答案,他才能真正的知道崔歐寧在想什麽,才能突破他的防線。

所以他必須知道。

否則他做再多的錯誤的努力,都只是無用功,甚至會将事情變得更糟。

劉科新鼓起勇氣,決定說點什麽轉移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糟糕的心情:“老板,後天電影發布會就要開始了,現在舞臺已經搭建的差不多了,你要去看看嗎?”

“不用了。”

“哦哦哦,和您說個八卦吧!因為麥谷池把錄制用的攝像機給砸了,雖然砸的不重,但是影響有點惡劣,白震總正在和麥谷池互相吵架呢。”

“哦。”

“因為現在錄制有點混亂,所以節目原定計劃今天的公演,推遲到後面了,節目組說後天想要直播選手玩游戲,問您願不願意參加,我和節目組說了,您要參加新電影發布會,已經給您回絕掉了。”

“好的。”

……

老板這麽不配合,劉科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平板上的錄像,正進行到劉儀偉大汗淋漓的捧着一盒white crane遞給崔歐寧,崔歐寧拿起一根,用手擋住風摁下了火機。

齒輪轉動,一聲咔嚓的響聲下,橙色的火光冒了出來。

過濾嘴與煙卷的交接處,一行淡銀色的white crane閃着細膩的光澤。

劉科新心底下意識的泛起了嘀咕:怎麽叫崔歐寧的,都喜歡抽white crane嗎?這是名字自帶的天賦屬性?

White crane……劉科新突然想到了什麽,他驚道:“老板!老板!”

顧折風擡頭,疑惑的看着他。

劉科新激動道:“white crane這個品牌!有個官網!”

“官網怎麽了?”

“他的官網下面,有一個專屬論壇。”

這個事情顧折風知道,他很久以前去看過一眼,這是個匿名論壇,裏面聚集了一些香煙愛好者,但是發的內容天南海北,從樹洞到吐槽,從八卦明星到家長裏短,什麽奇奇怪怪的都有。

不過他和崔歐寧都不愛逛論壇,所以并沒有在意過。

“我記得聽崔影帝說過,這個論壇是金梓弄得,他自己很喜歡這個論壇。”劉科新道:“我因為對論壇比較感興趣,當時我還和金梓聊過這個話題,他無意中說過,他偶爾也會在論壇上記錄一些東西。”

劉科新激動道:“雖然不知道您具體要找什麽,但說不定從金梓發的帖子裏,能找出點什麽!”

顧折風當機立斷道:“現在立刻給我聯系技術部的人。”

劉科新一個電話過去,十分鐘後,旗下的網絡公司負責人将金梓的網站IP以及賬號密碼都給扒了出來。

這是一個管理員賬號,顧折風打開網址,輸入了賬號密碼。

短暫的loading之後,個人頁面跳了出來。

與用其他賬號訪問這個用戶時看到的一片空白不同。如今一打開,界面裏就出現了一個私密帖子。

這個帖子的記錄時間很長,幾乎是從white crane這個官網附帶的論壇開始運營後就存在了。

帖子裏密密麻麻記錄着各種東西,有長有短,長的有上千字,短的也不過一兩行。

顧折風手有些抖,他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一點點翻看了起來。

劉科新看了看逐漸變涼的飯菜,預估到了他短時間內不會被主人寵幸的命運。

劉科新輕手輕腳的離開,給顧折風留下了一個人的空間。

帖子裏記錄的東西很碎,從雞毛蒜皮今天吃了什麽,到昨天跟着崔歐寧去發布會太無聊,什麽都有。

顧折風耐着性子往下翻翻翻,連翻了好幾頁,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看到。

就連提到崔歐寧,也不過是只言片語,說是他今天因為哪裏沒做好被崔歐寧罵了,或是崔歐寧出去和導演吃飯沒有帶他。

在顧折風以為自己又要再一次一無所獲的時候,一個很短帖子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說他今天居然出戲了,很神奇。我也覺得很神奇,我還以為white crane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出戲的東西。】

這句話……什麽意思?

帖子的發表時間是五年前。

顧折風突然想起,五年前他好像從崔歐寧口裏聽到過這句話。

那是他和崔歐寧演王才和白眉秀的時候,那個要落未落的吻。

崔歐寧說:“顧折風,你是第一個,讓我出戲的人。”

因為這句話太過詭異,以至于五年來,顧折風一直都沒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時候他以為是他演的太爛了,他滿腦子都是崔歐寧身上的氣息,已經完全從白眉秀這個角色裏跳了出來,以至于崔歐寧嫌棄他演技不好,帶着崔歐寧一起出戲了。

盡管顧折風明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能演技爛到讓崔歐寧都出戲,可他想不到其他解釋。

但……這和white crane又有什麽關系?

什麽叫,只有white crane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出戲的東西?

顧折風把這句話反反複複看了三遍。

他滑動了一下鼠标滾輪,略過一些瑣事後,下面終于又有一條散發着奇怪信號的帖子了:

【今天和他吵架了,我忘記帶煙,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出戲,後來就一直冷着臉不跟我說話。

我最開始還挺愧疚的,結果搞了半天,生氣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出戲導致他向那個人發脾氣還弄傷他了。

我很生氣,他好像越來越看重那個人。

為了一個其他人和我生氣?難道他分不清誰才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嗎?】

那個人……是誰?是我嗎?

顧折風皺着眉頭想了想,幾年前确實有一次,崔歐寧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摔了杯子。崔歐寧脾氣很好,他第一次看見這個樣子的崔歐寧。

可是……這和沒有出戲……有什麽關系?

【他今天和我聊天,說他很難出戲這件事情,可能是一種病。我倒不在乎什麽病不病的,搞笑的是,他之前那麽久都沒想過要去解決,結果就因為摔了個杯子就要去看病?】

……

【他今天和我描述難以出戲時的感覺,什麽……感覺自己的靈魂飄在天上,控制不了自己的□□,只能看着一種奇怪的力量操控□□……什麽的,聽着怎麽有點像XIDU?】

……

【我今天偷看他的筆記了,上面寫了一句話:“你是救我命的藥,也是斷我路的毒。”是寫給我的嗎?他終于意識到我比那個人對他好了嗎?】

【艹,不是寫給我的,我好生氣啊。今天又和他吵了一架。】

……

【我真的受夠了,自從那個人出現以後,我幾乎每天都在和他吵架。他難道忘了我們才是一起的了嗎?他把我帶出來,難道想不管我了嗎?】

帖子裏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激烈,顧折風越往下拉越是心驚。

但他心驚的不是金梓的态度,而是從那些只言片語裏透露出來的信息。

他好像終于明白難以出戲是什麽意思了。

可是他又無法确定。

顧折風幾乎沒有猶豫,他掏出了手機,撥通了薛夕盈的電話。

他第一次問別人要電話,他要的時候想着以後終歸能用上,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因為有時差,薛夕盈接電話的時候聲音略有些疲憊:“喂?顧折風先生嗎?”

顧折風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薛夕盈沉默了一下:“這幾天你是找到什麽了嗎?”

“你認識金梓嗎?”

“認識。他是崔歐寧先生的助理,是嗎?”

“是。我從他的記錄裏,找到了一些東西。”顧折風道:“我想像你求證。”

沒等薛夕盈開口,顧折風繼續道:“這

是我自己找出來的,不算你洩露病人隐私。更何況你說過,你和崔歐寧談話三十分鐘,二十五分鐘都在談我,那以我和崔歐寧的交情,應該不至于在一切都如此明顯的情況下,還非要瞞着我。”

薛夕盈嘆了口氣:“顧先生,崔先生已經過世了,您為何還要刨根究底呢?”

“這事關我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重要的決定?”

“是。”顧折風捏緊了手機:“請告訴我答案。”

薛夕盈道:“那您先說說您的猜測吧。”

顧折風啞聲道:“崔歐寧的心理問題,是不是來源自他過度沉浸于角色中,以至于……無法從角色中脫離開來?”

薛夕盈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顧折風聽到話筒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嗯”。

顧折風頹喪的閉上眼睛:“因為無法脫離角色,所以他的行為會被角色所支配?”

“這個尚且沒有定論。”薛夕盈道:“就我目前的了解來看,崔先生并不是完全被角色所支配,但是在這個階段,崔先生确實會做出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情,會出現……言語激烈,嚴重時甚至可能導致……暴/力行為。”

薛夕盈想了一下,道:“但是崔先生一直控制的很好。”

他當然控制的很好。

顧折風捏緊了拳頭,又松開。

崔歐寧每次演完戲都不愛說話,就喜歡一個人躲在屋子裏抽煙,顧折風總以為是崔歐寧太累而已,卻從沒有想到,他此時此刻,正在和自己抗争。

他害怕傷害別人,所以寧願把自己鎖起來。

“white crane,是目前唯一能讓他鎮定下來的東西?”

“是的。”薛夕盈輕嘆道:“還有您。”

顧折風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還有……我?”

顧折風腦中突然閃過金梓那個帖子裏看到的那句奇怪的話:

【你是救我命的藥,也是斷我路的毒。】

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我會讓他出戲?”

“是。但是具體的理由,崔先生并沒有告訴我,他只是給了我一個結論和潦草幾句感嘆,我們只進行了兩次談話,還有很多內容我尚且不太明白。”

“你給我聽的對話裏,他說的‘擔心我再也沒有和他說話的權利’,這裏的他……”

顧折風小心翼翼的,像是期待又是害怕的問道:“是我嗎?”

“是您。”薛夕盈的聲音溫柔,帶着幾分遺憾:“實際上,崔先生之所以入戲這麽深,一是天賦,二是努力。雖然我認為崔先生足夠英俊,但似乎在大衆眼中,崔先生的臉還不夠完美。”

“于是崔先生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那就是演技。”

“他為了鍛煉自己的演技,日複一日的逼迫自己沉浸在不同的角色和情緒中,體會每一個角色的喜怒哀樂,讓扮演另一個人,成為他日常生活的習慣。”

“可沒想到,随着年齡的增長,這個好方法卻出現了副作用。那就是他發現他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離開角色,不得不被迫留在那個角色該有的情緒裏。”

“他迷失了自己,他找不到那個叫崔歐寧的人,該如何去喜怒哀樂。”

“直到他遇到了您,顧先生。”

薛夕盈輕嘆道:“崔先生和我說,是您讓他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很感激。”

“可同時,當他無法以之前的狀态去演戲時,他發現自己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了。”

“當他離開這種狀态時,他沒有辦法演戲了。”

“可他知道,您和他成為朋友,是因為他在演技方面足夠優秀,足夠亮眼。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那個演技碾壓所有人的崔歐寧,他害怕,他沒有辦法再與您比肩。所以這也是他說的‘擔心再也沒有和您說話的權利’。”

“可是……雖然他如此擔心,但他還是來找我了。”

顧折風下意識問道:“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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