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陡峭的山路上,一前一後的的腳步聲打破了山谷的寧靜。前方的北堂腳步輕盈,神情自若;後面的鳳銀連跑帶爬,氣喘籲籲。

“北堂,你慢一點呀。”

回應她的是拂面而來的山風,夾雜着塵土砂礫,打在臉上怪疼的。鳳銀心裏落下悔恨的眼淚,都怪自己當初見色起意,求着南風讓她和北堂組隊,硬生生地拆散了人家東北組合(鳳銀來之前東方璃與北堂淨是固定搭檔,一起組團打怪好幾十年了據說)。想着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何況人家還是自己垂涎已久的類型。然而,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北堂他根本不是傲嬌那一挂的,他不是嘴巴毒,他是真的有毒。比如每次出任務的時候,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就拿她作誘餌,還一定要等到她快被吓死或生吞的時候才肯出手打怪捉妖。抓蟒蛇精的那次,鳳銀被吓得差點失禁的事情,還被北堂當做笑話逢人便說。

鳳銀想了張無忌他娘的至理名言:‘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漂亮的男人也是如此,美男子果然是只能遠觀不可近玩也。僅僅三個月鳳銀就收了色心,對北堂的愛稱也由‘妖孽’變成了‘人妖’。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還是留條小命去攻陷別人吧。

見北堂總算停了腳步,鳳銀一鼓作氣地趕上前去。

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蔥茏繁茂的參天大樹,挺拔的樹枝無限聚攏交錯形成一個天然的大帳篷,遮住偏西的日照,金色的餘晖透過葉縫灑了下來,在青苔滿布的曲徑上落下無數斑斑駁駁的光點。

“北堂,你看這個山谷好美呀!”

“北堂,你看這顆梨樹,上面的梨都好大一個啊!”

“北堂,你看還有瀑布呢!”

樹上百鳥争鳴,樹間珍禽嬉戲,樹下的鳳銀雀躍不已,拉着北堂手舞足蹈。

“這麽喜歡?讓你長眠于此好不好啊。”北堂狠狠甩開鳳銀的爪子。

鳳銀只得尴尬一笑,道:“呵呵,不用客氣了。”

北堂一臉嫌棄的拍了拍衣袖,道:“這裏又被稱作‘不歸谷’,怕是有什麽妖物在此作怪。你且在這等着,我去探探情況。”話音未落,人就消失了。

北堂因嫌棄她手腳慢而單獨行動也不是第一次了,鳳銀幹脆找了塊幹淨陰涼的地方躺下來光明正大的偷懶。她悠閑地靠着樹幹,洗了顆現摘的脆梨,剛準備下口,樹上竄下來一只白毛尖耳的猴子,一爪子快狠準地口中奪梨,搶完還“叽叽喳喳”朝鳳銀做了個嘲笑的鬼臉才跑路。

鳳銀楞了幾秒,惱羞成怒:“臭猴子!把梨還給我!”邊喊邊追了過去,可惜還沒跑多遠,突然感覺雙腳一軟,然後只聽“倐”地一聲自己的視野就颠倒了過來。努力擡頭往上看,見自己腳上那結實的麻繩,估計是這山裏獵人設的陷阱,自救是不太可能了,還是留着點力氣等着北堂回來解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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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銀放棄掙紮,覺得偶爾換個視角看看世界也不錯。可還沒過一會兒,就覺着腦袋充血,頭暈目眩。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那只搶梨的猴子在對面那顆大椿樹後面偷笑的醜陋嘴臉。

“哼!北堂那個死人妖肯定跟死猴子一樣,不知道躲在哪棵樹後面幸災樂禍的笑着。”鳳銀大聲抱怨。

然而這回她是真的冤枉北堂了,她的求救聲被風傳遞了北堂,于是他匆匆忙忙往回趕,老遠的看到她被吊在樹上,又加快腳步準備上前解救的時候……正巧聽到了那句‘北堂那個死人妖’,而後他揮揮衣袖,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鳳銀已經陷入半夢半昏狀态,就感覺突然腦袋沒那麽重了,身體也不晃了。迷迷糊糊聽到一段對話:

“好像是女人。”

“嗯,大概。先把她帶村子再說吧。”之後就徹底暈死過去了。

********

夜幕四合,北堂沐浴更衣後下樓準備出門覓食,經過廳堂時,看見南風東方西門正圍着一桌似乎在商讨着什麽,便湊了過去。

瞧見北堂回來,東方招呼了一聲後,問道:

“不歸谷的情況如何?可是妖物作祟。”

北堂搖頭道:“沒有妖物出沒的跡象,怕又是人在作怪,借以鬼神之名。”

“是不歸谷裏的村民,他們怕外人進入不歸谷,觊觎村裏裏自然珍寶。所以故意制造謠言放出風聲說谷中有厲鬼作祟,入此林者無還。”南風低頭品了一口手裏剛沏好的熱茶,假裝看不見北堂額頭暴起的青筋。

“你都知道那為什麽還要我跑一趟!”

“就想讓你去确認一下嘛。”南風莞爾一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不過,怕是雲舟山要出事了。”

西門轉向南風,不解:“雲舟山不是有巫女守着嘛,莫非巫女出了事?”

“什麽雲舟山?什麽巫女?”北堂淨是四人中最晚出現的救世之人,有很多事情只是一知半解,不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唯獨在鳳銀面前,他還能保持趾高氣揚的氣場,這也是他為什麽輕易答應南風的請求,跟鳳銀組隊的理由之一。

南風耐心的解釋道:“我們平日裏除掉的妖魔,有些是難以真正消滅的,只有将這些妖魔的魂魄元靈關在雲舟山的煉獄,才能徹底将其淨化,歸于虛無。”

“雲舟山煉獄有何玄機?”

“煉獄內的業火乃虛無業火殘留在凡間的衍生物,通九幽,落黃泉,可焚世間萬物。而巫女是煉獄的守護者,若當真是巫女出了事,那些妖魔不日便會沖出桎梏,重返人間,為禍四方。”

“你們是如何知道雲舟山巫女的事情?”尚帶童音卻努力裝作成熟,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孩子從樓上緩緩走下了,帶着戒備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四人。

“你醒了。”南風依舊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溫柔地問道:“身上的傷口不疼了吧,剛才可是請了名滿蘭州城的東方大夫給你醫治的。”想起剛把這滿身血泥的小鬼抱回來的時候,東方的表情可真是豐富有趣。

東方有三不醫:外貌醜陋者不醫,外觀不潔者不醫,為富不仁者不醫。此回,卻是礙于南風的請求,不得不醫這來路不明的,髒兮兮的小鬼。

女孩走近南風,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許久,口中喃喃:“你是太師父房裏那副畫上的仙人!”

仙人?其他三人皆詫異地看着南風。南風則一臉無辜,攤了攤雙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此時,女孩撲通一聲跪下,連向南風連磕好幾個響頭,帶着哭腔:“求仙人救救我師父吧。”

南風趕忙上前扶起女孩,溫柔地幫她擦拭臉上的鼻涕和淚水,“你師父與我也算是舊識,南某定會全力相救。你且起來,慢慢道明前因後果。”

這招果然很奏效,女孩立刻停止了嗚咽,緩緩說道:“我自小被父母遺棄在雲舟山上,幸被師父青霜所救,收養為徒,取名青鳥。”

“師父是雲舟山的巫女,獨居在山上的桓衣觀,與山下村民鮮有接觸。不過,近幾年雲舟山頻頻發生山崩,山下村民深受其害,奈何是自然災事,于是每年請三牲祭祀山神,日子倒也照常過着。可是,前幾日村長突然帶回來一個據說法力高強的法師,那法師一來便說是有妖物在作祟,而他一口咬定師父便是那妖物。村民們竟信以為真,昨日闖入觀內抓了師父。聽說明日他們……他們就要燒死師父了。嗚嗚……”女孩說着說着,忍不住委屈地哭泣起來。

西門淡淡接道:“巫女乃是天生有靈性的女子,可以淨化污濁之氣,驅疫逐邪。妖魔鬼怪之類皆懼怕這股靈氣,不得近巫女之身。但如若單純善良的凡人被利用,殺死巫女可謂輕而易舉。”

陰陽師與巫女本是同根。陰陽師擅狩,捉妖擒魔;巫女擅守,封印妖魔。然而,不知為何現在的巫女越來越罕見,幾乎百年才能出一人。

“所以你便連夜偷跑下山,想找人搭救你師父?”北堂彎下腰,用從未對鳳銀說過的溫柔語氣,道:“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孝心跟覺悟,真叫人動容。罷了,我便大發慈悲一回,答應幫你救你師父了。”

誰知小女孩很不買賬的甩開北堂的手,一臉鄙夷:“才不要你幫忙呢,死人妖。”話音剛落,只覺屋內氣溫急劇下降,九命肥碩的身軀使勁往西門懷了鑽,企圖汲取點溫暖。

“北堂,童言無忌嘛。”東方一把按住北堂欲拔劍的手,他髒了幾件好衣物才救活的小鬼怎能如此輕易的死了呢。

“對了,鳳銀呢?今天怎麽沒見到她人啊。”東方巧妙的轉移話題。

“不是和北堂一起去不歸谷了嗎?”西門有點不确信,但趴在他肩頭的九命“汪”一聲表示肯定。

“我經過不歸谷的時候有看到這個死人……哥哥對自己的同伴見死不救,只顧自己跑路。”青鳥回憶着:“那個姐姐好可憐,被吊在樹上,臉憋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漲紅漲紅的,感覺好痛苦。”

“哪有這麽誇張,我看她挺悠閑的,還有力氣罵人呢。”北堂面上不屑于顧,眉頭卻微微蹙起,心裏有些發虛,這次他好像确實有些過份了。

東方順勢問道:“那你怎麽不順手救她。”

“人家急着救師父嗎,而且吊得那麽高我怎麽救啊……”青鳥被東方問得心虛了,師父平時告訴她要一視同仁,助人為樂。而今她卻為了救師父而枉顧他人性命,真是罪大惡極,要下地獄了。

青鳥氣嘟嘟地瞪了一眼東方,“這位大哥哥你話怎麽這麽多?有問我話的功夫自己不會去救人嗎?”

“你!!!”東方氣得牙齒打顫,毒啞她,一定要毒啞她。

“東方,童、言、無、忌嘛。”北堂按住東方的肩膀,眼角泛着笑意,繼續火上澆油,“哎呀,這個詞怎麽這麽耳熟呢,好像剛才有人勸我來着。這風水輪流轉得有點快啊。”

毒啞他們兩個,一定要毒啞他們兩個!東方握緊雙拳,心中暗暗發誓。

“現在要去嗎?”西門面無表情的插話。

“當然越快越好了。”青鳥救師心切,催促着南風。

南風溫柔的撫了撫青鳥的頭,勸道:“不急不急,雲舟山地勢險峻不宜夜行,我們明日清早再去不遲。你師父那邊我已經安排人過去暗中保護了,不必擔心。”

南風安排的人?難不成是……

北堂跟東方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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